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林雨桐多心,实在是这事它透着一股子蹊跷。这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好吧!算是无巧不成书。但是这逻辑也说不通啊!如,家里有这么一对镯子,换了钱够一家人太平日子过几十年的。林雨槐的话里,好像对他父亲诸多不满,应该是日子不好过才他母亲才会离开的。都到了不得不离开家的地步了,为什么还留着这镯子?岂不是不合常理。而且他的话里还说,说他的额娘前些年回来了,是一路乞讨找回来的。这更怪了!孩子和她带出门的镯子呢?可能将这么一只镯子放在孩子身吗?难道镯子和孩子一起丢了?这兵荒马乱的,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谁会偷三岁的小毛丫头?所以啊,这镯子被偷说的过去,可是孩子一起被偷说不过去了。可要是镯子和孩子分开丢的……这也不对,那解释不了这个镯子为什么在自己身了。除非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
林雨桐一边将锅里的荷包蛋捞出来放在碗里,一边再给锅里下面条,耳朵却听着四爷和这个林雨槐说话。
“这镯子许是内子意外得到的呢?”四爷给对方倒了水,“不知道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林雨槐苦笑一声:“我在门外站了半天,没有进来的原因是这个。也害怕物对人不对。”说着,看见忙碌的林雨桐,“要是我没记错,我妹妹的后背有一片红色的胎记,跟个草莓似得,在脊背间。当然了,孩子长大了,形状颜色或许都是会变化的。另外,我妹妹右胳膊有一片烫伤,那是被我阿玛不小心有烟杆烫伤的。也不知道疤痕还在不在?”
后背有没有胎记林雨桐不知道,但是原主的右边胳膊确实是有个疤痕,只是自己这一年的去疤霜抹着,早已经淡了。但要是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也不是。她用筷子将锅里的面条搅了搅,看向四爷,四爷朝林雨桐点头,这具身体的后背确实是有一块不大的红色胎记。这个别人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两点合在一起,这基本能肯定,大概齐真可能是遇到原主的亲人了。
林雨槐一看两人的样子,眼睛亮了,“真的?真的找到了。”他呢喃出声,显然,这一切似乎也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之所以找门,大概也是为了碰运气。抱着或许是呢的想法。
林雨桐将面条捞出来,将家里常备酱肉臊子往一淋,又端了一盘切好的酱牛肉来,“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林雨槐摆摆手,“不吃了,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我这出门还要收拾呢,这会子功夫够吃顿饭的。”林雨桐将筷子递过去,林雨槐只得拿起筷子呼噜噜吃开了。林雨桐将之前放在炉子边肉饼拿起来看了看,见烤的两面焦黄,这才放在一边的盘子里给他递过去。一碗面条,对于饿了半天的小伙子,显然是不够的。
林雨桐心里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并不因为这胎记和疤痕全部释怀。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的,先去换衣服吧。咱们这出门,先去看看再说。”这里面说不通的地方,可能只有当事人能说清楚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直接去里间了。棉布的棉旗袍加个呢子大衣,又是围巾又是帽子的好一通折腾。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四爷的衣服也拿了出来,给他换。
林雨槐这边也吃完了。看两人都收拾停当,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咱走吧。大夫说老太太也这两天的事了。我这一大早的出门,家里我还真不放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顺势去了一趟厨房,出来的时候提了个布兜子,四爷接在手里拿了。里面放着几个些水果,第一次门,不管是不是真亲人,只凭着林雨槐在路对他们的帮衬,不能空着手过去失了礼数。
下雪天出门,黄包车不骡车。骡车好歹能挡住寒风。于是从胡同里出来,四爷招手叫了骡车。林雨槐说了地方,三个人这才车。
路这么坐着,都不知道话从什么地方说起。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
到了地方下了车,林雨桐还真吓了一跳。从外面看,这一座宅子可不小。
林雨槐朝两人无奈的一笑,“林家子孙繁茂,这一座宅子,大大小小的挤着几十户人家。”
林雨桐点头,树大分枝,几代人都挤在一起,可不是这样。
才要往里面来,见从里面出来一个妇人,看见林雨桐和四爷一愣,这才对着一边的林雨槐道:“槐子回来了,赶紧回去吧。你额娘看着可有些不好了。”
林雨槐面色一变,“谢五婶子。”
说着,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往里面跑。林雨桐和四爷脚底下不慢,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这五婶子嘴里啧啧有声,这是真把丢了的闺女找着了?看起来倒像是有钱人。
五进的宅子被分割的东一块西一块,本来陈旧的宅子,有些在外面又搭建了厨房杂物房,越发将宅子糟蹋的不像个样子。整个一个大杂院。
下雪呢,天冷的很。孩子却最是不怕冷的,满院子的乱窜。又听见有妇人吵架的,好似是为了争谁烧了谁家的两块煤球。
见林雨槐领着人回来了,有好些都从屋里出来,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着些什么。
林雨桐向来是耳聪目明,即便隔得远,也能听见只言片语。
“不是说老七家把闺女卖了吗?怎么瞧着还能找回来?”
“那谁知道呢?这能找到总是好事。”
“你说咱们这本本分分的,怎么没他七神这好命?扔了的闺女还能找回来?”
“你可别胡说,小心槐子听见。”
“听见听见,她娘当年那是带着丫头跟人跑了,什么离家出走?哄鬼呢?”
这一声声的传到耳朵里,不过人多口杂,她也没往心里去。再说了,今儿能来,看的这林雨槐的面子。
进了第三进宅子,林雨槐直接往东厢房而去了,“这边。”他回头看了给林雨桐和四爷指了指。门口熬着药,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林雨桐一闻,竟然是参汤。日子过的艰难,可林雨槐对老人还是孝顺的。这几片老参,得十多块钱。
“哥,你回来了?”门帘子撩起来,从里面出来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出来,看起来也十三四岁大小的样子。
林雨桐又懵了一下,不由的看向林雨槐,林雨槐面色又几分不自在,往里指了指,“先进去吧。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这姑娘看见林雨桐,头赶紧低下了。显得有些怯懦,“请……里面请。”
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但还是赶紧朝里面走。进了屋子,一边是灶台。灶台下面火正烧的旺,锅的锅盖还没盖,面的蒸笼里放着正准备蒸的窝头,屋里倒是不冷。另一边是案板碗柜,倒也收拾的齐整。再往里是饭桌,背的东西没有了。林雨桐抬头,见东次间的帘子在晃动,知道他往东间去了。
“额娘……额娘……”林雨槐的声音带着急切,“您醒醒,您醒醒,我把我妹子找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
林雨桐赶紧抬步走了进去,见炕躺着人,林雨槐左右的摇晃,一脸的急切,她走了过去,“你先让开,我瞧瞧。”说着,直接拉了这妇人的手把脉,然后从兜里直接拿出针灸包朝这妇人的头扎下去。
“这……”林雨槐愣了愣,才要前,被进来的四爷一把拉住了,“等等!她的医术不错。”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炕一声呻吟。
醒了?
林雨槐这才凑过去,“额娘,醒醒。我将我妹子给找回来了。”
“我闺女回来了!是不是我闺女回来了。”这一声响亮带着哭腔,不是炕的妇人发出来的,而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男声。可将林雨桐吓了一跳。
紧跟着是一个怯懦的声音道:“爹……爹……里面正扎针呢。您别吵……”
“滚!”那声音带着几分气恼,“谁是你爹?你一个野种,也配叫我爹!我闺女回来了!你也配当我闺女。滚犊子……”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这个家怎一个乱字了得。
林雨槐回头朝外面喊了一声:“行了!别吵吵了。”
顿时,外面哑火了。但门帘子还是挑开一条缝隙,有一双咕噜噜直转的眼睛往里面瞧,但却始终都没有进来。看的出来,这个当爹的,对儿子十分的惧怕。
“咳咳……”炕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缓缓的睁开眼,“找到……找到你妹子了?”
“找着了。”林雨槐让开一点,叫炕的人能看清林雨桐。
炕的人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眼泪马下来了,“是我闺女……是桐桐。”声音不高,但说话还算是清晰。她抬起手,好似想拉林雨桐一般,“额娘对不起你!额娘对不起你……”
“呸!”外面的人又说话了,“这会子知道对不起闺女了。跟野男人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对不住闺女。你跑跑了,这家里也不稀罕你。你这娘们心狠啊,竟然带着我闺女跟人跑了。跑了跑了,你别回来啊!你回来了,搅和的老子的亲也没办法结了。这我都不说你什么了。你他娘的把老子的亲闺女丢了,肚子里带着野种回来了。”说着,又哭嚎了,“闺女啊!你的命苦啊!怎么碰了这个的娘呢?”
林雨桐只觉得满脑袋都是狗血。
炕的林母的脸越来越苍白,林雨槐一下子站起来,朝外喊道:“你能不能消停点。不嫌丢人啊!”
外面的声音跟瞬间关开关一样,半点声息都没有了。
林母看着林雨桐,冲林雨槐摆摆手:“你阿玛说的对!我对不住你们……我也没多少日子活了,我回来这些年,什么都没说,我儿孝顺,也什么都没问。这些年照顾我这病秧子妈,还得养活杨子和杏子……”
林雨桐脑子里又是圈圈,屋子外面的姑娘是杏子,这杨子又是谁?
林母朝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道:“临死了,我也得给你们一个交代。”她抬起手指着外面,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林德海,你还有脸说。我当年是为什么走的?你别给你自己脸贴金。你看个窑姐,非要赎回来纳为二房。你纳纳吧,你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的陪嫁。你还当你是个爷呢?自从进了你家的门,靠的都是我的嫁妆才把日子过下来。剩下一对传家的镯子,你也要给那窑姐当聘礼。你这是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啊!”琇書網
“男人纳妾怎么了?”林德海在外面又叫嚣开了,“我要纳妾,你找个野男人跑了!”
林母顿时面色一僵,发出呜咽之声。
从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林雨桐这才知道,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些女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是空穴来风。林母确实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郎,因为这林雨桐原身小时候身子并不康健,再加不到三岁的孩子,一病了不敢耽搁,请了这个暂时在附近落脚的大夫门看诊。这么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好了。再加林德海对她不好,逼的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才狠狠心,将七岁大的儿子送到一个镖行里跟师傅学武去了,又将镯子的一只留给儿子,叫他长大了,拿这东西换了钱置办家业娶媳妇好好过日子。然后自己跟了那郎抱着三岁的女儿走了。谁知道半路,身的盘缠连同那个镯子都被偷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心说这该不是那老贼师傅干的好事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却不动声色,听林母继续道:“……没了银子,哪里也去不了。我得去给人家洗衣服赚钱,不能带着桐桐。那杀千刀的走街串巷,带着孩子并不妨碍什么。没办法,我将桐桐交给他……可是他回来却跟我说,孩子丢了!我信他了,可桐桐也是我的命根子,我发了疯的找。结果呢,一个乞丐跟我说,看见那杀千刀的把桐桐卖给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如今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雨桐闭眼睛,走江湖卖艺的,要这两三岁的孩子,从小训练他们杂技,养到五六岁能带出去赚钱。那真是要吃苦的!
“我回去以后找那杀千刀的,可是这东西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的男人我也犯不着找了。只打听那卖艺的人朝哪个方向去了,我跟在后面找。还真叫我找到了。人家也说确实买了个孩子,可没几天,夜里被人偷去了。正嚷着晦气呢。可他们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我一时之间哪里找去……”
林雨桐睁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八成是老贼没想到他偷了人家的钱会酿成这样的惨祸,所以才将原身从杂耍卖艺的那些人手里给偷了出来。只要这样,才能对的。
林雨槐也反应过来了,“这偷镯子的,跟偷桐桐的,是同一个人!”要不然,这镯子怎么会在桐桐身。
可不是嘛!这个老贼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雨桐只得道:“应该是吧!”
“这老贼在哪?”林母的眼里一下子冒出了怒火。
林雨桐摇摇头:“我师父是个郎,听说是有人将我放在他家门口的。”自己的师傅是贼这事,绝对不能叫别人知道。
“是个郎?”林母的眼里有了希翼。
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我师父收养我的时候,都年过五旬了。”言下之意是,肯定不是你跟着跑的那个小郎,年龄对不。
林母的气一下子泄了:“千错万错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雨槐看着林母的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转过脸来,对林雨桐解释:“之后的事情是……额娘沿路讨饭找回来了。回来的当天……在家门口生下俩孩子,一个是杨子,一个是杏子。杏子你刚才见了,杨子还没回来……”
不用问也知道,这俩孩子是那个小郎的。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看,不由的苦笑。这也是说,不仅多了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还多了一对同母异父的弟、妹。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了。说实话,这一对爹妈那真是不靠谱的很。
林母看向林雨桐:“死前能见你好好的,我能瞑目了。”
林雨桐朝林母看了一眼,过去给她又号脉:“不用瞑目,还不到那份。吃几副药,能下地了。”
“啊?”林雨槐看向林雨桐,“能好?”
林雨桐点头:“能!回头我叫人把药送来。按时服用,问题不大。”
“死不了了!”林母闭眼睛,“做下这丢人的事,”还叫儿女都知道了,“怎么不叫我死了呢?”
林雨桐没说多余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身这才将屋子打量了一遍,炕不大,两床被子面都带着补丁,但看着却也干净整洁。看着样子,老两口并不在一个屋子住着,这边应该是林母跟杏子的屋子。
正打量呢,门帘一动,见杏子端着碗进来了,“药好了……叫娘喝药吧。”
这参汤倒喝了倒也行。林雨桐往一边让了让,这才瞥见杏子的手都是冻疮。这才入冬,可见这是早年冻出来的旧伤。
林雨槐指了指外面,对林雨桐和四爷道:“咱们出去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想来这些事情,他即便心里有猜度,但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大概也有几分不得劲吧。
从东侧间出去,见见灶膛前面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这该是林德海。他的头发没完全剃了,前半脑门是板寸,后半个脑袋将鞭子剪了,但是却整个的齐耳短发,胡乱的披散着头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身穿着长袍马褂靴子,还是前清那一套。只是这褂子袍子都是绸缎的,面的补丁却是棉布的。靴子也早露出脚趾了,他也不嫌弃冷,这么穿着。远远的,林雨桐都能闻见他身那股子大烟的味道。
她低声问林雨槐:“还抽着呢?”
“打我记事起,他一直抽。”林雨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家早叫他给败干净了。”他说着,看向林德海,“你进屋去吧。”
林德海看林雨桐又看四爷:“我闺女带着女婿门了,还不许我这老丈人说句话了。”
四爷顺手递了两块钱过去,“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这钱拿着零花吧。”
林德海马伸出鸡爪子似得手,蹭一下拿过去了,“这个女婿知晓势力。我认下了。”边说,边往外跑。一眨眼出去了。
“爹……你哪去?”外面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不是你爹!”林德海气急败坏,“也不要你管!”
话音一落,门帘子掀开,一个瘦小的少年走了进来,身是宽大的黑棉袄,还背着一捆子柴,手里提着药包走了进来。见了林雨桐和四爷,愣了一下才道,“是大姐和姐夫回来了?我这去割肉,晚炖肉吃。”
十分活泛的样子。
大人再不做法,可孩子有什么错呢?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世万事,可能冥冥自有天定。既然这么多意外巧合之下,都能遇这一家人,不是老天注定的又是什么。占了人家的身子,得了结这一段因果。这么想着,脸带了笑意,也没刚才看着那么别扭了,“是杨子吧?快把东西放下别跑了,外面怪冷的,又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呗。”
林杨一愣,忙不迭的应了,将东西放下,又给灶台下面添柴火。
林雨槐松了一口子,看向林雨桐:“我以为额娘……其实,真是不该打搅你的。”
林雨桐笑:“这一波三折的都能叫咱们兄妹遇,这不是天意吗?”
四爷紧跟着打岔,问起了林雨槐如今都做什么营生。
“走南闯北的,跟走镖差不多。”林雨槐朝屋里看了看,“只是额娘的身体不好,我只走近途,家里的样子你们也见了,我哪里也去不了的。阿玛是不管事,额娘这些年没怎么康健过。杨子杏子前几年小,这两年大了,倒是顶事了。”
那他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可不见得好。爹妈弟妹都得他一个人养着,不用想也知道吃了多少苦。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然低声对林雨槐道:“你改天到家里去,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这走镖的营生暂时还是辞了吧,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家里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林雨槐有些犹豫,他找妹子可没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哥,这有些事别人我们不放心。”
林雨槐朝林雨桐看去,见她神色郑重,这才点头,“行!我知道了。改天我过去。”
这边说着话,谁也没注意杨子,此时门帘一掀开,却见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串腊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弄来的。
两人到底是留下吃了顿饭,天色晚了的时候,才出门。
等把人送走了,林雨槐回到屋里,见杏子将布袋子递过来,“哥,你看,这是大姐留下来了。”
杨子手快,将布袋子的东西往炕一倒,见里面滚出十几个梨,十几个橘子来,另外还有一封二十个大洋。
“这……”杨子看向林雨槐,“哥,这个不能要。”
林雨槐看了看,叫递给杏子,“收好了,别叫阿玛看见。留着吧,是你们大姐给的。”
“大姐认我们不?”杏子搓着衣服角,看了躺在炕睡的沉稳的林母一眼,低声问道。
林雨槐的手僵了一下,这才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不认?”
却说林雨桐和四爷回到家,天色都黑透了。风吹的那叫一个邪乎。到屋里暖和过来了,又泡在热水了洗了澡,林雨桐才问四爷:“你打算叫林雨槐做什么?”
“跟迈克那边的线不能断了。”四爷端着手里的茶杯,“他运来的东西,总得想办法才能到咱们的手里。这种事不是绝对信任的人绝对不能托付。”
林雨槐值得信任,他本身也极为有本事,估计手底下也有不少可用的人。看他在火车的做派,属于混江湖的,跟帮派也有一些扯不清的关系,他在沪何京城之间来往,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第二天,不光是林雨槐来了,连杨子也一并带来了。
“叫他认认门,以后来回跑腿,有这小子呢。”林雨槐指了指杨子,道。
这小子嘴甜,进了门也不见外,叫了姐姐姐夫之后,拿了扫把,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半点也不闲着。
四爷跟林雨槐去了书房说事,林雨桐给两人了茶出来了。见杨子在院子里忙活,也不嫌弃冷,心里觉得泛酸。这是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的孩子,怕招人厌烦。
林雨桐招呼道:“随便扫扫,等天晴了再收拾也行。外面太冷,赶紧进来。”说着话,弄了两碗姜水红糖荷包蛋来。给林雨槐端了一碗进去,留了一碗放在小锅里在炉子咕嘟着。
等他搓着手进来,这姜味越发的浓了。林雨桐盛出来给递过去,“刚好驱寒。”
林杨笑嘻嘻的接了,坐在炉子边小凳子,一边吃着,一边将鞋靠着炉子烤着。林雨桐这才注意到,他脚的鞋很大,应该是林雨槐的。这能不冷吗?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杨低声道:“大姐,你说我跟着你学医,现在还来得及吗?”
这孩子还真是有想法。
林雨桐忙将手里的活放下,“来得及!怎么来不及?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怎么?想学医?”
“是想学手艺,好歹能养家糊口。”林杨垂下眼睑,“之前还想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西医,可娘不准……我想跟着大姐学,娘应该不反对。”
林母反对,是因为这俩孩子的亲生父亲是郎。她心里翻膈应。
林雨桐想了想道:“其实更好的学习,还是应该在学校。你之前应该没念过书吧?”
林杨点点头,“我跟二姐跟大哥学了一些。算是能认识几个字。”
“这不认字学什么都不行。”林雨桐叹了一声,“这得从头教你。”
“太占大姐的时间了。”林杨赶紧摆手,“我去夜校也行。本来这事该跟大哥先说的,我在一个铺子里找个了活计,白天在铺子里帮忙,夜里去夜校念书。之前娘的身体不好,我也没顾,如今看着娘好多了,今儿早起还喝了大半碗的粥,我这才又起了心思。”
“在哪的铺子?”林雨桐好的问道,“是做什么的?”
“在琉璃厂,离这里不远。”林杨呵呵一笑,“是做古玩买卖的。没什么重活……”
林雨桐摆摆手,“别较劲,什么活也别去。等开春了,正经的学去。先去夜校把小学的化课补来,后半年去读学,以后还要考大学,又不是供不起你。”
杨子的手都僵住了,这得花多少钱呐?他心里有些懊恼,不该提学医的这一码字的事。这么想着,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其实我那么一说,我笨的很,学也未必学的会,还是算了。”有家搪瓷厂招收学徒工,虽然一个月只给两块钱,但好歹也是学本事了。以前觉得不划算,如今倒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干两三年再说。
林雨桐看着这孩子眼里有些怜惜,学这事,也犯不跟个孩子说,回头跟林雨槐说也是一样的。他这边将米饭蒸在锅里,那边洗肉切肉,打算做红烧肉。嘴却又问起杏子的事:“你二姐在家做什么呢?”
杨子放下碗,顺手洗了,又闲不住的拿起抹布到处的擦,“她在家糊火柴盒,有时候吴婶子收来的衣服多了,她也过去搭把手给人家洗洗衣服。我二姐性子绵软,胆子也小……”
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们姐弟不是林家的孩子,又被林德海整天谩骂着长大,有几个人能跟杨子似得,没怎么受影响不说,瞧着还挺开朗。
四爷和林雨槐谈完,都已经快午了。红烧肉的香味勾的人肚子直叫唤。
白米饭加肉,好几年都没吃了。杨子是矜持,一个人也干掉了三大碗。走的时候,林雨桐又将饭和肉都盛出来给带着,“回去热热能吃。”又给了两匹布,十几斤棉花。最后再将药给递过去,嘱咐了用法。林雨槐这次倒是没推辞,拿着走了。今儿妹夫托付的事都是大事,既然这么信任,那么这点东西再推测见外了。
临送到门口了,林雨桐想起什么似得又叫住两人,跑回去拿了个瓷瓶出来,“我期瞧见杏子的手冻伤了,这药不错,叫她按时擦。以后别叫她洗衣服了,这大冷的天。姑娘家身子受凉不好。”
实心实意,不是真心哪里记得这事情。
林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着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这才接过来,却又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爷在杨子的脑袋拍了一下,“没事过来玩,替你大姐跑跑腿。”
“嗳!”杨子利索的应了一声,头却始终都没抬。
兄弟俩一进林家的大杂院,碰见的七嘴八舌的来打招呼。也难免有人说几句酸话,但到底是惧怕林雨槐的,低声嘀咕两句的有,问到面子的没有。更有那跟林德海一个德行的,还追着问:“咱家的大格格啥时候回来了?”
还大格格呢?什么年月了都?
等进了门,林德海正坐在堂屋里一口花生米一口老酒,看见哥俩,头都不抬的问道:“回来了?我闺女给我带什么了?”
杨子只把药留在外面,剩下的一股脑的麻溜的拿到里屋去了。
林德海气不打一处来,抱怨林雨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去你妹子那怎么带着那小子。我闺女的东西都是孝敬我这个老子的,他们算哪根葱?”
“您消停点。”林雨槐不耐烦,倒了一碗水正准备喝呢。听林德海将酒杯往桌子一方,“少给老子大小声的说话。也别看老子不顺眼,老子这回出去可是给你办了件大事。老子找人在警察局给你谋了个差事,明儿你给老子去当差去。”
去警察局?
林雨槐想起今儿自家妹夫才说的事,这或许是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ltddg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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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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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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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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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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