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大军围城,沈绥与李瑾月的目光投在城下密密麻麻的大军之上,面上神色均显古井无波。
下方大军分开一条道路,有一名黑甲将领策马通过人群形成的夹道,来到最前。手中马鞭一指城头之上的李瑾月等人,大吼道:
逆贼!还不开门投降受死!
沈绥笑了,吐气开声,音传远方:这位将军,究竟谁是逆贼,你怎么看不清楚呢?若你们尽早顿悟,归降我等,方有一线生机可得。
呸!老子信了你的邪!你是什么东西,也来喊话?张谦那混账呢?叫他来见我!城头下的黑甲将军显得怒不可遏,沈绥的话他是半点也听不进去。
这人是谁?李瑾月偏头询问身边的张谦,这黑甲将军显然并非是周瑾,应当是周瑾手下的裨将。
此人名叫谢斐,乃是中军先锋都虞候,比我等果毅都尉高出半级,是周瑾的副将,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大将。
倒像是个莽夫。李瑾月道。
确实是莽夫,谋略比较弱,但行军打仗十分果敢,一身煞气,重点是听指挥,从不违背军令。张谦评价道。
李瑾月点头,吐气开声,声如黄钟大吕回荡三军:
我乃瀚海大都督晋国公主李瑾月,我要求见周瑾周将军。李瑾月内力偏重爆力,不似沈绥习练玄门正宗内功,气息绵长。且沈绥嗓子毕竟受过伤,故而在喊话上,沈绥比李瑾月弱了一头。
喊罢此言,李瑾月接过沈绥递给她的一件物什,就下了城头。不多时,城门忽而打开,李瑾月一身银光铠甲,单骑纵马而出。城外吊桥缓缓放下,另一头黑压压的大军之中,有一名红缨盔黑甲的大将军从军队中纵马而出,来到谢斐左前方勒马而定,与李瑾月银光铠甲形成鲜明对比。二人隔着吊桥对峙片刻,李瑾月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过桥,去了对面。
在此过程中,周瑾没有任何动作。此番作态,却让城头上沈绥若有所思起来。这个周瑾,看似大军围城,却似乎攻击意图并不强烈,他好似一开始就打算要找李瑾月谈一谈。
李瑾月单骑驰于红缨黑甲的将军身前,双骑错身并立,二人在下方交头接耳片刻,在沈绥强悍的目力注视之下,看到李瑾月忽而一拳击中周瑾腹部,迫使周瑾口部张开。手腕一番,一掌拍向周瑾张开的口部,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随即用力捏住他下颚,迫使他抬头,喉结一动,周瑾便将什么东西吞了下去。
沈绥露出了笑容。
后方周瑾的大军没看清李瑾月的动作,但是就在周瑾不远处的谢斐看到了,大吼一声:
你做什么!当下拍马而来,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陌刀挥起,就要砍向李瑾月。
李瑾月冷哼一声,拨马斜刺里冲出,身躯下仰,这一刀从她上方砍过,她手中大剑趁机连鞘挥出,击打在谢斐手腕之上,当啷一声,谢斐手臂全麻了,陌刀竟是落到了地上。
李瑾月已经一个回马绕了回来,大剑出鞘,剑鸣若龙吟,挥剑就将谢斐一剑挑下马来,谢斐狼狈滚地,身上黑甲肩带被挑断,一身泥土。李瑾月的大剑已经架在了周瑾脖颈间,大吼一声:
周将军,传令吧!
骑在马上的周瑾状态似乎不大对劲,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对方才李瑾月和谢斐在他身边的过招一点反应也无。这会儿忽闻李瑾月一声爆呵,他仿佛豁然清醒过来,拨马传令:
收兵!放弃攻城!
城头上的沈绥悠然转身道:
走罢,这仗打完了。
打完了?张谦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面面相觑,不解地摇了摇头。
大军原地扎营,周瑾带着身边的一众亲信入了城,与李瑾月沈绥等人密谈。沈绥事后感叹,这位周将军也是能人,心智坚定竟能抗拒心毒,听闻手下张谦等人叛变,心中不怒反喜,带兵前来并非是要夺回旧部,而是来寻求解毒。到了周瑾这个级别,恰好是刚刚能入幽州军参谋大帐的级别,故而他未能逃过被安史二人释放的心毒所控。
中了心毒,不由自主,身躯不听自己使唤,仿佛被另一个灵魂所控制一般。所以虽然周瑾有心要服药解毒,但身体却十分抗拒,无法自主做出这样的事。李瑾月在与他密谈的过程中,看出他的状态,于是强行用武力迫使他服下解毒/药丸。药力挥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李瑾月与副将谢斐周旋了片刻时间,一声断喝,敲醒周瑾自己的意识。
周瑾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沈绥李瑾月至少一日时间。一日之后,整顿完毕的一万八千大军飞南下,向洛阳赶去,洛阳困局才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
八月廿六,洛阳城北三百里。
冀州军已经被包围了整整七日的时间,疲于应对幽州军的长久攻伐,不仅伤亡惨重,粮草也已经要跟不上。原本他们早该入了洛阳城,占据东都以获得地利,却没想到被截断在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方补给也断了,算好的粮草已经日渐见底,营中就快要揭不开锅了,匆忙搭建起来的营寨显得十分简陋,在数次攻伐之中破落不堪,冀州军已经无比狼狈。
忠王坐在大帐之中,愁眉不展。他实在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展到这个地步。对于身边满头大汗,正在不断下达命令的冀州刺史李陌,他真是恨透了,若不是此人贪念过重,妄图投机,他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是自己看错了人,轻易就将身家性命搭了进去。
但他无论多么恨,眼下还是要仰仗李陌保他性命。他费尽心机劝说李陌迁入洛阳,就是想要和身在洛阳的王忠嗣汇合,调动自己在洛阳的军队,好扭转被控制的局面。奈何,天不遂人愿,那一万幽州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毫无预兆就截断了他们的前路,也几乎断绝了他的希望。
皇帝派救兵,他是指望不上了,他已经看出来眼下朝廷的局势被一股莫名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所控制,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安慰自己,就算自己真的入了洛阳,说不定也是进了龙潭虎穴,谁知道洛阳城中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报!包围圈外现一支禁军部队急靠近,人数大约在五千左右。打着寿王的旗号!忽然有传令兵冲进了大帐,跪下禀报道。
什么?!忠王大惊失色。
一旁的皇甫惟明当即起身道:
来者不善,忠王阁下,李刺史,我愿带兵前去探探虚实。
李陌却一抬手道:不麻烦皇甫将军。当即点了自己手下一名将领,让他率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前去营寨外迎敌。
冀州军军营在旷野之上被幽州军四面包围,任何一支外来部队想要接触到冀州军,都必须先过幽州军的包围圈。故而李陌倒是不急,之所以还是要派人前去迎敌,是因为寿王来意不明,为防他与幽州军结成同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必须要有所准备。而带兵的人,也不能是忠王的人,虽然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他依旧时时刻刻都在提防忠王吞了他的人,或者趁机逃跑。
皇甫惟明怒不可遏,却只能咬牙忍下。忠王安抚地看他一眼,事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是无奈至极。
一旁的韦坚神色凝重,悄声对忠王道:您要做好准备,寿王恐与幽州军结盟,就是冲您来的,接下来恐爆大战。若李陌抵挡不住,我与皇甫会全力护您突围,您要即刻去寻晋国公主李瑾月,眼下只有她才能护您周全。
这些日子冀州军虽一路南迁,但也能收到北方传来的军报,知晓李瑾月已经拿下冀州城,收编了八千人的军队。故而忠王一党都很清楚李瑾月现在的实力。
子金(韦坚字)!你忠王看向韦坚,神色凄惶。
韦坚惨笑一声,道:接下来的突围乃是鬼门关,坚无法保证能活下来,生死有命,您千万保重。
大概是一语成谶,就在寿王率领的禁军抵达包围圈后不到半个时辰,幽州军营中爆出响亮连绵的号角声,幽州大军开始向包围圈中的冀州军动最后的总攻。
大战一触即,冀州军残余不到一万人的队伍,开始向着幽州军最薄弱的防线突围。旷野地带,无地形优势,好在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乃是一处田间灌溉的沟渠,那里不好安营扎寨,因而人数最为稀少,但那里也是突围的难点,宽达三丈深约一丈的沟渠,哪里是轻易能够渡过的呢?战马无法越过,步兵就算爬也要爬很长时间。
李陌终于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他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此间遭受猛攻,他还如何能有抵抗的能力。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他知道自己必败无疑,此时献出忠王投降才是上策。
不过局面大乱,他一面拼命组织兵力抵抗,一面还要抽出手来去找忠王等人,却吃惊地现,忠王已经在一众亲随的护卫之下向沟渠方向突围了。
忠王虽然最初轻率地前往冀州借兵,打算调动冀州兵阻拦幽州军,但也不是孤身来的,他身边带着猛将皇甫惟明,和半文半武的谋士韦坚,随身还有百名的忠王府亲卫。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只效力于他,只不过淹没在万人大军之中,实在不起眼罢了。此时此刻被调动起来,突然从内部向外突围,也是让李陌始料未及。李陌既要组织兵力抵抗外围的进攻,又要抽出人手对付内部的突围,一时之间当真是方寸大乱。
皇甫惟明何等神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挥舞他手中那一双让人闻风丧胆的双锏,带领手底下百名亲卫,牢牢护住内圈的忠王与韦坚,以惊人的度将冀州军军营穿刺出一条血路。
眨眼间,皇甫惟明就已经突破了冀州军的范围,冲入了幽州军的进攻圈中。幽州军兵士一时愣怔,不知道这支从冀州军内部冲杀出来的部队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看着对方凶恶地扑了上来,他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当下举盾起戈,维持进攻姿态,迎接皇甫惟明的冲杀。
相对于毫无防备的冀州军,幽州军的防线更加难以突破。皇甫惟明即便神勇,冲入杀阵,也是迅身中数刀,身上顿时绽开无数血花,忠王手底下的人短时间内迅锐减,被护在内圈的忠王和韦坚顿时岌岌可危。
韦坚武艺不精,但好歹有两下防身,当下举起手中横刀,也开始护着忠王前进。忠王绝非是文弱之辈,他自小也习练骑射武艺,自有剑法防身。这会儿也是亲上战场,挥舞佩剑连续抵抗敌人进攻。琇書蛧
一小队人杀红了眼,幽州军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得他们。他们且战且冲,在皇甫惟明奋勇的杀伐之中,当真让他们冲出了幽州军的包围圈,抵达了沟渠边缘。
沟渠之内有一半的水流,深度没过人的头顶。放眼望去,前后都没有跨越沟渠的桥梁。穷途末路,一行人只有背水一战。皇甫惟明当即大吼一声,带领残部守住沟渠边缘,道:
忠王子金,你们快走!末将殿后!
忠王一咬牙,也不废话,当机立断拉着韦坚跳入沟渠,另有五名水性比较好的亲兵随着入水,护送忠王抵达沟渠另一头。
忠王水性不错,率先游到沟渠另一头,奈何浮在这沟渠水中,脚不着底,手臂距离岸头还有一定距离,上下不得,一时之间大为着急。此时的忠王,已是盔落甲散,一身狼狈,哪里还有昔日皇子亲王的气概。
韦坚水性不佳,落在最后,由一名亲卫带着他往另一头游。另外四名亲卫已经赶到忠王身边,合力将他往岸上扛。
就在此时异变陡然生,大军逼近的这一头岸边,皇甫惟明爆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随即,一支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直接洞穿了对岸刚刚要爬上岸的忠王的头颅。忠王的身躯就这样僵在四名亲卫的肩头,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仰倒,跌入沟渠水中。渠水刹那间被染成血红。
岸边,寿王缓缓放下手中的大弓,血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复仇得手的快意,他仰天大笑,疯癫道:
娘亲!儿给您报仇了!儿亲手给您报仇啦!哈哈哈哈!
开元二十一年八月廿六,朔方节度使河北道元帅忠王李亨卒于洛北之战,时年二十二岁。冀州刺史李陌被斩,冀州军全军覆没,皇甫惟明韦坚重伤被囚。又半日后,皇甫惟明重伤不治身亡,韦坚被李林甫进谗言斩。原本两个月前前往幽州探查虚实的李林甫,竟不知何时也入了叛军,如今出现在了寿王身边,成为了叛军军师。
八月廿七,叛军挥师南下,绕过洛阳,直奔骊山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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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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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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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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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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