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时候了,天已经很有些凉意。外面蒙蒙的细雨又不停的下着,谁知道这些人要把四爷带到哪里?
当然了,会不会出事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四爷这点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但饶是如此,进去换衣裳的时候,林雨桐还是给衣裳的暗格里放了药。没有人动歪心思的话固然是好,但真要是有人要使坏,这些药别说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就是数百个人也能放倒。而且不需要苛刻的条件就能释放出毒性来。
她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低声交代这些事情。
四爷就笑“想哪去了?”真是关心则乱。“要是想杀人怎么不是杀,费心见我干什么?况且,咱们又没干什么,何苦为难咱们。如今,咱们就是那名不见经传的,不算是一号人物,所以,安心的呆着,没事!”
林雨桐真想说一声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想想这种情况下说这话不合适。就只好看着技高人胆大的四爷,就这么走了。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带。
可这样的太监引路,林雨桐连派人跟踪都不敢,就怕给四爷坏了事了。
毕竟,这样的太监,来了这么一串,那么他们的主子,一定是顶顶重要的人。那么按照规矩,这躲在暗处的暗卫肯定警觉的很,派人跟去?
不要命了!
比起林雨桐干等着的那种焦躁,四爷却坦然多了。上了马车,却见马车上的配置只能算是普通。但也暖暖和和的,隔开了外面的凉意。里面陪坐了两个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言不发。外面车辕上两个,在赶车。
从自家的庄子出来,直接就上了官道。从官道朝北走,也不过是走了里路的样子,猛的朝东拐去,又一路是上坡路。
四爷大致就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龙云寺。
龙云寺是隐在一条小山谷里的寺庙。进出只一条道而已。这个寺庙跟周围香火鼎盛的寺庙还有些不同。只七八间庙宇,个和尚。从不与外界往来。四爷在这周围置办了产业之后,今年又第二次住过来,这才关注到这里。京城周围的地,哪怕是荒山,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而这寺庙,占据了狭长的山谷。山谷里的地若是开出来,总得有几十亩,也是可耕种的。可偏偏的,这些地就这么荒废着,只把通往外面的路修的特别齐整。
那时候四爷就告诫过家里的下人,没事不要朝那边去,更不要招惹人家。京城外的地方,那都是没点脸面买不来地的。可这龙云寺,寺庙虽小,却不见破败。和尚虽少,却无人欺凌。没有供奉,也不耕种,寺里又丝毫不见窘迫。还用问吗?这背后要是没人,它能这么逍遥于世外吗?
本来想着背景小不了,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竟是跟宫里有些瓜葛。
等马车停了,掀开帘子下车,果然看见的是龙云寺。
门口站着个富家管家打扮的太监,一路给四爷虚引着,朝大殿走去。
而大殿里,两个身影都是面朝佛像而背对着大门。太监把人带到门外,就停住了脚步,只请四爷往里走。
四爷一脚踏进来,朝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了。他扭脸看过去,就见刚才没注意到的门边,站着两个灰衣侍者,他们往出退着,然后顺道将大门给关上了。
大殿里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一排一排的点着,将大殿里照的灯火通明,也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他把这里看了一个分明之后,才要开口说话。背对着他的两个人就转过身来。
只这一转身,叫四爷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两个称呼差点要脱口而出了,可到底是历经的多了,生生给忍住了。
这两人看见四爷变了脸,都不由自主的眯了眼,然后对视了一眼。
那身穿青衣的男子先问道“怎么?认识我们?”
四爷看着这青衣男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又转瞬而逝了。这张脸本该是熟悉的,但如今看着,却又陌生的叫人心底发慌。
强自压下心里的情绪,跪了下来。
这次的跪,真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小子观两位面相,不由得不惊讶……”把露出来的异色,推脱到面相只说上。
就听四爷道“见过吾皇万岁……”然后才朝青衣人见礼“给王爷请安。”
这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半晌,一直没开口的黑袍人才说话了“起来吧。”
四爷起身之后,已经很好的隐藏起了那一丝情绪。哪怕是看到顶着二哥的脸的这位皇上,还有顶着大哥的脸的王爷。要是没有猜错,只怕这应该是忠顺王爷才对。
强行逼退了那种时空错乱的错觉,心里又不由的安慰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们,可哪怕看到这两张脸,也足以叫人安慰了。
亲人,他的心里竟然是涌出这么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正隆帝感受到了这种亲近,心里还莫名的诧异了一下。他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坐吧,坐下说。”
连声音都像的很。
四爷看着这两位都坐下了,也才跟着坐下。
忠顺王爷看了正隆帝一眼,就笑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四爷点头“明白。”
忠顺王爷呵呵两声,又问了一句“当真明白?”
四爷郑重的应是“当真明白。”
忠顺王看向正隆帝,似乎是等他的意思。
正隆帝叹了一声“既然明白,那就去吧。”
然后四爷就退出来了,外面有马车等着,上了车,不大工夫就回来了。
林雨桐一直等着,原想着,要是赶在天黑前还不回来,她就照着车辙印,也能把人找到,结果呢?没一个时辰,人就回来了。只是看四爷那样,表情有些大大的不对。就是要见四爷的是皇上,是太上皇,那也不至于表情是这样的!
她跟到书房,就看到四爷坐在椅子上喘气。她唬了一跳,拉了他的手腕就号脉。脉象很好,只是稍微的有点……受了惊吓?
瞬间,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动了起来,什么事能把四爷给吓住了?
反过来说,这能把四爷给吓住的事,得有多怕人?
她吓的也学着他往常摩挲自己的样子去摩挲他,一句话都不急着问。
四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桐桐在干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事……”说着,就拉她坐在一边,一起挤在躺椅上说话。
林雨桐这才问说“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脑子有点乱。”四爷低声把事情说了“真真不是看错了,那长相,没有十成的像,也有八九成。”
林雨桐消化了半天才道“你是说……如今的皇帝是理亲王……”
“不是二哥,是跟二哥长的一样。”四爷说完又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就又道“许是就是二哥,只是不是以前的二哥……”
这个……林雨桐听明白了。就跟四爷从来不把他跟史书中记载的四爷看做是同一个人一样。他们许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经历,叫他们成了又不一样的人。
她这么说,四爷就点头“是这个意思。”
所以,四爷看见了熟人,但熟人未必就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就是那种我心里觉得你是亲人,但是偏偏你不觉得是。太亲近了,你说我有毛病,甚至还得怀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可要是疏远了,可那明明就是在异时空漂泊了好久才遇到的亲人。她自己思量了一回,就觉得好虐。
她脸上的表情把四爷看的牙疼,继而又有些怅然“……也好,给别人当臣子,想要心甘情愿也是难。但是他们……便也罢了。他们跪了我,我跪了他们……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要是这么想,好像是心里能好受点了。
然后林雨桐就问“那这位太上皇……不会长的也肖似故人吧?”
是说像皇阿玛吗?
四爷揉了揉额头,没有说话。
林雨桐赶紧岔开话题“……他们找你干什么?为了那个泥塑的事?”
四爷睁开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他坐起身来“那东西自然叫他动心,这玩意要是真行,这对他而言,是一大政绩。在太上皇这么打脸的情况下,他需要政绩站稳脚跟。而秋闱能拿到解元,叫他看到了咱们的价值。知道春闱过后,我便是那能用的人。而能叫他这么走一趟……那是因为,我姓贾。宁国府荣国府,乃是太上皇的老人。虽然后来跟先太子,如今的义忠亲王有了牵扯,但是义忠亲王死了,人死了,坏的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好的了。太上皇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对老臣都是有所优容的。他这是想叫我明着奔着太上皇,暗地里奔着他。”所以,忠顺王问自己明白了吗?他必须说明白了。若是不明白,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这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只能做不能说的。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话了“也就是说,还不能真太远着贾家了。咱们这是奉旨亲近的?”
四爷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哦!那这倒是好办了。
但紧跟着的,林雨桐就想起一件事来“先太子没了,又有了个太上皇……如今你又说那像是……大爷和二爷……”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又怕叫人听去了,所以,这大爷二爷的称呼,是再合适没有的了。她就道“那这逼宫的人……”
四爷摇头“这就是我今儿拿不准的地方。还真怕因为长的肖似的缘故,叫我自己判断失误了。这事,不急着下判断。”他说着,就顿了一下,“你别忘了,提到这个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叫坏了事的。这个事是怎么坏的,是谁从根子上先坏的?咱们如今身在事外,根本就看不明白。先这么着吧,这边既然暗示我要好好的准备恩科,要以贾家人的身份站立朝堂,先按着他们的路子走便是了。走一步看一步……”
林雨桐都替四爷愁了,这要是宫里那位真长的跟人家皇阿玛一个样,又该如何呢?
事就是这么个事,好处也不是没有。林雨桐就发现,四爷过了最开始的迷茫期之后,亢奋的不行了。果然,还是疑似故人的boss攻克起来更有成就感。
比如他大半夜的睡不着,悄悄摸摸的把林雨桐折腾醒,就是为了问一句“你说,那义忠亲王长的是什么样?”
林雨桐刚想说,说不定长的像是你呢。可睁开眼,看见他眼睛亮闪闪的,她赶紧把话咽下去,斩钉截铁的道“肯定像老八。”
四爷嗯了一声,又躺平了。林雨桐都觉得自己要睡着的时候,就又听见他嘀咕一声“我也这么想,肯定是他没错了。”
林雨桐险些咳嗽出声,好吧!你要是这么想觉得舒服了一点,你就这么想吧。
你只想着太子是因为老八在背后耍阴的给阴下来的,却怎么不想最后还是你取代了太子的。这要是世事真有轮回,那怎么一定是老八被太子干掉,而不是你被太子干掉呢?
算了!他一直坚信他是好弟弟好哥哥来着,反正是好人。坏事都不是他干的。黑了心肝的还总自认为他捧着的是一颗红心,这事看破还是不能说破的。
许是跟着他自认为的故人较劲了,最近看书可认真了。真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用心在准备明年的春闱。
等这场连绵的秋雨过了,路上干爽了,也快要入冬了。住在城外确实是冷了,一家人这才回城里。
回来的第一天,平儿就来了“我们奶奶原说是看奶奶来的,偏生天天的事,都给绊住了。听说奶奶回来了,马上就打发我过来瞧瞧奶奶……”
林雨桐跟她说了一会子闲话,主要说钱氏的病症。编造病症这种事,林雨桐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她是把这病渲染的离奇又合乎医理,把平儿唬的一愣一愣的。
回去还跟王熙凤说“可见奶奶是把人往坏处想了。哪里见过那么啰嗦的病去?”
王熙凤便不言语了“谁知道那钱氏是哪里的怪性子,还偏不叫太医给瞧。这要是瞧了回来说了,我能说那些话吗?”
等林雨桐再度登门的时候,王熙凤热情的很“……怎么那么些个絮烦,还不如就叫在家里住着,省的你跟着来回的折腾。”
林雨桐就嘘了一声“你也是做人媳妇的人,怎么敢这么大咧咧的说这个话。也不是我说你,你好歹和软着些。那边爱什么,你便给她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手里露出来的三瓜两枣的给她,你就能省了多少闲心?名分在那里摆着呢,何苦受那个闲气?难道你一个月是少了那十两银子使唤的?一味的要强横冲直撞的,还倒是好事呢?”
王熙凤轻哼一声“就是见不得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儿。十两银子仍在水里还听个响声呢,我何苦给她?还倒是我怕了她!”
平儿在一边就道“合该奶奶来劝劝我们奶奶。”又说王熙凤“珩大奶奶这说的才是真真为奶奶的好话。”转脸又对着林雨桐,带着几分解释的意思“平日里,我也总劝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可偏偏没一句听的进去。”
林雨桐就笑了笑,虽不赞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却真心劝了王熙凤一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王熙凤觉得这话对。可反过来想,难不成能用银子却偏不用银子去解决的……反倒去怄气的人,在人家眼里说不得只当她是那没银子使唤的。想到这里,便不由的道“罢罢罢!多大点子事。以后每月,从我这里给大太太送十两过去,就说是做儿媳媳妇的单孝敬的便罢了。往常打赏下人,也不止这个数!可只怕给了银子,那边还不落好!”
“你难道是为了叫她落好的?”林雨桐就说“她拿了钱,必是不好平日里当着人的面再与你纠缠的。花银子买了耳根子清净。至于她觉得你是好是歹的,你在意?”
这么说倒是叫人觉得舒畅了几分,只当是打发那犯人的哈巴狗儿。
说着话,就去见了贾母。
贾家女眷带着宝玉,连同薛家母女都在。这个过来贺喜说见过举人娘子,那个又来贺喜,说是要讨赏钱,好不热闹。
贾母佯怒“还倒你把我这老厌物给忘了呢?”
林雨桐忙笑着上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坐过去挨着贾母,把钱氏的事挑拣了些说。也不全是编造的,住的近了,当然知道钱氏干的那些个没法叫人说的事了。之前只是假借她身子不好,这就是个托词。谁知道之后她自己就真当自己身子不好的闹腾,贾数陪着倒也罢了,贾数不陪着,那不知道能生出多少事端来。原本跟余家置换了庄基地的姑子庵,里面住着两个姑子。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五十多了,一个也有三十多岁。后来搬过去之后,收留了一个二十多的妇人,这妇人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姑娘,说是被夫家赶出来的,想暂时在庵堂栖身。俩姑子就叫住下了,平时这妇人也帮着做些苦活。贾数从别院去玄真观,得路过这姑子庵。一次两次还罢了,时间长了,站在自家院子里假山上的亭子里朝外目送贾数的钱氏就心里犯嘀咕了。说老爷这是奔着玄真观去的还是奔着姑子庵里那小妇人去的?越想越是不对,于是,在庵堂里的姑子上门找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央求人家问问那妇人的意思,可是愿意来家里做妾。贾数限制她出门,不叫她见其他人,但是跟出家人一起讲讲佛法,倒是允许的。谁知道就闹出这么一桩事来。那妇人哪里有不愿意的,钱氏竟然还承诺人家,只要愿意来,她的姑娘就是府上的小姐。于是贾数回来就多了一个妾还有一个妾带着的继女。
这可把贾数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给憋死。
最后,还是林雨桐给了那寡妇二十两银子,又有庄子上的管事过来说亲,把这寡妇说给了附近的一户庄户人家。那家也小有家资,家里七八十亩地,镇上还有个小铺子。女人死了,家里只剩下父子二人。那家的小子都十二三了。这个亲事说的是把寡妇说给当爹的,把寡妇的姑娘说给那家的小子。两家合成一家,因着俩孩子将来结亲,这中间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嫌隙,再是亲密不过的一家人了。林雨桐见人家着实都欢喜,才算是放心了。
这些个事,在四爷那些大事面前,那都不叫事。结果就是钱氏在园子里困着吧,姑子也不许见了。往后谁都不许靠近钱氏,贾数这是气狠了。
林雨桐低声跟贾母说呢,其实边上的人都能听到一点。
这些个糟心事,还得儿媳妇来处理。碰上这么一个婆婆,贾母都没法挑拣林雨桐的不是。
林雨桐就道“病的也古怪,上来了就跟要命似的。这好了呢,性子又左。”
贾母叹气“出身那样的妇人,只知道盯着男人家……以前你公公病着,她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如今你公公好了,她这是慌了。要是你公公一直躺着,她万万不会是如此的样子。”
就是这个道理。
反正因为这个烦心事,把贾家对这两口子的不满,给冲散了。以前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整个冬天,林雨桐过的其实都挺清闲的,除了应付贾家,再就是关注一下自家的作坊和铺子。入了腊月,邵华也生了。林雨桐亲自去照看的,生的并不困难。头一胎就养了个小子,生下来就七斤重。余梁喜的什么似的,找四爷这个中了解元的姑爷给取名字。
四爷取过多少名字了都?
真都不知道该怎么取了。这边才说要想想,得找个好字,结果贾政知道信了,叫了余梁去,给孩子取了名字了,叫怡。
余怡。
这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呢?
林雨桐就问余梁“咱们俩都从了木,下一辈该从什么?”
金木是火土的顺序,自然是从水了。
余梁赶紧道“泽?”
余泽怡?
有没有好一点?
四爷都不想说话了,取名字哪里有这么取的?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对名字没那么深的执念,什么影响人的一生运势之类的,他也不怎么信的。叫什么都行吧!
于是,稀里糊涂的,这孩子就叫余泽怡了。
孩子出生了,余梁带着媳妇孩子就搬回来了。事情也都平稳的过度过去了,那边以前收了礼的上司就叫了,有好的职位空悬着,来吧。
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兵部现在其实空出来的位置挺多的,但想拿到好位置,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低阶武将住的紧挨着宁荣街,还问余梁呢,说你背后好大的靠山,怎么不去投靠?
余梁就笑“我是个担不起事的,还照着以前的差事,拿着皇粮不当差是最好了。”
这上司就笑,“你啊你,都不知道你如何想的?”
余梁拿了银子给人家活动,也得了不少消息。过来跟四爷和林雨桐也说了“……忒的胆大,说是千两银子求上门去,便能给谋个好差事。”
说的是贾赦那里,求贾赦办事的人多,花上千两银子,大致就能谋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可这兵部空缺,并不是真的好去处。太上皇和皇上你争我夺的,今儿上去,难道明儿就不被踢下去?到时候财也失了,官也丢了,那才是真的坏菜了呢。
可显然大部分不这么想,过了年,没出正月,余梁就想低调的给孩子做个满月。
结果好家伙,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四爷在外面帮着应酬,林雨桐在里面帮邵华招待这些夫人。多是武将人家出身,是知道余家跟贾家的关系,又勉强跟余梁算的上是同僚,这才借着孩子做月子这样的喜事,上来道贺来了。
等把人送走了,四爷和林雨桐是不能忙着走的。
余梁叫杜有财把礼簿拿出来,“看看这有多少是认识的,多少是不认识,之前连听过都没听过的。”想叫四爷帮着拿主意。
林雨桐坐在一边瞅着上面的名字和礼金礼品,直咂舌“都舍得下本钱。”
紧跟着,林雨桐就发现四爷的手顿了一下,她顺着四爷的手指看见一个名字孙绍祖。
余梁发现了异样“认识这个人?”
四爷只说“仿佛是听谁说了一耳朵。”
余梁就皱眉,“孙绍祖?”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还是里面哄孩子的邵华道“就是巷子最里头的那家子。刚死了老婆的!听总旗家的嫂子说,那家的老爷可不是个好性儿,打起人来不管是老婆还是丫头。都说,那家的老婆是被生生折磨死的。”
余梁就说“听那些人嚼舌根。”
邵华有了儿子,好像声气也不一样了“那可不见得。早前我还见过一面,瘦的跟什么似的,脸上还带着乌青的痕迹……”
林雨桐就赶紧说“别来往便是了。”
余梁被这账目给吓的“回头我准备同等的礼,找借口还回去。这玩意可真是沾染不得了。”紧跟着就摇头“贾家这是……”
未尽之言,谁都没说,但谁都明白。
余梁在这一瞬紧迫了起来,得在贾家倒了之前,自家给立起来才成。
这边的事情刚了,还没出正月十五呢,林雨桐接到黛玉叫人送来的消息,林如海要进京了,已经动身了,在月底一准能到。
来了又如何?
是自己能去见,还是四爷能去见?
知道他是干嘛来的,怎么着也得避嫌啊!
至于自己跟林如海之间,一世的父女缘分,自己尽力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如今……就这么着吧。
只是怅然了一瞬,就该干嘛干嘛了。告诉黛玉打发来的人,说了一声知道了。又叫人顺便把春茶捎带过去。另外又给了一匣子玉石的戒指和坠子之类的小东西。都是雕琢那些碎玉剩下的零碎,做的精巧了,叫黛玉拿着赏人玩去便是了。
却不想叫给黛玉送了这玩意,刚巧就碰见湘云也在贾家,又住在黛玉那里。见了东西便道“桐姐姐怎么一样的姐妹,还两样对待。难不成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原就比我们这些野丫头尊贵几分不成?”
她是说笑着说的,却把黛玉给说恼了“整日介把野丫头野丫头的挂在嘴上,到底是几个意思。总说我爱辖制人,却不想你比我更会辖制人。一句野丫头,就把人辖制的再没有不应你的!什么一样的姐妹两样对待,这话真真是可笑。谁人没个亲疏远近?论亲,我跟桐姐姐是嫡嫡亲的俩姨姐妹。我们都是那寄人篱下的,靠着你们公侯府邸过日子的。原就比别人多亲近几分,这又哪里碍了姑娘的眼?要论疏,旁的不论,只说姑娘可曾见过桐姐姐。人家不知道你是谁,又不从跟你见过,更不知道你就在府里。如今捎来一匣子的物件,也不过是借着我的手,谢谢家里这些能干的姐姐嫂子们的,偏在你眼里,反倒是个罪过了?人人都说我清高,惯是目下无尘的。如今才知道了,这再是清高,再是目下无尘又如何,左不过是权贵一句欲加之罪罢了。姑娘编排了我便也罢了,只何苦连累人家。她赠与我,原是她的好意。我受着东西,是我们之间的情分。倒是不知道姑娘是几个意思?这样的情分在你的眼里,难不成都成了阿谀奉承?”她冷笑一声“姑娘快快离了我这里,我是那惯爱听奉承话的俗人,可不敢玷污了姑娘去。”
说着,只背过身子,再不言语。
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湘云瞬间就红了脸“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何来这么大的气性?她就是你的姐姐妹妹,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我是那外来的野丫头……”
“休再说什么野丫头的话。”黛玉扭脸“你既总说是野丫头,我是大家小姐,那还不速速的离了我的眼前……”
“罢罢罢,我就是那惹人嫌的。”她说着,就站起来,一把将梳子给摔了,落在地上,瞬间成了两半。那是一把象牙的梳子,虽不是什么大家手笔,可等闲几十两银子也买不来。
黛玉原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性子,这会子也不由的冷笑。
看着她一边叫翠缕收拾东西,一边嚷着这就家去。
她也不言语。等到丫头们拉着扯着,把人拉扯走了,黛玉才跟身边的嬷嬷道“原来嬷嬷的话是对的。”
这些教引嬷嬷哪个不是人精子,这会子只笑了笑“……家里拮据,可这摔打起东西来,再是没有心疼的……”
梳妆的东西,她是带着的。她自己桃木的梳子不用,偏爱用黛玉的梳妆匣。用了也便是用了,这如今把东西摔了,又当如何?
黛玉看着断了的梳子“罢了罢了!我原道又是一个跟我同病相怜的人呢,总也想着人同此心……却是我误了……”
两人这一闹起来,闹的贾母就知道了。
林如海进京就在眼前了,却偏偏的闹出这样的不愉快。说是小孩子家家的闹着玩的,可黛玉好糊弄,林家的下人不好糊弄。人家怎么想,哦!我家的姑娘就是来叫人欺负的?
湘云哭的什么似的,要回家,宝玉搁在一边陪着掉眼泪,说一些妹妹必不是这样的意思的话,替黛玉辩解。黛玉本看着贾母的面子,那边叫人了,说是彼此陪个不是就算了。偏生到了门口了,听到宝玉这样的话,黛玉扭身就走。回了院子就不出门。
嬷嬷去回贾母,也不说史家姑娘的不对,只说是“才吃了饭就闹起来了,不料又给吐了。这一年来都没有过的事,谁知道又犯了。”
说身体都养好的,一直没不舒服的地方。可偏偏的,吵了嘴,就吐了饭了。
显然,是气的狠了。
王夫人赶紧叫王熙凤“去请太医,可千万别给耽搁了。”
那边邢夫人也说“姑老爷眼看就进京了,这孩子又病倒了。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的,赶紧去……”
那边黛玉不见人,贾母又叫人把林雨桐请来,嗔怪道“都是你那一匣子玩意惹的货。”
史湘云只躲在贾母的怀里不出来。
林雨桐就道“不过是些小玩意,顺手叫人捎回来给林妹妹,叫散给家里的姐姐嫂子们的。真真是怪我,那么点子东西,倒是害的妹妹受了一场气,我去瞧瞧她去……”也没搭理史湘云,径直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去的时候,黛玉却真的在收拾东西,她瞧着林雨桐笑“父亲要京城来了,想了想还是回老宅安置。瞧着把屋舍收拾好,等着父亲为好。”
湘云吵着是假走,黛玉不声不响的却是真要走。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其实,黛玉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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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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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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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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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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