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气氛不错,湖光山色,成群的野鸭水鸟不时的从头顶飞过,芦苇成片映照在冬日的暖阳里。甲板,刚捕捞来的鱼虾经过御厨的手,鲜香的差点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江苏巡抚吴存礼吃的矜持,他坐的位置较显眼,紧挨着弘昼坐了。次序还在弘晸弘暄和弘暾之。
他摸着一把大胡子,边吃边跟弘昼聊:“这高邮湖可是咱江苏的第三大淡水湖,因水位高于京杭大运河而称为悬湖,若干小湖,其较大的有珠湖、甓社湖、平阿湖等36湖泊,且湖湖贯通,总面积极大,为淮河入江水道。水面宽广,环境优美,物产丰富。高邮湖大闸蟹、高邮湖龙虾味道都极为鲜美,鱼虾的产量也很大。”说着,还不由的抬手指一指从湖面掠过去的鸟儿,“野鸭、白鹭阿哥想来是常见的,您再看看那些是什么?”
弘昼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连连摇头,表示没见过。
吴存礼哈哈笑,“白鹩、丹顶鹤、白鹭每年秋天都会飞回来,在此繁衍过冬。如今是稍晚了一些,要是再早两个月,这高邮湖可热闹的很,咱们江南风鼎盛,每到那个时节,大批的人举子来这里游湖赏景,那才是盛事。”
“那也得是吴大人治理地方得力之功。”弘昼亲自给斟了一杯酒,“敬吴大人。”
李煦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眉头都拧成疙瘩。这跟预想的还是不一样的。以为四阿哥为了功劳也会力查到底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也是!江南真不是那好动的。
这会子他倒是忧心起来了,世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将李玉堂推出去的事泄出去可不是玩的。自己那点心思,这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不清楚,但这些官场的老油子却是知道的。李玉堂是什么样的人谁心里没数?点了这个人,这个人敢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往出倒腾。
要叫这一伙子知道自己的用心,恐怕不用等万岁爷过了孝期收拾自己,这伙子能把自己抽筋扒皮,所以,这事真不能叫联系到自己身。
于是绕过人群,走到正在跟布政使李世仁说话的弘晸身边,“阿哥爷,借一步说话。”
说着,还朝布政使拱拱手,“李大人,见谅见谅。”
布政使的官位可不低,要有一的,大约相当于一省民政厅和财政厅的厅长。可这人对李煦,那是相当客气。这织造府衙门,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行走机构,隶属于内务府。跟朝廷官员那是两回事。这人家位虽不高,却又密奏之权,见官都高一级的。
见识李煦过来截人,他笑眯眯的抚着胡须,“请便请便!一会子过来一起喝一杯。”
“一定一定!”人家客气他更客气,腰弯的都快九十度了。
弘晸眼睛闪了下,不得不说李煦这人确有本事。先帝宠信是一码事,但这也跟他自己处事谨慎脱不开关系。
跟着李煦到了船头,面只有几个船夫样子的人来回走动。
弘晸往船舷一靠,“李大人可是有事?”
李煦小心的看看,这才转脸过来,背对着众人面对着湖水低声道:“阿哥爷,之前的事,还请您守口如瓶。”
弘晸心里一笑,“李大人可真是个识时务之人啊。”
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转头的决断可不是谁都有的。
李煦哪里听不懂这话里的嘲讽,他心里闪过一丝怒色。这要是先帝在的时候,别说是他这样的小崽子了,是小崽子他爹来了,都不敢这么对自己。但如今……到底不是往昔了。他的心里倒有几分真的缅怀先帝了。心里再不高兴,面还是老样子,“说起来,奴才跟九爷也算熟识……”
弘晸眼睛一眯,这是打算用自家的老子压自己了。
凭什么?
只顿了一下,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点深浅小爷还是知道的,李大人尽管安心。随后会跟五阿哥说一声的。”
李煦认真的看了弘暄一眼,这话能信吗?
随即弘暄说了一句,“想来李大人还是懂规矩的吧。”
只这一句话,李煦反而安心了。懂规矩?什么是规矩?规矩是意思意思。只要肯要钱,那这事没什么可操心的,他连忙道:“阿哥爷尽管放心,奴才懂不懂规矩,九爷是清楚的。”
弘晸心里七八下的,别最后查来查去,里面都是自家老子的旧账吧。要真是这样,看来这次的功来先别要了,给自家老子顶罪算了。这功过相抵,也别叫万岁爷罚了。自家那阿玛……说起来也是不容易。
这样想着,走向弘昼的脚步更加坚定。
弘昼正跟吴存礼说话,两人说的都是江苏名吃,吴存礼正邀请弘昼去家里坐坐的。
见弘晸严肃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两人停住了话头。
“五阿哥。”弘晸过去冲弘昼行礼。在一起再怎么熟,在外面尊卑得分清楚。
弘昼知道这个道理,脸带着笑,受了礼之后却很热情,“大哥过来坐。”
弘晸过去贴在弘昼的耳朵低声道:“李煦怕漏了风声……咱们不如将计计,这老东西不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估计是不会吐口的……”
弘昼垂下眼睑,但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正想找个机会发难呢,弘晸来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不正是瞌睡了有人递了枕头。
因此在弘晸说完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的时候,他露出几分愕然来,先是看向很远的一边站在船头的李煦,然后又看向弘晸,最后看向一边的巡抚吴存礼。然后又看李煦,再看吴存礼,在两者之间两回的看了好一会子,小脸的表情由愕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怒不可遏。这一番变化,看的离弘昼近的巡抚吴存礼和布政使李世仁看的不由的皱眉,这是怎么了。
只有弘暄和弘暾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昼的这番作态可太夸张了。两人一个剥虾一个挑鱼刺,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
弘晸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弘昼边,谁看他他都不抬头。
弘昼猛地站起来,胳膊一拂面前摆着的盘子碟子一股脑的都掉在甲板,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本觥筹交错的酒宴跟按了暂停键一样,顿时静了下来。
“岂有此理!”静下来之后弘昼这句话可清晰无的传入各位大人的耳朵里了。
这是说谁呢?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变了?谁能站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正纳闷呢,见五阿哥满面怒容的站起来,快步进了舱房。
这?
吴存礼看弘晸,“阿哥爷,五阿哥这是?”
弘晸意味深长的朝李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吴大人跟家父和八叔的关系一向亲厚,提醒一二也无妨……”说着,又看向远处的李煦,“有句话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言尽于此,吴大人好自为之。”
什么叫家贼难防?
谁是家贼?
顺着弘晸意味深长的视线,吴存礼看向站在船舷边朝这边拱手致意的李煦。
是他?
为什么是他?
可为什么又不会是他呢?
他本来是打小报告的眼线出身,能希望他是什么人呢?
可是他到底是说了什么,才叫五阿哥扬长而去?
刚才看着五阿哥的意思,皇还是安抚江南居多的。本来悬在头的三尺剑都已经移开了,难道谁还想杀个回马枪不成?
他扭头跟李世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追着弘昼的脚步而去。结果刚到舱房门口,被一个高大的麻脸汉子给拦住了去路。
这位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得不认识,这也是这次的钦差皇潜邸时的奴才李卫。
是不是的都不要紧,反正李卫自己是这么说的。
“两位大人请回,五阿哥现在不见人。”李卫说着,语气和缓了下来,“五阿哥年轻气盛,一会子消了气好了,在下给大人们安排了房间,请随我来,在湖风大,万一病了在下回京没法跟万岁爷交代。”
两人一想也是!
跟着李卫另一头的舱房去了。
等人进去了,他还贴心的问,“外面有咱们的人守着,两位大人尽管安心,要什么叫他们跑腿是了。要是有不想见的人……在下替您打发了?”
那再好没有了。
外面那些属下这会子肯定个个都想打听消息。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下避一避的,刚好也有机会冷静冷静,把今儿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好好的想想。
“有劳了。”两人待李卫都非常客气。
李卫将两人送进门,将舱房的门顺手给关了。对守在外面的十来个人道:“好好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黑汉子低声问道:“门窗要锁吗?”
李卫一扭头,朝两个舱房看了一眼,这才道:“锁吧!”怕个球!
本来自己够混不吝了,结果来了个皇阿哥自己还混不吝,这么着吧。干起来真他娘的解气。
于是满大船的人看见巡抚和布政使被关起来了。
这拿下了?
可这船舱跟别个还不一样,内外隔音效果特别好,外面都吵翻天了,里面最多只能听到嗡嗡声。人多说话,发出点嗡嗡声这很正常,两人都累了,躺在船舱的闭着眼睛想事呢。
李煦终于觉得不对了,他疾走几步朝这边跑过来,看着用大铁索锁起来的船舱,脊背不由的一寒,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说动手动手了?
有人看见李煦过来了,忙打招呼,“您跟几位阿哥都熟,替咱们打听打听,到底是哪里惹了阿哥爷生气了。”
李煦心说这根本不是生气了。他惊慌的朝四周看看,靠着船舷一步一岗,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这么多人了?
完蛋了!皇根本没打算轻轻放过去。这一船人如今都成了人家砧板的肉了。
正想着,听有人在唱名了,“江苏粮道王舜”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了。
那唱名的小太监年龄不大,声音还带着一股子尖细的脆劲,“江苏粮道王舜”
人群一四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的矮小男人来,“下官……下官在此……”
小路子眼皮撂了一下,学着苏培盛端着架子的样子,“你可是江苏粮道王舜?”
“下官正是。”他擦了一把汗,这两个官都被锁起来了,这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吧?怕吗?怎能不怕?这里哪里有傻子,这会子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真是蠢蛋了。
小路子矜持的点点头,“那进来吧。”
弘昼在里面看着小路子那副样子,都恨不能骂一句死太监。
这位王大人进来见了礼,又赶紧擦了擦汗,“给五阿哥请安。”
“起来吧。”弘昼做在主位,弘晸拿着笔充当师爷。这是做记录的。
弘暄和弘暾出去了,两人得在外面呆着镇场子。李卫尽职尽责的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弘昼叫王舜起来,“起来好说话。”
王舜起来小路子还专门搬了椅子放在船舱间的,让他坐了。这种两边不靠,前面没有桌子挡着的座位坐着并不怎么舒服。他不安的动了动,屁股只担着凳子沿坐了,小心的看着弘昼,“不知五阿哥请臣过来是……”
弘昼歪在椅子,一摆手打断对方的话,直言道:“小爷也不想请你啊王大人,实在是没办法,有人把您给点了。我还真不瞒你,早在这之前有个叫李……李……”说着看向弘晸,“李什么来着?”
“李玉堂。”弘晸提醒了一句。
“啊!对!是李玉堂。”弘昼一副糊涂阿哥的样子,有几分不耐烦,“这人你该熟悉才对嘛,他可是你的老司了。他在山东把你给点了……原本为了江南的安定,没想着现在办你们的。谁想着有人不甘心啊,接二连三的生事,你说这都闹到这份了,爷不过问能行吗?你随便说说,说点什么意思意思行了。如说……”他说着又看向弘晸,“李玉堂的供词是怎么说的,念给咱们这位王大人听听……”
弘晸从另一边抓了册子出来翻了几页开始念,哪一年亏空钱粮多少,经手人都是谁谁谁,所得钱粮都是怎么分配的,谁得了几成都记的清清楚楚。一条条下来,王舜头的汗瞬间下来,一滴一滴往下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
弘晸这才把手里的账册一合。弘昼身子前倾问道:“还要念吗?”
“不!不……不了……”王舜将头磕在地梆梆的响,“臣不敢喊冤,臣……臣……”
“你不用怕!”弘昼笑了一下,“本阿哥办这事也实在是不得已的很。实话说吧,皇阿玛对江南的事情都是洞若观火的,可为什么没动你们呢,一是朝局需要,另一个呢你们都是先帝简拔起来老臣,皇阿玛实在是心有不忍……”
王舜连连点头,“臣愧对皇……”
“先别喊啊!”弘昼起身亲自将王舜扶起来,“凭你这些罪状,会是个什么下场,你该明白的。”
什么下场?
脑袋保不住不说了,一家老小只怕得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想到这里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臣万死……”
“你也不用万死。”弘昼扶了王舜坐回去,还示意小路子一杯茶过去给对方压压惊,“王大人,要是有一个机会,能叫你不死,你的家人不受牵连,最多是守着祖业过日子,你会怎么做呢?”Χiυmъ.cοΜ
王舜眼睛一亮,“五阿哥!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阿哥爷能救小臣一命,您只说您要什么?钱财?小的都可以给您。美女?小的给您找,实在不行,家里还有未出嫁的女儿,愿送于阿哥端茶倒水为奴为婢……”
弘昼的眼里冷色一闪而过,愿意拿钱还罢了,竟然连亲生女儿也往外舍。这样的人真是死有余辜了。
但是现在不着急!他转过身,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着急,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王大人……”弘昼扭过脸来,带着几分嬉笑,“美女嘛……”他往自己的身下看了一眼,“想用暂时也用不,这个不着急。不过这钱财嘛……”
“您说!”王舜一瞬间脊背都挺直了,静静的听着弘昼说话。
“舍命与舍财之间,你总得舍一样吧。”弘昼附在王舜的耳朵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站直了身子,指了指外面的人,又指了指弘晸面前放着的账本,“你给的钱数,如果跟这口供和账本都合得的话,才算是有诚意。钱到了,你可以走了。这么简单。”
王舜面色一苦,“这账目跟实际得到的是有差距的。”
我当然知道是有差距的。你们吃肉但下面还得喝汤呢,得到的会实际贪污的量小一些,这是肯定的。但是别忘了,这哪个当官的一个月没有几个门贿赂的?光是这些钱财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这账本的空额他是必然能补的。
弘昼冷笑一声,“那王大人随即便是!”
那还真不敢!这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刚想着这话怎么说,听这位五阿哥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带着几分惫懒,好似跟一边九爷家的大阿哥说话,“你说这湖里有鱼有虾,会不会有王八?”
“会吧。”弘晸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弘昼说这个干什么。
结果弘昼嘿嘿笑着,带着几分好,“总听人家说什么把人扔进河里喂王八,这王八吃人肉的吧。”
弘晸心里暗笑:“吃呢。”
小路子瞟了一眼王舜,递话道:“我的阿哥爷,奴才可是不敢不听话,您可别拿奴才开涮。奴才胆小,经不住吓的。”
弘昼一脚踹过去,“边去!也不看你的身份。这湖里的鱼,要吃也吃有身份的人的肉……”
王舜一个激灵,凭那账本,自己是死有余辜了。真被这混世魔王给扔到湖里去,难道万岁爷还能罚亲儿子。
正害怕呢,听那小太监的生意又传来,“我的爷啊,这可都是朝廷大员,可不敢浑玩……”
“屁的朝廷大员,都是一群搜过民脂民膏的蛀虫,喂王八刚刚好,也算是替天下老百姓除害了。”弘昼说的义愤填膺,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王舜听出来了,这位阿哥爷说这话是真的!他真有拿他们这些人喂王八的心思,“五阿哥!”他赶紧叫了一声,又跪在了地。
弘昼一副无所谓的抬头,“哟!想清楚了,这是打算舍财还是舍命?”
王舜忙道:“舍财!舍财!”
弘昼轻笑一声,“早这样多好。”他亲热的过去,跟亲人似得将人扶起,还用帕子替人家擦了擦汗,“那什么……你这财在哪呢?要是在老家的话……你想走估计……”
“没有没有!”王舜忙道,“老家族人太多,人多眼杂会坏事的。”
“哦!”弘昼理解的点点头,“闹不好族里还会想着分一杯羹是不是?人之常情嘛。”十分理解的样子,“这衙门可放不成啊。我猜猜,你是放哪里了?私宅的密室还是庄子……”
“都不是!”王舜勉强的笑笑,“小的之前有两房小妾没了,她们在世的时候服侍的相当用心,于是小的厚葬了她们,她们生前没剩下一儿半女,小的在城外为她们建了庵堂……小的成了望门寡的女儿如今住在庵堂里……”
秒懂!
这家伙把银子藏在这庵堂里了。还真是个好去处!一般人真是想不到啊。
弘昼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不佩服不行!
他抬起头朝李卫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卫会意,马安排人乘着小船离去。
弘昼这才拍了拍像是没了筋骨的王舜,“别这个样子,命好歹是留下了不是吗?这么着吧!你好好的出去,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等小爷确定收到钱,着人总你离开。”
王舜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一出去转脸看见被人围在间的李煦,都恨不能马扑过去咬死他。
这幅样子大家看在眼里,马像是明白了什么。围着李煦的人瞬间退开了,甲板瞬间静了下来。
李煦皱眉,抱拳对王舜行礼,“王大人,在下可有哪里得罪了?”
王舜皮笑肉不笑,“得罪!岂敢岂敢!在下得恭喜李大人才是。李大人高升有望,怎么?是升巡抚还是总督啊。”
这不是开玩笑嘛。升官不是这么一个升法。
再说了,先帝都没给升,指靠当今吗?这不是指屁吹灯吗?
但王舜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总有个缘由。想起莫名其妙被关起来的巡抚和布政使,再想起之前李煦叫了弘晸说话,之后弘晸过来跟五阿哥说了什么,这才有了五阿哥大怒,紧跟着两位大人被关了。如今王舜出来又是这么一副样子,看来李煦在这里面没说什么好话。
这贪污往往都是下串通好的,所以逮住了一个剩下的想跑基本都跑不了了。
瞬间,大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着李煦的眼神都有些冷了。
小路子从船舱不大的窗户将外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低声跟主子禀报,“狗咬狗,要咬起来了。”
咬不起来!
弘晸摇了摇头,咬不起来的。李煦可不是这样的沉不住气的人。
果然,李煦二话不说,只朝船舱方向走来,对守在门口的李卫道:“李大人,请代为通传,说李煦求见。”
李卫收了冷脸,笑的跟朵花儿似得,“是李大人啊!请进请进!小主子早交代下来了,李大人来了,直接进去是了。”
正说着,笑的一脸谄媚的小路子迎了出来,“李大人来了,快进快进。主子正等着呢。”
李煦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是冷的。
太可怕了!
杀人于无形啊!
一只脚迈出去,听这小太监正个李卫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估计想听见的都能听见,“李大人了年纪,爱吃口甜软的,打发人赶紧做了送来,这湖风大,大人要是有多带的大衣先拿一件应付应付,可不敢叫老大人着凉了……”十分贴心的样子。
李卫一边应着,一边招手叫人来细细的吩咐。小太监这才满意的进去了。
李煦进去的时候,见五阿哥跟弘晸两人正在下棋呢,连理都没理他。
这戏做的啊!
李煦前请安,弘昼只摆手,一句要说的都没有。
“五阿哥!”李煦主动叫了一声。
弘昼手里拈着白子,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轻轻将棋子落下。
李煦皱眉,规规矩矩的跪下,“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这老狐狸啊!
弘昼只得站起来,拱手朝京城的方向,“圣躬安!”
这是见钦差的正常程序。先是对着钦差跪拜,问圣安否?钦差是代天子巡幸,受这一拜,转告臣下圣体安康。
弘昼不搭理他,他来这一手弘昼不能不搭理了。
“李大人请坐吧。”弘昼语调平和,“你请见可是事?”
这世几乎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还问自己是不是有事?李煦心里更一团火烧似得,“臣是想问,何时能返程?如今天寒地冻的,晚冷的很。尤其是这飘在湖,寒气更重。外面的官员都是署理一方政务的官员,事务繁忙,在这里耽搁不起……”
“想回了?”弘昼坐在,看着棋盘,“想回也容易,拿银子来赎人。写个条子,本阿哥着人去取,银子来人可以走了。反之,继续待着吧。”他又放下一个棋子,“要是没记错,李大人在任还亏空了三十八万俩,拿银子叫人送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五阿哥!”李煦蹭一下站起来,“万岁爷可知道您如此行事?他们不是宫里的奴才,他们是朝廷大员,是朝廷的脸面,您不是绑匪,您是皇阿哥。如此行事,朝廷的脸面何存?皇的脸面何存?”
“脸面值几个银子?”弘昼跟个小痞子似得,“本阿哥只知道国库空了!钱去哪了,被你们一个个的搬回家了。朝廷要打仗没银子,皇阿玛想给百姓修桥铺路没银子,皇阿玛想叫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还是没银子。你跟本阿哥说脸面!”
他抓起桌的茶壶冲着李煦砸过去,哐当一声落在李煦的脚边摔成了碎渣,他手指着李煦,“你跟本阿哥说脸面?好好好!本阿哥还不妨告诉你,朝廷不要这脸面,皇阿玛也不要这脸面,本阿哥也不要这脸面,但咱要银子!记住!要银子!谁不给银子小爷敢把你们扔水里喂王八!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十二岁的孩子,个子不高,脸长的还很稚嫩,身的痞气一收,倒是真多了几分凛然之气,李煦不由的被这气势所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叫他清醒了些,“将朝廷大员扔水里?哈哈哈……不是老臣小看五阿哥,您还真不敢……万一谁有个万一,这刀笔史书……”
“呵呵!”弘昼脸露出几分调皮之色,“今儿听吴大人说了半天的高邮湖,本阿哥才知道,高邮湖有一景,叫做龙吸水。本阿哥此次带着江南的武官员,是为了拜谒先帝的。你们可是先帝的忠臣啊。想来先帝是舍不得你们的。那龙吸水是什么,想来久在江南的李大人是知道的。也许先帝恰好显灵了,恰好带走了你们这些忠臣呢。”
李煦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理由真是!
死了也是白死了吧。
李煦的脸都白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只是看去有点调皮的孩子怎么能相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
弘昼对着李煦一笑,“这多好,至死你们都是先帝的忠臣。能永远的陪着先帝,你说好不好?”
李煦直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今儿这一船人在这里出事了,只怕都能用意外掩盖下去。这里飘在湖,连跟外面通消息都不能,更不要说是调兵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糟糕的是,唯一有调兵之权的是巡抚了,可巡抚吴存礼已经被关起来了。
弘昼抬起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着,“说起来,小爷不是不想双手染血,实在是不想叫你们死了还不得不说你们是忠臣。那时候小爷想抄家都找不到由头。所以,不是实在不识趣,小爷真不忍心赶尽杀绝。只是要银子儿子,又不是要命。人家那诗里怎么说的,千金散去还复来嘛。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阿玛没想杀老臣……”但得你们现实忠臣,“皇阿玛要的是江南稳……”但求稳不意味着纵容贪污腐败,“有了这两条,你怕什么呢?”
弘晸一边收棋子一边扭脸对李煦道:“李大人,这点银子对您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光是您家摆在明面的东西价值都差不多抵得了。要是实在没有现银,这些东西拿来抵债也是一样的。要是还想当差,这也不是难事,不是还有将功抵过吗?当年您对先帝的忠心拿出两分放到万岁爷身,何愁位置不稳呢。”
撺掇着他继续打小报告。
休想!
算要说,对这两个没有半点信义的小崽子也说不着。不过他们也有说的对的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先还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他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愣头青真给自己扔到湖里去。虽然不会叫自己真淹死在里面,可这泡水里不遭罪吗?这么大的年纪了。
“老臣写条子……”说着,去抓桌的笔。
“现银给了人马放,要是拿东西低价,那等东西出手之后才能放人。”弘昼又补充了一句。心说,东西虽说价值也不低,但我总得挖出你放银子的老窝来吧。
李煦手一顿,到底咬牙写了。
打发了人去李家取银子,弘昼谁也没见。晚也没叫这伙子真在甲板冻着,而是在大仓里,那里铺着通铺,挤一挤足够了。冷不着谁。
天一亮,一艘小船靠了过来,揭开一看,十几箱子金银连同珠宝在初升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几乎刺瞎了人的眼睛。
李卫拿了册子递给弘昼,“一共七十八万九千七八两,另各色珠宝古董三箱,已经登记造册……请阿哥爷过目。”
弘昼粗略的看了一眼,叫了王舜,这小老头个子不高,弘昼刚好能拍到他的肩膀,“到任好好干,前账这一笔勾销了。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记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王舜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再不敢了。”
弘昼这才放王舜船,“赶紧吧。耽搁了这一天时间,不直到积攒下多少公务……”
王舜在殷殷嘱托船,然后众人看着船慢慢走远了。
船去了哪里?送王舜回任?
谁也没猜到,这艘船缓缓驶进了运河的河道,一路往北疾行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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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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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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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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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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