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外放时,官员的品级会提升一级,顾永良就是如此,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到正六品通判。
接到圣旨后,顾家开始为顾永良收拾行礼,吏部规定他要在两个月内到达福州上任。虽说乘坐海船的话时间绰绰有余,但还是有许多准备要做。
首先第一条就是跟去的人员问题,这次宁瑶是肯定要跟去的,顾青云和简薇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子儿媳夫妻恩爱的父母,相反,为了避免儿子遭受诱惑、夫妻离心,他们对宁瑶跟去上任最为赞同。
至于顾传恪,京城皇家书院的教学质量肯定比福州府好,加上有顾青云等人照顾,自然是留在京城不提。
第二条是出行问题。要顾青云说,在古代最大的不便是出行问题。
在外出行不便,就算有官船,也很难说路途绝对安全,因此侍卫必不可少。幸好,宁瑶出身国公府,国公府别的不多,练武的侍卫小厮还是有的,有些还是从军中退下的士兵。她当初嫁到顾家就带来八名护卫。这几年来,这八名护卫在顾家得到的待遇很好,以往让他们跟着顾永良等人出门是大材小用,现在正好用上。
去年十月份,顾青云和庞喜林谈过后就开始为顾永良物色师爷人选,可惜值得信任及有才华的人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此事被方子茗知道后,他那边就暂时借来一名有着秀才功名的林姓中年男子,这是跟在方子茗身边最久的师爷,对地方衙门的事务极为熟悉,可以让顾永良快速适应地方官场的门门道道。
林师爷解了顾家的燃眉之急,但肯定不会一直跟在顾永良身边。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老家的顾青安知道顾永良谋求外任后就毛遂自荐要跟在身边,为此他还特意跟在顾青明身边学习几个月,毕竟顾青明接受了恩荫名额,恰好在林山县任职。
“你三叔是老实人,跟着你二爷爷做了多年生意,又在林山县县衙跑过腿,人情世故还是懂的。”顾青云评价自己的三堂弟顾青安,说得毫不避讳,“这是咱们自家人,他肯定不会坑你,不过他到底是长辈,也要小心他倚老卖老,或者好心办坏事。”
说实在的,这种亲戚用起来还是很有安全感,这时的人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诸多官员身边的人大都是族人或同乡同年等,只是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风险,这就得看官员约束身边人的手段了。
顾永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小时候就听顾青云说过身边人犯事牵连到自身的故事,加上有庞家的例子在,从一开始就会警惕。
“爹,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私底下,他是我三叔,在外面,自然由我说了算,而且我觉得三叔是个有分寸的人。”顾永良见他爹再次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他爹连怎么用人都事无巨细地告诉自己,浑然忘却这些话往日早就教过了。
“你知道就好,这种事可马虎不得,幸好还有林师爷跟去,他经验丰富,深谙地方官场规则,你三叔能学到他三成本事就够用了。”顾青云感叹。
大概是三弟顾青安的两个儿子资质平庸,比他这个做爹的还不如,看样子很难在科考上有所建树。顾青云上次回老家时,他就和自己聊过,似乎想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这一代。
其实顾青云能猜到顾青安的意思,现在老家的几兄弟,顾青明有恩荫名额,在林山县做官。顾青亮一心一意经商,蔗糖作坊还有顾大河的份子。顾青平接替顾青明的位置,在族学里教书,受人尊重。只有顾青安,只在林山县开个书画店,看起来很是普通。
等老一辈的人去世,大家总会分家,那时就看各自发展如何了。无疑的,跟在顾永良身边是一个好出路,可以加深感情,难为他能放下长辈的架子。
“我身边的方行性子机灵,到时让他一起学。”顾永良说了一句,又很是遗憾地说道,“妹妹出嫁我大概不能回来,到时只能看福州那边有什么好东西,到时我让人送回京。”他年纪比弟弟妹妹至少大四岁以上,对弟弟妹妹一向关爱,现在不能回来送妹妹出嫁,只要一想就觉得难过和遗憾。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顾青云清楚这个道理,现在不是官员大幅度调动的时候,能等到一个适合的空缺算运气不错了,自然不能挑挑拣拣。
一旁在看着行礼清单的简薇听到这里,不由得再次开口说道:“谁让你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出去,咱们一家子全在京城住着有什么不好?”想起大儿子将要离开自己不知多少年,简薇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顾青云和顾永良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苦笑。其实道理简薇是懂的,只是此时的她处于“不想懂理”的状态,两人也无可奈何,只能一顿好哄。
“娘,庞叔叔在各地为官,专攻农田水利,上次我听说他已经开始著书了。而舅公他老人家为官一任,可以做到造福一方。我从小的志向就是尽自己所能,做一个好官,能为百姓谋福祉。”顾永良蹲在简薇膝前,神情坚定,“我不像爹,单在京城满足不了我的想法。”
“儿子说得对。”顾青云赞同,“男儿志在四方,趁着还年轻想做就去做,都老了也不后悔。爹只希望你能不忘初心。”
顾永良站起来,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头。
“至于你妹妹的婚礼,她能理解的。”顾青云拍拍他的肩膀。如果离京城不远还好,路途远就不行了,很难请到假。
比顾永良更早出京的是庞喜林,过完年京城各大官署刚一开印,他就很快接到圣旨,仍在地方任职,竟然升了品级,到南京下辖的地方任知州,从五品。
兜兜转转间,庞喜林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重新回到这个位置。
父子俩正说到这里,就有下人来禀报侯府的小世子和坚少爷来了。
顾青云一愣,随即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这肯定是给他们父母送东西来了。”陆煊在泉州任职,离福州不是很远,还是可以派人送东西过去的。
于是,在四月万物生长的日子,顾永良满怀斗志,带着一腔热情出发了。
家里的长辈们因为此事有几天都是闷闷不乐,恰好京城一年一度的蹴鞠赛开始了,大街小巷都是去看蹴鞠的人,人一多,加上天气好,心中的郁气这才散去。
而顾传恪看起来懂事,可到底是离开父母,精神不振,还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回。想到小家伙一向是被儿子夫妻看睡的,顾青云特意跟他睡了半个月。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爷爷,够数了!”这天晚上,顾青云正在卧室的凉席上做俯卧撑,耳边听到顾传恪稚嫩的童音接着响起,“对了,爷爷,我要和您商量一件事,嗯,是这样的,明天晚上您就不用来陪我睡觉了。”
顾青云见够数了就停下来,他站起来缓慢地走动,拿起一旁的布巾擦汗,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看向顾传恪。
只见小家伙披散着头发,身着一套白色柔软的里衣,正坐在凳子上泡脚,和顾永良相似的面容仰起,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自己,烛光下仿佛有星子在闪烁。
“是不是嫌弃爷爷了?”顾青云心里一下子柔软起来,他走过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还是你认为自己不怕,以后不偷偷哭鼻子了?”
顾传恪小脸一红,拉着顾青云的大手,摇啊摇,叫道:“哎呀,爷爷,我只哭过两次,以后再也不会了。”他的嗓门立马高起来,说话的语速极快,“您可不许跟爹爹和娘亲说,要不然他们肯定会笑我,坚哥哥就笑话我了。”
顾青云挑挑眉,难怪说不用自己陪呢,原来是被小伙伴嘲笑了。
这段时间顾传恪和陆坚的感情突飞猛进,两个小娃儿同样是和父母分开,一下子有了共同语言,不单是上学时黏在一起,就是每天下学后陆坚大都会跟着回顾家,不到天黑是不想回侯府的。
顾青云见两小没有耽误功课,对他们的玩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既然壮壮这么要求,爷爷只好答应你的要求了。”顾青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应道。
没想到顾传恪一下子失落起来,他紧紧拽住顾青云的手,又问了一次:“爷爷,真的答应么?你不陪壮壮了?”
顾青云憋住笑,认真颔首:“嗯,既然咱们壮壮这么志气,那爷爷也不能拖后腿,放心,爷爷明天晚上就回去陪你奶奶。”
顾传恪听到这里,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总算是憋出一句话了:“那好吧,反正我不怕的,我已经六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了一下。
“好好好,你是大孩子了。”顾青云很是赞同,见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又做了一套拉伸的动作,然后准备去洗漱。
走之前,顾青云看见顾传恪还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凝重,似乎在拧眉思考着什么国家大事。
顾青云洗漱完毕,就半坐在床上给顾传恪读完自己写的睡前故事,接着爷孙俩开始讨论故事里两个孩子哪个读书的效率更高,最后得出“读书要劳逸结合,找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最重要”这个结论,顾青云这才掀开被子躺进被窝。xǐυmь.℃òm
京城四月的夜晚还有些凉,被窝里暖洋洋的,顾青云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很快就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小身子挨了过来。
“爷爷,被窝里暖不暖?”顾传恪热切的声音在顾青云耳边响起。
“暖。”
“那以后我每天晚上到你和奶奶房里为你们暖被窝好不好?暖完了我再回房自己睡。”顾传恪肥壮的小腿搭在顾青云的肚皮上,搂着他的臂膀,“就像故事里的黄香一样。”
顾青云侧头看着孙子,见他黑亮的大眼睛正期待地看着自己,脸蛋上的绒毛在烛光下清晰可见,他心情更好了,不忍心再逗他,直接应下:“好,咱们壮壮真孝顺,我和你奶奶可以享福了。”
顾传恪一听,抿起红润的小嘴,使劲地忍住笑,眼睛亮晶晶的。
顾青云嘴角含笑,摸摸他细软的头发,柔声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顾大河和小陈氏本想和以前顾永良读书一样在书院附近的院子居住的,免得小孩子来回奔波,只是考虑到他们的年纪,顾青云还是坚决拒绝了。
反正马车布置得很是舒适,顾传恪可以在车上一路睡过去,而且他们班一部分孩子也是如此走读,没道理别的孩子能做到,自家孩子不能做到。
顾传恪见自己的想法得以实现,终于心满意足了。他打了个哈欠,把小腿从顾青云身上抬下来,放好手脚,姿势规规矩矩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青云满怀笑意,他静静地注视着孙子的脸,突然想起两个儿子小时候的事。那时的他们也是如此黏着自己,到睡觉时间还舍不得离开。时间过得真快,似乎才一眨眼,他们就成了家,大儿子还雏鹰离巢,奔向他的事业。
小儿子也即将成为孩子的父亲,之前的孩子气在成亲后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像之前跳上他的背部撒娇之类的动作已经极少见了。
顾青云心里有些酸楚,同时又是极为骄傲的。
想到自己现在做俯卧撑只能做六十个,二十几岁那会他可是能做到上百个,只能说岁月不饶人啊,没道理孩子大了,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这个晚上,顾青云静静地思考着一些事情,等想开后,终于陷入黑甜的梦里。
等到时间进入五月份,过完端午节后,全家人都把心思放在卢妙云身上,此时她已经怀胎九月,按照时间来看,六月份即将临盆。
卢家父母还在山东,卢妙云的大姐跟着公婆在地方,留在京城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卢开云夫妇了,工部卢侍郎府上也常派婆子来看望。
大家对这一胎很是期待,在精心养护下,卢妙云的怀相还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很折腾。
一直等到六月初,刚进入六月,卢妙云突然发动,经过一个下午和一夜的挣扎,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女婴,母女均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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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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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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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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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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