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舒拉瞧不的婚事,怎么也没想到直接便宜了姚红。
姚红跟林晓星是学同学,年岁差不多。晓星的孩子都能送托儿所了,结果她现在还没结婚。别说结婚了,连个对象也没有。
这姑娘的事,林雨桐也听别人说过。
说起来,她也怪不容易的。
别看别看人家问起来,这姑娘总是说:“瞧着金工跟林科长这对模范夫妻,我觉得人家给介绍的都不怎么靠谱。这不,标杆定的太高了,一般人都够不。”
她是这么半开玩笑的说的,但其实,也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
她爹妈都是普通的居民,她妈好像在街道办办的劳保缝纫厂工作。那种活儿,是按件计工,给厂里的工人生产工作服的地方。要是手脚麻利的人,挣的还多点。可偏偏的,她妈不算是麻溜的人,毕竟半辈子都算是养尊处优的。想想也知道,姚家的日子在解放前,应该算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可能供的起一个姑娘家教会学。听人家说,姚家以前家里是有铺子的,做南北货生意的。解放前生意不好做了。赊出去的货款人家用当时的擦屁股都嫌硬的金圆券给结账的。这边的货款收不回来,那边从人家那进的货,货款又还不。一边要拿金圆券给自家结账,要求自家去结账的那一头坚持只收银元。这么两头一削,把家里的货连同铺子一块抵给人家,这才算是把账还了。
他爸气的,说是从铺子回家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的了掉到水沟里去了,冻了一晚才被人发现给捞起来。送回家大病一场,把家里的那点继续全买药吃了。可是这样,身体没好利索,还是落下了病根,得了什么肺病,见风喘。做不了啥活了。
她下面还有弟弟。
没了铺子,没了生活来源。唯一的好处是划分成分的时候被划了个城市平民,而有铺子的都是小业主。
平民这个成分叫她顺利的找到了如今的工作,端了国家的铁饭碗。可家里人却不能扔了不管。每一次人家一介绍对象,她妈哭:“……当年供你念书,供出来了,你如今翅膀硬了要飞走了。留下我跟你爸你弟弟干脆饿死算了。”
她妈是那么一个人,觉得闺女嫁人了补贴不娘家了。想等到儿子长大了,再放闺女。
愣了一年拖着一年,把这姑娘的年龄给拖大了。
这姑娘早两年还有些浮,如今虽然还是爱八卦,但攀之类的,却完全没有了。生活是这样,能磨平人所有的棱角。
婚事定下来的时候,林雨桐才听说的。
一个科室的同事,结婚是大事,该表示表示的。恰好如今全国都开始使用布票了,外面的布匹可不好买,她干脆送了姚红几尺红洋布,够做一件衣的料子做贺礼。把东西递过去,说了一句恭喜。又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这贺礼有点贵重,姚红不停的说:“这怎么好?太贵重了不好收的。”
林雨桐给塞过去:“没发行布票之前买的,没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是一句客气话。但林科长的工资高,在外面有补助这是真的。
她接了过来,才说:“日子定在国庆。”
哟!那可定的够紧的。
正说着话呢,于友光进来了,手里拿着报纸,“来来来!宪法学习时间到了。”他把报纸塞给姚红,“今儿小姚给咱们读,都坐下,认真的听。”
这部宪法第一部宪法,从草案公布,开始下发,叫大家先看看,听听,然后征集大家的意见。到现在为止,都四个月了。
每次念完,于友光都会说:“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有意见建议都可以提,告诉我,我汇总一下报去……”
不光是厂里,是居民也开会,连田间地头都一样,要广泛的听取大家的建议意见。
大家听听,听完了,然后郑重的说:“没有意见。”
如此,这一节的学习课才完。
感觉坐在办公室里说是工作一天,其实真是半天。
是那种政治任务多、会议集训多、公报告多、组织多、积极分子兼职多。
像是林雨桐,本职工作早早的能完,但各种的学习会议看报告的还不能少,还得定期给组织汇报思想,在厂里还兼职做妇女主任。
这种兼职没多给一分钱的工资,也是发福利的时候,妇联工会会给自己留一份,财务科也有自己的一份。这点好处。但事不少,还不分时间的找过来了。两口子打架要管,婆媳吵嘴要管,谁家困难了还要过问。整个一个婆婆妈。
跟这份兼职起来,林雨桐倒是更喜欢外面的那份工作。
如今培养的,都是银行系统抽调出来的。本身有一些基础。
她呢,在黑板挂个大算盘。下面的学生跟前,一人摆个小算盘。半天的时间在那里噼里啪啦一顿扒拉。一个月也是来四五天的时间,但给的补助能有林雨桐现在拿的工资的一半那么多。
到了国庆前,算是在这边了一个月的班了。
一个月里,领福利,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头一次是之前的秋节,发了福利粮票五斤,福利肉票两斤,福利油票半斤,福利糖票半斤,月饼供应票两斤。
国庆节这次呢,没有月饼票了,却又换成布票一丈。
这种票使用都有期限的,过期作废了。
所以四点下班,赶在五点,林雨桐把各种的福利都到指定的地点给领了。
带厂里的两份,林雨桐一个人能得三份。再加四爷的,过一个节日,光是福利分下来的粮食七八十斤。
桂兰看的眼红:“……这得亏不是天天过节,要是天天过节,你家得过的地主老财还富裕。”
但每次过节前,林雨桐还是会给老家寄几斤细粮,算是个意思。多的不敢给了。
其实农村的日子未必差了很多。一家有点自留地还能种点粮食,家里也能养猪养鸡,虽然是统购,但你愿意卖几个鸡蛋几只鸡,却是你家的事。
像是李月芬,家里养着十几只鸡,一天至少收五六个蛋。
是留下一半给孩子吃吧,一天还能攒下两三个呢。
这天刚从鸡窝出来,见邮递员骑着车子在外面喊:“李月芬家吗?李月芬在家吗?”
“在在在!”她把手赶紧在围裙抹了抹出门,刘铃铛在门口铡猪草停下来看过来:“是我小叔子又寄东西了吧?”
邮递员笑着点头,说李月芬:“婶子可是养了个孝顺儿子。这个月都已经是第二回了。掂量着有四五斤呢。”
李月芬不自然的一笑:“四五斤,够干啥的?”
邮递员收了笑:“我说婶子,我这工作属于重体力,一个月才三十来斤粮食,里面的细粮也才拢共十来斤。你这一月寄了两回,这都十斤了。这可是你儿子从自己嘴里给省出来的。少了三分之一的粮食还不定怎么饿肚子呢。到您这里,怎么还嫌少了?您这么着,可过分了。”
如今的人好讲的公道话。
这一叫嚷,好些人围过来瞧。这个说那个说的,都说李月芬。
刘铃铛赶紧说:“娘,把您攒的那些个鸡蛋,给疙瘩他叔他婶叫人捎带过去……”
“那是我要留着换钱的。”李月芬这么嚷了一句。
刘铃铛带着几分故意:“我小叔子每月可都往回寄钱了。您又不缺钱花……”
李月芬一巴掌拍在刘铃铛的脸:“有你啥事!这家里啥时候轮到你当家了。”
然后拎着粮食,直接走了进去。
好些人说:“你婆婆以前可不这样。”
当然不这样了。以前是有个有本事的儿子,觉得有依靠,活的没那么辛苦没那么累,自然是愿意懂道理的。如今嘛,那个儿子招赘出去了,虽然没少了她的奉养,但是从心里来说,还是不安稳了。
说到底,还是觉得公公靠不住,老三也靠不住。
心里的那点指望,又放在疙瘩身去了。
在疙瘩身,她明理着呢。
只是放在其他人身,她不想明理。
当众打了儿媳妇,还在人家没有过错的前提下。她可能是觉得当时没处理好,于是第二天李月芬出门跟村里人说呢:“不是我偏着疙瘩,不偏着有啥办法呢。这有了后娘,有了后爹。如今能指靠的也是他四叔了……”吧嗒吧嗒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铃铛干了啥事了,叫她婆婆这么防备着。
给刘铃铛气的,想辩解都不能。
怎么办呢?
晚跟老三吹枕头风:“……没听见人家说的那意思吗?寄回来的粮食是他四叔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才有的。可寄回来给谁吃了?爹娘又舍不得,还不是疙瘩吃了。去年送红薯去,看弟妹那肚子,怕是有了。如今孩子都生了吧。那边连个信都没有。每次除了寄东西是寄钱,只言片语都没有。你说他四叔能不知道家里的事?知道了心里能自在?可那是爹娘,没法子。爹娘能心安理得,咱不行。咱是疙瘩的爹娘,咱家的孩子得了利了,咱不能装傻充楞。得表示表示……”
咋表示?家里能有啥?
刘铃铛在老三耳边嘀咕了一阵子之后,然后第二天,李月芬发现她只收了一只鸡蛋,给她气的骂了几只母鸡一阵子,还嘀咕说,怎么早早的,都不下蛋了。
然后连续了三五天依旧是只能收到一个蛋的时候,她反应过来了。
骂老三两口子偷她的鸡蛋。
那两口子一个装作天聋,一个装作地哑,进出还开始锁房门了。
对于老家的事,林雨桐是不知道的。这会子她来参加姚红的婚礼来的。
这位叫王革命的的新郎官,脸的伤远不到叫人害怕的程度。是从眼睛下方一点斜着到额角的位置,有那么柳叶宽,半指长的伤疤,眼睛是偶尔会跳动,但并不明显。
大家耍新郎新娘嘛,问说:“快给大家伙说说,你们两人的认识经过!”
较明的玩法。
王革命特别爽朗,笑道:“不瞒大家,我这人长的,较有碍观瞻。之前有长辈给介绍了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前头答应后头又反悔了,我想着,咱至少得把话说明白吧。我这把爹妈都折腾来了,然后你说你不跟我结婚了。其实不结不结吧,也没关系,关键是我老娘,愣是以为我干啥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在家气的吃不下饭去。我寻思说,找人家姑娘,咱把话说明白。结果到了厂里,半路遇她了……”
他指了指姚红,“她看见我使劲的往我脸瞅,我心说这姑娘挺大胆,不怕我。不等我问她,她倒是先说,这疤也不难看啊!我心说,遇个不嫌弃的。那赶紧抓紧吧。问她,结婚了没?有对象了没?她也实诚,说没有。那我说,要你觉得这疤不难看,我这样的也还能凑活,嫁给我呗。这么地,这不是结婚了吗?”
姚红低着头笑,然后脸红红的问大家伙:“我男人脸的疤难看不?”
不!
大家吆喝着喊。
姚红仰着下巴带着几分骄傲:“我不光觉得不难看,还觉得光荣呢。”然后大大方方的踮起脚尖,一口亲在那疤痕。
大家轰然叫好,林雨桐看见,王革命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水润。见他捧着姚红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年轻人笑的笑闹的闹,林雨桐跟两家的长辈打了个招呼,出来了。
姚红这姑娘,只怕是真挺稀罕这王革命的,谁都知道王革命被范舒拉给涮了,但是人家今儿做的这些,算是在众人面前,把她男人的脸面给拾起来了。
姚红跟范舒拉起来,差了吗?
长的也体体面面的,也算是有化,工作范舒拉只好不差,人家这工作还是自己找的。两人的家庭,范舒拉的那边有累赘,那是政治的包袱。姚红这边呢,也有累赘,不过却是经济的压力。起政治包袱,好像还是经济的压力更容易叫人接受。反正每个人都有配额的粮食,还能饿着谁了?多少补贴一点,用不了几年,姚红的弟弟成年了。也没这负担了。
王家的父母,明显更稀罕姚红。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过了国庆,天一天天的凉了。
不知道从哪天起,楼里的住户又开始折腾了。
折腾啥呢,挖菜窖。冬储菜的菜窖!
城里的也有供应的冬储菜,人口多的话,数量着实是不算少的。林雨桐都打算买了之后直接放到林家去。林家那边是有地窖的。要不然都没法放啊。
结果呢,大家开始挖了。在楼背后的空地,有心人还用白灰划了线,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十来平米的地方。
林雨桐不是很想挖,不想叫四爷受那个辛苦。可老太太念叨呢:“挖吧,有备无患。这遇好年景了,没话说,这供应都跟得,还大部分都是好粮食。要是遇不好的年景,一人分几百斤红薯,日子还不过了。那有些东西,是在地窖里才不容易坏。”
那行,那挖吧。
赶在周末的时候,大原和林百川连同林百川的警卫员和司机,再叫苏瑾一块手。这几个人要挖两家的,苏瑾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忙,更不知道该咋挖了。
加班加点的,挖了两天,才算是把菜窖给挖出来了。
地平的一尺的深度,还用砖砌起来了,然后家家户户的菜窖都带着井盖,边还带着插销,挂钥匙锁了行。
这地方属于阴面的住户站在窗口能能看见的地方,没人会偷。除了调皮捣蛋的孩子,连碰别人家的东西的人都没有。
林雨桐家的菜窖,其实是在阳台外面。
四爷给菜窖里放了捕鼠夹,又在井盖的两层木板间,夹了一层厚铁皮,谁想轻易把井盖劈开,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个时候,蔬菜统购管的还没那么严。农村自留地里种的秋菜,是卖是留自由度都是挺高的。有些人说是留着吃,其实趁着半夜出来偷着往城里拉,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换钱。
而城里呢,粮食紧张,菜买的也不宽裕。不管是啥吃的,只要不要粮票,那可劲的买。粮食接不的时候,指着瓜菜救命呢。
所以,天不亮的时候,厂里热闹起来了。
见了卖菜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下给拉进厂里。
人家老乡说:“你把我叫进去,你又买不了那么多……”
“走吧走吧!怎么买不了这么多。”这人说,“再来十车,一百车都能给你包圆了。”
老乡也怕人家城里那市场检查的,抓住坏事嘛。进了厂子可安全了。
然后这人留够自己的,在外面吆喝:“赶紧的还有谁要……”
蜂拥而啊!
老乡问呢:“老家还有……你们要是要……”
“要要要!全都要。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一个个都是这么回应的。
然后第二天天不亮,车拉的,手提的,肩扛的,一溜一串的往厂里来。
白菜萝卜大葱,秋里的半红不红的西红柿,老黄瓜老茄子老豆角,霜杀过的青辣椒,还有土豆大蒜一串串的红辣椒,南瓜冬瓜,包括白萝卜的萝卜缨子还有雪里蕻,都是有的。另外还有农家做的红薯粉,粉条粉皮啥的。
林雨桐心说,挑着买点。
可老太太着急啊,见着啥都买。老太太的心理,跟大家是一样的。只要能吃,能哄肚皮。
于是转眼间,地窖要被塞满了。林雨桐说:“把萝卜留下,给我娘送回去,在家里晒成干,再拿来……”
这个败家的啊!
一斤萝卜才能晒几两干啊!
老太太表示不答应:“留一半,晒一半的干。”
但有些菜,老太太是不往菜窖放的。雪里蕻和萝卜缨子,做腌菜。放点生姜和辣椒碎,再好没有了。还有青红辣椒,青辣椒都腌制,红辣椒穿起来挂在门口的灶台边,吃的时候拽着吃行。老茄子是要晒干的,黄瓜泡了做酸菜。一筐子西红柿,当天,趁着朝阳睡觉的时候,老太太全给做成西红柿酱了。密封在叫辛甜送来的已经煮过的葡萄糖玻璃瓶里。
过冬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停当了。
结果老三和刘铃铛两口子来了。门房的人认识了,直接放了两人进来。到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都去班了。老太太带着孩子在家呢。
老太太说:“我喊人叫老四两口子回来……”
刘铃铛死活给拦住了:“老奶,可别。我们来看看……孩子……”她说着,瞅躺在摇篮里睡的特别踏实的胖娃娃:“……心说地里的活忙完来看看,结果还是来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她从门口提了一大篮子的鸡蛋,“这是我跟他哥的一点心意……”说着,又指了指外面,“拉了几袋子红薯,几袋子白菜萝卜,还有十几个大倭瓜,另外还有一只公鸡……城里的粮食紧张,要是不够吃了,跟家里说一声,别的没有,红薯是尽够的……我们再给送来……”
老太太把昨儿蒸的包子拿出来叫两人吃,“也顾不热了,先垫吧点。”
两人没多吃,一人吃了一个,摇头,“路带着干粮,进来前吃过了,尝尝味儿好。”然后叫老三把东西卸下来,说什么都要走。
老太太不能叫人家这么空着手走,把她手里的布票,连同林雨桐之前买的细棉布都递给刘铃铛,“你拿着,你少不了以后还得添孩子。这些给孩子留着置办衣裳。”
农村不用粮票,也没有粮本这些,但布票却是统一都要用的。农村的布匹供应,跟城里,还是有差距的。
这东西较稀罕。
林雨桐回来听说了,记下了。觉得这刘铃铛还挺有意思的。不管有几分真心吧,但至少知情识趣。
她跟四爷说:“以后粮食彻底不寄了。过节也不寄了。还是个寄钱,直接寄给刘铃铛……”
然后再给老家寄钱的时候,林雨桐附带的写了几句话。意思是,因为父母年迈,劳烦兄嫂照看之类的话。
邮递员帮着念的,大冷天的在外面晒太阳的乡亲们都听着呢。
刘铃铛腰杆都直溜了,小叔子小婶子把钱寄给嫂子,这是啥意思?
这是绝对的信任。
信任她这嫂子会对一家老小好。
钱拿到手里,刘铃铛的手都颤抖了。周围满是夸赞的声音,她把钱贴身放好:“相亲们都看着呢,我刘铃铛要是当不起这个家,哪里做的不好,大家往我脸唾……”
李月芬要闹,要半夜起来进城里去找小儿子说道说道。被刘铃铛直接给拦了:“……您头一回去人家把您当菩萨的供着,第二回去,好好的娶媳妇变成了招赘儿子了,第三回去,小叔子撂下话说不回来了。如今第四回去,您想怎么着啊?彻底的断道了,好了?”
招赘出去的儿子跟嫁出去的闺女是一样的。嫁出去的闺女能跟娘家断道,招赘出去的儿子也一样可以。好些人把儿子招赘的远了,几十年不来往的都是常事。
人家把钱直接寄到自己名下,还不明白啥意思吗?
李月芬到底是聪明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儿子跟她离心了。
于是,家里轮到刘铃铛当家了。
疙瘩的待遇不变,叫吃的是细粮。把城里寄回去的精粉拿去换成九零粉。
啥是九零粉。
面粉是分等级的,如果一百斤麦子留够九十斤面粉,这叫九零粉。如果一百斤面粉,磨出七十斤面粉,这叫七零粉。出面越是少,证明收的麦麸越多,面粉越精细,看起来越白。反之,越是粗糙。
但粗糙点粗糙点,粗糙点能多吃点。又不是需要米糊糊喂着的孩子了,早该这么吃了。
换了之后多出来的那点粮食,跟精细的玉米粉蒸出来二合面的馒头,松松软软的,干吃粗粮可好多了。这种馒头给老两口吃。金大山的面色和缓起来了,觉得这儿媳妇当家还不算错。
至于年轻的两口子,粗粮红薯搭着吃。
反正一家五口人,得做三样饭。
鸡还照养着,疙瘩一天吃一个鸡蛋,老两口三天吃一个鸡蛋。剩下的鸡蛋,全都攒起来。
她嘴也会来事:“……不是我说,我那小叔子小婶子,是顶顶孝顺的人了。拖着俩孩子,之前还省着口粮,我说了,我说咱在土里刨食,只要勤快点,总也饿不死咱。干啥叫他们跟孩子们饿肚子给老家省粮食。要是省回来是救急也罢了,偏还是省回来养少爷的。我是后娘,按说这话不该我说的。可这孩子真要叫我婆婆当少爷似的养起来,这以后呢?我小叔子能养孩子小,还能养孩子老吗?没他爷他奶了,他指靠谁过日子去。只想吃好的,孬的咽不下去,这不是擎等着饿死呢吗?他爹是个种地的,庄户人家的孩子该有个庄户人家的样儿,不是非得叫你吃苦受累,但你至少得能过庄户人家的日子吧。所以,我去城里,好说歹说的说,说家里只疙瘩一个,你们还俩孩子呢,不要往回寄粮食了。但你们看,粮食是不寄了,钱一点都没少给。咱把鸡蛋送到供销社,能换几个钱?人家寄回来的钱,能买半车的鸡蛋……”wWW.ΧìǔΜЬ.CǒΜ
因着老家有这么个人,林雨桐觉得家里真不怎么缺鸡蛋了。
说是统购统销,但农村自己养的鸡嘛,私底下交换或是偷偷的买一点,还是能行的。尤其是他们村不在镇,很多人拿着三五个鸡蛋跑十多里路去购销社,不算。
人家刘铃铛说:我哪天哪天要去镇,我替你们卖了吧。你们要啥,我给你们捎回来……”
然后谁知道她卖没卖的,反正大家得着想要的酱醋完事了。
刘铃铛没真卖,都先攒着呢。
也因此,她每月都能往林雨桐这边送两大筐子鸡蛋。
这么多林雨桐自然是吃不完的,也不全是给林雨桐吃的。
这个林雨桐自然是明白的。还是照着老规矩,帮刘铃铛叫人,楼里的几个,都不用喊楼的,直接这些鸡蛋给分完了。
但每次,都会给林雨桐留够六十个,够两个孩子一人一天吃一个鸡蛋的。
剩下的那些鸡蛋,卖出了购销社多两倍的价格不止。
有了钱了,在乡下,老粗布,谁家富裕瓜菜粮食的,其实都能偷偷的买到一点。有些人急着用钱,三五斤的粮食也问她要不要,想着她手里有钱,她小叔子在城里又缺粮,说不定乐意要呢。凡是来问的,不拘是玉米还是地瓜干,只要是能吃的,她都要都攒。
为此,她在村人缘也好了,在妇女间,也说的话了。年底了,还被评了个妇女互助会的小组长。
李月芬不敢去城里,叫人帮着捎了几回口信书信的,儿子也没回。闹也闹不起来,跟刘铃铛叨叨嘴,最多是为了给疙瘩争取一点待遇,别的她也沾不了。
越是到了年底,偷摸着找林雨桐打听的刘铃铛的人越多:“……你家那妯娌还来不来?”急着想买鸡蛋呢。
估计是来不了的。
今年的雪落的晚,进了腊月了,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星期没怎么停。
孩子们都不去托儿所了,整天在楼里面,楼楼下的乱窜。
丹阳和援华被林百川接到林家去了,用他的话说:“……你姥爷的工资还供的起你们几顿饭。”
主要是鸡蛋啥的,都是林雨桐供应的,这小半年了都。
往常刘铃铛来,林雨桐总是拜托苗大嫂,把钱给她,叫她从刘铃铛手里多买一份。然后给林家送去。至少援朝吃的鸡蛋,是有保证的。
有这些缘故在前头,林百川来接了,林雨桐放行了,叫她在那边玩去,那边的地方大。
省的她没事在家,净想着折腾朝阳了。
朝阳的脾气有点不太好,他要是乖着的时候,你最好别逗他。一旦惹着他了,那哭嚎的声音,能惊动半拉子楼。
林雨桐老说这小子是坏脾气。
老太太不乐意:“我们是小伙子,还不能叫我们有点脾气了。”
才说丹阳不在,能消停两天了,结果苏瑾去看援华,多了一句嘴,说:“这几天厂里放电影,你们怕是看不成了吧。”
援华到底小点,不知道看电影是啥意思,但是丹阳懂了。马喊着穿衣服:“姨夫……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于是被带回来了。
放的啥电影呢?
渡江侦察记。
林雨桐和四爷是看过的,看过很多遍的那种。本来不想挤过去看热闹的,可孩子不行啊。
化宫是有电影院的,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在外面受冻。
这个时候年有为特别受欢迎,这个喊着说:“小年,给咱占着点好位置。”
那个说:“小范啊,多占几个位置,咱们人多……”
然后不到时间,一个个的巴巴的去了。林雨桐和四爷如今大小算是个领导吧,位置还是预留出来的。座位紧挨着,较宽,间夹着个老太太,是能坐下的。朝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给他兴奋的,小脚踩到他爸腿,一一下的蹦跶,咯咯咯的笑。可等电影开场里,这小子睡着了,电影的声音再大,也吵不醒他。
丹阳靠在她妈身,看到兴奋处了跟着大家一块儿喊。
老太太纯属看稀,嘴里不停的念叨:“你说如今这世道……多好……听你爷爷说,那时候只有大海有电影院……做梦都没想到咱这样的人还有看到电影的一天……”
前排的领导听见了,扭脸说:“所以说,还是新社会好啊。”
“好好好!”新社会真特别好。
等到年末了,妇联干脆在楼里的过道里开会了,老太太还跟着积极的听了。
林晓星跟老太太嘀咕:“我们开会呢?您跟这听啥呢?”
“老太太不是妇女……同志了?”她还不乐意。
把林晓星给怼的:您老人家都够格当积极分子了!
可不是吗?听老太太一边哄朝阳睡觉一边哼唱啥呢:“……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林晓星跟林雨桐嘀咕:“当初哄援华的时候还不这样。”
林雨桐说老太太:“也是跟着新国家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老太太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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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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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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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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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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