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鬼天气,旱的时候能旱死,涝的时候能涝死。
春上的时候不停的抗旱保苗,恨不能肩挑手提的灌溉。好不容易把苗儿保住了,一如夏雨水不断。
先是夏收,小麦眼看就熟了,结果地里积着都要到大人膝盖位置的水,差不多把小麦都泡在水里了。抽都没法抽,雨还不停的下。怎么办呢?就这么收吧,收回去哪怕是烘干呢,好歹是一口口粮。
端阳在村里蹲点嘛,这种下地干活的事,怎么能跑的了呢?
不管是他,就是丹阳,试验站那边,也要照管的吧。
朝阳不让丹阳去,“你请假,我替你上工去。”
那哪成啊?
可等丹阳到了地方,才知道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试验站除了门房在外露着,其他的不管是啥庄稼,都在水里泡着呢。感觉都能撑起船。
这地方原先就是一片盐碱地,本来地势就比较低,如今接连几天的暴雨下来,水都涌到这一片了。出了村子,往前走不了多远,就不能走了。水太深,只能远远的看见水汪汪的一片中,孤零零的立在当中间的门房。别说试验站的地了,就是周围知青们的地,都全泡水里了。
这时候,这些城里来的小姑娘小伙子才急着,这可是半年的口粮,没有收成,往后吃啥啊!
于是,一个拉着一个往前探,看能不能抢救出来点。
像是林朝英,林新秀这些,都去给知青帮忙去了,朝阳拉了拉丹阳,两人往回撤了。
路过的时候,看周围都是收庄稼的。小麦从水里割下来,然后全都在水面上飘着呢。又得有专人把飘着的麦子拢起来,挑到高处能通风的地方去。
可这湿麦子这样捂着也不行啊,太阳不露头,就干不了。怎么办呢?想办法烘干吧。可真要烘干也不容易,因为没有干柴火可以用。
好些人看着粮食成了这样,一边骂贼老天,一边哭嚎。
端阳在地里忙半天,得往公社跑半天。为了啥的?为了救灾粮的。
公社里这段时间是争执不休,一拨人坚定的认为,咱们该实事求是,该向上接有关部门真实的反应这种问题,受灾了就是受灾了,需要国家的救济,就是需要国家的救济。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以前受过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而另一拨人却认为,这根本就不需要!用他们的话说,用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应该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两边争执不下,迟迟没有个结论。
可大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打从春上青黄不接开始,家家就是往前磨日子呢。弄点野菜夏菜的,随便搭上一把粮食,就算是一顿饭了。一顿一顿的往前磨,终于到了夏收了,吃新麦子了,可现在……公粮肯定是交不起的,不管是公粮交不起,就是如今这口粮,家家户户也没有啊!
怎么办呢?
端阳跟村里的人合计,由着大家闹。zaofanai能造反,咱们也能造了zaofanai的反。谁是zaofanai,谁是当权派,这种身份,转瞬就能变了。
反正是闹的轰轰烈烈,因的周围十里八村的都跟着动了。就是逼着公社g委会朝上反应,要救济粮。
众怒难犯啊!
粮食要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八月份了。数量还不多,这是又往秋里磨呢。
可老天似乎真是要跟人过不去,秋雨绵绵,没能见几个日头。
林雨桐正在家里用熨斗熨衣服连同被褥,四爷急急忙忙的回来了“快!跟我走!大嫂打电话来了,大哥伤着了……”
是说辛甜打电话,大原受伤了。
这可把林雨桐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活,又安排几个小的“去你大哥那边吃饭去……”
人着急着走,可能怎么走呢?火车是拉货的,沿线也是各种的险情都可能有。汽车就更别想了,路都泡在水里了,还想坐汽车。
这个时候最靠谱的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了。
两人穿着雨鞋,带着雨衣,这就出发了。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市里赶。
人还在原来的师部医院,这里有辛甜熟悉的人,在这里最放心。
辛甜整个人都没吓着了“你哥还没醒,闹震荡了,被人用枪托砸在脑袋上了。”
派出所的所长啊,这是怎么说的?
援朝在一边道“他们冲击了公检法,要抢班夺权,起了冲突……还死了三个……”
所以,能活命,都算是侥幸。
辛甜是心有余悸,跟林雨桐和四爷商量“你大哥这情况,不好在城里呆了。”
不好在城里呆,那就回老家。
要是一般的警察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所长,他就是所谓的当权派。xǐυmь.℃òm
如今这是是非非不好说,说是老革命吧,可要是老革命不转变立场,就就跟现行f革命也没差别。
最后怎么办呢?
把大原送到了农场,把原来农场的牲口棚子,隔出来重新收拾了一遍,弄了两小间一大间出来,里面盘着火炕,砌了壁炉,又都是青砖到底的房子,大原觉得挺好。
里面又是苏瑾管着后勤,各种方面都能照顾的到。
而辛甜也在农场里当个卫生员,平时呢,大原是不出劳改农场的。这好歹,对外有个交代,就算是再有揪着不放,这算是有个说头。其实这年月,在里面不断的劳动和接受学习的,才算是安全了。就怕这种揪着不放,不停的文斗武斗的,有时候不光是肉体上的折磨,关键是精神上,人也受不了啊!
大原有些颓然,有些想不通,但还是叮嘱林雨桐“这事千万别跟奶和娘说。”
知道!都知道!
大原才叹气“也不知道你二哥怎么样了?”
二哥比你机灵,他是肯吃亏的性子么?
林雨桐从来不会为大垚担心,事实上就是大原这种死心眼,才最容易吃亏。他们冲击公检法,那就是有目的有策划的,完了你还坚持非抵抗不可。抵抗就抵抗吧,还不用极端暴力的武器,这不是……你手软,别人不手软。
想不通没关系,这里面之前关的都是想不通的人,这关着关着,不就想通了。
大家一块劳动,一块吃吃喝喝的。别的地方水都把庄稼淹了,可农场没有。这地方当年水利工程做的好是一方面,关键是这里住着的,啥专家没有啊!
跟这样的人处着,没啥坏处。
林雨桐和四爷能冷静的看待这一切,可几个孩子是不能淡定。
不管是端阳还是朝阳,都从里面感受到了无奈。
无奈又彷徨了一段时间之后,哥俩像是想通了,不管啥世道,第一条,都是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怎么才算是把日子过好呢?就是得养家糊口,得叫家里人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不为生计发愁。
于是哥俩再加上许强和铁蛋这些人,想办法踅摸钱去了。
怎么踅摸呢?
以前中原重工的农机厂,其实还生产过农具,像是铁锨和锄头这些,都有生产,但是只生产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上面就取消了。
不是因为这边生产的农具不好,相反,是太好了,大家都不愿意要原来农具厂生产出来的东西了。为了平衡,那干脆生产的好的这边先不要生产了嘛。
市场上没有好的,这不好的自然就能凑活了。
端阳这几个,就瞄准了这个市场。你们的农具我们可以给你们代加工,这其实就是多了一道淬火的工艺,这一道手续只要用点心的的,都能跟老师傅学到。
帮着处理农具,但他们不要钱,拿东西就行。
不拘是粮食杂粮芝麻花生还是粗布麻线,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钱。而且对外的说法叫做青年学农小队。他们帮助生产队修补农具,不要钱的嘛。至于人家硬要给点东西,这属于人情往来,不属于买卖的性质。谁能说什么?
当然了,要是遇到那种条件非常苦的,真拿不出东西的,也没关系。咱们也不是现在就得要。等到秋收后给咱们也行。真要给不了,也不硬要。可用过人家加工过的东西,他们觉得好用了,秋里肯定会给的。要不然可就是一锤子买卖,再没第二次。
他们又是都是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的跑,差不多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几个人分的时候,朝阳就比较有心了。别人家多分粮食,他和端阳呢,就要些稀罕的果子,自家种的苹果梨枣子核桃,还有自家做的杏脯,“我嫂子要给我生侄儿呢,这些带回去给我嫂子吃。”
把铁蛋都感动的不行,回去还跟家里人说“金叔林婶子一家,对端阳那真是好的没话说。”就说朝阳咋给他嫂子搜寻吃的呢。
把苗大嫂气的“你还知道那叫有心啊!你就不想着你儿子你媳妇。”这个傻小子。说着,就拍了过去。
甘草赶紧挡了“娘,看你!打他干啥嘛!咱家没人家那条件,踏踏实实的就挺好。我也不贪嘴,孩子也不惯那贪嘴的毛病。咱啥样人过啥日子呗。”
话是好话,可苗大嫂还是不乐意听“我孙子也是金贵人。”
于是,越是那些不顶饿的东西,反倒是越受欢迎起来。
宋璐说朝阳“我不害口,什么东西都吃。别刻意为了的,你们跟着折腾。”
朝阳不折腾了,丹阳折腾呢。
秋庄稼收起来之后,丹阳给学校打了报告,说了自己的学农经历,并表示愿意实践下去。并且大胆的提出了,想要尝试着种植大棚蔬菜和果木。
学校想把丹阳塑造成实践主席最高指示精神的榜样,这是知识青年和工农结合的典范啊!
于是,所需要的废料地膜这些东西,都是学校帮忙从农资申请下来的。
大队一听,这可了不得了,这可是有领导支持的了。
别管丹阳年纪大小,都开始喊丹阳做林技术员。
林技术员要找人找车把农资拉回来,这个容易,大队的手扶拖拉机派出去给你用。小小的试验站一下子就变的重要起来了。好些知青都想过去帮忙,丹阳没拒绝,论起做实验,记录数据,这些知青要比村里这些姑娘要用多少。他们至少是那种你说一遍大概的意思,他们就能理解并且执行的人。而村里的姑娘,干农活是把好手,但说到观察记录做报告,实在不行。
慢慢的,她有点明白爸爸之前说的用人之道是什么意思。用人嘛,便是用人的可用之处。很不必吹毛求疵。
越是用到的时候,越是觉得父母在家里当做闲聊时候说的话,能当大用。于是,越发的爱回来说工作的事。
“……蔬菜的事,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在咱们院子里是试过的,今年不过是范围更大一下,要照管的需要更精心一些而已。”她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苹果,“原理上大棚的果木应该是可以的……”
四爷摆手“你不用把目标放那么远,你如今常见的品种,比如你手里的苹果,它本身能储存的时间就比较长,你就是让它提前成熟了,意义也不大。”他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小金桔“这是一个朋友送的,小金桔做摆件还不稀奇,如果你能将其他的果木,也做成盆景,要是能放在桌面上的话,那就更稀奇了。”
以现在的条件,培植其他的作物可能性不大。关键是她这么点年龄,压根就没有那个资源。怎么办呢?先把自己的位子提上去了,那么想做什么就都容易了。
只要她能做出来,他这个当爸的就能给送到d中央去。
丹阳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也不是不行,不过得选合适的苗木。”
那就是她的事了,四爷这个当爸的再不管了。还说林雨桐,“不许帮着孩子作弊。”
她手里握着大杀器,只要苗子没死透,就都能育活,且还能活的很滋润。
这个方向给出来之后,丹阳就真的忙了。如果各个生产大队都要求有一个自己的果园子,三林屯的山上沟里也都种着呢。更有农场,树的年龄更大。
丹阳就瞄准了这些已经成年挂果的,每天在果园子里蹿,选择合适的植株。
至于大棚里的果子,她选了草莓和小西红柿。如今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圣女果的,但是每一片西红柿地里都会有几株那种小西红柿,农家的孩子把这种小的很甜的西红柿叫羊奶西红柿,是说那个形状,想母羊身上的某种器官而得名。林雨桐都没想到丹阳竟然搜集到这玩意的种子,也算是长心眼了。然后如今把这东西跟草莓一样种到大棚里,算是水果的一种。
所以的活儿,都是她派下去,大队的姑娘们干。
她也会动员人,说了要赶在春节前叫草莓小西红柿还有各种鲜菜成熟,要给主席的年夜饭桌上添一道菜。
有了这个口号,好家伙,一个个的都不回家了,就在门房住着。要时刻看着,谁都不让碰。
天慢慢的冷了,林雨桐也不能清闲了。
这天晚上正睡着呢,外面开始敲锣打鼓的,干嘛呢?大家如今也都已经习惯了,这是传达的重要指示呢。一层一层传下来,也就一两个小时而已。好些人都起来,跟着学习重要的指示。不过乱糟糟的,也没人查,林雨桐和四爷翻了身,又继续睡。
睡醒了,就不能闲着了。这不是批私斗修嘛,要以批私斗修为纲,要叫学习班遍地开花,所以,林雨桐和四爷都得在学习班里学习了。
先是计寒梅和齐思贤,去省里的学习班学习。学习回来之后,又在厂里办学习班。职工也一样,一期二期的学员,大家轮换着来嘛。
这学习班里,都是成年人嘛。男男女女的一块上课,一整天的都在一起。同学之间,最容易滋生出一些男女之情的。这跟年代没有关系。
没上几天课,就传出些风言风语,谁跟谁走的近了,谁跟谁有那个意思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瞎说的。
林雨桐跟四爷坐同桌,人家还笑话林雨桐“咋把男人看的那么紧啊!”
都是厂里的老熟人了。
林雨桐也跟他们扯“主要是我男人好……”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就有人说“那个年丽华,跟那个宣传队的带队冯队长,我看有点意思……”
这种事是不能瞎说的。
听了这话才两天的时间,计寒梅就接到了举报信,举报信上说年丽华跟冯队长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事计寒梅当然得跟林雨桐商量了“你找她谈谈,如果这事属实……好歹要顾着齐思贤的脸面。”
意思是先给离婚了,再说其他。
林雨桐接到信扫了一眼,就耻笑“这根本就是齐思贤的笔迹,不信你回去对照对照。”
年丽华是不是跟别人有什么她不知道,但是齐思贤写这封举报信,肯定是别有用心。
计寒梅叫恼了,她肯定是更愿意相信年丽华的,觉得这是齐思贤急着想离婚想出来的主意。于是气冲冲的找年丽华去了,把信给年丽华看了。
年丽华的风向当即就变了“我不离婚了。坚决不离婚了!如果她坚持跟我离婚,要跟那什么云朵在一起,这事我就得请组织上给我一个公道。”
有一方不愿意离婚,那另一方你想离婚,那是做梦。只要年丽华政治立场没问题,不犯什么错误,他齐思贤想离也离不了。
省里这不是要举行样板戏比赛嘛。这任何一种比赛,都是政治任务。
比如这红灯记吧,就是中原重工要参赛的曲目。年丽华负责这事,那哪怕是专业出身的云朵,想要参加这曲目,也不可能。
年丽华来找林雨桐,叫林雨桐去演李铁梅的奶奶。林雨桐哪里愿意去?多方推脱,“我家儿媳妇肚子都那么大了……”
“你这样……怎么是这样的觉悟呢?这是政治任务!”
好吧!政治任务比天大。
愿意不愿意的吧,都得去。
如今人不会看扮相好看不好看,主要是看是不是反面角色。正面角色有人抢,反面角色没人愿意要。
李奶奶是个正面的角色啊,可林雨桐扮上之后却觉得,真不怎么像。
要的就是不像,不像了不就不用自己了吗?
林雨桐腰板直,这个行,光辉的形象就该直。可这脸上,也太光滑了,跟铁梅的扮演者年丽华比起来,脸上的褶子这也太少了吧。
围观的人就起哄“林主任扮个铁梅试试。”
然后大辫子一绑,红头绳一缠,红色的偏襟袄子一穿,活脱脱一个十七岁的李铁梅。众人轰然叫好。
林雨桐再把鞭子一甩,那个舞台上的架势一拿,哎呦!明明就是一角儿啊!
这越是好,林雨桐越是知道,自己快要解脱了。年丽华要是用自己才见了鬼了。果然没两天,人家年丽华就说,有些群众有意见,说是林雨桐是danganai,出演正面角色不合适。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把骄阳气的不行,骄阳因为是当权派子女,于是,小铁梅的角色也没她的份。不过这孩子比较想的开,轮不到就轮不到吧。人家转战其他了。
比如绘画。
骄阳在家给学校画宣传画,画里面的男人大多数都是工人的形象,四方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看起来很高很壮,露出来的手臂握成的拳头都显示着这人极其有力量。而画里的女人,别管是辫子还是齐耳短发,都是圆脸盘。每个孩子的小脸都画的很丰腴,这就是这个年代向往的美。
林雨桐看着孩子的画,突然觉得很好。男人就是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阳刚正气和力量,女人就是女人,既不娇弱,也不中性,美属于她们自己,不需要取悦任何人的美,那就是一个区别与男人,但又能独自毅力与天地间的女人。
“好!”林雨桐这么夸。
四爷也点头“是真好!”
身上有艺术细胞的孩子,还真没有几个。
于是,晚上的时候,四爷特别有耐心的教孩子国画。
一个人一个悟性,丹阳就少了那么点意思,看了半天领悟不到要义,但是骄阳看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晚上给做了烙了葱油饼,炖了排骨炖萝卜。端了饭正要吃呢,大门被拍响了。
朝阳都洗了手准备上桌了,这时候只得任命的起来“是我哥来了吗?”
不是!
门打开,看到一群人,拿着手电筒。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干啥?
抓自己爸妈批斗吗?
他脑子转的飞快,见领头的是齐思贤就先笑了,声音也大了“……齐主任,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齐思贤摆手,见这小子堵着门,就道“你赶紧让开,检查伙食。”
“检查伙食?”朝阳反问了一声,“检查什么伙食啊?”
外面的孙十一有心卖消息,就高声说了“……主席说了,节约粮食的问题,一定要抓紧。忙时吃干的,闲时吃稀的。并加以红薯、土豆、杂粮要节约闹革命。”
啊?
检查各家吃的啥吗?
“节约粮食,我们家肯定节约。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他说的是真的,只盼着家里赶紧把饼子和排骨藏起来。
齐思贤皱眉“闻着这一片有肉味才来的,赶紧让开,叫我们进去看看……”
再堵着就不像话了。
朝阳让开来,在前面领路,结果屋里没有肉味了,只有一股子特别浓的香脂味儿。丹阳和骄阳洗了手,正把平时都不用的香脂往手上抹呢。
丹阳还很热情“齐叔叔,一起吃饭。”
桌上一盘烤干的红薯片放中间,然后边上是一锅的汤和几个碗,还没盛饭呢。
齐思贤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我不吃了,你们吃吧。”说着就指了指厨房,跟身后的人说道“去看看……”
厨房也在检查范围。
孙十一率先一步进去了,厨房里除了有两个蒸红薯,剩下的小米红薯面包谷面都是生的。熟食真没有了。
他让出来,叫其他人也进去看看。连着进去了五个人,都没检查出其他的东西,,这才作罢。齐思贤跟四爷打招呼“吃着,你们吃着……我们就不打搅了……”
出了门,齐思贤还问孙十一“金厂长家吃的是什么汤?”
“萝卜汤里加了一点猪肉吧。”香脂味儿再浓,还是能闻到点荤腥味儿的。一味的瞒着肯定不行,他就这么说了。
齐思贤这才不说话了,只是用了一点猪油而已,不算是事。
可后面还有人不乐意“到底是当权派,还有猪油吃。真奢侈!用猪油蹭蹭锅就行了,竟然放猪油。”
齐思贤扭脸没说话,他自己也有家,也有儿子女儿,认的太真了,只怕自家得先被当成反面典型。
然后又一家一家查过去。
有那高工的人家,日子其实过的不算是难,像是自家养的鸡,鸡蛋是能吃到的。晚上一家人才能聚在一块嘛,炒一盘鸡蛋,一人能分两口。
见有人查了,赶紧三两口的都给吃了。可吃了也没用,忘了毁尸灭迹了。
说了要节约粮食,你们家竟然都晚上了还敢吃鸡蛋。这还了得!
当天晚上就揪出来,先批一顿再说。
这吃鸡蛋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冤枉,可还有那忙了一天,晌午没吃饭的,晚上实在扛不住了,正吃玉米饼子呢,被逮住的,这才是真冤枉。但人家说了谁叫你不珍惜粮食,晚上了,还吃干的。
三两天的这么闹腾下来,抓了一批出来idou。
可这也把人给得罪狠了。
不知道谁来了个狠的,把发水的时候逮到的小鱼烘干的小鱼干抓了一把故意放到年丽华家门口了。你想啊,孩子们也馋啊!小鱼干啊!用辣椒干煸出来,想想那味儿,都觉得香的不行。
两孩子也怕被人逮住,于是半夜起来偷吃呢。又是辣味,又是鱼腥味,窗户关的再严实,这厨房的灯一亮,外面的人就看见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跑到g委会举报去了。关说是有人半夜吃鱼,闻到味儿,问具体是哪一家,却说不知道。齐思贤被半夜折腾起来,挨家挨户的查,结果,在他家的厨房里发现了鱼刺,锅里的鱼腥味还在呢。再一摸锅,温度还在。
当时他的脸都青了,不好发作孩子,只对着年丽华去了“……你就是这样的觉悟。真是……跟你这种觉悟的人,一天也没法过下去了……这个婚不离也得离……”
因着偷着一把鱼干的事,年丽华被定为落后分子,红灯记也没她的份了。然后,婚也不是她坚持就能不离的。
厂里批了,这婚就这么给离了。房子也不给住了,只能带着俩孩子住原来的老家属区。齐思贤倒是想叫孩子留下,可是俩孩子都知道是咋回事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舍弃妈妈?于是,母子三个从房子里搬出啦了,除了他们的衣服,什么也没带。
年丽华从林雨桐借粮食“……我也不瞒你,我心里恨啊!恨不能活撕了他!”
活撕了是撕不了的,但年丽华也是个狠人,弄不死他得恶心死他的架势。正值早请示晚汇报的宣传阶段,于是,年丽华每天天不亮,就敲齐思贤的门,开始她的早请示“齐主任,我跟请示工作来了。你看我这一天的安排怎么样?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那杀千刀的前夫。梦见他对不起我跟孩子,我越是看他,越是生气,我火从心起,怒向胆生,我拿着刀,把他那玩意一刀给割下来,然后剁吧剁吧喂狗……”
把齐思贤听的双腿夹住,“……年丽华……你别过分啊!这能怨我吗?当时我跟朵朵一点事都没有,是你误会了……你看朵朵现在被你折腾的……”
年丽华却决口不提私人的事,把她要说的说完了,目的达到了,转身走了。
等到晚上过了十二点了,门又被敲响了。你不开门,她就一个劲的在外面拍,然后大声嚷嚷“齐主任,我给你晚汇报来了。我今儿要跟你汇报的是,我今儿见到那个小婊子云朵了。哎呦,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她光溜溜在我前夫床上的事了……我还问她说,你那坐左屁股蛋子上长痦子的事,她知道不知道……”
吓的齐思贤不给开门都不行。
饶是这样,很多不该叫人家知道的事,都传了出去了。比如说屁股上的痦子。他走出去,感觉好些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他的屁股蛋子一样。
然后齐思远找林雨桐这个妇女主任了“这早请示晚汇报,给你汇报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林雨桐就说“你是领导,主管思想的领导。作为领导,怎么能公私不分呢。她虽然是你的前妻,但也是你的下属,是你要领导的群众。作为领导,帮助群众,引导群众,这不是齐主任的指责吗?”
一推六二五,压根就不沾手。
齐思贤没法子啊,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为了杜绝年丽华这么折腾,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婚。跟云朵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没一周的时间,人家打了结婚报告,要结婚了。
没有正当的理由,没办法阻挡人家再婚嘛。
厂里批了,两人到民政部门领结婚证去了。结果又闹出事了,人家民政局给厂里大电话,叫厂里的领导和妇女主任过去一趟。
能作为齐思贤领导的只能是计寒梅,而林雨桐作为妇女主任,也得跟着去。
去了才知道,这云朵真不是个善茬。拿着证明来结婚了,可在填写资料的时候,云朵留下一段话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并不是自愿要结婚的。这个男人是中原重工的领导,他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又逼迫我跟她结婚。我不想!他都能做我爸爸的年龄了,我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他?救救我,我拥护无产阶级enhua大革命,我是主席最忠诚的战士。我谨此向我志同道合的同志和战友致敬致谢求助……敬以革命的军礼。
齐思贤那边拉着一脸忧郁的云朵过去,双双把资料递过去,然后接了云朵资料的工作人员就变了面色,把云朵单独叫到办公室,然后就通知了厂里。
可外面的齐思贤,到计寒梅和林雨桐都来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兀自问着朵朵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把朵朵带进去了?手续没有问题啊,这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心里犯愁,一直费尽心思想把这个蠢人留在厂里,为的就是为了不干扰四爷的。可知道他蠢,也没想到他竟然蠢到这份上。没人想踢开他,可他自己这是要把自己往死的玩啊!
云朵跟着出来,往人家那边的工作人员背后躲,好似真受到了迫害一般。
人家民政部门大怒了都什么年代还能出现这样的事。
联系林雨桐的同时,联系了省妇联和省geihui。
妇联出面给云朵换了工作,调到市里的文工团去了。而齐思贤,随着人家省g委会的介入,他被关押了,在中原重工的职业生涯也随之结束了。
这可把四爷给愁的上面派个更能折腾的来可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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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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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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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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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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