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苦笑,“你即不在意,何必如此挖苦?”伸手抚过那些细细密密的小字,景澜微微叹息起来,“郤公爷……景澜到底辜负了你。”
烛蜡溶化,滴到景澜手上,烫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不敢缩手,任由着那些滚烫的蜡,带给他一种又疼又热的触感。总觉得这些蜡该是郤公爷的眼泪。
英雄迟暮,大抵就就如石壁所刻,一腔热血,无处报效,满心悲愤,何其哀哉!
“你又猜对了!”景澜没看景枫,语气中事着三分无奈,“当年你起事,进攻到皇宫,国库里却没有一丝金银细软……看样子,果真全堆在这里了。刚登基那几年,你的确不容易,如今国库充沛……你一心算计,倒底使天下得了几年太平日子。”
“再多不易,如今也捋顺了!朕已经有余力着手旁的事情了!”回想起往事,景枫也淡笑,“事世难料……沧海桑田,英雄气短使人叹惜,碧血丹青老臣心,却着实可敬!纵观朝廷,像郤公爷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虽然郤公爷尽忠的对像不是景枫,可这并不影响景枫对他的称赞。
盯着那些小篆细看,景澜似乎能感觉到郤亲公爷的无奈与哀愁,恍惚间,他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可年代久远,景澜已经忘记了郤公爷的样子了,唯一留存着的朦胧记忆,是那个老者温和的语气——
“太子,你想学剑么?臣教你。”
“想学。”年幼的景澜点点头,“郤爷爷,你先教我轻功吧!”捧着手上的小鸟,景澜指着头顶上的大树,“它掉下来了,还没长翅膀,我想把它送去鸟窝里,你看……它的兄弟姐妹都在上面叫唤。”
“好好!”郤亲王大笑三声,“太子有颗仁爱之心,定能够造就一片盛世繁华。”
小景澜也跟着郤亲王大笑,可他仍然迷惑,“父王为何要立我为太子?我不想当太子。”纵然皇宫里的孩子都普遍早熟,可是,那时的景澜仍旧天真,“郤爷爷,你替我告诉父皇吧……我不想要继承大统!别的兄弟都喜欢当太子,让他们去当吧!反正我对东宫从来不感兴趣!”
郤亲王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太子……这种话万万不可再提!你只有坚守一颗王者之心,才能最少的避免手足屠戮!若你再提这些话……那么,你的血脉手足,必将血洒宫殿!华褚也会因此哀鸿遍野。”
景澜不像菀清,他没有过目的不忘的记忆,这些年幼时的记忆本来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此刻,不知道怎么地,当年的画面,竟会毫无征兆的从脑子里蹦出来,连景澜自己都觉得诧异。
“你在想什么?”旁边的景枫扭过头来看着景澜的侧脸,“你的目光很是哀伤。”
景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望了景枫一眼,“你看破人心的能力越来越强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郤爷爷,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可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些刻痕,我觉得很难过。”
“你觉得辜负了他们?”景枫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在想景渊给你的太子身份?你在想……如果今天是你承继的王位会如何?”
景澜不打算隐瞒,坦诚的点了点头,“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景枫望向自家哥哥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甚至有几分无助。
景枫压跟没想到景澜会承认的这么快。“你……你以前不会在朕……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景澜把称呼都改掉了,一句不长的话,也被他说的磕磕碰碰!
可是……尽管景澜表露出对王位的缅怀,景枫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愤怒。有的,只是震惊,讶异!更甚者,还带着一丝丝慌乱!wWW.ΧìǔΜЬ.CǒΜ
看着那么多的情绪从景枫脸上快速闪过,景澜目光中的神情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沉默了一会,景澜突然将手轻轻地搭在景枫肩膀上,那只手带着一种别样的温度,以及说不清的份量!
“从前不说么?”景澜对着弟弟,笑得格外温柔,“那是因为,我从前……从未信你啊!”
烛光闪了两下,可景枫呆若木鸡的神情却全部印在了景澜的眸子里,他好笑的收回搭在景枫肩膀上的手。
景枫也在这一瞬间,突然转过了身子,将头扭到了一边去,只给景澜留下了一个背影。
景澜伸手戳了戳景枫的后脑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盯着景枫的背影哈哈大笑,“喂……你不是扭过身去,躲着在哭吧?”
景澜这一句天杀的话,很快打破了兄弟之间少有的……温情的气息。
等景枫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摸索着石壁上的那些文字,景澜轻声叹息,“我是辜负了这些老臣!他们的一片丹心,我全都视而不见……无论是郤爷爷,还是梅易之。”
“……”
景澜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里,显得格外清晰,“也许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人……我都辜负了他们。可偶尔看到这些文字……多少还会生出些内疚来。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景澜把目光投在景枫身上,“你带着一身的煞气,可——你不负天下!这就够了!”
不负天下!这是很轻的四个字!
可是!做到这几个字,又有多么沉重?
“恭维?”景枫的语气里有些别样的波澜,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很平稳。
“不是!”景澜微笑,“景渊不如你!我更不如!纵观四国……我想,没有人能比我弟弟做的更好!”
“……”恭维的话,景枫听了半大半生,他以为自己可以对此不生一丝波澜了,可事实上,他的心,还是快速的跳动了起来。随着景澜语气,高低起伏着。
“我的弟弟……他睥睨天下的目光,开始有了人味!”景澜一字一顿,声音清脆,“他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王者!”
“……”景枫仍旧一言不发,只是胸口滚烫的要紧。
景澜倒无所顾忌地轻点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景枫,“我发现你变了……一开始我觉得你在演戏,可现在,我看得出你很努力地想要融化自己和身上天生的坚冰……我不知道令你做出如此改变的人是谁,可……我是你的血亲,你的哥哥,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羁绊。”
很多年以后,景枫经常回想起在这地宫里,景澜的目光。
“所以……如果你愿意试着相信旁人,作为你的哥哥,我愿意相信你——豁出性命!不惧失败死生!”
这些日子,景枫的确在试着学习成为一个有情绪的正常人,可……有些东西已经从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很难改变……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去算计!
可今天景澜的一席话,的确在他往后的生命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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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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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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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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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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