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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书网>其它小说>唐谜>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圣人下令李瑾月与李长雪联姻,这道命令对于幽州范阳所有稍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都是极其意外的消息。谁也没有想到,圣人竟然会让一个放浪形骸、并未涉足官场的人,去尚大唐军中威望最高的掌兵公主。

  这一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在李瑾月接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开始揣摩。崔磐面色苍白,大受打击;薛嵩在初时的惊讶过后,开始迅推测起圣人的意图。虽然他暂不明白圣人到底是为何会有此指婚,可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地嘲笑失意的崔磐。

  没有人注意,杨玉环小小的身影在马上摇晃了两下,差一点坠下马来。

  在沈绥最初的设想中,圣人会在薛、崔、李三大幽州大世家之中挑选一位儿郎赐婚李瑾月,以便圣人能够进一步控制幽州的兵权。薛氏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嵩,崔氏则正是崔磐,关于李氏,沈绥最初认为可能性不算很大,即便要指婚,也应当是李氏几位在从军的儿郎,如四郎和六郎,而不会是一个连官场都无意进入的文人雅士。而在沈绥看来,薛嵩的可能性本来是最大的,李瑾月与薛嵩联姻,圣人将轻而易举地牢牢把控住整个河朔兵权。

  沈绥继而想到,圣人这么做或许有两层原因:一、他对薛氏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已然打算将薛氏连根拔除,因而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薛氏有任何瓜葛。二、她对李瑾月的信任也依然薄弱,他素来猜忌自己的长女,看透李瑾月有着不该有的野心,会有可能步她姑奶奶的后尘,女主政权,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因而他始终不放心让女儿一下子就握紧了河朔大军的兵权。

  加之,范阳李氏本就与圣人是本家,数年来也始终忠心耿耿。李长雪,是一个手中无任何朝堂资源的世家纨绔,也是一个让女人神魂颠倒的美貌男子,在圣人看来,此人恰恰好是李瑾月的良伴。圣人要削弱李瑾月的斗志,使她沉溺于温柔乡中,在幽州遥遥之地乐不思蜀。这一招美男计,真可谓神来之笔。

  圣旨的到来也彻底使得游玩变得没有意义。李瑾月表现得很平静,在接旨之后,她提出要盛情招待远道而来的传旨内官。这位内官的到来显然并非传旨这么简单,他是来督婚的,在李瑾月与李长雪完婚之前,他是绝不会回京复命的。因而李瑾月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与这位内官处好关系,才能觅得转圜之机。

  “从我十四岁参军起,十五年了。十五年!他对我从来没变过,可利用时便将我调出去带兵打仗,没有价值了又希望我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嫁人从夫,生儿育女。我之于他,就像一件可利用的工具,无用时便随手抛弃!”

  城门分别时,李瑾月切齿嗫声,拉着沈绥在角落里说出了这番话。

  “卯卯,忍耐,时机未到。况且明后日一过,且不知这范阳局势会有何变化,沉住气。”沈绥轻声叮嘱道。

  圣人突来的圣旨显然严重扰乱了李瑾月的情绪,可是,现在却并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沈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李瑾月只能自己去应对。而掩护沈绥出城的目的,巧合下也因为这件事轻而易举地达成了。眼下城内热闹非凡,圣旨当街宣布,使得晋国公主与李家九郎的婚事转瞬成为街头巷尾人人谈论的话题,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在意沈绥这个小官吏去了哪里。

  接下来的事,只能沈绥自己来了。

  李瑾月没有答话,她只是红着眼圈,盯着沈绥看了一会儿,半晌才道:

  “你注意安全。”随即调转马头,缓缓离去。

  沈绥目送她离去,直到见不到人影,她才对一直站在她马侧的忽陀道:

  “出。”

  “喏。”

  忽陀急忙跳上后方马车的车辕,扬起马鞭驱动马车向南门外驶去,沈绥则策马在前引路。出了范阳城南门,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南下,沈绥时刻关注着四周,她放出了四只鸟雀探查,大约行出五里地后,她确认并未有人跟踪,便拨转马头,从向南走转而向东南方向而去。马车便下了官道,入了一旁的田埂小路。

  路上颠簸起来,沈绥策马来到车侧,向内询问道:

  “莲婢,如何?会不会很颠簸?琴奴怎么样,可有不适?”

  “无事,车内很舒服。”张若菡的回答传来,随即一直紧闭的车窗敞开,沈绥瞧见了里面的场景。

  衬在张若菡背后的隔板已经被卸下,藏在其后的沈缙、颦娘与无涯的身影显露出来。好在车厢宽敞,这么多人在其中,并不算非常拥挤。沈缙蜷曲着腿躺在车厢底板之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茵席褥子,头部枕着颦娘的腿。无涯正拿着扇子为她扇风去热,这会儿近午,车厢中着实有些闷气。颦娘看着沈绥道:

  “琴奴刚醒,烧还没退。”

  看见沈缙向她露出虚弱的笑容,沈绥抿了抿唇。昨夜琴奴连夜起高烧,今早一直未退,连番的打击,她难以承受。可是病在她身,痛在沈绥心上,天知道她有多想找出那个杀害蓝鸲的凶手,将她碎尸万段。她只能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她的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她告诫自己要一步一步来,切不可急躁。

  她秘密带家眷一起出来,其目的就是要出城暂避。而这件事不能让密布在范阳城内的邪教探子知晓,否则他们会有所察觉,沈绥的计划将功亏一篑。沈绥知道,再过至多两个时辰,范阳城内定将大乱,也必将殃及她在范阳刚刚盘下的新居。因而她必须借助古尔邦节游玩的机会,提前将家眷转移出城。

  张家人与他们分道而行,早间就已经由封子坚带人护送,从东门出城,这会儿应该到了汇合地点了。

  穿过田埂小路,田地逐渐被甩在背后,他们进入上山的土路。远方是范阳城东南郊的一座山丘,不高,林木茂密。但除却附近的农民会偶尔上山砍樵,基本也无人会走这条道。不过那里有一处平日里无人居住的山庄,主人正是封子坚,附近的农田也大多是封子坚的地,此处居住的农民,几乎全是佃户。

  那山庄,正是沈绥的目的地。

  行至山脚下,沈绥已经能望见远方迎接他们的人了。封子坚果然早就到了,这会儿正策马相迎,他身后,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徐玠。徐玠早些时候,就接到了沈绥的请求,让她以公主的名义邀请张氏全家前往范阳东郊游猎,如此才使张家一家出城有了正当的掩护。

  “老封,徐先生。”沈绥在马上行礼。

  “门主,您终于来了,我们正担心出了什么事。”封子坚道。

  “南城门堵上了,圣人有加急圣旨刚刚宣布,指婚公主和李九郎。”

  徐玠闻言吃了一惊,随即问道:“公主现在何处?”

  “她要招待那传旨内官,暂时出不来。”随即她补充一句,“放心,只要军方不哗变,公主就不会有危险。拱月军大营,比我们现在的地方还要安全。”

  徐玠细想一下,点头应是,一众人等会作一处,往山庄内行去。

  “不知薛氏兄弟,是否会有动作,若薛家军起事,怕拱月军也抵挡不住。”徐玠说道,“不过,拱月军身经百战,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我听闻,李长雪似乎与薛氏有所往来,此人或许并不像表面那样不屑于功名。”

  沈绥点头,想起颦娘曾告诉她,李长雪携李季兰去拜访过薛楚玉,她就觉得,或许薛、李正在暗中合谋某些事,而且,她察觉此事或许目前李家的掌门人李长云讳莫如深,或者说是默许了。他并不亲自出面,代表着此事李家并不想搬上台面。是畏惧?还是不可告人?沈绥暂不清楚。李季兰已经与沈绥等人断了联系,现如今依旧暂住在李府,那里才是她的本家,李府已经重新接纳她了。她看似忘恩负义的行为,惹恼了沈绥手下不少人,但是沈绥始终未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她的目的,就是要观察。

  不过沈绥来到范阳这些时日,已经确定了一件事。薛氏兄弟与邪教确实并无关系。但是薛氏知道邪教的存在,并视其为大敌,邪教则一直想掌控薛氏手底下的薛家军。两者的矛盾已然尖锐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有新消息吗?”沈绥问封子坚。

  “有的门主。”封子坚立刻回答,“安排好的兄弟已经就位了,时机一到行动就会开始。网已经撒出去了,各个点都有布控,上游赶鱼,下游收网。以及门主,我们找到入口了。”

  “好。”

  “此外,今晨,藏在我们内部的邪教间谍清除了,那三封信她看了,应当上钩了。后来我们跟踪她,现她就是范阳牙行实际的主事人,那个吸血鬼。”

  沈绥笑而不语。

  他们的对话没有避开徐玠,徐玠听得一头雾水,询问地看向沈绥。沈绥便简单地为徐玠解释了一番。

  “那么,伯昭给那人看得三封信,是何内容?”徐玠问。

  “第一封是针对假扮蓝鸲之人的全境通缉令;第二封是给洛阳杨弼的信,我要杨弼去游说寿王和武惠妃,让他们出手,使圣人收回赐婚成命,避免卯卯再次联姻;第三封是往湖州的,内容是让当地千羽门探查湖州在南梁时期有记录的户籍迁徙情况。”

  徐玠听罢沉吟片刻,也笑了:“伯昭高明。让对方确实我们已然知晓张三娘子有孕是对方故意促成之事,并迷惑对方我们投靠武惠妃之假象,让对方大意。这招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有意思。”

  沈绥笑而点头。

  “只是我不明白这第三封信,伯昭是何用意?”徐玠问道。

  “这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我在查当年吴兴沈氏与我们家族之间的事情。”尹氏的秘密,瞒不住李瑾月及她手下的亲信之人,因而徐玠、程昳等人均知晓此事,“这是一招试探之棋,就看对方会作何反应。我想知道,邪教与我的家族是从何时开始有了渊源,以及,我的家族之中,是否曾出过叛徒。”琇書網

  已到山庄门口,沈绥下马,一边整理马具,一边继续与徐玠道:

  “这三封信是诱导信,而我实际上出了另外三封信,已经由专人传递出范阳。全境通缉令为其一,我确实要通缉假扮蓝鸲之人;给杨弼的信为其二,不过我要杨弼去游说三皇子李浚而非武惠妃;传讯湖州为其三,内容除却查看户籍之外,还有留意可疑人物是否会来销毁户籍,干扰探查。希望这三封信,能收到成效。”

  沈绥率领众人步入山庄时,张氏父子已然久候多时了。他们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各自瞧了沈绥一眼,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疑虑。沈绥也未作解释,身后张若菡安抚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就迎上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接下来她会负责向张氏父子解释清楚目前的状况。当然,该隐瞒的还是会继续隐瞒。

  天空忽而传来一声鹰鸣,白浩从天而降。忽陀高高抬起手臂,白浩稳稳落下,一封最新传讯已然送达。

  沈绥看完之后,弯起唇角:

  “行动开始。老封!准备出,莫要让大鱼溜了。”

  “喏!”

  沈绥迅换上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带着忽陀、封子坚及几个兄弟,辞别张若菡、沈缙等人,打马往山上而去,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处水雾弥漫的地方。在那里,呼延卓马、从云从雨已然久候多时了。

  “这就是那处温泉?”沈绥问道。

  “对,门主。”从云回答道,“我们已经挖到了入口。”他指了指温泉不远处山坡侧面的一个新打出来的地洞。其下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走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蒙上了一张面具,面具外壳为金属制成,外表粗犷,并不精美,泛着寒光。眼部嵌有保护用的透明琉璃,口鼻部位镂空,缝制多层纱布。沈绥紧了紧腰带,攥紧手中雪刀,率先钻入洞中。随后,忽陀、从云、从雨、呼延卓马、封子坚及四名精壮的千羽门弟兄也随之进入,只留下两名弟兄在洞外看守。

  一阵北风拂过枝头,丛林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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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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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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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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