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同意?
闫爱群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不同意不同意?你凭啥不同意?你说一句不同意完了?你知道为了他这事,我叔得跟着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吗?他是你儿子没错,但他身这差事,却不是你弄来的。没我叔叔,你儿子算什么?当初叫人去我家提亲,你不是也挺明白吗?这话我搁在这,你儿子要是有这工作,我们还能过。你儿子要是没折工作,我跟你说,我是再嫁一回,还能找你一个你儿子强的你信吗?丢了工作,有前科,还是个二婚头的男人,我看他回来能过啥日子。”说着,前后打量了这屋子一眼,才冷笑一声道:“哦!差点忘了,等将来回来,你们这半拉子院子也得叫你二儿子分出一半来给你大儿子。呵!谋算了半辈子,我不信你愿意被打回原形。”
郑有粮斥责了一声,“你闭嘴吧,说的都是些啥?”
闫爱群瞪他,但到底是闭嘴脸扭向房间门的方向,是不看她婆婆,好似多看一眼都葬眼睛。
郑有粮这才起身,跪在炕跟前,叫了一声:“妈!”
金西梅睁开眼睛,“不改主意,不要叫我妈。”
“妈!”郑有粮膝行了两步,手抬起来刚好搭在金西梅的腿,“妈,在部队,我叫了三年的金满川,当时行,如今也行,您怎么在这事轴起来了?”
“你要弄清楚,你第一回姓金,人家不会说你,最恶毒的人都是你妈我,我把这脏名声烂名声都担着了。”金西梅深吸一口气,“可这要是第二回再姓金,别管姓金的答应不答应……有粮啊!你觉得这世该怎么说你?小时候,我爷爷抱着我,带我看戏,那戏是我记得人家骂人怎么骂的,骂他是三姓家奴!人家戏又说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姓儿改过一回,不能折腾第二回了。要不然,往后站在人前,你说不话啊。人家拿下眼看你……”
闫爱群收起脸的不屑,回头认真的看了金西梅一眼。这话吧,其实是有道理的。
但是……
“但是,儿子总得有机会站在人前吧。”不等闫爱群反驳,郑有粮说了这么一句。
要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过的窝窝囊囊的,还谈什么其他。
“有粮啊……”金西梅的本来弯着的腰此时弯的更厉害了,伸出枯瘦的手来,捧着儿子的脸,“儿啊,你叫妈将来咋去见你爸……妈不能对不起你爸啊……”
颤抖的手,叫郑有粮的心都跟着哆嗦起来了。多少辩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对父亲,他的记忆早已经淡了,每次说起父亲,眼前浮现的都是继父。
他们管继父叫爹,爸爸这一称呼,只留个那个整天被老妈提起的人。
早些年他们还都小的时候,爹跟妈还是住在一起的。可自大老二结婚,爹住到后院柴房去住了。干活回来,也都是自己端了碗,一个人端着去后面吃。住在一个院子,老两口已经有成十年不说话了。
妈对爹,像是用完的抹布,说扔扔了。
她是最深情的人,对已经去世的爸爸,那份感情多少年都不曾变淡。
她又是最无情的人,哪怕跟继父生养了两个妹妹,但依旧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当然,厌恶如果算是一种感情的话,那确实是够深厚的。
别的事她都会妥协,可只对涉及爸爸的事,她从不知道妥协为何物。
他抬起手,附在那双枯瘦的手面,紧紧的攥住,“妈,爸爸希望我好的吧……”
金西梅心里冷了一下,双手从儿子宽厚的手掌慢慢的抽出来,抿着嘴,静静的看着他。xiumb.com
闫爱群冷声道:“你要知道,一旦重新回来,回到这太平镇,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只要过了这个坎,哪怕是法院的工作不做了,我求我叔叔给我们调动各地方,不管是去其他县,还是去一个国营单位,哪怕是转到其他乡镇的派出所,或是调到哪个监狱……只要过了这个坎,咱们还有再翻盘的机会。可要是如今认输了,他这一辈子彻底的毁了……别总拿对不住我公公的话来胁迫人?我公公说叫你改嫁了?我公公说叫你毁了他长子的前程了?你从来没对得起我公公过,可别老端出死人说事了。还到了下面怎么跟我公公交代了?要交代啥?到了那头我公公都未必认得出你。一女三嫁,到了那头,是把头分给我公公啊,还是把身子分给我公公……”
“住嘴!”郑有粮呵斥了闫爱群,“你少说两句。”
闫爱群见郑西梅浑身都在颤抖一般,再不敢多言,起身直接去了外面。
郑有粮起身,坐在炕沿,伸手给他妈抚背,“她是那么一个人,嘴从来都不饶人,妈!您别往心里去。儿子总是要姓郑的,儿子的儿子也是要姓郑的……我爸的根不光不会断,还会越来越出息。等将来,您的孙子重孙子,在省城,在京城,在国外,都安家立业了,您见了我爸,哪怕啥也不说,我爸也都懂。您别听她瞎胡说,当年您找了爹来,也是没法子,要不然,我跟有油还有肚子的大妹,都得饿死。您的苦处,我爸知道的。您给他把三个孩子拉拔长大了,他感激您都来不及呢。”
郑西梅高一声低一声的哭起来了,良久,才摆摆手打发儿子,“去吧!忙你的去吧,我这里你别管了。”
郑有粮叹了一声,这才起身出门。见媳妇在外面等着,微微点头,表示已经说通了。
两口子没给有油和后面住着的爹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听到大门再次关的声音,郑西梅马收了眼泪。小心的将衣襟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包来。手绢包着一层又一层,打开来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来。
照片的男人年轻英俊,脸带着笑意。那笑意看在人眼里,叫人觉得像是阳光洒满了大地。
她看着照片的他,嘴角带着笑,眼泪却下来了。
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真到了那头,哪怕我不被三分六裂,只怕你也不认得我了。
轻轻的把照片贴在胸口,好像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温度还在一样。
我该怎么做?
他爸,我该怎么做?
抬眼朝后院看了一眼,有油本来有两个闺女,大的没了,小的也还好,后来添了个儿子,又没了。媳妇生这个小子的时候还伤了身子,说是把子宫都给割了。如今膝下也只一个闺女。有粮呢,也只有一个闺女。因着影响升迁,一直也没要第二个。要是再姓了金,郑家的根这断了。
她没忘了男人当年说过,他爸算是讨饭的,也找了女人生了他,叫郑家的香火传了下来。还说自己是郑家的功臣,进门给他生了两个带把的。
言犹在耳!
可如今,郑家讨饭的时候都没断了的根,在如今要这么断了吗?
她慢慢的闭了眼睛,眼泪滂沱而下……
等调查组来到金家的时候,金家下确实挺意外的。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了,还会被提起。
其实这种冒名的事不算是稀,但却真没几个人告的。其实哪怕是告了,哪怕是告赢了,你又得到什么了?
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之外,还可能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小老百姓,不是实在没法子,都不会走着一条道的。他们懂得一个朴素的道理,那是面没人,那顶替的事成不了。既然有人,那你闹腾啥啊。
跟金家一样,为啥憋着啥也不说呢。头些年不是特殊的年月吗?怕金西梅逼急了口无遮拦,那国民党特务的一旦嚷出来,能要了一家子的命。后来那场大革命结束了,可政治氛围并没有立刻好转,再加,郑西梅给他儿子找了个好亲家,县里的武装部啊!你是要往反应,这部队的事,你绕的过武装部吗?
所以,时过境迁了,这口气能咽下得咽,咽不下活着血得得往下咽。
金家从金老头到金老二,从没想到有一天真有人会重提旧事。
人家问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问说:当年被威胁,都有谁知道。
金老头对这事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当时每个人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屋里有四个人,我跟我老婆子,还有我大儿子,再是郑西梅。”
于是金满城自然被叫来了。
他脸带着笑,还回味着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那一刻的畅快!
人家问了:……你当是在现场?
“在啊?”金满城睁着眼睛,“我大姑跟我爸商量,说是叫我家老二去,还是叫我表哥去。我爸说谁都一样的……”
这话一出,问的人愣住了。
金老头愣了住,金大婶愣住了,连金老二都愣住了。
金老二当是是不在场的,他是后来听老大说的,他当是并不是这么说的。
这问到人细细的打量了金满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你确定吗?”
“确定!”金满城对着他爸妈挤挤眼睛,一副有话待会再说的样子。
来调查的人笑了:“好的!没有要补充的签字吧。”
没想到来走个过场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走访了那么多人,说法都是一致的,反倒是自家人里,有人说了不一样的话。怎么想怎么有意思?这事传了这么些年,传的人尽皆知,他为什么早不辟谣晚不辟谣,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了这一番完全不一样的话呢?
想到面交代过,特意避开的武装部,这人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的事情见的多了。无非是受到了威逼或是利诱。
他不动声色,他只负责详细的调查和记录,做判断的另有他人。
收了笔,他客气的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今天到这里了。”
金家人还都在愣神,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金满城呵呵笑,客气的起来要送客,“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都是我们自家的事,还劳烦您跑一趟……”
李仙儿在门口还热情的道:“别急着走啊,吃了饭再走吧。大老远的,一顿饭都没招待……”
两口子笑容满面,很有几分意气风发。
这人正要起身,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我还有要补充的。”
话音一落,金西梅闯了进来,进来也不看金家其他人,只对着穿着军服的人道:“我哥哥说的都是实话,当年我是威胁过他,说了要是不叫我家老大去,去举报他,这事他并没有冤枉我,我家老大是冒名顶替的。冒的是我二侄子的名,本该去的是他,部队的衣服都发下来了,按的是他的尺寸,我家老大穿还有点大,我连夜的给给改了。裤腿裁下来的布料我还保存着呢……”说着摸了摸裤兜,掏出两节都是一扎长的崭新的军绿色的布来,“我的话句句属实,到哪我都不变。我这大侄子说的话,真不了。我家大儿子把他们两口子弄到农垦当工人去了,叫他们说啥他们说啥。不信查查他们的户口知道了,昨儿才迁走的。”
起金西梅抽风一样说的这一番话,金家人对金老大更惊讶。
金老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儿子,“……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满城脸涨的通红,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金老头站在原地直打晃,颤抖着手,“你爷爷说的真对……你爷爷说的真对……”
又是这么一句话。
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看不老大。觉得养儿子养成那德行,还不如不要。他当年最看不自家老子那一套把孩子当猫狗的态度。会逮老鼠会看家的留下,啥也不会,又馋又懒还怂的一律赶出去,省的浪费粮食。
他觉得吃喝嫖赌的爹那话听不得,结果呢?
句句应了老爷子的话了。
金老头病倒了,晕过去之前拉住老二的手,叮嘱道:“老四下的手……我病的事别告诉老四……”
金老二点点头,心里是又寒又冷,好像生生的从身割了一块肉似的,可是疼死个人了。
咋会这样呢?
好容易盼到有一天能讨回公道了,可咋会这样呢?
没有欢喜,弥漫在金家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压抑。
金家老大两口子,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老人病了,守在这边,不叫进屋子,蹲在屋檐下。晚金满城跟他妈哭呢,“我真不是成心的。我想着与其跟他们这些死犟着,倒不如落点实惠的好。我跟仙儿好了,肯定不会不管家里的。妈,我这心里也难受的很。你劝劝我爸……”
金大婶抱着清平,静静的坐在老头子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说啥啊?
自己身掉下来的肉,他是撅个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啥屎。
他是没坏心,他是自私。
谁都能过的他好,是他自己的兄弟不行。谁过的好他都害红眼病。
看见老四两口子干公了,他也想跟人家攀。只要能叫他的过,咋都行。
良心啊,情义啊,全都是狗屁!
他这不光是亏了爹妈的心了,也是把老二的心亏的结结实实的。
是的!金老二心里堵,堵的恨不能去大哭一声,他是想问一句,这到底都是为了啥?
“为了啥?”郑有粮眼睛通红的站在金西梅面前,“我再叫您一声妈……妈啊……这到底是为了啥?”
为啥要这么毁我?
是!你成了我!但不意味着你有权利这么毁我。
金西梅叹了一声:“有粮啊,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对不住你爸,我不能叫老郑家的根断了。你那天说的话没错,你说至少的有资格站在人前……我也想明白了,老郑家的将来如何我不知道,现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站在再高,老郑家没根了,有啥用啊?”
闫爱群简直不能明白这个逻辑,“老郑家咋没根了?我们家的雀儿不是老郑家的根,老二家的小丽不是老郑家的根?那你告诉我,啥才是老郑家的根?”
金西梅不理儿媳妇,只看着儿子,“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你小的时候,你爸抱着你,给你爷坟,那时候是咋说的……”
郑有粮看他妈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为了这?”
金西梅不言语看了闫爱群一眼,“敢这么做,我自然是有底气的。”
郑有粮皱眉:“啥意思?”这事需要啥底气?
金西梅冷眼看着闫爱群,“我的底气是你媳妇没我心狠。她说要跟你离婚,实际离不了婚,她说没了这个工作,你得回来种地。我知道,她说到做不到。她不仅不会跟你离婚,这会子心里还谋划着给你找个其他什么工作……你顶替金老二得到最多的不是那个工作,而是你这个媳妇……”
闫爱群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果然是个老虔婆!
说呢,怎么敢这么干!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是!自己不能说离婚离婚,说的再潇洒,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算是这个男人真回来种地了,为了孩子,她也不能离婚。
没错!自己心里正谋划着呢,给自家男人再找个工作。政府事业单位去不了,但像是企业单位还是可以考虑的。婶子的弟弟那边那个纱厂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厂子虽然不在县城,但离县城也才四五里路,是天天骑自行车下班,也来得及。
可谁知道,自家这婆婆连这个都敢赌。
疯子!
这是她唯一想说的。
不是看郑家的根吗?指着自己生孙子给她,做梦!这辈子这一个闺女,爱认不认。
不是口口声声你爸你爸如何吗?爸爸可以不是一个,以后那柴房住着的爹,是爸爸了。接过去当亲爸爸似的孝顺,我是要气死你!
她呵呵冷笑,看着老虔婆,话却是对她家男人说的,语气平缓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有粮啊,不早了,回吧。你去后院接爸爸,正好咱们以后班远了,雀儿下学没人管。爸爸帮着带带雀儿,孩子将来长大了,也好叫她好好孝顺她爷爷。”
郑有粮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听脚步声,是直接去了后院。
金西梅睁大了眼睛,“你们叫他什么?”
闫爱群不说话,却直接将房间门大开着,将门帘子挑起来,好叫老虔婆看清楚外面。
郑有粮背着一个高瘦的老头,从房门前过了,一路走的小心谨慎,怕将人摔着一样。闫爱群故意回头挑衅的看了一眼金西梅,扬声道:“有粮啊,扶好爸爸,啥也不要带了,去了县城咱们自己买新的……”
儿子儿媳妇带着那个老不死的走了,金西梅捂住胸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些事,林雨桐和四爷还都不知道。两人忙着呢。尤其是四爷,常不常的出去一两个星期,学水利的,坐在教室和实验室研究室都是不成的,出去实地是看看,坐在教室两个月都有用。
四爷属于那种不心疼路费,愿意跟着导师四处跑的一类学生。而每次出门,至少都能弄一辆老旧的解放卡车开着,导师更愿意带着他出去。
尤其是秋天,秋汛来的时候,出去的频率更高了。
而林雨桐呢,因为导师较葩,反正是既自己课,又给学生课,想想都知道有多忙。不过是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在家里忙。能替小老太搭把手。小老太做饭的时候,她抱着孩子看书备课做笔记。小老太出门不方便,她从学校回来顺便采买。日子过的忙乱的不行。
直到进入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了,四爷彻底清闲了。资料书往回一带,这彻底的不用去学校了。再要忙起来,怕是等开春之后,河流都解冻了的时候吧。
等冷的早出门都冻手了,林雨桐发现,函授班的课调整了,自己需要代的课程调到了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呃……”自家这导师是这么贴心外加牛气冲天,学期一半为了怕自家的学生挨冻,还能调整课表。
这真是没谁了。
除了这个好处,代课两个月的代课费也下来了。大学的代课费还真不少呢,一个月能拿七十八块钱。
看着新课表,手里拿着新发的工资,林雨桐鼻子有点发酸。
导师是知道自己拖家带口不容易吧。
林雨桐是这样,受不得人家一点好。回来抽空,给导师把棉鞋棉拖鞋棉大衣棉护膝毛衣毛裤手套,防寒的这些,准备了两套。赶在周五早要公共课的时候,拿去放到办公室的门外。
如今这大学教室跟以后的不一样,教室里没有暖气,冷的很。办公室也是一样的,最多搭一个碳炉子,连宿舍都是一样。
小老头又是个爱夜里干活的,不穿的暖和点可是受罪了。
等到天擦黑,秦国起床了,迷迷瞪瞪裹大衣,拿着牙刷要去刷牙,门一开,好家伙,好大一个包裹。
拉进来打开一瞧,嗯!不错!很不错。
这棉鞋里面是啥毛的?貂毛?
拿这玩意做鞋,看来这学生一点也不拮据。
穿到脚,合脚不说,动动脚趾才发现,最外面看着是布的,可里面该是一层真皮的,是下雪穿出去,也是不怕的,回来一刷照样穿。
小老头有点满意,两个男学生除了帮着洗衣服打饭,好像没啥用处。还是女学生好,瞧!多乖!还孝顺。
于是,第二周星期一去的时候,被师兄李怀给拦住了,他嘴里叼着包子,一手拿着教案,另一只手递了一串钥匙过来,“拿着,锅炉房边有间宿舍,归你了。”
还是单间的!
他都羡慕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接着去了。锅炉房是给学生烧热水的。挨着锅炉房有个套间,看着是旧的很,还是平房,可这地方好好在,里间紧挨着锅炉房,冬天暖和的不得了。夏天把内室的门一关,里面的热气出不来,外面又都是数十年的大树,遮阴的很,肯定也凉快。
毕竟在学校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很不方便。
这肯定是导师给弄来的,算是投桃报李吗?
生活步入正轨,得了闲了,两人还能带着小老太和俩孩子出门去逛逛。正觉得太平镇的日子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林玉健来了,他是来传信的。
“你二哥打电话,说是家里的老人病了。”他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你二哥是说谁?是说林玉康,还是说金满川?
跟林家人说话,说起二哥的时候,多是指林玉康的。
林雨桐还心说,这林家的爹娘病了,怎么巴巴的跑过来跟我说了。难道病不好?
这边还没问呢,林玉健可能意识到话没说清楚,又道:“是英子去的邮局,找了玉龙给了打的电话。”
那这二哥说的是金老二。
家里的老人病了,那一定是金家老两口病了。
是小病英子不会麻烦林玉珑和林玉健的,肯定是大毛病。
林玉健直接给了一把车钥匙给四爷:“这车不着急还,你先开着。先别带着孩子折腾了,叫在这边呆着吧。回头我打发一个助理过来,给奶帮把手。也一两天的时候,病了接到省城,省城的医院到底是不一样……”
那是!算是林雨桐有办法,也得借着大医院的名声才能行事。
两人先去学校,林雨桐找了周扬帮着给函授班代课,又给导师写了留言条,叫他们帮着转交。四爷呢,直接请了长假。其实也是走个行事,不请假也在家呆着呢。人家导师很热情,说了,带老人来,医院的事他帮着联系。
收拾完又给清宁请了假,小老太接送孩子不方便。
两人出门的时候,林玉健打发的助理来了,是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背后还背着被子,“……我住这边了,老人孩子都别担心,我在部队在炊事班,不会饿着孩子……”
四爷给塞了一百块钱,“买菜用,别跟我们客气……”
等安顿好了,天都擦黑了。黑了也得走啊,连夜的,两人开车回太平镇。
没有回自家,而是去了老宅。
此时也八点多一点,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车停下,正要推门,门从里面给推开了。
老二手里拿着烟,从里面出来,显然是有话要在外面对两人说。
四爷将桐桐脖子的围巾给她往拉了拉,省的冷风吹进嘴里,这才看老二,问道:“是爸?病有点不好?”
金老二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声音轻飘飘的,“癌!肝癌……”
林雨桐啊了一声,次吐血的时候都没有诊出任何症状,这才多长时间,怎么癌症了?
“是初期吗?”她急忙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事刺激他了?”
癌细胞诊断不出来,但癌细胞演变成癌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虽然外因刺激不是主要原因,但肯定是有一定的关系的。人的身体状况,七情六欲,都影响整个身体运作。
金老二摇摇头:“不知道。”
那天被老大一气,病了。开始以为是心里不舒坦,想着十天半月总过去了吧。可是谁知道不光是没过去,还开始肚子疼,疼来半夜能把被子汗湿了,一晚一晚呻吟的睡不着。
叫他去县城看看,非不去,非要说镇那谁谁谁的医术可好了,叫他来行。
人家针灸了两针,给了点止疼片,确实是不疼了。这事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一拖又是两个多月,前儿晚突然又疼了,他才坚持说不去看不行。
结果昨天带着去了县城,人家大夫把手搭在他疼的地方一摸,说了一句:“哎呀!老哥,你这病不好。”
林雨桐皱眉,这是什么大夫,怎么能跟病人说这话呢。
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对病人说这话。
明知道会死,等死的心情,谁能理解。
金老二将烟蒂扔了,用脚踩了,“……如今这病,能有啥办法?爸说国家总理得了这病,都没救过来,咱小老百姓还折腾啥啊。坚持要回来!去的时候还是跟着我坐车去的,回来出了医院站不住了,是凤兰帮着叫的车,把我们给送回来的。”
人的精气神一散,可不站不住了。
既然他本人都知道了,那这肯定家里的人都知道了。
四爷叹了一声,“进去吧,先去瞧瞧。”
他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暗示她小心点,别漏了馅。
三个人进去,不到的房间坐的满满的。金大婶盘腿坐在炕,怀里抱着清平。金老头躺在炕,闭着眼,脸消瘦的很。
“爸。”
“爸!”
四爷叫了一声,林雨桐跟着叫了一声。
金老头这才睁开眼,扭脸一看,笑开了,“是老四和桐回来了。清宁和清远呢?怎么不带回来叫我看看?看一眼少一眼了,叫孩子回来吧。”
“谁啥呢?”四爷过去坐在炕沿,“听二哥说,那大夫连细看都没细看,下了结论,做不得准。您跟我去县城,明儿天亮走。咱去省城,是京城,找专家,好好查查。别弄错了,病没把您怎么着,您倒是把您给吓出毛病了。”
他说着,过去拉金老头的手。
林雨桐趁机把手搭在对方的胳膊,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脉,一边静心号脉,一边笑道:“您跟我妈都去,把清平也带,跟清宁一块去托儿所,姐妹俩有个伴儿。”
话说完,手收回来了,微微的点头,四爷知道,这病是得真了。
接去省城,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话,这病完全是可以控制的。四爷对这个有信心。
他劝道:“去查查,省的耽误了。在省城住到明年开春,再送您回来……”
“老四!”金老头摆手,“我的病我知道,人家也没看错。别瞎折腾了,都是白扔钱呢。这事听爸的。”
还真说不通了。
林雨桐看婆婆,“妈,说句话。”
“听你爸的。”十分意外的,金大婶会这么说。
“妈!”金老二皱眉,“你这说的啥话?真要咱们不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当时为了我们站在人堆里说的起话,跟着老四去瞧瞧,行不行?”
“不行!”金大婶低着头,手紧紧的攥着老头子的手,“这回,你们不听也得听,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如今是你爸得了这病了,我不主张浪费钱。将来我要是也得了这祸害人的病,你们都记着我的话,也不要往里扔了,扔多少都白搭!与其这么糟蹋,不如留着给你们过日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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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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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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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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