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年幼的赵思叫她“娘”,那带着稚气的声音,像羽毛般拨动着她的心弦,如果这是一个梦,那这梦太过美好,美好得让她不愿醒来。
赵思从未叫过她“娘”,赵思会叫人时,她已经贵为皇后,赵思一直是叫她“母后”。所以这是梦?亦或者是她带着他逃出了皇宫?
在她活着时,她没有想过带赵思远离皇宫,让他在山野里长大,做个平凡却快乐的人;那时她只想让赵思坐上那张龙椅,她却忘了,她那只活了二十二年的人生,只有最初的四年是自由的,是快乐的,可她偏偏记不清了。
她的一生就是个笑话,拥有幸福时光时,她还没有记事;世人说她富贵天成福泽娘家,而她早无父母兄弟,杀光了罗家嫡房所有男丁;前十年她被禁锢在罗家凤凰苑,后八年她被禁锢在紫禁城,多少的等待,多少的算计,最终却逃不过一条白绫子。
如果那一年生日,她没有去族里领四个红鸡蛋,如果......她的命运,也只有那一次如果。
因为她没有来报恩的张小小,也没有为了算计她而助她出宫的李怡,所以她的人生没有岔路可以拐弯,即使她洞悉一切也不能带着儿子,逃出那座宫,那座城。
到死,她只是那株白牡丹,灯尽油枯,人死花残。
“娘,娘,您快醒醒啊,阿树哭了一夜,这会儿嗓子都哑了。”
“娘,您是不是要死了,哇~~您别死!”
“三月,快来,和我一起叫娘起来!”
一声又一声的“娘”在耳边响起,从清晰到含糊,再到此起彼伏的哭声。
罗锦言皱皱眉头,阿树怎会哭了一夜?乳娘呢?还有三月,三月也在哭,她的三月从不是个爱哭的孩子,这哭得沙哑的声音是豫哥儿的,豫哥儿哭了?
他们怎么也进宫了?一个赵思还不够吗?还要搭上他们三个。
罗锦言伸出手,想把孩子们推出去,离开那座该死的皇宫,不要来,不要来......
可是她推不动,她的手被人紧紧抓住,她动弹不得,孩子们还在哭,可她不能动。
罗锦言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她面前的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和两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
她的手被男人抓着,她想甩开,可那男人抓得更紧。
罗锦言瞪着眼前的秦珏,这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豫哥儿和三呜咽着叫着她“娘”,她才回过神来。
看到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秦珏长长地舒了口气,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惜惜,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豫哥儿和三月便扑了过来,秦珏不得不松开手,看着母子三人如劫后余生般抱在一起。
......
在豫哥儿滔滔不绝地诉说中,罗锦言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太医也束手无措。
“娘,阿树一直都在哭,您再不醒过来,阿树就要哭死了。”
阿树被抱过来时,还在哭着,可是才在母亲怀里抱了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乳娘心疼地说:“这几年怎么哄都不肯睡,见到亲娘了,不用哄就睡着了。”
罗锦言的身体并无大碍,两天后便恢复过来,明远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元姐儿几天没有看到娘了,绮红带她回来,听说娘在翠薇阁,元姐儿甩开绮红,就去了翠薇阁。
“哎哟,这就是大姑娘吧,做出木牛流马的那一位?”
“啧啧,大姑娘才貌双全啊,秦夫人您真是好福气。”
罗锦言显然没想到元姐儿会跑到翠薇阁来找她,这孩子几天没有看到她,定是想得紧了。
她笑着让元姐儿叫人:“这位是高大太太,这位是高二太太。”
元姐儿曲膝行礼,小嘴儿却抿得紧紧的,但这两位高太太并不在意,见面礼外加一大堆赞美的话送上来。ωωω.χΙυΜЬ.Cǒm
罗锦言笑着对两位高太太道:“姐儿去了外家,这才刚进门,兴许是太想家了,这才贸贸然跑过来,让两位笑话了。”
这是要送客了。
两位高太太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又夸奖元姐儿孝顺懂事,便笑盈盈地告辞了。
她们前脚一走,罗锦言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可看到抱住她腿的元姐儿,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元姐儿抱着她的腿,小脸儿贴在她的裙子上,一声不吭。
“生娘的气了?嫌娘没有去看你?”罗锦言柔声问道。
元姐儿摇摇头:“木牛流马没有做好,不想让人知道。”
她很沮丧。
她的确做出了木牛流马,可是只动了两下就不会动了,怕她伤心,罗锦言就把那只不会动的木牛流马带回了明远堂,其他房头的女眷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听说这是元姐儿做的,震惊不已,秦家五六岁的小姐做出木牛流马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秦珏和罗锦言听说以后,并没有阻止,谁让那些人曾经说元姐儿是哑巴的,现在知道我家女儿有多么聪明了吧。
可是没想到,元姐儿听到这个消息却伤心了。
罗锦言只好劝她哄她,当年钱万也是在甘泉的协助下才做出木牛流马的,元姐儿却是仅凭着钱泓博留下的几张纸便做了出来,而她还不到六岁。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问安声,元姐儿才重又展开笑靥:“爹爹回来了。”
罗锦言却已经板起脸来,她醒过来两天了,嗯,两天里她没有搭理过秦珏,非但如此,还把三月和阿树抱过来一起睡,秦珏虽然硬撑着没去书房,可也只能睡到罗汉床上。
秦珏兴冲冲地走进来,怀里还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却又叫不上名字的花儿。
看到元姐儿在屋里,他愣了一下,把那捧花递给元姐儿:“拿去玩吧。”
元姐儿喜欢花儿,她高高兴兴地从父亲手里接过花儿,却看到父亲好像不对劲儿,她歪着脑袋,眨眨眼睛:“爹爹,你耳朵是不是很痒啊,红了。”
有一次绮红的耳朵被蚊子咬了,就是这么红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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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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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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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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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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