“我没做什么。”计永延看见粱凝思明显不信的怀疑的眼神,轻笑一声。
计永延没有正面解释,而是直接说了结果。
“那个小宫女是我师傅——不是臧总管,是宫里一个小管事的对食,他收我为弟子了。”
粱凝思明白了。
而且计永延多半不是粗心露出马脚的。
他是“故意地”“恰到好处地”“只让某个人可以看见地”溜出来纰漏。
被计永延想要让他看见的的人看见当然最好,就正好达成了计永延的目的。
就算出了意外,被什么别的人知道了,既然那宠妃已经失势,况且她又是一向嚣张的人,几乎没有谁会去为她“主持公道”。
如若被哪个大太监得知了真相,恐怕对计永延也是赏识多于忌惮。
“督公有没有觉得我太小家子气?太卑劣?”粱凝思垂着眸,问,“孙家不过是侵占我的家产,我却想要他们全家的命。”
计永延嗤笑一声,摸了摸粱凝思的后脑勺。
“你也想太多了吧。你这些心机手段,在本督面前不过是两脚虾。本督做过的事比你狠多了。你还嫩着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做事,一向是斩草除根的。哪像你?还找些什么证据想让官府惩治他们?天真。”
计永延开始举例子以证明粱凝思太天真善良了。
“我刚入宫的时候,宫里有个管事嬷嬷,最是刁钻古怪的人。她已经四五十岁了,在宫里熬了四十多年才仅仅成了个小管事,是在无出头的可能了。”计永延开始讲另一个故事。
“上头的大管事们也知道她是个刁钻刻薄的人。然而觉得她这样的人正好给我们这些新人立立规矩,便一直让他来教管新人。”
“这个嬷嬷最喜欢的,便是在新人犯错的时候,让他们顶着水缸。在大太阳或是下雪的天里在外头罚跪。一开始。她要我们在一天之内背下所有的宫规,背不下来的不仅不让吃饭。她每日晚上抽查,背错了的还得去外头跪着。”
计永延回想起往事,脸上有些不好,握住粱凝思手指的手用力了些,粱凝思感到有些疼了,缩了一下。计永延放松了手。
然而计永延很快又得意起来。
“还有那个嬷嬷手底下的亲信宫女,跟她是同乡,便靠着巴结逢迎过,也在教导新人这里讨了个闲差。”
“还有几个跟我一年进宫的小太监,他们是自己进宫的,安家银子都是自个儿拿着,不像我,银子都背我爹拿走了。他们拿那些银子贿赂了那嬷嬷和亲信宫女,不但免于受罚,在新人里头也开始耀武扬威了起来。”
“像这样欺侮过我的人还有很多,可是他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并且走到了这个位置。”计永延嘴角带笑,“小姑娘还嫩着呢,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才算真正懂得了。”
粱凝思沉默着点了点头,有些萎靡不振。她轻声问“如果是督公,遇上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就是遇上孙家...”
“我?”计永延挑了挑眉,开始认真带入粱凝思思考。
“一开始我会跟你一样忍着,等到有机会了,就像你遇上我。遇上有能力灭了孙家的人,就像你一样送礼,投其所好。努力结交这个人。”计永延许是觉得之前对粱凝思的评价太苛刻,伤了人家小姑娘的自尊,安抚了她一句。
“到这里你都做的很好。”
计永延夸了一句以后接着补充:“然后,就继续结交权贵,发展自己的权势,哪怕骂狗仗人势。”
“等你有足够的权势了,还怕区区一个孙家?”
计永延最后做了总结:“小姑娘你毕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不想用这些阴谋诡计也是有的,小女孩又爱惜名声和面子,你做的不错了。”琇書網
粱凝思沉默着点了点头。还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计永延看出来她不开心,开始转移话题。
“我上次来时看见城门口有你们家的施粥棚子?”计永延问。
他说的上次应该是过年前后,梁家在初一至初七都有开粥棚施粥。
“是。”粱凝思点头,“梁家祖先也是穷苦出身的。从我祖父开始,每年我们都会去施粥的。”
“这很好。”计永延微笑了一下,“若是全天下的商人都能这么做,每年的灾荒也会少许多。”
粱凝思没有说话。
计永延接着说:“我就是很小的时候。遇上了饥荒,我爹和我后娘就把我卖了。卖进了宫里做太监。”
粱凝思愣了一下,反握住计永延的手。
计永延调整了一下姿势,伸直手臂,把粱凝思搂进怀里。
“小姑娘...”
计永延把下巴垫在粱凝思头顶,把粱凝思按进自己臂弯里。
低下头,计永延嗅到了粱凝思头顶的一缕淡淡的桂香。
和粱凝思书房里常点的是同一个味道。
计永延深吸了一口气。
“督公...”粱凝思的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
“我要走了。”计永延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呼出的空气即使是在暖烘烘的点了炭的房间里,仍然形成了一团白雾。“若你是在京城里,我还可照拂你一二,但你既然远在江州,便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粱凝思轻轻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鼻音。
计永延听见了,觉得很可爱,他轻轻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若有事,你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照拂你一辈子。”计永延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然后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毕竟那三十万两我没怎么帮上忙...”
粱凝思抽噎了一下,嗦了一下鼻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往计永延怀里撞去。
粱凝思把头埋在计永延胸口的衣领上,开始哭泣。
她哭得很小声。但身体仍然在轻轻颤抖。
计永延隔着几层厚厚的冬衣感觉到了胸口的震动,他一下一下地拍打粱凝思的背部。
“我喜欢聪明的小姑娘。”计永延轻轻地说。
“嗯。”粱凝思还在抽泣。
“别哭了,乖啊。”计永延有一点无奈地扯起嘴角,继续拍打着粱凝思的背。
“你乖一点我就一直喜欢你啊。”
粱凝思哭得更厉害了。
计永延更加无奈了,低头,手臂收紧,把粱凝思抱得更紧了些。
“哭得丑死了。”
粱凝思一下子顿住了,本来环抱着计永延的腰的双手放开了,用力拍了一下计永延的背,就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粱凝思的力气很小,计永延只感觉很轻,他大笑起来,伸手把试图挣脱的粱凝思按了回来。
“我喜欢你啊,再丑也喜欢你。”计永延低声在粱凝思耳边说着情话。“反正我又不是喜欢你的脸。而且你也很漂亮啊。”
粱凝思有一点脸红了,她努力把脸贴近计永延的胸膛,放止被计永延看见她泛红的脸。
“可是我越是喜欢你,就越不能娶你。”计永延脸上的神色变得正经了起来,他收回了笑意,反而有些悲伤。
“我的小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太监呢?”
粱凝思感觉到了计永延的低落,挣脱了他的束缚。
计永延感觉到粱凝思要离开,顺从地放开手,却被粱凝思抱住了。
粱凝思直起了身子,跪在床上,双手环住计永延的脖子。
计永延歪了歪头,脸颊在粱凝思手臂内侧蹭了蹭,散落的一点点碎发刮得粱凝思有些痒。
“我的小姑娘绝对不能嫁给一个太监。”
计永延斩钉截铁。
粱凝思轻轻摩挲计永延的后脑勺,就像之前计永延安慰她一样。
“可是我好喜欢我的小姑娘啊。”计永延也抬手,抱着粱凝思的腰。
他的声音很软,就像在撒娇,即使环境不对,但粱凝思还是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我要走了,回京以后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你了。”计永延真的开始撒娇了。
他用带着鼻音的黏糊糊的声调,说:“我就要走了,小姑娘没有什么表示吗?”
“我也心悦你。”粱凝思压低声音,在计永延耳边说。
这是她第一次用“你”称呼计永延。
尽管声音很小,但计永延还是听见了。
他惊喜地抬头,没有漏看粱凝思脸上的笑意。
“多好啊。”计永延闷闷地笑。“怎么办,我真的想娶你了。”
“合着你刚才是假的?”粱凝思佯装叱怒,松开抱着计永延的手,就要挠他。
“真的。一直是真的。”计永延笑得眯起了眼,往两边躲。
打闹了一通,最终以计永延抓住了粱凝思的双手为胜利。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姑娘。”计永延低头看着粱凝思,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可是啊,我的小姑娘真的不能嫁给一个太监。”
粱凝思也沉默了。
她知道。
计永延是因为他自己自认为的“生理缺陷”。
粱凝思倒不是因为这个,她不在乎计永延是不是有缺陷。
她不能是因为计永延是宦党,还是宦党首领之一。
粱凝思不可能放弃家族里的亲人,除了哥哥是最亲近的,梁家还有旁支,粱凝思还有几十个堂兄弟姐妹,梁家上上下下,从梁家人到底下的雇工,一共有近千人。
如果粱凝思是孤家寡人,她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个。但粱凝思不是。
成为宦党其实没什么,只是如今宦党和士林整日里勾心斗角,早晚有一方要倒,即使倒的是士林,宦党的辉煌能有多少年?
粱凝思不能让梁家祖辈一百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毁于她的私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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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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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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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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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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