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林雨桐看向方云,手里拿着药和一杯热水。vodtw.cobr>
方云点头,伸手接过来,“不用准备什么。”说着,她仰起头,药塞进嘴里,一杯温热的水紧跟着冲了进去,嘴里一点药味也没留下。她将杯子递还给林雨桐,往手术台一躺,慢慢的闭了眼睛。肚子的绞痛来的那么清晰,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划入鬓角,湿了头发才落入枕头。老袁要只是老袁该多好,自己会欢天喜地的迎接这个新生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手扼杀了它。
落了胎,疼痛也跟着消失了。林雨桐把了脉才道:“最近好好休息,别碰冷水。”
方云一一点头应了,林雨桐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递过去,“喝了再走。”
“别担心我。”方云嘴角翘了翘,“也别可怜我。其实之前,是我要求的多了。在医院这么长时间,生孩子的女人咱们也见了很多,有哪个是丈夫陪着护着的。还不都是自己一个人。丈夫要是能抽空过来看一趟,都算是不错的。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没有感情?都不是!是我要求的太多了,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是啊!在当下的条件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要求儿女情长,这本身是在为难人。方云的前夫老姚,做的差吗?其实跟大多数人差不多。方云虽然抱怨,但要是没有原野的暗示,她不会想着离婚的。人家能暗示成功,说到底,还是将她心里的不满和不足给放大了而已。
冲动的愤怒之后,她开始冷静了,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剖析自己了。
林雨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方云起身,将红糖水喝了,然后慢慢的离开。
进了院子,结巴正在院子里劈叉,看见方云进来点了点头,继续忙活他的。方云直接进了窑洞,袁野在炕坐着,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云一靠近,他吸了吸鼻子:“有血腥味。”然后紧跟着面色一变,“你将孩子拿掉了。”她不会医术,不可能进手术室,不可能沾染血迹,只能是她自己身的。怀孕的女人没有例假,而她要是受伤,应该有人送她回来,而且身应该有止血药的味道。现在什么味道都没有,只能排除这种可能。那么结合方云现在的心情,不难猜出在她身发生了什么。
“没错。”方云往炕一躺,浑身都失去了力量一般。
原野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拉着方云的胳膊号脉,“林院长亲自做的吧。对身体没什么损伤。”
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皮肤,以前让人颤栗的感觉被厌恶所替代,她立马佛开他的手:“起开!别碰我。”
“呵呵……”原野笑:“我以为你会跟我演戏……没想到……你还真是真性情。”
“跟你演戏?”方云翻了个身躺着,背对着他,眼里警惕,但嘴却冷笑了起来,“我接受不了现在的你,连动带着你的血脉的孩子,这需要演戏吗?”
原野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方云的歪着头,偷偷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屋里很安静,这种沉默叫人心里无端的觉得压抑。外面传来清晰的劈柴声,原野嘴角勾起笑意,刚才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劈柴声是停了的。那么那个结巴是不是在外面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呢。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你说,结巴是只监视我呢,还是连你也一起监视了。”
方云蹭一下坐起来:“你想暗示什么?”
“嘘!”原野伸出食指摁在嘴唇,“小点声,不想叫外面听见小点声。”
方云眼里划过冷意,结巴说说话不利索,却是个有战斗经验的同志,也是她能信任的一位故人。这次是自己请求有人配合,面才调来了这个跟自己曾经搭档过的人。当然了,两人之间那些往事,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原野也不例外。他现在开始挑拨离间了,是不是也有些焦急了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无意识的配合了对方。
原野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你狠心拿掉了孩子,除了对我的身份抱有敌意,无法接受以外,难道不是为了自保,为了跟我划清界限。毕竟,你要为安安考虑的多一些。但是方云啊,夫妻是夫妻,不管有没有孕育孩子,你都跟我做了夫妻。而且是恩爱非常的夫妻。你如今表现的对我再怎么深恶痛绝,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们真的相信你了吗?一点都没有怀疑吗?我想未必吧。这不其他的事情,你的丈夫,你曾经深爱的丈夫,可是倭国的间谍。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方云,我很抱歉,你的政治生命可能因为我而终结了。”
这是再提醒她,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大概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提拔。这本身是一种不信任。
方云冷笑一声:“我出来闹革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政治前途,这种东西从来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别说政治生命,是生命,谁在乎过?战场,扛炸药包是d员的特权。命都不要了,谁还想着政治生命。闭你的嘴,你说的话,我一句话都不想听。”
原野一愣,继而笑了笑,突然道:“我之前听护士说,你们这里有个女作家,曾经坐过你们当局的监狱。在监狱里,跟背叛她、害她坐牢的人还生过一个孩子,最终却逃了出来,才来了言安,不知道是不是?”
方云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原野却冷笑:“你跟她起来,可真是算仁慈了。没把孩子生下来受罪,我该感谢你的。那个女作家……她跑出来了,你说她为了麻痹那个男人而生下的孩子……那个孩子最后怎样了呢?”
他是在暗示自己,防着自己也做出麻痹他的事情吧。
警惕性可真是够高的。
方云慢慢的躺下,翻了个身,久久才道:“你……真是想多了。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看着你,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值得我费尽心思去玩心眼吗?别啰嗦了,我累了,你叫我安静的歇会。咱们俩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方云却知道,对这个男人真不能心急。别看他眼睛瞎了,但是心却一点也没瞎。
这个冬天在这样的氛围来了。晚林雨桐回来,自己带孩子。四爷也都是趁着晚赶紧干他的事情。林雨桐抱着孩子睡了,四爷给他们母子压了压被子角,这才披着衣服将灯挪的近一点,靠在一边忙着花他的图。
猛地远远的传来一声枪响,四爷手里的笔掉在地了,林雨桐紧跟着睁开眼睛。在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声越发的密集了起来。
“打起来了?”林雨桐问了一句话,没等四爷回答,常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枪声惊扰了孩子,叫他惧怕了。
四爷一把将孩子抱起来,用棉袄裹在怀里,“不怕!不怕!咱们不怕!”
“这是跟谁打起来了?”林雨桐说着,穿衣服起身。
“能跟谁打?”四爷摇着孩子,“这两个月,两边的摩擦还少吗?你是最近忙,一点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如今世面什么都涨价,不光是涨价。涨了价还未必能买到东西,没货。往边区这边的路都差不多封锁住了,任何物资都运不进来。这,还不停的在给边区增兵呢。估计是两边又起摩擦了。你先睡吧,伤员要运回来,估计是明天的事情了。你也不能去医院这么守着。”
林雨桐看了四爷怀里的孩子一眼,“我给这小子做个耳套吧。这以后半夜……枪响的时候多了,这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
四爷叫孩子贴着他,一手搂着孩子的腰,一手拿着笔在摊开在炕桌的纸描描画画。林雨桐拿出针线,给孩子做个一副耳套,也两小时完了。把耳套给孩子带,再摇了摇这小子才睡着。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脸,得有多少孩子跟自家的常胜一样,半夜三更得被炮火声惊醒。
这场小规模的摩擦,林雨桐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只知道带回来的重伤员有十多个。林雨桐连续做了两天一夜的手术,才将伤员处理完。
这么不规律的作息,常胜饥一顿饱一顿的,林雨桐的奶水也越来越少了。四爷急的直冒火,天天叫白元想办法弄吃的去。猪蹄也好,鸡也罢,只要弄来了,汤汤水水的往林雨桐肚子里灌。“外面什么都紧俏了,你要是再没奶水,孩子只能喝米汤了。”
光补没用。还得从根子解决问题,那是医院的人手不够。袁野不能工作了,打量的工作压在林雨桐身,两天一夜持续的做手术,一下手术台,她自己一屁股做地了,是钱妮将自己背回来了。此刻她接过四爷递过来的汤碗,一股脑的喝了,“还是得跟面反映,再调拨大夫过来。”
这次面倒是很利索,直接给了两个大夫,可都是倭国人。他们是战俘!在战俘营一段时间,参加了反战联盟,这才被派了过来。以前他们是随军的外科大夫,现在只是做回老本行了。这两人身高都才一米六出头,作为男人,身材实在算是矮的。原野跟着两人起来,一米七五的个子,算是伟岸了。
这两人原本一个姓佐藤,一个姓山本。名字叫什么,林雨桐没费心思去记,这么叫这两个人,大家也都是如此。
对这两人,大家都有点抵触情绪。尤其是方云,做的是思想工作,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还得一个劲的给其他人做工作,告诉大姐这两人虽然还不是自己的同志,但属于反战人士。林雨桐跟他们接触的较多,最大的收益,是两个月后,差不多能听懂倭语的基本对话了。跟着两人。
眼看这一年要到头了,汪却在这个时候投敌叛国了。
三九年的头一天,当局发表声明,汪被开除国党党籍并撤销一切职务。
林雨桐和四爷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阳历的一月份,正是农历的腊月,一冬都没见雪,如今倒是飘洒着下了起来。
今儿安泰老先生登门了,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四爷笑着将人给迎进来,林雨桐已经将孩子递给翠婶,自己准备动手做饭待客了。
安泰老先生摆摆手,“千万别忙活。我今儿来是找小林的,说的也是私事。”
“不管是公事私事,今儿门了,在我们看来,是好事。”四爷笑着请人坐下,又将翠婶怀里伸着手不停的要他抱的胖小子抱过来。
灶膛在屋里,林雨桐一边忙活,一边跟安老爷子说话,“有话您吩咐,咱们之间还用客气。”
他也不是个矫情的人,直接开口:“我有个孙女,今年也十八了。之前一直在女校那边学,现在学业暂时结束了,要去什么宣传队工作,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宣传队的工作不重要,但我觉得她去宣传队有点浪费了。她从小跟着我,也是背药方长大的。之后了洋学堂,觉得医不行,坚决不肯再学习。如今呢,我想叫她跟在你身边,做个助手也好,徒弟也罢,也叫她见识见识,这医到底行不行。我的医术规矩,是个慢郎。她瞧不,但这不等于医不行。我这些儿孙里面,这个孙女的天赋最好,可惜了!再不抓紧,真的浪费了。宣传队的工作,换个人都能做,但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这没什么不行的。
“那叫跟着我吧。”林雨桐笑,“能叫您寄予厚望,这姑娘肯定是差不了的。”
安老爷子的孙女叫安来,挺高挑清秀的一个姑娘。见了人,试了试,林雨桐才知道安泰老爷子有点谦虚,这姑娘把脉开药方基本都没问题。“你是真不喜欢干大夫这一行了?”林雨桐问她。
“也没有。”安来看着挺沉稳,“像是我这么小的大夫,没人信我,让人挺丧气的。这要是西医大夫,只要医科学校毕业了,有人认可,跟年龄无关。这要不是战争……我这样的,大概得用二十年时间叫人相信我能给人治病。”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林雨桐很快给她安排活计,“不光在医院这边要给我做好助手,在学校那边,你也需要给我做好助教。我要是时间安排不过来,你得带着我的讲义,去给学生课。”
“我”安来指着她自己的鼻子,“我才十八岁,没人……”
“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林雨桐笑道:“你十八,可你接触医药已经有十三年了。”这是资历。
“好吧!”被人认同的滋味好似还不错,安来笑了笑,转脸低声问道,“林姐,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啊?”林雨桐看着护士送来的病历,随口的应了一句。
“林雨槐,你认识吗?”安来低声问道。
林雨桐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他?”
安来差点蹦起来,“你真的认识他?你是他妹妹是不是?”一双大眼睛闪着焦急,急切的等待着林雨桐的答案。
林雨桐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槐子的消息,“是!我是他妹妹。你怎么认识他的?他现在在哪?”
“还真是他妹妹。”安来眼睛亮闪闪的,“我们来言安是被他带着人护送的。我不知道他属于哪一部分,其实他连姓名都是没对我说,是是偷听到他们团长跟他谈话,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后来,为了给我挡雨,他把他的外套脱给我了,我在他的衣服领子看到了一个人名字,是林雨桐。这名字跟他的名字一对,我知道这是他的姐妹的名字。之后我专门跟人打听了,知道衣服写着名字,一般都是亲人的名字。万一在战场牺牲了,将来或许又机会能把他们的消息告诉亲人。我之前听过林大院长的大名,可我不知道您这么年轻。如今一见,知道您的年纪,我觉得跟您真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这么说,槐子在一线部队。
还真是没有想到。
林雨桐有点焦急:“知道是哪个部队吗?”
安来摇头:“其实我还想找他呢。”要是知道部队,早找过去了。“林院长,要是有他的消息,你告诉我一声。我希望去他所在的部队,做战地医生。”
林雨桐笑了笑,少女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猜。只是短暂的接触,叫她这么念念不忘吗?“那你在我身边呆着吧。只要我在这里,他的消息总会送过来的。”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回去跟四爷抱怨,“你说他怎么不跟咱们联络呢?”
战场生死能由谁?不知道不用担心,知道了天天都跟着提心吊胆。
四爷摸着常胜的越发浓密的头发,“我们常胜的舅舅总是替别人想的多。”
知道了消息,林雨桐心里自然记挂。即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给槐子做衣裳被褥。说不定哪天他回来了。
可这人最经不住念叨,念叨着槐子,槐子以林雨桐害怕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视线。
一场摩擦交火半天之后,医院送来十几个重伤伤员,伤的最重的,几乎是肠穿肚烂吊着一口气的被抬了进来。
林雨桐忙着看伤,也没注意伤员的脸,“准备手术,马!”
安来端着医疗器械的盘子却一下子掉在了地:“他……他……他是……”
林雨桐看了安来一眼,朝伤员的脸看去,即便满脸都是血,林雨桐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她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一边等着的几个战士不由的喊了起来:“快救人啊!大夫!救救我们连长。”
“都被吵吵!”安来呵斥了一声,“都闭嘴,这是你们连长的亲妹妹。她谁都急!”
众人都不再言语了。
林雨桐稳住心神,抬手捂住眼睛冷静了半晌,这才重新吩咐安来:“准备手术!”
“林院长,你行吗?要不,我去叫佐藤君。”安来看向林雨桐,手术台躺着自己的亲人,这对大夫的心理要求极高。在医行里,都讲究医不自医。所以,她才有这么一个提议。
“准备吧。”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他。”
这场手术,一直做了十八个小时。将一个千疮百孔的人修补完成了。
槐子醒来的时候,在窑洞里。还活着,这种感觉真好。眼睛由模糊到清晰,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呢,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好似还带着奶香味。他眼珠子转了转,头还没转过去,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小脸进入了视线。
这孩子……看着有些面熟。
四儿见槐子的眼神疑惑才轻笑一声:“常胜,这是大舅舅。”
槐子先是一愣,继而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想说话,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林雨桐用棉签给他润唇,“现在说不了话,也吃不了东西,喝不了水。还得等三天时间,熬一熬过去了。”
槐子左看又看,看看坐在一边穿着白大褂的林雨桐,又看看抱着孩子的四爷,眼里带了笑意,还能活着见到你们,可真是太好了。
林雨桐跟他絮絮叨叨的说分别后的情况,还有杨子的事。槐子一直冷静的听着,眼睛却不时的看向常胜。
等槐子撑不住又睡过去,安来将林雨桐一家给赶出去了,“这里有我照顾呢。林院长还是回去歇着吧。”
四爷回去叹:“还没跟鬼子交火呢,倒是险些把命搭在自己人身,真是够丧气的。”
溶工、防工、限工、反工的政策效果非常明显,每天都有伤员运回来,而粮食却越来越紧张起来了。槐子这次受伤,是因为运粮。当局虽说是合作,但是各种刁难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军费已经不给了,军粮也是以各种名义拖欠,本该在渭楠交接的粮食后来挪到了西按,如今从西按又往南挪,总之,是不想给的那么利索。
林雨桐和四爷这边,供应还算是可以,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像是白元还有警卫班的这些战士,给养已经跟不了。在医院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伙食又降了一个档次。差不多又回到了刚到秦北时候的境地,都吃不饱了。
春节前,槐子的情况好了一些,能开口说话了,“……有时候断粮断了好几天,都得硬撑着,等粮食一到,直接将整袋子的麦子往锅里倒,也不管里面掺杂了三分之一的土和石子,这个搁在锅里煮,这,不等熟都抢着吃了。还有一次,实在饿得撑不住了,吃黑豆,给战马吃的饲料,吃的人是十几天都不厕所,险些要了命。”
林雨桐这才知道如今的近况到底到了哪一步了。
春节前半个月,下发了通知到医院和学校,要开展大生产运动,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方云和安泰老先生,连着好几天都去参加动员会。医院也有自己的生产任务,学校也有。是林雨桐和四爷,每个人也都有三亩地的垦荒任务。白元和钱妮有自己的任务,所以这些活都自己干。
槐子在床躺着,急得不行,“要是我现在能动,这点活三两天给你干出来了。”
林雨桐笑:“三亩地罢了,这点活我还干不了?你安心躺着,这次把身体调养好……”要说的话还是没说,他在战场是替战友挡了子弹拖出了敌人,救了十几个人,但是他自己几乎被子弹打穿了,“你也别觉得你没牵挂了,了战场不要命。”
槐子应了一声,又跟林雨桐说起了其他的话题。说铜锤,说白坤,说到杨子,又提起杏子,但是对京城的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却也只字未提。林雨桐也一字都没多问。天天在家里做了吃的过来,给他开小灶,补养身体。槐子每次都推拒,“如今不以前,还有孩子要看顾。如今这境况,孩子能吃饱饭算是不错了。别为我花这个冤枉钱。活过来了吃什么都养人。”
后来林雨桐不亲自给他了,直接交给安来,这丫头说话蹦脆,对槐子的心思傻子都看的明白。尤其是这段时间,亲自照看起居,四爷将白元打发过去照看,也被安来给骂回来了,说是不会照看人。
眼看除夕了,槐子还得在病床躺着,也不会接回家过年。安来早早的跟林雨桐说了,说她今年除夕值班,意思是她陪着槐子。
借个她出去的空挡,林雨桐问槐子:“这姑娘不错……”
槐子摇摇头:“战场生死在一线之间,何苦害人家姑娘。再说了……”
林雨桐看他神色怔愣,想起于晓曼次提起的话,不由的问道:“你见到于……”这个名字不能轻易提起,但槐子马明白了,“见过一面。”
只一个字叫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这两人的关系自己想的要深。“是因为她?”
槐子没有说话,“说不来。可这一辈子……估计也这样了。”
“她现在……”林雨桐附在槐子的耳边说了这三个字,槐子马接话,“别说,我都明白。可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说有缘无分。我之前是在南边的游击队,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我被调到了言安。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林雨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是怕你影响她?”
也许吧。她说,他离的近了,她控制不住情感想要找机会见他。这样下去,不管对谁都是危险的。于是没多久,自己北了。而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槐子轻笑一声,“这样吧。等哪一天她成家了,我再成家也不迟。安来这姑娘,你想办法将她调开吧,这样下去,对她不好。”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心思成家。心里有记挂的人,要是真接受了安来,是对这姑娘的不负责任。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事,谁也帮不忙。当初他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干那一行难有善终,结果呢,还不是陷进去了。于晓曼这个姑娘,林雨桐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造化弄人,能怎么办呢?
安来的事情,还牵扯到安老爷子。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雨桐得先去拜访老先生,话说的很委婉,“之前安来跟我提过,说是想下一线部队。可是我觉得,给一线培养医护人员,才是最紧迫的。我想将安来直接调往学校,我这边有手术的时候,她过来做助手可以了。”xiumb.com
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见过。马明白林雨桐话里的意思,他叹了一声,“林连长那里,我亲自去看过。之前接触过……”孙女的事情在医院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哪里会不知道。说实话,这小伙子是不错,长的精神,人看着也稳重。至于说战场……如今这年月,哪里不危险?指不定哪天天飞机下个蛋落下来,命搭了。哪里有不危险的地方。所以,他没反对。如今林雨桐一说这话,他明白了,人家是不愿意,“安来这丫头还是年轻,毛毛躁躁的。”
“不不不!”林雨桐连连摆手,“不是安来的问题。安来出身良好,人也聪明机敏,长的娟秀明艳……”要不是安老爷子在医院坐镇,这么一朵花不知道能引来多少人,“这么好的姑娘求都求不来,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一位不能提的女同志……”
安泰老爷子马明白了,“我知道了。相互坚守,令人敬佩。”
两人谈妥了,安来被她祖父先是带回家,年后去学校班。而四爷将白元打发到槐子身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几年的年夜饭,能吃饺子的几乎没有几家。市面几乎已经买不到白面了。四爷和林雨桐这边还算是好的,警卫员这伙子还能分到一大麻袋的土豆。没有主食,只有这一袋子土豆。大过年的,这一伙子在院子里和泥,然后用泥将土豆包起来,跟做叫花鸡的工序一样。包成一个个的泥疙瘩,然后放在火里烤。这样烤出来的土豆才不会外面乌黑里面还没熟。大家都吃不饱,林雨桐还能变出花来?不过是贴了几个玉米面的饼子,算是对付了一顿年夜饭。
如今是没有拜年那一说的,不过是累了一年了,难得的休息。
这天对面的结巴来了,替方云送来半碗的猪油,“给孩子……”
常胜加了辅食,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土豆泥,如今鸡蛋不好买,但四爷之前存了一些,偶尔还能给孩子加个蛋。不管是什么饭,加了油才香甜。
四爷拿了烟出来塞给他,“别抽你那树叶子了。”
这几个月,在言安的市面很难买到烟了。即便能买到,那也是十分紧俏,价钱也涨了两三倍,连最便宜的烟,大多数人都抽不起了。可这烟民,那真是没救了。没有现成的烟,买烟丝,然后用废报纸卷成烟筒,照样抽。再后来,连烟丝都涨价涨的抽的人心疼,那干脆也不买了,只找了麻叶之类的树叶,干枯的叶子揉搓了,用纸条卷起来,当烟抽。也不光是结巴这样,大多数烟民都是这样。林雨桐都不能想象,这种烟有多辛辣刺激,有多呛人。但是这样,也没听谁说过要戒烟,能戒烟的。
结巴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应该属于保密内容的一部分。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也没人这么直啦啦的叫人家结巴,都叫他巴哥。
巴哥一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急着拆开抽出一根来,又看了看常胜,又把烟夹在耳朵,将烟盒收到衣服兜里。
四爷笑了笑,能不在孩子面前抽烟,这个人懂的不少,且受过相对较好的教育。他低声问道:“对面怎么样?”
巴哥朝外看了一眼:“……难对付……”
他说着这么三个字。
四爷皱眉:“怎么?警惕性这么高?”
巴哥点头:“方云……委屈了……”见四爷不解,他又叹了一声,“大概……用不了……多久……有进展……”
先说方云委屈,又说快有进展了。这说明方云一定是做了什么,而且她的做法是有成效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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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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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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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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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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