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拿着吏部拟出来的折子看着,像是没看见跪在边的隆科多。
隆科多曾是九门提督,这四九城的事,四爷没想着能避开他的耳目,但也没想到他会知道的这么快。
没去找他的妾室,而是直接来了宫里,跪在下面,说是请罪。
不用问,在银楼前后发生的事,隆科多都清楚。
可这说是来请罪的,什么罪过去却半句都不肯提。那你是来请的什么罪?
四爷现在都懒的跟他废话,直接道:“你出去吧。”
“奴才……”隆科多想过四爷会暴怒,会斥责,却没想到会这么轻描淡写。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说实话,他是真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四爷。最初听到风声,说是自己会出任吏部尚书,可后来却没有了结果。从前半年,也是五月前后的事,总觉得四爷待他不怎么亲厚,虽说加封了太子太保,也是内大臣,可这半年了,从来没有因为政事被皇单独召见过,这有问题了。
如今见了这份冷漠到漠视的态度,他的心拔凉拔凉的。说了一句奴才,想着是不是服个软的时候,苏培盛说话了,“万岁爷,十四爷来了。”
隆科多不由的看向苏培盛,这老阉狗,以前见了自己都恨不能摇尾巴,现在却这幅德行。十爷来了,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在自己要说话的时候他插了一嘴。
对隆科多的眼神,苏培盛不屑。看什么看,你倒了你爷爷我也倒不了。
四爷没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只道:“叫老十四进来。”
隆科多马起来了。他不想失了面子。
十四往里走,出来碰见了退出来的隆科多。
“佟大人?”十四斜着眼问了一声。
隆科多矜持的点点头,颔首致意,却没有行礼。
四爷隔着珠帘子看了个真切,眼睛眯了眯。
十四爷好似对隆科多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两人这么站住了,隆科多要出去,十四要进去。但彼此面对面谁都不肯先让一步。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要说十四对谁最不满,无疑是隆科多了。那遗诏怎么回事他心里不是没有猜疑,可猜疑归猜疑,到底没有证据,他心里也知道,这个证据可能根本不存在。一是,他觉得隆科多没那么大的胆子假传遗诏,二是先帝真有心传位给自己,不会把自己仍在千里之外连召回京城的意思都没有。最近他常想,先帝将他放在青海掌军,到底是看重自己呢,还是要隔开自己跟老八叫自己这个老四的亲弟弟替这亲哥掌军撑腰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这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呢?要老四的心眼再小一点,自己恐怕是被圈在府里的命。像是如今这样,瞧着没什么差事吧,但走到哪人家都叫一声十四爷。没十三得宠吧,但人家也知道,自己不用奉承皇,哪怕是尥蹶子犯浑,那也是万岁爷的亲弟弟。别人又的也没少了自己。
如今到了这份认命了。可认命归认命了,对于这个在重大的历史时刻起到关键作用的奴才隆科多,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隆科多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后,下巴微微扬起,示意十四让开别挡道。
十四能让他?
让了他自己还能是十四爷?
爷是谁?爷是先帝在的时候开始熊了,爷现在当爷爷了,但爷的亲哥还是皇帝,那爷还能当熊孩子。爷今儿在这里跟你顶着了,你能怎么着?
“进来!”四爷在里面叫十四。
十四从隆科多边过去,用肩膀怼了一下,怼的隆科多差一点倒了,这才扬了扬下巴进去了。
进来四爷瞪了他一眼,“跟他你计较什么?”
怎么不计较了?
那是您没看见那奴才趾高气昂的德行,“……还在您跟前呢,他敢跟我硬顶着,这外外面,多少老王爷他都不买账。”十四说着,小心打量四爷的脸色,见没有什么不悦,心里定下来了。说嘛,自家这四哥要是真改了性子那不是四哥了。他这人嘛,对别人要求严,对自己人那要求更严格了。隆科多这嚣张的劲,迟早都得叫老四容不下。这不,看着样子,好似对隆科多的人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再说了,这才哪到哪,他的那位妾室,可是跟证明命妇一个待遇。出门做客,都是跟亲王妃平起平坐的,衣着配饰之王妃还高一品。”这是自家那倒霉福晋说的。反正她如今出门做客,要是有那位妾室,她是不留的,见了主人,推脱有事直接回来了。好些人不待见那位李四儿,可也不好得罪,谁叫隆科多圣眷正浓呢。
四爷跳过这个话题,“青海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十四这才正了面色,“已经动手了,过几天折子该到了。”
四爷不深问了,只道:“九门提督……你先干着吧。”
嗯?
十四愣了一下,“四哥,您说九门提督?”
四爷没搭理他,摆摆手,“去见见额娘去……”
十四从御书房出去,说不来心里是哪种感觉。九门提督,这玩意不是十分信任的人,都不敢把这样的差事给出去。可老四给了自己了,这是信任。这一点必须承认。可是既然信任自己,知道自己不会谋反,干嘛不叫自己带兵去呢。
说起来,最喜欢的还是带兵。
耷拉着脑袋去了慈宁宫,太后一见他这德行来气,“又怎么得了?”
要是说给了九门提督还不满意是不是得挨揍?
“没事。”十四有些闷闷的,见自家这老额娘又瞪眼,心道,老太太这辈子对谁都有耐心,唯独对自己,那是半点耐心都没有。本来是求安危的,如今瞧着,甭想了。只道,“这不是都张罗着给孩子找媳妇找姑爷么?儿子想问问,乌雅家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您知道的,儿子那边有三个要闺女待嫁呢。”
太后的心气平了一些,“你也是个糊涂的。要找,别在这姻亲故旧找,孩子受了委屈都不好说。不是顾着这个的脸面,是顾着那个的脸面。平白受了不必要的委屈。”说着叹了一声,“你媳妇不是个糊涂的。但架不住你那两个小老婆私下里嘀咕。是不是打算往舒舒觉罗家和伊尔根觉罗家找寻呢?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要不然我叫你四哥给孩子指婚。你要是聪明,随你媳妇的意思……”
十四脑袋更大了。他是顺嘴找了借口而已,原本是交给完颜氏的。不过额娘一说,他还真想起来了,自家那俩侧福晋确实说过娘家如何如何。这要是只为了闺女,那怎么都好说,嫁过去嫁过去了。可要是打着拉拔娘家的主意,这事是不成。他这边一连声的应着,刚想着赶紧结束话题出宫去呢。结果,平嬷嬷抱着个孩子过来。
这孩子金童似得,粉琢玉砌的。眼神清亮的很,是看着有些瘦弱。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六阿哥了。
孩子软软糯糯的叫:“皇祖母……”
太后的脸色瞬间柔和了起来,“是咱们六阿哥啊。快过来,见你十四叔。”
他十四叔确实是没见过孩子,赶紧从腰拿了玉佩递了过去,“拿着玩吧。”xǐυmь.℃òm
孩子才两岁多一点,见了生人难免害羞,钻到平嬷嬷怀里不出来,平嬷嬷代六阿哥收了,说笑了几句算是转移了话题。
十四没有多呆,夸了六阿哥好几句才告退。
等十四走了,平嬷嬷才小声将事情说了,“……到底是亲兄弟,是跟别个不同……九门提督,这是多大的信任……佟家如今瞧着,万岁爷待之,也平常的很……”
太后没说话,但眼里却露出一股子畅快来。孝懿仁皇后她不恨,到底是养了老四一场。大她恨佟家。九儿……她的九儿是怎么没的?公主下嫁佟家,没几年去了。那佟家若是有心管束子弟,女儿怎么会早早的去了。九儿的死如同一根刺,不敢碰,一碰扎心的疼。
想了一回往事,默默的流了一会子泪,平嬷嬷一劝再劝,才算是劝住了。
太后又黑了脸,继续骂十四,“多好的事,他不说高高兴兴的,耷拉着一张脸来了,叫老四知道了可不得多想。这人啊,得知足。要是心里欲壑难填,这辈子都别想过的快活了。”
“阿嚏!”十四正跟完颜氏说话,猛地鼻子一痒一个喷嚏出来了。
完颜氏递了帕子过去,“又干招人骂的事了吧。”
这娘们,怎么不先问爷是不是着凉了?
“你不盼着爷点好。”十四擦了擦鼻子,“跟你说正事呢。三个闺女的事,你拿主意,不管谁问,谁不乐意,你只管叫她来找爷理论……”
这是谁给点拨了?怎么想明白了?
完颜氏叹了一声,“都说着后妈娘难为。为什么后娘难为,可不是不是亲娘孩子打从心里不信任吗?”
“什么后娘?”十四插话道,“我倒是想给孩子找后娘呢,你这不是占着位置不挪地方吗?”
完颜氏都想锤死他!
“我这不是后娘,可这道理不是一样的?这嫡母跟庶女……”完颜氏摇摇头,“给找个高门,人家觉得是给府里拉助力呢。找个门第低的,又觉得被怠慢了,这是嫡母不安好心诚心打压。反正怎么做怎么选,只要人家愿意,都能从里面看出居心不良来。”
所以,咱们提前说好了,将来要是过的不好,看千万别找我的晦气。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尤其是这婚事,前两年可能是柔情蜜意,后面难免成了怨偶,最是说不清楚。
十四斜了完颜氏一眼,“咱俩一个被窝里睡了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谁?不是怕我事后找你的麻烦吗?瞧这小话说的。先别怨孩子,得先瞅瞅你自己吧。你要都把孩子当亲生的,加入是你生的,这姑爷改怎么选。秉持着这么一份心……不管将来怎么着,你怕什么?无愧于心嘛。”
完颜氏又是一噎,他说的倒是轻松,试问这世几人能做到。大家都知道猪肉贴不到羊身的道理。
她这么一说,十四倒是沉默了。突然问道:“那你说,老四对爷跟十三,是个什么态度?”
那还用说嘛。
十三是瓷器,您是烂瓦。
但话不敢这么说的。完颜氏只得昧着良心,“这跟您对弘明弘春他们跟对弘旺的区别是一样的。对弘明弘春那是想打打,想骂骂。对弘旺,您是怎么着的?喜欢、疼爱……还有客气……”
十四明白了。弘明弘春那是亲儿子,对亲儿子怎么着都行,反正过后也不会真怪罪。可对弘旺不一样了。得客气的笼络,要不然这关系处不好。
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了一些。是啊!自己是亲的,老四想怎么着怎么着,亲的嘛!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个是改不了的。但十三不一样啊,对十三不好,那人家十三不会那么卖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么想着心里舒服一些是真的。
所以,这福晋也不全是不好的地方。那有些话说的,还是不错的。端看她愿意不愿意叫爷舒服了。
两人说着话,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显得有些匆忙。
是弘明跑来了,“……来了好多客人,阿玛快去前面支应着……”
十四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了,九门提督的事只怕已经传出来了,而自己回来忘了跟完颜氏说了。
完颜氏听了前因后果,先是喜后是怒,“你怎么没把你忘了……”说着一阵风似得刮过去了。
跟十四府的热闹相,隆科多府一下子变的冷清了。
隆科多叫丫头下去,他亲自拿了药给李四儿药,“今儿委屈你了。”
李四儿的牙都有几分松动,“爷,我给你惹祸了吧?”
“没有的事。”隆科多轻手轻脚的,“到了爷这份,要是连你也护不住,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李四儿一把抓住隆科多的手,“那天我碰见的是四福晋……不是是皇后?”
是!是皇后。
隆科多有心想责怪两句,但看到她的红肿的脸,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以后……多长点心眼,这位皇后的脾气不如以前好了。”
四儿心说,这要是自家的男人有那份本事,自己的脾气也好不起来。
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皇后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吧?要不明日我亲自进宫去请罪?”
这样的话四儿以前可从来都没说过。
至于说皇后是不是揪着不放,这也是他现在拿不定的地方。要说皇是对他有不满,那早该发作了,不会等到这一天。他也问过了,两方遇纯属是巧合。这更不存在借题发挥这一说了。
那要不是皇不满,那只能是皇后不满了。想想也能理解,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男人要是给找不回来,这面子是有些下不去。自己都是如此,给你个别说万岁爷了。要真只是给皇后出气,那低个头认个错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儿看隆科多的脸色,“可是想着九门提督的事?”
可不是这个事。
“给别人也罢了,怎么偏偏是十四爷?”隆科多知道,他跟十四的梁子在先帝驾崩的那个晚结下了。
这个人一旦去,自己留下的那些人只怕得被清理干净了。
这才是最要命的。
那可都是他留下的老本钱了。
四儿捅了捅隆科多,“先把镜子给我取来。”
隆科多马拿了西洋镜过来举着叫四儿看,“没事,是有点肿,过些日子看不出来了……”
四儿看着这张脸,眼神冷了,“都有三十年……没挨过打了……”差不多都忘了挨打是什么滋味了。
隆科多心里难受了起来,“当年说过,跟了我不叫你受委屈。”
四儿垂下眼睑,“你没叫我受委屈,这回是我运气不好。我现在倒是不担心别的,是玉柱……我怕你那位四爷会迁怒到咱们儿子身……”说着,眼泪下来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从来不讨人喜欢,千人骂万人唾的,不定都怎么说我呢。”她顿了一下,扬起脸来,“说说吧,我从来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在乎,我无所谓。这些年的日子过去,确实是随心所欲。可那又如何,我男人有本事,看不惯也得受着。可咱们儿子,不像我也不像你,这要是真被迁怒了,这孩子委屈不委屈。早知道今日,我该收敛着些。果然,这世没有谁真能随心所欲。”
“快别哭了。”隆科多给擦了眼泪,“脸刚擦了药。你是想的多了,我不是说过吗?万事有爷在。玉柱是咱们俩的儿子,我能不精心。放心吧。”
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急促的很,人还没进来了,声音先进来了,“额娘!额娘!哪里伤着了……”
四儿赶紧手忙脚乱的将床帐子给放下,隆科多帮着将帐子边给压好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额娘?”从门外进来一青年,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身形魁梧,长相未必多英俊,但却也浓眉大眼,有几分阳光洒脱的味道。他脸带着几分忧心,看到端坐在一边的隆科多的时候脸带着几分惊讶和欣喜,“阿玛!您今儿回来的可真早。额娘呢?一进门听说额娘受伤了?谁伤了额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儿子去找来给额娘出气……”
“轻声些。”隆科多的声音不由的轻了下来,“你额娘睡下了,你可别吵。哪里真伤着了?要是伤了阿玛岂会坐在这里?大惊小怪的!刚回来吧,会你的院子歇着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玉柱吵帐子里忘了一眼这才点头,“那儿子去瞧瞧大哥,这几天都没见大哥的人,又去哪里找营生去了。”说着脚步一顿,“儿子今儿请了行宫侍卫营的一个把总吃饭,他那边倒是有个空缺,儿子问问大哥,愿不愿意去?”很是热心的样子。
行宫侍卫营,随时侍卫营,却半点油水都没有。他这是出门又被人给哄了。找了这么个差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羞辱呢。他将话搁在嘴里半天想出言提醒,可一看这孩子等着表扬的神情,出口却成了,“我儿子真能干!去吧,你大哥听到了一准高兴。”
岳兴阿是不高兴,也不敢说的。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看着玉柱果然迫不及待的去了,他才收敛了脸的笑意,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了。这要是自己活着,玉柱这么着是没问题的。可这要是自己不在了,玉柱这样的课怎么办?说什么也得给玉柱找个靠得住的岳家。
等屋里剩下两人了,四儿才从帐子里探出头来,“该好好教教这孩子的。”
谁说不是呢。哪次不是信心满满的想药教育儿子,可一看见儿子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所有要教导的话跟堵在嗓子眼似得,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害怕,害怕这世的污浊玷污了拿双干净的眼睛。
看着这双清澈的半点都不染尘埃的眼睛,岳兴阿心情复杂的很。
他怎么都没办法接受,那样一个女人竟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在他的眼里,一个恶到了极致,一个善到了极致。一个污秽到了极致,一个干净到了极致。所以,哪怕再痛恨那个女人,他都没法恨眼前这个孩子。是的!他不是不想恨,实在是没法恨,恨不起来。他是真拿他当亲大哥的。
玉柱不知道对面的岳兴阿在想什么,只不停的说他的,“行宫那边挺好的,我跟他们的把总熟悉,他们肯定不会为难大哥的……”
呵呵!
去行宫,还是个小小侍卫,巴结一个把总。
这种单纯有时也叫人觉得残忍的很。自己是阿玛的嫡长子,这一等公的爵位将来是自己的。叫自己一个公爵的世子去看大门,亏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怎么不想想,同样是阿玛的儿子,他干的是什么差?
銮仪卫啊!
多少勋贵子弟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凭什么俩人的待遇天差地别?还不都是自己没有额娘。
可自己的额娘呢?
想到半人半鬼折磨的不像样子,死都成了解脱的额娘,他的心慢慢的硬了起来,但脸却堆了笑,“好啊!叫二弟费心了。二弟是有本事,这样的门路我是找不到的……”
玉柱带着满足的笑意回去了,躺在床的时候还在想,幸好大哥不在乎那是行宫,也没什么好的待遇,要不然,自己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再过两年,万岁爷可能不在宫里住吧。到时候行宫该吃香了。答应替朋友保密,这话肯定不能说的。再说了,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大哥大嫂好的。他们在府里过的不高兴,那出府住呗。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阿玛又忙,一年也见不几次,大家都不生气,和和气气的不是更好。至于银子,家里多的事,有了差事,阿玛肯定会给补贴的。要是不给,大不了自己给是了。
想着想着,睡了过去。梦里格外的香甜。
越是临近年关,睡的香甜的人越多。因为朝廷放年假了。
一放年假,连四爷都开始赖床了。头枕在林雨桐的肚子不肯起来。
“饿吗?”林雨桐自己都饿了,以前是天不亮吃饭,现在是天光大亮了,还没起身呢。但本身的生物钟肯定是还没调整过来,该饿还是饿了。她不等他回答,问道,“想吃什么?”
“有几个小子回来不是带了特产吗?”四爷起来靠在软枕,“叫人拿来尝尝。”
五爷家和七爷家的小子,去了福建。查出来的案子也不小。这俩谨慎,将查到的东西悄悄的带回来了,去没有直接拿人。前两天刚回京,送了半车的福建特产来。
四爷说的是这个。
林雨桐叫人拿了帕子擦手,又下去亲自端了盘子过来,一盘子福橘,一盘子各色的香辣小鱼。
抓了小鱼吃,大早的也不嫌弃伤胃。
林雨桐跟着吃了点,有点像是后世那种小食品包装袋里装的那种小鱼,味道浓烈,但肉特别有嚼劲。
“这些孩子也是。”林雨桐吃着递了一杯热水过去,“去了一趟,竟带些这种东西。”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四爷却道:“谁家的孩子像谁,这话真没错。老五老七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两家的孩子也是。查都查了,去半步都不敢多走。”他摇摇头,却又失笑,“不过这样也好,福建天高皇帝远的,真出了什么事,京城也够不到。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随着这些个孩子陆续回京,反贪的范围越扩越大,几乎是没有空手而回的。不过每个孩子的性子却都通过这件事都显露了出来。
如十三家的弘暾,再怎么也没想到当日从李煦身着手的事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十三当时都惊呆了。这孩子平时多老实,见了人说个话,那脸红。四爷给这孩子的评价是,“心有猛虎。”
十三都不知道是该哭该是该笑了。回去怎么教育的这个不知道了,反正过了几天那孩子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弘晸那边是不知道,因为九爷还没回来。不过以九福晋的脾气,是不会多问一句的。
十爷倒是知道委屈弘暄了,可回去更生气了。你说你人家弘暾大,人家能想出来的办法你怎么想不出来呢。人家又那胆子想你怎么没那胆子?你爹不如人家爹,指望你能强点你,结果还不如。那要你干什么?二话不说来是一顿胖揍。弘暄心说,这没玩了是吧。当初一回来你连问都不问来打,那是怎么说的,说什么你胆大包天,你老子在皇那心里都排不号,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敢给老子在外面闯祸捅娄子的?如今知道了始末,自己的冤屈刚要沉雪了,结果下嘴皮子一碰,合着自己又错了。这孩子别的没学会,将他阿玛的浑赖劲学了十足十,马往地一躺,杀猪似得嚎,还不干嚎,人家是边哭边唱,“额娘啊……咱走吧……我跟额娘去骑马牧羊去……这家里没咱们娘量待的地方了……”
十福晋喘着气出来,瞪着十爷。
“都是你惯的!”夫妻两异口同声,相互指责对方。
十爷觉得这一哭二闹三吊的本事是跟着福晋学的。
十福晋觉得这撒泼耍赖的无赖样是跟他阿玛学的。
反正是没学好是了。
于是悲催的孩子从单打变成混合双打,好长时间都不敢出来露面了。
正说这几个孩子呢,苏培盛进来了,说是弘旺进宫请安了。
弘旺是昨儿晚到家的,递了牌子进来,四爷叫他好好的在府里歇一晚再来。这不一大早,则孩子来了。
四爷只得起身,穿着睡衣散着头发却不见外的叫弘旺进来。
这一进来,双方都愣住了。弘旺吃惊于帝后二人如今的状态,皇是一身白色的衣,脚趿着一双浅口的棉鞋,辫子还没梳起来,随意的披散着垂在腰间。皇后是白底金花的小棉袄,下身不是裙子,是贫寒人家女人穿的那种大棉裤。只是人家的裤脚是绑着的,皇后的却是散着的,脚一双绣花拖鞋,时隐时现的。头倒是利索了,也只挽了起来,用木簪子簪了。
而四爷和林雨桐愣住的是,弘旺脸带着伤,而且是新伤,左边脸颊有一道血口子,从左眼眼角一直往下,醒目的很。
“怎么弄的?”处于做大夫的习惯,林雨桐直接过去了,用手扶了弘旺的下巴将他的左脸转个方向对准有光的地方好叫自己能看清楚些,“怎么伤成这样了还没用药?”
弘旺嘴巴抿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四爷过来瞧了瞧,叫苏培盛叫太医,“伤了脸了,留疤可怎么好?”
林雨桐先拿了药叫弘旺坐过去亲自给擦了,见着孩子倔强,到底是没有再问。其实也不用问,别人哪里敢伤他?皇家的孩子,都是有先生教导的。即便是错了,先生罚的也是身边的陪读,武师傅罚的是身边的哈哈珠子,是八爷打,身皮糙肉厚的地方多了,万万不会打到脸的。再说了,八爷可不是那种动手教育孩子的人。
那这只能是八福晋打的。看这伤口,应该是女人受伤的甲套给划出来的。
见药擦在伤口,这孩子疼的直往后缩,林雨桐到底忍不住,“你这孩子看着机灵,怎么这么实心眼呢。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都不明白。”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啊。哪有傻傻的等着挨打的?
弘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谁又能想到嫡额娘三两句话还没问完,扬起手给了这一巴掌。
林雨桐看四爷,这可怎么整?
要是八福晋老这么下去,好好的孩子非得整出病来不可。这是打孩子吗?这是打四爷和自己的脸呢。
四爷沉了脸,吩咐苏培盛,“传老八来。”
弘旺顿时急了,“阿玛他不知道。”昨晚阿玛回来的晚了,叫人叫自己过去,可脸有伤,过去了福晋一定会以为自己诚心跟阿玛告状的。因此推说累了没过去。一大早,不知道怎么的,是不想见阿玛,这才进宫来了。
四爷点了点弘旺,轻哼一声转到内室梳洗去了。林雨桐带着弘旺在外间,等着太医过来叫太医瞧了。
八爷接到进宫的旨意的时候,正在贵荣堂给惠太妃请安呢。
“惠额娘……”八爷起身,“那儿子先进宫了,回来陪您用膳。”
惠太妃将手往下压了压,“也不在乎这一盏茶的功夫。”说着,指了指椅子,“知道为什么宣你进宫吗?”
八爷还真不知道,“万岁爷的心思岂是儿子能随意猜度的。”
惠太妃轻哼一声,“老八,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有几根肚肠我清楚的很。也别跟我在这里说这些蒙人的鬼话。今儿这事,你不清楚,我却清楚。”说着,她瞪起了眼睛,“我养了你一场,说你几句,总该不过分吧?”
八爷一下子跪下了,“惠额娘这是要折煞儿子!”
“那好!”惠太妃说了这么一句,猛地冷了脸,将桌子拍的啪啪响,“都说你老八精明,我看你是天下第一号蠢蛋!”
八福晋站在外面彻底的黑了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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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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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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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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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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