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徐文东的胳膊抬起来,一巴掌就抡过去。
啪的一声!
格外的响亮!
许强都愣住了“爸,你打我?”
李奎赶紧过去,挡在父子中间,“许厂长,孩子做的欠妥当,慢慢说就是了。你看你这……怎么还动粗了呢。”
说实话,看了这么一出,李奎觉得许强这孩子还不错,一个伪君子反倒是教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儿子来。他觉得挺解气的。但同时,未免也觉得这许文东有点太能装。在外面能装就罢了,在家里还跟老婆孩子装,你说这日子过的,有啥劲头?
被李奎挡开,许文东的理智稍微回拢了一些,没挣扎着再要打儿子,却一副坚决的样子道“……对于许强的行为,坚决不能姑息!我建议厂里,给予严重的处分,不排除开除出厂……”
“许叔!”门外的人群里就有人喊了一声“许厂长,这开除出厂,这就过分了吧。大家一个厂了的同事……开开玩玩,这怎么就说到报复上去了。绝对没有的事!大家说是不是?”
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包括对面的办公室里,都挤满了人。对这种打小报告的,谁能有好感。知道那些人被整了一顿,都觉得痛快。说着笑着喊呢“同事之间开个玩笑,道个歉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一说那个一说,还有些人揪了几个被戏弄过的那种打过小报告的人“赶紧说啊,是不是开玩笑呢?”
敢说不是吗?
那点事都被捅到明面上了,本来就把领导们得罪了。这个时候要是再跟副厂长飚上了,这工作就别想要了。
于是都说“是啊是啊!小打小闹,闹着玩的,当不得真。”
人家苦主都这么说了,苗家富作为保卫处的处长就问书记和厂长“……这事就这样?”
四爷和赵平还没说话呢,许文东就道“不能姑息!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许强这样的行为,开除他都不算冤枉!”
“怎么就说到开除?”赵平起身,拍了拍许强的肩膀,叹气道“小许啊,对孩子不要太严厉。这么着,给个记过处分……”然后看其他几个领导,像是征求他们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就这样吧,老许!孩子慢慢教,可千万别再打了,都大小伙子了……给个教训就行了……”
给个教训就行了?!
这话许文东心里滋味难言今儿这一出,可不就是大家借着自家蠢儿子的手,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吗?
自己生的玩意,自己能不清楚。
问他哪个单位的哪个姑娘高哪个姑娘矮哪个姑娘胸脯高哪个姑娘屁股圆,他肯定说的头头是道。可这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手,打击面还这么大!几乎是每个打小报告的都被他精准的找出来了!
他有那么能耐吗?
不用问,这蠢东西肯定是钻到别人设的套了去了。
谁给设置的这个套?
刚才出去的,哪一个都有把自家这蠢小子套里边的能耐。
“可谁会去利用一个孩子?”计寒梅就想不明白这一点。按说,班子里除了许文东这人有点阴之外,真想不出来谁会干出这没品的事。
赵平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不服老都不行。
许文东这会子坐在饭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看了看两米远之外站在那里低头看脚尖的儿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你老子老了,说你两句,打你两下,你不服气了。”
“没有!”许强抬起头来,“但我不像你一样,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做缩头乌龟!”
“放肆!”许文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许强扭脸,低头又不言语了。
许文东指了指他“你觉得你老子被欺负了?”
“难道不是!”许强冷笑,“一个副厂长,您怕什么?总说您的话语权不够,总是对谁都一副笑模样,扫厕所的你都赶着说一句辛苦了。爸!你活的累不累?可饶是这样,你就有威望了?人家一说副厂长,不指名道姓,大家不也想不起您是谁吗?您还整天在嘴上说什么恩威并施!恩您倒是没少施,可威呢?您就该趁着这次的事,把威立起来。你看!这次的事,不就这么过了吗?大家都给了您面子……连书记厂长都这么照顾你的面子,这以后这厂里,谁敢小瞧您。”
给我面子?
儿子!你爸我的面子今儿全被你揭下来了。
他想把这些事说给儿子听,可看着儿子一脸不知道错在哪里的样子。他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行吧!就这样吧。
跟他说他就能明白吗?
无知有时候是一种福气。
用了自己的儿子,明着报复了那么些人,暗地里报复了自己。
这事办的漂亮!
现在,就只盼着,人家说的给一点教训就算了也是对自己说的。
给自己这一次教训,就将这事揭过去算了。
可事情到这里,显然不是结束。
调研团从车上下来,要踏进厂门的那一刻,韩秋菊疯了一样的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往地上这么重重的一跪。在队伍中间的许文东面色一变,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完了!在中原重工的的日子要到头了。
韩秋菊这次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许文东的儿子许强。
被人跟傻子似的愚弄,这种羞辱是人都受不了!
“我或许在检举信上有写错的地方,但是,这不是被人报复的理由。”韩秋菊思路清晰,“我就想问问,是谁给了许强这个胆子,叫他敢这么干?干了这样的事,竟然还只给了一个记过的处分,我还想问问,他们全厂上下,为什么都包庇这么一个人?”
听着的人就明白了,为啥呢?
因为人家的爹是副厂长呗。
许文东真是欲哭无泪,有理都说不清了。
说我跟你一样,是被报复的一个,而且还正在被报复之中?
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只能理智的等到最后的结果。
结果就是,许文东被调离了。不仅被调离,还被撸了两级。去了西南的一个厂子,做处长去了。
这个结果,是除了许文东一家之外,都乐意看到的结果。ωωω.χΙυΜЬ.Cǒm
上次的工作组来,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可真是这个很好,很不好!你们全厂上下铁板一块,那你们都自立山头了,谁能监管你们。在工作组走了之后,大家都知道,班子会被调整一次。得有人走,有人来。可这个厂的潜力在这里放着呢,是愿意挪窝?
可这次倒是好,一个坑,直接绊倒一个,把大家最不想留的一个给踢走了。
赵平拍手叫好“这才是这个局最精妙的地方。”
不过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叫韩秋菊的姑娘。
人家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当着调研组的面,怎么安排人家呢?
人家姑娘说了,因为这次的事,丢了脸了。父母要将她远嫁,嫁给四十多岁的瘸子聋子。她不提过分的要求,只要求去采矿场,做临时工给碗饭吃就行。
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办吧?
最后没被安排到采矿场,而是安排到了选矿厂。这其实也是重体力劳动,大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扛得住。但是她却一再保证“我干的不比男人差,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硬生生的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不过许文东走了,许强却留下来了。
临走的时候,许文东跟许强说了“……大面上,我是因为纵容儿子为大家出气,才被调离的。有这么一个由头,没人会刻意的去为难你。大家都觉得,你老子跟厂里上上下下的领导,还有几分香火情。但是,你给我听着。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以后,你再是想依仗着你老子我这个那个的,估计是不行了。所以,收敛着些。临走前,我豁出脸去,给你做了安排。别老在厂子里混日子了,大小伙子的,趁着年轻,学点实在的东西,这对你没坏处。以后下了车间,好好的干活。人一辈子不能依仗别人,你的脑子没人家好,最好的依仗就是体力或是技术。不想干出力气的活,那就学技术。车间……”
“爸,我干不了车间那活。”许强没觉得他老子走了,他就在厂里混不下去了。于是就道“你看,我能不能跟着去放电影。这也是一门手艺啊!”
许文东抿着嘴沉默了半天,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千万记着,别闯祸。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给我去个电报,我来想办法。”
再多的舍不得,还是一咬牙把儿子扔下了。
等送老子上了火车,许强才有点反应过来了事情好像不对啊!
好歹也是副厂长啊,为什么走的时候一个来送的人都没有呢。
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拎着包上了火车。回过身来,有些面熟的人马上扭过脸去,一副没看到这边的样子。
他有了懵了,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
这会子,他终于明白自家老子那句明面上是什么意思了。
明面上……呵呵呵!
他猜到了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狠狠将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扔下地上,咬牙切齿的踩了踩。
之前还在嘲笑韩秋菊被愚弄了,人家还好歹知道是被谁愚弄了,可自己呢?
到底被谁愚弄了都不知道!
回家去,到家门口就碰见韩秋菊。
“你怎么在这里?”许强瞪着眼睛,问了一声。
韩秋菊直接道“在这里,肯定是等你的。”
“等我干什么?”许强开门,直接要进去。
韩秋菊一把拉住他“等你是要跟你结婚。”
什么?
许强哼笑了一声“你没毛病吧?我凭什么要跟你结婚!”
“因为你毁我清白。”韩秋菊看着他继而冷笑道“我如今是什么也没了,又是最最能豁得出去的人,我想你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了。你要不答应跟我结婚的事,也简单,我也不找你们厂里,直接上派出所上法院去,我告你耍流氓。也不怕叫你知道,那天的事也不是谁都没看见,就有个在路边抓拐的小姑娘看见你扯了我的衣裳了。而且那小姑娘我已经找见了,到时候我把人证的家庭地址一说,你猜那么大的孩子会不会说实话。到那个时候,你就不是开除的事了,我保证把你送进去叫你没十年工夫出不来你信不信?!”
许强有些愕然“你可真是……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哭着喊着威胁我就为了嫁给我?”他有些不明白,“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为啥呢?”
“你是啥人我很清楚。”韩秋菊就道,“你是厂里的正式职工。为啥要嫁给你?首先,知道我的名声的没人敢娶我。愿意娶我的乡下汉子我不愿意嫁。第二,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不敢不娶我。只要嫁给正式工,我这个临时工才能优先转正。”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韩秋菊十分坦白,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许强,好似再告诉他,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要恐吓谁的意思。
许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半天才说“第一,我不到结婚的年纪。第二,婚事得我爸爸说了算。这件事,我暂时没法答复你。你先回去……”
“想先拖着我,然后再想脱身之计?”韩秋菊嘿嘿一笑,“吃了亏了,我学乖了。你刚才说的那两条,第二条不能算。婚姻自由,你完全可以为你的婚姻做主。唯一不能跟我结婚的理由就是你不到结婚年龄。这没关系!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直接拒绝我,然后我直接上派出所去。我这样的名声叫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别的姑娘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我无所谓。多一件这样的事,少一件这样的事,并不能改变我现在的处境。所以,你知道,我肯定敢去,敢这么干。所以,我建议你,轻易别尝试。第二,现在不能结婚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订婚,确立未婚夫妻的关系。在这之前,也就是立刻马上现在,你必须给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书上就写,撕毁我的衣服,对我的名节有损。又因为年龄不够,暂时不能结婚,但保证以后一定会娶我为妻。我拿了字据,马上就走!”
许强这次真吓到了要么,人家立马去报警去。要么,给人家写下字条,这就相当于把证据放在人家手里去了。不管啥时候她想拿这个东西去报案,都是一个佐证。
这姑娘咋这么能下去手呢?
许强咬牙切齿“我写!”
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早知道这样,就要去跟着爸爸去西南了。可现在却晚了!
韩秋菊说“你恨我也无所谓,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也别动心眼,这会子想着先写给我,然后偷摸的把字条偷走……我丢过一次信,丢过一次字条,还不学乖吗?所以,别打主意!你要是犹豫,我现在就去派出所,除非你现在杀了我。”说着,她朝一边指了指,“我上这里找你的事,我跟那边的几个小孩说了。我要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想跑。所以,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许强依旧是没的选择,每一条路都被这个女人堵死了。
他进屋,写了一张纸条,出门递过去“拿走!别再在我眼前晃悠……”
“那不行!”韩秋菊将纸条收好,“你现在送我回选矿厂,得让人知道我是你的对象。”
“别得寸进尺!”许强朝四下望望,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韩秋菊的语气和缓了一些“真不是得寸进尺。我过来威胁你,也是迫不得已。矿厂那边,都是野蛮人。想占我便宜的王八蛋太多了。我得找棵大树抱着!你好歹也是许厂长的儿子,他们这些人,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我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缠着你了。给我一点时间,要是我想到第二条出路,说不定……”她捏着纸条晃了晃,“说不定我就准你拿钱拿东西将它赎回去……”
许强呵呵笑了两声“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他就推自行车,说了一声“那就走吧。”
两人骑着自行车穿街过市,特别扎眼。
“看错了吧!”铁蛋捅了捅端阳,“你看啊……”
端阳看过去,然后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叫人打听着那边的消息,那个韩秋菊的脑子,可比许强好使。”
铁蛋嘿嘿的笑,带着几分猥琐“那女的说许强把她的衣服给撕了,你说这事是真的不?不会是那个时候两人就看对眼的吧。”
端阳踹了他一脚“去去去!叫你对象看见你这样子,你小子准完蛋。”
铁蛋就凑过去“你呢?跟那个叫甘草的还是啥的,没戏?那姑娘长的挺好看的!我跟你说,要下手就赶紧下手,好些人都等着呢。”
“等什么呢?”端阳就问。
“等你啊!你要真觉得没戏,那些哥们才好下手啊!”铁蛋这么说。
端阳就笑“爱谁谁!我真跟人家不熟。”
“我说你现在的眼光头可是够高的啊!”铁蛋就撇嘴,“你说说,那个都看不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可工作的问题,他觉得,他得跟爸爸好好的谈谈了。
晚上吃了饭,丹阳去做卷子,朝阳陪绑。骄阳去城里录制广播去了。
正屋里就他陪着父母呆着。
端阳这才说“爸,我想调动工作。”
林雨桐正给泡茶呢,手就顿住了,“怎么就想起换工作的事了?”
端阳抿着嘴看四爷“爸,您说呢?”
四爷直接问了一句“是听到云棋公社要借调办事员的消息了吧。”
端阳点头“爸,行吗?”
四爷就说“……你这是知道这次的事办的顾头不顾腚了。”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端阳这回办的这事吧,漂亮是漂亮,但还是瞒不住人的。那一伙子人都是厂子自己的职工子弟,这些孩子在家,就真不跟父母说吗?
说!肯定说的!
那人家知道之后户怎么想呢?
你金厂长的儿子能耐了,想踢走谁就能设计的把谁踢走。这次是许文东,那下次呢?这次是许文东不讨喜,那谁能保证一辈子跟你工作不起冲突呢?那我要是跟你起了争执,你儿子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怎么办?
有没有人会这么想?肯定有!
而这一点,却是端阳在起初没有想到的。真等尘埃落定了,他反应过来了。
可反应过来了,却晚了。
端阳就点头“是,做的还是不够细致。不过儿子懂了爸爸一直强调的谋定而后动是个什么意思。谋是为了定,若是不能保证定,那最好就不要去动。”
还算有长进。
朝阳扭脸又朝妈妈笑“再说了,我在厂里……除了师傅对我严厉一些,别人呢?多是吹捧的。就算是有什么地方做的有疏漏,那也是人家偷偷的给我补上,我本人有时候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惯着,宠着,让着,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而且,我不管怎么努力,不可避免的,我身上就带着父母的光圈。我是厂长的儿子,我是人事处长的儿子……我也许努力一辈子,也只能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妈!儿子十八了!儿子希望自己真的能长大,能离开你跟我爸的庇护,也能生活的很好。儿子希望像你们庇护儿子长大一样,有本事庇护弟弟妹妹们……这次你们被调查,我是再着急,可我使不上力气。那个时候我就是觉得自己窝囊……可等这次的事情完了,有了后遗症了……我才想到,或许儿子可以换一条路走。”
他说的这个事情,也确实是这样。
子女跟父母在一个单位里,要是求安稳的话,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可要是求发展的话,他在中原重工,是看不到多少前途的。
子承父业?国企这样的单位,老子退了让儿子上?
这样的事,有!但绝对不多!
而像是端阳和四爷这种,年龄差距不到二十岁的父子,只怕端阳是人到中年,也未必能踏进厂子的领导圈子。父子不能同班站嘛。
那怎么办呢?是四爷让路了,还是到那个时候再叫端阳另谋出路?
都不合适!
四爷和林雨桐对端阳的未来,没有规划过。孩子觉得这么知足,就这么过。要是另有想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政府机构,不算是热门的单位。但以这孩子展露出来的手段,在那样的地方想出头也不难。云棋公社原来是云棋镇,离厂子也就是里的路。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的事。
孩子的这个想法,可行!
可谁也没想到,借调走的不光是端阳,还有苏瑾。
苏瑾大学生嘛,写的一手好字。被借调去给新上任的公社主任当秘书去了。而端阳,成了公社办公室的办事员。
办事员,就是跑腿的。
可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好了。
四爷叮嘱了端阳了几点,第一条就是不管什么风浪来了,都得稳住。第二条就学习,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提高自己的素养。
然后,端阳就慢慢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了。不是亲近走动的人,是很少能撞见他的。
赵平拿着酒过来找四爷喝酒“端阳那小子,将来是个人物。”
四爷摇头“还是太嫩了一些。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出去扑腾扑腾,永远不知道那外面的水有多深。”
丹阳难得出来换脑子,跟林雨桐到厨房做菜。她坐在灶膛前,说了一会子学校的事,才又说“那个韩秋菊……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这姑娘想忘也不那么容易忘。
“她跟许强订婚了,你知道吧?”丹阳神秘兮兮的,“你说,他俩咋订婚了?”
人家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是不打不相爱?
林雨桐不关心人家两人咋订婚了,扭脸去看自家的大姑娘白嫩嫩的,俏生生的,弯眉杏眼嘴唇饱满。姑娘家也发育了,有了一些曲线了。发育期的小姑娘长的有点肉,脸颊肉肉的,胳膊肉肉的,可这点肉又肉的恰到好处。
眨眼,她也大了!
是了!明年都考大学了,可不就是大孩子了吗?
跟她同班的同学,初中的都已经开始有人陆续的结婚了。而高中的,只怕男孩女孩的互生情愫也很正常。
她就说“这些事,你好奇好奇就算了。主要是你,现在不许分心,先好好考试。你的年纪小,等大学毕业再考虑婚事也不迟。你现在啊,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咱们厂的人,可这世道大了去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所以,不用急。”
丹阳哼哼了两声“那您呢?当初你跟我爸定亲的时候,他不是还是人家的长工吗?你怎么不想这世道大了,以后还能碰到更多更好的人,就急着跟我爸定亲了?我都听我姥姥说了,说你拉着人家回家,还把林家的院子给人家住。你咋就那么稀罕我爸呢?”
嘿!这熊孩子!
林雨桐举着菜刀“你能跟我比吗?你有我的眼光头吗?”
“我怎么没眼光了?”丹阳一副戏谑的样子,“你看着吧,我肯定找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你做梦!”林雨桐一点都不像亲妈的嘲讽闺女“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都被我挑走了,你没戏!”
丹阳瞪着,从开着的厨房门里看正朝外送赵平的爸爸,她一边起身一边道“爸!你看我妈!”不等爸爸说话,又赶紧往出走,“赵爷爷,您要回去了?”
赵平和四爷都听见这娘俩在厨房说的话了,这会子丹阳一吵,赵平先禁不住乐了。
林雨桐微微臊了一下,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去送客人,“留下吃呗,给您做着饭呢。”
赵平直摆手,乐的不行。
四爷看着林雨桐就笑,然后一脸严肃的看了丹阳一眼,“你妈说的对!你妈的眼力,那也是顶尖的。”
你们就相互吹吧!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朝前过着。
深秋了,朝阳却穿着从疙瘩那里拿来的旧的对襟的粗布褂子,穿在身上。见大人不注意,就把绒衣外套给脱了,在小伙伴中显摆呢。
在小兵张嘎这部电影播出之后,嘎子的形象就深得小男孩们的喜欢。
为了跟形象贴合,孩子们就找两样东西,一样是没染色的粗布褂子,一样是弹弓。
粗布褂子被林雨桐没收之后,这小子迷上了弹弓了。有钱的孩子买三分钱一根的粗松紧带,没钱的孩子找破旧的轮胎内胎,剪出来那种带子或者是用医院打完针的那个黄色的胶管。
朝阳是先用树杈做弹弓架,后来该用铁丝的了。铁丝得用钳子,他手上没那个劲头,谁知道他也是胆大,把铁丝往红的烧,然后再塑形。
林雨桐怕烫着他,想上去拦,四爷给挡了,摇头不叫管。
然后这小子越发能耐了,先是铁丝的弹弓,再然后搭着废旧的自行车零件,愣是自己做成了一把火柴枪。
这玩意不好做,而且不是谁家都能玩的起的。每打一次,就浪费一根火柴。这火柴也是钱买的,谁家这么烧啊!
可哪怕买不起,孩子们也乐意要一把。
朝阳呢“我会做,但不白做。你们材料,我帮你们加工。”
但是加工是要收费的。他也不要钱,就说“豆子花生都收了。地里没干净的都能捡了。你们也捡去,拿那个抵也行……”
有些孩子就不服气“你牛什么啊!我叫我哥给我做去!”
“行啊!但我保证没我这个好。”他掂量着手里的枪,“我这个的好处,用过的人都知道。拿那普通货跟我这比比,你们就知道值当不值当了。”他给里面加了点小零件,说出来不值一提,但是不点通,你就是把他的东西拆了,你也不知道他那个小零件是怎么放置的。
于是,就有孩子找他了,愿意支付加工费。
朝阳还得看人家拿来的东西,要是好豆子好花生,他就摇头“不收这样的!你这肯定是从你家偷的。回头你妈再找我来,我收你二两,你妈敢说我收了半斤,不行!我还就要捡回来的那种,品相不好的……”
黄豆的品相不好,冬天可以发豆芽。花生的品相不好,五香花生豆煮出来,也不妨碍味道。
还都是捡来的东西,花费一点时间,还是珍惜粮食。也不能算是我投机倒把吧。
你就是请人干活,不得管人家一顿饭嘛。
他的算盘扒拉的可精了。
于是,等入了冬,家里愣是存了半口袋黄豆和一麻袋的花生。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嘛,发了豆芽,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好叫大家的心里都舒服点。
朝阳却不这么认为,“我自己劳动赚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爸就问他“你这生意做的不错啊!”
他嘿嘿笑“小打小闹!小打小闹!”
“那最近怎么不做了?”四爷就问他。
“该有的都有了,再想有生意,就得跑远了。”很少遗憾的样子。
是说市场饱和了吧。
端阳把鸡脖子那块给他,“我看你晚上在被窝都在捣鼓,不是嚷嚷着要升级吗?怎么?遇到瓶颈了?”
朝阳在这一瞬间,都对鸡脖失去胃口了一样“那什么……我那个不是瓶颈……而是威力太大了,不敢叫他们用了。”
四爷拿着筷子的手就一顿“什么东西啊,还威力大呢?”
朝阳一看有人对他的东西有兴趣,里面眼睛一亮,跳下去回房间拿了个东西过去递过去“爸,你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手在不停的比划“这里……要是改成……”他说着,就蘸了杯子里的水用手指在桌上画图,“要换这么个零件,我再配上一个石块……可大可小,我手里这个,鸡蛋大小的石块是可以的……能射出去多远呢?估计得有十来米……这玩意要是叫他们玩,非处人命不可。”他把桌上的水渍擦了,重新画,“我要把这一部分替代成现在这个零件,然后再用姥爷书房挂的那个弩头做箭……要是用咱们的三号钢材打造成三菱形状的最好,里面带上小凹槽的话……在二十米外,绝对能杀人……”
四爷翻看着手里的东西,粗糙是粗糙,但大致的原理是对的。
他就问“以前给你大哥的书,你全看了?”
“看了!”然后又一脸失望,“可有些问题,书里面也没有答案……”
四爷的眼睛却亮了,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嘴角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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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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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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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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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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