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停了马,司白站在九韵山脚之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日赶路,司白看起来有些憔悴,就连他身上的桃花锦衣也沾染了尘土。
桃花公子头一次如此狼狈,飘逸的黑发也结了坨。
华褚今年遭遇天灾,以至于一路上都是流民,曾经美丽的风景也在连月的大雨中毁了一半。
踏在玉沉的国土上司白看见了满山的绿树。
即便在秋天,可不知名的山花,仍然开了漫山遍野。
司白身边的马挣开缰绳,它冲着遍野的绿色跑去,撒欢般地奔跑着,棕红色的鬃毛迎风招展,马儿时不时地立起前蹄,偶又回首去瞧司白。
看马儿疯跑的样子,司白的心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这匹棕色的马非常兴奋,左右等不到司白追来,它便自己消失了在了绿林中。
看着漫山秋花,司白大概能知道菀清和景澜,为何一生都在追求的山水自然了。
这匹棕马只跟了司白三天,却是这一路上跟着司白时间最长的马了最后一站本应该换坐骑的,但司白仍为了它多歇了一个时辰。
踏上九韵山,只要翻过去便能见到父亲。
身上的东西,能丢的全丢了,现在司白手上只剩下菀清亲手做的两袋点心了。
山路松软,树林间还不时地有几只小动物,睁着滴溜溜地大眼睛打量着他,其中有几只胆大的松鼠,似乎想在司白的头发里找寻食物。
司白的脚步放慢了一些,九韵山乃国山。平常老百姓不敢接近,以至于草木茂密
一路走,一路便能摘到些甘甜的野果。
走至林深之处,司白听见青溪潺潺,几步走去,正巧瞧见那匹马在饮水,马儿显然也看见了司白,冲着他一声长啸。
司白走近青溪,将马脖子上的缰绳解下来丢掉,“小家伙,你可真有灵性!”
那马一听,开心的直甩尾巴,直用长长地马脸去蹭司白。
把司白弄的又痒又笑,这五天的赶路里,这是司白头一次笑的这么高兴,“给你取个名字吧。”司白逆毛将马脸上的毛弄乱,“叫你阿丑吧!”
话音一落,司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匹马踢进青溪之中,而且,这马倒过身子,直用后蹄朝司白踢水。
它显然对阿丑这个名字很不满意。
“行行行!”司白站在水里,用袖子去挡马踢来的水涧,“不叫阿丑!”
马儿这才消停下来,停住了后踢。
司白也不恼,反而越发喜欢这匹野性子的马儿。
已经在溪水之中泡着了,司白干脆解了发冠,就着溪水将自己打整的干净一些。
身上的锦衣多日没换,进水便荡出一圈黄色的脏水
那马在岸上等了司白一会,见他没上来,自己也下到了溪里水不深,刚好能淹没马腿。
一人一马在溪里边洗澡,边喝水司白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甚觉得这洗澡水还挺甘甜的,比很多时候的茶水还要好喝。
等打整好自己后,司白穿着湿衣上岸。
阳光很暖,风也很软。
青溪潺潺,树影水荇。
吃掉最后一块菀清为他准备的干粮,司白继续朝着山上走去。
没走多久,司白突然停下了脚步
眼面前飘来几片花瓣,司白伸手接过竟是几片桃花。
这都入秋了,哪里还有桃花。
继续往山上走去,成片成片的桃树映入司白的眼睛。
司白放慢脚步,突然想起,尚在东平时,浅安望着自己深情而坚定地说道——
——你为月华种了四季长盛,花开不败的桃树,那安这次离开,也为你种漫山桃花,十里桃林安等你!
看得出来,所有的桃树都是新栽的,桃干都不粗,很多还只是小苗。
成片成片的桃林里,偶然有一两棵在秋天开花的桃树也不足为奇。
司白不过一年没有回玉沉,想不到这九韵山竟然变成了这样,这一刻,司白的心口有些东西在微微浮动。
继续往前走着,司白竟发现了一棵结满桃子的果树。
摘下一颗桃子,鼻尖处是蜜桃的香味,司白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便一口咬下去。
又软又水,口腔里全是芬芳。
将整个桃子吃完,剩下的桃核,随心丢在了泥土里,或者明年,这棵桃核也会长成一棵小苗吧。
马蹄声响起,司白回首。
浅安一袭白衣,正远远地望着他,手中的木桶应声落地,清水全都渐了出来,木桶顺着短坡一路往下滚,正好停在司白脚边。
浅安一步步朝他走去,走的很慢,直到司前,她方才笑起。眉眼弯弯,只道,“许久不见。”
司白半张着口,将木桶抢起,半天才回道,“许久不见。”
那马儿似乎很喜欢浅安的样子,围着浅安直转圈,脖背上的鬃毛透着红色,它甚至朝浅安打了个响鼻,“好俊的马。”
“它很喜欢你。”司白道。
“是么?”浅安抚摸着马背,“我能骑一下么?”
话音刚落,那马竟伏下身子,前肢半跪一副迎人上身的样子。
“可有灵性,它能听懂我的话。”浅安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司白”她想直接唤他的名字,可最终仍然续上了“公子”二字。琇書蛧
“司白公子,它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浅安已经骑上了马背!
这匹马身上的缰绳被司白丢了,此刻浅安坐在马上,也不敢纵马驰骋。只好俯身抱住马脖子,那马等浅安准备好,便开始小跑起来,开始还能收住速度,后来竟越跑越快
“停下来!”浅安在马儿耳边叫唤,可它似乎是没听见一般,跑的越发急了。
司白在后面看出了不对劲,只好飞身过去,运足轻功在桃树间飞驰,横穿桃林,终于追上了那马。
“停下来。”浅安的声音透着焦急。
眼看着那马要带着浅安冲向峡谷,司白一咬牙,直接跳了过去。
这一跳,司白正好将浅安从马背上推开,两人抱在一起,一同在草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等速度停下来时,司白覆在浅安身上,她满脸通红,看着司白的睥中含着露骨的情思,软风过,一片桃花瓣落在浅安额上。
果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司白离浅安那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心跳的声音,他知道浅安在等什么!
可司白和知道自己给不了什么都给不了,也给不起!
纵是整片桃林就在司白眼里,可桃花公子的记忆深处,仍是一袭白衣立于桃花树下的月华。
他不能负月华,也不愿负了自己,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让眼前这姑娘失望。
无视她眸中的情意,无视她载种的整片桃林。
司白将浅安额心的桃花瓣吹开,匆匆从她身上移开。
浅安也从草地上直起身子。
只见那马准准地停在了峡谷边,压跟没有冲下去的势头,司白甚至怀疑这畜生是不是故意的。
和浅安之间一时无话,司白略有几分尴尬,咳嗽了几声,方道,“这马还没有名字,你给它取个名吧。”
那马从峡谷边走来,趴在两人身边的草地旁,不时地咀嚼着青草。
“它还没有名字?”浅安看出了司白的不自然,平复好心态,笑道,“这么野,又没栓缰绳,不如叫无疆吧。”
马儿立时从草上站起来,直冲浅安点头。
司白见这马点头的动作,摇着二十四紫骨扇,半带调侃地笑道,“这家伙成精了,古籍上一直有妖精的传说,想来非旦不假,还有迹可寻。”
“无疆,无疆。”浅安唤了它两声,一匹马楞是化身成狗,直去舔浅安的脸。
一人一马笑的很开心,浅安也穿了一身桃花锦衣。
司白站在他们旁边,风里是蜜桃的香气。
“完了,我才想起来!”司白解下包袱,“这是菀清叫我交给你的糕点,大概压碎了”
匆匆打开油纸,果然碎了大半。
“抱歉。”司白捧着碎点心,递给浅安。
浅安接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菀清给我的?”
“是的。”司白点点头,“可惜已经碎了大半,你尝尝看。”
“谢谢。”浅安看向司白,一遍一遍地道谢。
咬了一口酥饼,浅安突然僵住了表情。好半天后,眼里突然起了泪痕,一眨眼睛便掉到了酥烙里。
“怎怎么?”司白被浅安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好吃?也是已经五天了。”
说话间,没经浅安允许,司白拿了半片塞到嘴里。
并没有什么怪味,一样很好吃啊,“浅安姑娘,是司白之前冒犯你了,实在抱歉。”
“不!”浅安摇了摇头,擦掉眼泪,“风大,眼里进了沙子而已,我没事。”
浅安吃起酥饼那里有浓浓的枣味。
枣子,一向有嫂子的偕音。
司白不懂,可浅安知道这糕点的典故,一时感觉五味杂陈,方才掉下泪来。
菀清用这些点心,亲口叫了浅安——嫂子!
菀清认可自己,并也没有嫌弃自己的曾经!浅安按着心口,真心感激生命里所遇的一切温暖。
玉沉帝给的金莲钗。
菀清给的枣泥酥。
尽管相隔千里,可浅安依然在这家人身上感觉到了温暖,他们并没有当她是外人。
望着司白,浅安再次重复,“谢谢。”挑了一块完整的枣泥酥递给司白,浅安道,“你也吃点吧陛下等了你等久。”
司白手上一顿,桃花眼里暗淡了几分,“父亲还好么?”
浅安点点头,“这个几天,陛下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总提你和菀清小时候的事情。”
司白笑笑,“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净说我们调皮捣蛋吧。”
说话间,司白这才注意到浅安头上插着一支陈旧而厚重的金莲钗。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金莲钗是司白母亲的遗物,一向是父亲珍爱之物如今他将这金莲钗交给浅安,其中何意,已是昭然若揭,不言而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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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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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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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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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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