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慌不忙,甚至还带着几分羞赧,“弟子的先义父,想来姑姑该知道的。”
“谁?”云姑皱起眉头,心里却想起一个人来。曾经听人说过,他有一义子,爱若掌珠,只是身体不好,被安置在琼州了,说是那里的气候最是适合那孩子养病。很是动用了一番关系。教里的人知道的都猜测说,那孩子说不得是他的私生子呢。
如今再看这孩子,怎么都无法将这斯俊秀的脸跟那张阴沉的脸联系起来。
心里正在极力否认,但少年独有的嗓音还是清晰的传到耳了,“义父名讳谢下迁,曾听义父提起过姑姑,想来该是认识的。”
果然是他。
要是他的话,那这没什么好怪的。他算是白莲教的活档案,教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义父不是?”据传谢迁已经死了。这会子这孩子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报仇?
三子默然了一瞬才道:“义父还没死。是漕帮的兄弟发现那所谓的死尸有诈……”
云姑心里恍然,可再看向这孩子的时候,眼神不如刚才亲热了。到底是个孩子,还单纯的很。要是他义父死了,那这没什么问题。可要是谢迁人不死,那这问题大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出去,这是个大问题了。
教里的兄弟姐妹,这么多被抓了。这里面是不是有谢迁的功劳在。
说不好的。
但如今追究这些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能通过这个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没什么问题,他是谢迁的义子,跟白莲教有解不开的渊源。
要是他真隐瞒了这一节,说不得她还真得怀疑这少年的身份了。
“这个时候肯为你义父出头,他也算是没白疼你。”说着,又装似无意的说起了别的话,说是小时候跟麻姑一起玩,扭了脚多亏了谢迁。
三子一副实诚的样子,说义父说过好似麻姑姑额头的伤疤是她跟姑姑玩的时候撞破的,至于扭没扭脚,倒是不记得义父说过。许是忘了或是没提过也有可能。
云姑一笑,再不怀疑,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带出来的还剩下多少人?”
“八十七人。”三子看了坐着没动的陈大一眼,“名单在陈大哥手里。”
云姑知道这所谓的名单可不单指名单,还有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在面记录着呢。没这东西,不好用人。但能从陈大手里往出要吗?
她含笑:“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
陈大哈哈笑,觉得这女人识趣的很,“不是不肯给妹子,实在是咱们之间,有些误会……”
云姑明白,主要是漕帮不怎么信任白莲教。之前搭着十二爷的手,用图纸从漕帮手里糊弄出好大一笔银子来,最后事情还不是那么不了了之了。据说漕帮为此搭进去好几个人。有这个误会在,两家本来缺少信任基础,这次想要叫人家出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收留这些人,等的是自己门好讨要好处吧。
但到了这份,不合作都不行。
云姑坐过去,“陈大哥可见过洋人的船?”
“这个自然。”陈大摆摆手,“跟咱们的船那是没法的。”一脸嫌弃的样子。
云姑一噎,什么咱们的船,那是朝廷的船。你们漕帮有吗?
心里这么想,脸去却不动声色,而是低声道:“我说的不是商船,而是那些被拦在广州海关以外的那些洋人的船队……”
什么意思?
陈大一时之间没明白云姑的话。
云姑这才笑道:“你想啊,这洋人千里迢迢的,漂洋过海的过来,那船会是普通的货船?”
这个啊!
陈大摆摆手,“这个我知道。他们的船配备着火炮呢。可跟咱们的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这个二杆子货!你到底是哪头的?!这么一副自得的口气,你是反清复明的吗?
云姑几乎是压住脾气,好声好气的道:“对!是这样的船。他们把货运来,想跟咱们做生意,只能把货物卸下来,但是他们的船,尤其是带着火炮的船,是不允许靠岸的。在海得被货物倒腾到规定的船,而他们的船只能离开,或是飘在海。要是想靠近可行,得拆卸他们的火炮,由朝廷的水师检查,合格了,才能够进入近海,然后登陆。这个规矩陈大哥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这个当然。
陈大还是那么一副语气,“……这鞑子朝廷,别的事还罢了,只这事办的漂亮!带着武器嘛!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把人给放进来呢。这挺好,我陈大第一个赞同。”
你赞同不赞同的有屁用!谁知道你陈大是哪根葱。
这会子跟他说话说的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哪头的。
她决定不跟他啰嗦,直言问道:“若是我手里有这洋人的火炮给漕帮装备船只,不知陈大哥以为如何?”
嘶!
陈大正斜着眼看明先生,学着人家开始捋胡子,猛地一听这话,不由的手一紧,几根胡须这么给拽下来了。
火炮啊!
这玩意,“你们真有?”陈大瞪着眼睛问道。
云姑眼睑垂下,应了一声,“那是自然。”
“怎么来的?”陈大带着几分疑惑的看过去,“该不会是跟洋人做了什么交易吧?”
云姑一笑:“您怎么会这么想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满人鞑子我们白莲教都容不下,又怎么会跟洋人有牵扯。再说了,洋人远在那大洋彼岸,间隔的路程何止是千里迢迢?他们跟鞑子可不一样。大好的大明江山,鞑子的铁蹄说进来进来了。可洋人呢?坐船吗?又有多少船给他们运送千军万马?咱们这大片的疆域,这么多的人口,怕他们什么。他们不过是些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只要给的起价钱,有什么不敢卖的?要知道,能远渡重洋来赚钱的,哪个不是爱钱成痴的人呢。说到底,不过是银子而已。”
这话倒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陈大看向云姑,“你有多少那玩意,又打算叫漕帮做什么。”
“能装备十条船的。”云姑给了个不错的价码,“至于叫漕帮做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大却不接这茬,“咱们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把话说在头里的好。给这么高的价钱,不可能没有条件。你还是直说的好。”
“漕帮要是能坏几条船在鞑子皇帝巡幸的路,稍微拦一拦……”云姑抬眸一笑,“想来这也不是难事。”
要真是只这样,还真算不得是大事。
只不过得有那么几十个弟兄估计得受一番苦楚,去大牢里走一遭了。
这女人这么兴师动众的,可不只拦住船只这么简单。关键是拦住之后,她要做什么。真要是干下天大的事来,他成了漕帮的罪人了。
许是知道陈大犹豫什么,云姑呵呵一笑,“其实,陈大哥要真舍不得自己的兄弟,也行!”说着,她看向三子,“我们白莲教那几十号人,尽够了。”
如此一来,漕帮搭进去的也不过是十几条渔船而已。
这对漕帮来说,实在算不得损失。帮里的兄弟,有几个是不会造船的。只要船的话,别说是十几条,是每人一条,弄个百八十条船,这个代价也是付得起的。
真要出事了,一推六二五是了。反正漕帮有自己的造船厂,做买卖嘛,谁还问人家要船干什么的额。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么想着,他答应的很利索,“那我把三子兄弟留下了。有什么要配合的,只管找三子是。”说着,站起身来,好似才想起来似得,问了一声,“那装备十条船的火炮?”
“先给一半。”云姑说着,站起来,“会有专人跟您联系的。想来这浩浩大江,总有个清净的地方改造这些船吧。”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陈大很满意,几乎是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三子看看云姑,又看看明先生,慢慢的低了头,很恭敬的道:“全凭姑姑吩咐。”
乖!
云姑叫了三子到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三子脸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只点点头,地明先生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明先生看着云姑似笑非笑:“你这女人着实厉害,骗了我又来骗人家,全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好玩吗?”他伸手捏住这女人的下巴,“小心玩火。”
云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别这么说,你出现的太突兀了。这个时候想对白莲教众发号施令,还早了一些。”
明先生却不提这个话茬,而是反问道:“你那火炮到底是哪里来的?少拿糊弄那陈大的话来糊弄我。我知道你手里压根没多少银子。好容易有了那么一点还被四阿哥给诓骗去了。你拿什么买洋人手里的火炮?”
云姑知道他会问的,到了这份她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只道:“自然是我能给他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什么?”明先生眯着眼,“你承诺了别人什么?”
云姑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跟那陈大似得,觉得满人跟那洋人不一样?可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都不是我的族人!兵法怎么说的,远交近攻。洋人离得远,是尽可以放心合作的对象。”她伸手拍了拍明先生,“不管你赞同不赞同我的看法,这条船既然了,别想轻易下去。”
明先生看着这女人离开的背影,眸子暗了暗,然后慢慢的闭眼睛,心里的懊悔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弥漫而来。
该怎么办?
这条船真的下不去了吗?
他的眼睛慢慢的睁开,却也未必。
弘历看着吴书来递过来的纸条愣神,“什么意思?”这个当口,十二叔凑的什么热闹。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两人分道扬镳,相互之间再不牵扯。可如今却用以前的联络方式给自己送信,这是打算干什么?
他皱眉,但到底是接了过来,将纸条慢慢展开,然后引燃,彻底给烧成了灰烬。
吴书来有些担忧:“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十二叔奴才的人,只说是有要事要谈。
至于什么要紧的事,这种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自己手里的信,自然是不会多提的。
弘历躺下,今儿去见皇阿玛,并没有获准觐见。心里七八下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皇阿玛发觉了吧,可要真是发觉了,为什么自己还能这么好好的。可要说没发觉吧,又不尽然,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
“您别多想。”吴书来给他家主子把被子盖好,这才低声道:“今儿三阿哥和五阿哥都没见到万岁爷的面。连苏公公也没出来。”
大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因此别多想,人都是被吓出毛病的。
弘历含混的应了一声,“明儿叫早一些……”
吴书来没问缘由,低声应了。
在陌生的地方四爷睡的并不好,早早的起了。今儿是不能出去的,总要把江南的官员该见的都见一见的。这京城见,跟在江南见,这意义到底是不一样。
苏培盛说四阿哥求见的时候,四爷正在梳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嘴里的漱口是吐了道:“叫他跟弘时弘昼一起,再带弘晟吧,一起去扬州的书院转转。”
派皇子去书院拜访先生,会一会南地的读书人,这也是应有之义。一起拿先帝南巡,也常叫前太子这么做。当时是人投书给太子,如今没有太子,却将年长的皇子都派出去了,看不出什么亲疏之别来。
弘历没多想,心也跟着踏实下来,亲自去了弘时那边,又打发人去叫了弘昼,派了嬷嬷去叫弘晟,哥四个凑齐了,才一身简朴的便装,低调的出行了。
说是低调,哪里能真低调。人还没出别院,消息跟长了翅膀似得飞了出去。
到达书院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衣冠齐整的读书人。说是江南风鼎盛,再是没错的。所以能在江南,取得秀才的功名,那功底也是极为扎实的。有那倚老卖老的,恨不能真当起皇子的老师,见了面是一通之乎者也,好似能考住皇子,能耐了一般。
弘时年纪最长,自然以他为首,万事听他安排。弘历倒是有心跟这些人你来我往的切磋一番学问,方说吟诗作赋啥的。结果弘昼一把把要说话的弘历给按住了,心想,作诗这事,你还是拉倒吧。咱自己在家知道自己是啥水平行,可别把人给丢到外面来了。真心丢不起那人。弘时瞥了一眼那哥俩,笑的特别谦虚,对那些夫子都执的是弟子礼,“皇阿玛叫我们兄弟来,是来做学生的……”关键是他们学的那些东西笼统的很,露怯倒是不会,但要说像是人家正经做学问似得研究,还是拉倒吧,一样的史书,给皇子的讲解给跟普通学生的讲解那侧重点都是不一样的。
弘历被弘昼按着,听弘时在那里谦虚了。把这江南的人吹的啊,他都不好意思听。
一些大儒,趁机对皇子阿哥抛售他们的理念,哥几个也都认真的听着。这个说仁好,那个说得克己复礼,理念不一样嘛。
得!这下可好了,这还没讲多少呢,他们自己个差点打起来。
弘时跟个和事佬似得,夸夸这个说的好,等会又赞那个有理。
弘历不由的看了弘时一眼,这个三哥啊,这两年跟皇阿玛处的多了,手段倒是越发的圆润起来了。瞧!将这些人挑的争执起来了。他倒是成了裁判了。原本这些人想把他们当学生的,这会子功夫,主次一下子颠倒过来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这手段,才是皇子们正该学的东西。
这么想着,端起茶来。吴书来低声道:“爷,茶凉了,奴才去换一盏。”
这种事哪里用的找你亲自去。
他这一抬头,跟吴书来的眼神碰了一下,明白了,他这是有事。
心里思量,到底是跟弘昼说了一声,“我处处散散……”
弘昼随意的摆手,“尽管去,那边正吵的热闹呢。没事。”好似有多幸灾乐祸。
弘历笑了笑,还叮嘱了一句,“别露脸,我去去来,看好弘晟。”
弘昼点头如捣蒜,应的特别爽快。
等弘历转身出去了,弘昼看了一眼边伺候的小太监,给了个眼神,对方慢慢的也退了出去。弘晟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弘昼觉得有意思,身后摸了摸弘晟的脑袋:“好小子!有前途!”
弘历跟苏培盛出来,游廊里有不少学子想要前来请安。
苏培盛指了指桂花树下的石墩,“有位先生求见……”
这个人弘历并没有见过。Χiυmъ.cοΜ
见了礼弘历落座,这个面色枯黄的年男人,真跟要求教什么似得,一直躬身站着,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是没有过来打搅的。
“四阿哥!”明先生低声道:“奴才有要事,只能出此下策见您一面。”
弘历打开扇子扇了扇,“你是十二叔府的人,如何会在此地。可是十二叔变卦了。”
“此事跟主子没有干系。”明先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过往,只得跳过这一茬,低声道:“那白莲教的云姑,从洋人那里弄来了火炮,给了漕帮……”
正准备问这人根底的弘历一听这话一下子给顿住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先生没有回答,行了礼,转身走。
众目睽睽之下,弘历没办法将人拦住,只能看着他闪入人群,迅速消失了踪影。
可他留下来的话,却在弘历的耳给炸响了。
白莲教有火炮,别管这火炮是怎么来的,但这有火炮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她能将火炮给漕帮,那自然也能留为自己用。
要真是狼子野心,叫她有机可乘,这次跟来的宗室,岂不是要全部覆灭?
不!不行!
计划不是这样的!
弘历蹭一下站起来,抬脚想走,想了想,脚步又顿住了。这事听起来是悬的很,但他敢保证,云姑并不敢如何,她的目的从来都是那些羁押在牢里的白莲教众人。
只要这些人在自己手里,那云姑得听从调遣。
弘昼的人跟着明先生走了一半给跟丢了,这事弘昼不会瞒着,悄悄给四爷说了,“皇阿玛……儿子见三哥给果木修剪枝条,瞧见哪里长的不周正,从根芽儿先掰断了。哪里能等到,又哪里会等到那刚憋出来的新芽真的长成了才去动剪子的……”
林雨桐在里面听见了,明白弘昼的意思,他这是不间接的给弘历求情呢。哪怕现在处置了呢,也较他做下大孽的好。
她出去将弘昼打发了,回头跟四爷道:“弘昼大概觉得咱们有点像是钓鱼执法。”
是不是钓鱼执法,四爷都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专程去了一趟梅花岭,祭奠史可法。另外给史可法赐了谥号忠正。又下旨修建忠正祠,以彰显其品德。
扬州的行程到此算是结束了。
没有出什么乱子,好似一切都很美好。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呢,看四爷是要继续南下,还是打道回府,准备回京了。结果四爷的决定还没下,八百里急报到了。
征讨准噶尔的大军捷报传来,准噶尔全军覆没,朝廷大胜,特请旨班师回朝。
有了这样的大喜事,南巡是彻底南巡不成了。
四爷当天下旨,第二天启程回京。
可当天夜里,一船一船的随行物品该装船的要装船了。这些东西肯定得主子先一步到京城的。
“可有异样?”云姑睁开熬的通红的眼睛,问来回话的三子。
三子摇摇头,“不见异样。那些装船的挑夫里面,有咱们自己的兄弟,是行李,不见什么人。”
云姑这才合眼睛,“那好……继续盯着吧。”
三子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心里却想着,这女人叫自己盯的到底是什么人?她觉得什么人会半夜离开?
弘时是半夜离开的。苏培盛说皇阿玛召见,然后他去了。门口停着轿子,他了轿子。结果在轿子晃晃悠悠的,等到了地方,却已经在船了。这个船外面看起来跟货船没什么不同,里面的陈设却极好。跟之前的船完全没有差别。
更叫他惊讶的是,不光是自己在船,太后带着弘晗四个,还有弘晟,都在船。
船头,站着的这人他认识,是李卫。堂堂的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如今却配着刀,跪在甲板。
“李大人,您这是?”他疾步过去,扶起李卫,“您这是做什么?”
李卫朝内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三阿哥,您来了,奴才有主心骨了。太后动怒,您看……”
弘时马明白了,“您稍等。”
进去后太后一脸寒霜,手都在颤抖,正在跟平嬷嬷念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四他这是……”说着,眼泪下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当他这么冒险的……”
平嬷嬷一个劲的给太后抚背,“听万岁爷的吧。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不光是为了您,您看看,还有七阿哥他们呢。”
太后太后看了看一边榻睡着的四个小的,再看了一眼在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董小宛和张起麟,最后的视线又落在一边默默的陪坐的弘晟身,才长长的叹了一声。
弘时进去,跪在太后的膝下,叫了一声皇祖母,这才道:“李卫李大人在甲板,咱们这走吧。咱们走了,皇阿玛才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这船的陈设,明显是早准备好的。
太后气道:“不太平,又何必出来?”
弘时笑:“您老人家最圣明不过。正是因为不太平,皇阿玛才会走哪都带着咱们。怕的不是有个万一,他照看不到吗?”
太后是从先帝那时候走过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弘时这么一说,她明白了。早些年,宫里也不太平,先帝早年,光是太监作乱,发生过好几起。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真要是趁着宫里只留下孤儿寡母的,闹出什么来,还真不如跟着老四出来。至少在他伸手能够的到的地方。
她拍了拍弘时的手,“你去吧!告诉李卫,这走吧。”
弘时出去,对李卫点点头。片刻功夫,船动了。弘时以为是要北,却不想,船顺着水道走了不远,转眼拐进了另一条岔道里。几乎跟这条船擦身而过的,是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船,扬起风帆,直接往北而去了。
弘时眯了眯眼睛,好似有些明白了。但还是赶紧问了一声,“这是要去哪儿?”
李卫嘿嘿一笑,“高邮湖!那里风景好,三阿哥跟奴才去赏两天景儿,奴才再护送您回京城,如何?”
不往北也不往南,而是直接往内陆的方向走。
弘时点了点李卫,怪不得皇阿玛敢把太后和他们这哥几个托付给此人,他还真是有些邪门道。
第二天一早,扬州城又一次被戒严了。清道的清道,避让的都得回避。
爱看热闹的登高望远,猴在树瞧的起劲。
这个喊,看见没,那个是皇坐的矫辇。那个说,看见没,那个杏黄的该是皇后的吧。边的补充道,你看看,该是还有太后的。又拿爬的更高的,眼神更锐利的喊着,皇后跟着皇坐呢。
不说远处的,只戒严的街面,都不知道藏着多少眼睛多少耳朵呢。你说你要从这里过,不叫旁人走可以,但你不能叫家家户户都搬走吧。住人的不能开门,紧闭着大门,但不妨碍从门缝里往外瞧或是干脆在墙掏个小眼出来。有那做生意的,这不也得关门嘛。有客人也得关啊,都在里面等着吧。等过去了你们再出来。因此,隐在后面的眼睛真不少。
云姑选的客栈在这条大街。客房的位置不好,在二楼,还临街。这要是酒馆茶馆,这位置是顶好的,能瞧热闹。但是对于客栈来说,这位置意味着吵闹,休息不好。
以前这样的房子都要不价钱,但这次因着想看热闹的人多,临街的房子能要出天价。
她早早的预定好了房间,昨晚在这里歇着的。虽然睡的不好,听了一晚车声人马声,但也基本可以确保,没有人提早走了。
这说明消息并没有提前走漏。
不管是十二爷那边还是四阿哥这边,看来还是守信的。
她的心轻松起来,看着所谓的皇家排场,不由的冷笑几声。再等等,再等等,总有你们排场不起来的时候。
知道有人在算计的林雨桐,了船拉着四爷歇着去了。大白天的出不了事,要出事都是晚。如今正好养精蓄锐!
弘历了船,只见弘昼在船,“怎么不见三哥?”
弘昼打着哈欠,“都补觉去了。昨晚收拾东西,车马喧腾的,都没歇好。四哥睡好了?”
弘历揉了揉眼睛,当然没有。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的,反正是睡不着。
看着弘昼也回了舱房,弘历一个人站在甲板,看着浩浩汤汤的江水,心潮起伏!
吴书来将午饭换了晚饭,弘历站在那里依旧没有动。
“主子……”吴书来低声道:“吃点吧。”
弘历摇摇头,“你再去看看,看皇阿玛起来没有。”
吴书来诧异的看向自家主子,“爷,您变心思了?”
弘历闭熬的青黑的眼睛,“去吧!”
这边吴书来还没动呢,船速慢了下来。弘历面色骤然一变,急忙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约定的根本不是这个时间。
不等吴书来回话,弘历疯了一样朝住舱室而去。
四爷跟林雨桐正在用饭,刚睡起来,饭菜也刚桌。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好似几个大力太监正在阻拦弘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自己动手给林雨桐盛汤,“赶紧吃饭。”
“真不叫进来?”林雨桐接过汤碗,意有所指。
“叫吧!”四爷这一声一落,只听外面瞬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刀刃碰撞的声响。
持续了有一刻钟,林雨桐的这顿晚饭都吃完了,弘旺的声音才传进来,“皇阿玛,结束了。”
林雨桐给四爷递了帕子,心说,这哪里是结束了,这分明是刚开始嘛。
船舱的门打开,死尸一地,压着跪在地的有一排。
一个个的黑衣黑裤,身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弘历面色苍白的看着四爷,他的喉咙被云姑用匕首抵着,只能低低的叫了一声:“皇阿玛”
原来您早有准备了。
四爷没看弘历的方向,只看向那些被活捉的黑衣人,问弘旺,“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不是什么白莲教。”弘旺直接给了答案,“都是雇佣来的水鬼。”
所谓的水鬼,是那些江洋大盗。行踪诡秘,以打劫来往的行商为业。
“这些人也是蠢,早前一个月,接了一单买卖,只说是寻仇的,他们压根没问人家底细,要寻仇的到底是什么人,给接下了。接下了也罢了,人家给了钱,叫他们在犄角旮旯里养着,他们也真在那里蹲了一个月……”
那被押着的黑衣人动了动,俯身磕头,“……小的们真不知道干的是什么营生,只是这桩买卖的主顾十分大方,那里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女人,这对小的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是梦寐以求的日子,有什么不答应的。实在不知道她叫我们杀的是什么人……”
“没错!”云姑抬起下巴,刀子抵在弘历的脖子微微用劲,“放了白莲教的人,你的儿子原模原样的还你。要不然……”她轻笑一声,“几艘装着火炮的船可都在附近,这个距离,绝对能将这艘龙船炸的片甲不留。跟这么些贵人同归于尽,我不亏!”
四爷没搭理这女人,只看向面色苍白的弘历,“可看清楚了?”
弘历点点头,“是!皇阿玛!儿子看清楚了。”
“可知道错了?”四爷又问了一声。
弘历闭了闭眼睛,“皇阿玛,不管您信不信,儿子都没想要弑君杀父……”
“朕知道!”四爷回了一句,“朕都知道。所以,你一直请见,朕一直不见。朕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能叫你真的明白。你说你看清楚了,可是朕却觉得,你依旧是什么也没看明白。不急,你慢慢看着。”
完全是一副教育儿子的样子。
云姑眯着眼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你的儿子真可谓是刀架在脖子了,你却能如此的视若无睹……”她啧啧出声,又看向林雨桐,“皇后娘娘,可别忘了,您的儿子女儿可都在船呢。”
“这个不用你提醒。”林雨桐回了一句,见苏培盛叫人搬来了椅子,直接坐下了。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这又是晚了,最后一点太阳的余光下去,寒气跟着来了。她抖了抖肩膀,四爷叫苏培盛取了披风来,两人都穿戴齐整重新落座了,才看向他们。
四爷的注意力只在弘历身,这会子见弘历在发抖,他问了一声,“害怕了?”
“不怕!”弘历的声音平稳,确实听不出来害怕,“儿子觉得冷。”
从内而外的,只觉得寒意阵阵。
不怕好!
四爷笑了笑,指了指远处,“弘历,看那边……”
弘历不顾刀子划破皮肤的疼痛,顺着他皇阿玛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摇摇头,“天黑了,儿子这会子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没关系。”四爷特别好脾气,“阿玛可以慢慢跟你说……”
云姑手里的刀又紧了一分,弘历发出闷哼声,想来是被划伤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云姑皱着眉头,“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再不发信号,到时候十多门火炮齐轰……”
林雨桐叫她说的烦躁,嗤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云姑被这一打岔,想接话的时候,清朗的男声又一次传了过来,他说:“弘历……刚才阿玛指的方向,是一片辽阔的海域。在那海,有许多的强者,他们也有坚船利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清没有这一切,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弘历的手慢慢的攥紧,这些海外的见闻,九叔也曾说起过。皇阿玛甚至不止一次的跟九叔说过,下次叫他带几个读书人出去见见世面,回来要把这出去所见到的,听到的,都用笔记录下来。朝廷要整理成册子,给天下人都看看。叫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
如今皇阿玛又一次说起了这个。
弘历沉吟了片刻,丝毫感觉不到脖子的疼痛似得,回应道:“可是皇阿玛,咱们是天朝邦……威仪四海……”
“弘历!”四爷又叫了一声,“在先帝身边,可曾听他说起过明史?”
是!说起过!事实,先帝最常说的反倒是明史。
四爷不等弘历回答,接着道:“那你该清楚,大明曾经有多辉煌。往前数几代,是先祖努尔哈赤的时候,大明之于我们,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如今呢,曾经高不可攀,说一声天朝邦威仪四海一点也不过分的大明王朝……它在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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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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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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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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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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