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头……”我忽然嗅到了些什么,独角兽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很警惕地小跑着接近过去。
提斯泊丁,我并不陌生,这些天在南部牧场来来回回这么多趟,几乎每次都会在这里停一停,补充一下补给,这是乌克斯豪尔到帕拉汶之间很重要的一个中间站。可是现在的提斯泊丁,已经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样子了。
我接近的时候,才发现,升起来的袅袅青烟,并不是什么炊烟,而是提斯泊丁村里新立起来的几根火刑柱,村民们烧剩下一半的尸体正散发着烤肉的焦味。
我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整个提斯泊丁村,大概有一两百户,近五百多人。村里立起来了十根火刑柱,火刑柱根部,绑着一圈大概二十具形态各异的,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挣扎的形态各异,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火刑柱基座边缘,还散布着二十多具烧灼痕迹不一的尸体,有的全身已经被烧化成灰;有的半边身体还是完好,另半边却和基座焦在一起;我甚至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衣服已经被扒光,不用看就知道遭遇了怎样的残忍对待,她仰面躺着,毫无遮挡,面容甚至栩栩如生,但白皙的咽喉间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里面红的白的肌肉组织肆无忌惮地向外翻出来,血已经流干了,她的身上,胸口以下,还跳跃着一朵朵的火焰,双腿已经烧得只剩下两根骨殖。
看到这一幕,独角兽停了下来,我闭上了眼睛,不忍再走下去,就这么静静地立着,在一片死寂的废墟中。
雪莉也不说话,我听到她在我背后,一向隐隐约约细若游丝的呼吸声,居然也变得浊重起来,她突然狠狠掐了我一下,用带着一丝怒意,但更多动摇的声音吼道:“走啊,怎么不走下去了?!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地方,去找你的大部队啊!”
我没有理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人肉焦糊味的空气,灼热和腥臭的空气呛得我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我平复了些许呼吸,冷冷道:“你知道,是什么把提斯泊丁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是谁干的。”
雪莉呼啦一声从独角兽上飘了下来,背对着我,落在我的面前,她冷冷道:“我知道……”
“那你怎么想?”我平静道。
雪莉抬起头,不去看满地地狱般的景象,在我们的头顶,火焰烤出的热风把地面的白灰和草屑吹向高高的天空,而此刻,天空也是血红色的。
“这是乱世,总是会有人死的……”雪莉停了很久,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没办法阻止这一切,我也没办法,这是他们的命,活在这样的乱世当中,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借口!”我猛地咆哮起来,用我自己都被吓到的怒吼,“都是他妈的狗屎借口!”
“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我指着满地的火苗,手都颤抖了起来,“凭什么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命,是由你们来决定?凭什么他们的生活要由你们来打破?凭什么你们劫掠完了他们,连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他们不是人吗?他们是牲畜,是狗彘,是蝼蚁吗?任由你们践踏、摧残、破坏,任由你们带来死亡和末日?!”
雪莉忽然转过身,远远冲我抬起手,挥了一巴掌,几乎是同时,我就感觉到一股巨力狠狠扇在我的脸上,把我直接从独角兽背上打飞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雪莉冷冷说:“我是圣女!你敢对我咆哮,你是不想活了么?”
我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圣女?!你圣在哪里,圣在你对这些人死亡的漠视吗?还是你抬手间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实力?拿掉这些,你还有什么?你还有人性吗?还有怜悯吗?还有一点点最基本的愤怒吗?”
雪莉又一次抬起手,一缕纱幔在她的手上卷成了投枪的形状:“给我闭嘴!”
我冷冷笑了起来,既而狂笑起来:“这就是布拉卡教会,名符其实的黑暗教团……没错,是黑暗教团,你们崇拜的根本就不是火焰,而是黑暗,你们完全曲解了火焰的真谛!火焰不是毁灭,不是破坏,火焰是光明,是希望!可是你们这群人,打着火焰的名头,把毁灭带到这世上!你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布拉卡教徒,根本就不是梅迪乌斯神的虔诚信徒,你们才是入了魔,才是走了邪路,你们才是真正的叛教!你们是这个世界的毒瘤,总有一天,会被真正的火焰焚烧得干干净净!”
雪莉握住了那根纱幔卷成的投枪,却没有射出来,反而皱着眉头打量我,许久,才说:“真难以想象,冷血无情、毒计迭出,弹指间毁灭数万人命的埃蒙斯,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我几乎以为你已经失心疯了。”
我摇摇头:“你也以为我冷血无情是么?没关系,所有的人都这么看我,可是你没有明白吗?我毁灭的那数万人,他们都是军人,是杀人的刀,是卡拉迪亚乱世的根源,我毁掉他们,就是毁掉这把滴血的刀!我毁掉他们,是为了卡拉迪亚不再有灾厄和欺压,是为了卡拉迪亚的人们,都能平安终老,得享天年。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权位才走到现在的吗?错!我追求权位,我掌握力量,只是要让卡拉迪亚在我的保护和掌握下,按照我的规则平稳地运行,铸剑为犁,放马南山,彼此弃绝杀戮和欺凌。可你看看你们做了什么!除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焚烧、屠杀、破坏、毁灭,你们还干了什么!我并不在乎这天下最后是谁的天下,教团的也好,五大国中某一国的也无所谓,但一定要按照我的想法,和平、公正地运转!这就是我的终极目的!”
雪莉不说话了,她缓缓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手中那根纱幔卷成的标枪也慢慢变软,最后又变回一条纱幔。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我。
我震惊地发现,此刻的雪莉,居然已经满脸泪光。
但她的声音却是如此冰冷和平静,她说:“你说的这些,和某人还真的挺像呢,都是一样的不切实际……要做到你说的那些,就先让自己有保护好身边人的能力吧,否则一切都是妄谈。今天我不杀你,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烂在你的肚子里就好了,不要献宝似的拿出来乱说,小心还没有开始做,脑袋就不见了。……这样的话,我只会说一次,所以,下次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
说完,她慢慢转过身,向西南方向慢慢走去。
我一怔,下意识问:“你去哪?”
雪莉脚步不停,声音却远远传了过来:“去找做出这一切的人。某些人既然做了,就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大部队,应该就在他的手里。”一直到黄昏时分,白天那场诡异的刺杀就没有再现,但我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我亲眼看见了那堪称恐怖的,类似于隐身术的暗杀手法,这根本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至少,不可能是我们卡拉迪亚人能够做到的。
我就一直坐在独角兽上,由独角兽保持警惕,因为它能够看到四周的一切生物,包括那个会隐身的刺客。
眼看着黄昏降临,我的心也随之加倍地提了起来,夜晚、会隐身术的刺客,这两者加起来会是极其恐怖的存在,一些白天我还能注意到的细节,在夜晚都无法被发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夜色深沉,繁星满天,那个刺客都没有再来,好像他一击不中,就完全放弃了似的。
但我不会蠢到真的相信这么一个恐怖的危险真的就此离去,毕竟他是刺客,不是来开玩笑的路人甲,他的使命就是杀掉我。现在他没有动手,只可能是因为不方便,或者没把握,一旦给他抓住一个机会,可能下一秒钟我就会看见我无头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
那个刺客的诡异出现让教团战士们的心也提了起来,毕竟已经有一个受害者了,他们谁都不敢保证那个刺客的刀子会不会插在自己的胸口,虽然他们隐约也看出来了,那个刺客的目标是我,但这种恐惧是人之常情。
我抬头看看天空,今晚上的天气很好,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满天星光好像一个满是孔眼的筛子,倒扣在这片偌大的平原上。这是难以言说的华丽壮观的美景。xǐυmь.℃òm
我沉入独角兽的意识里,以它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刺客的身影,看来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对泰达米尔说:“走吧,我们该去马厩了。”
泰达米尔点点头,头前开路。
我看着他默默地给战士们分派任务,忽然感觉我好像忘记了这个小伙子的年龄。
虽然他脾气暴躁,对身边的事物充满了怀疑,也有过抛弃特略这样的言论,但他才二十出头,还是很年轻的年纪,这个年纪就开始在烽烟满地的卡拉迪亚战场上纵横来去,像个三四十岁的老兵,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甚至是残酷的,他应该在自家的农田里耕作,养上两头羊,爱上一个长得一般般,却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的姑娘,而不是现在,穿着一件血迹已经干涸斑驳的链甲,一手握着单刀,另一手紧握着宽刃长枪,在队伍最前列为弟兄们开路。
都是乱世逼的啊……
突然,头顶传来翅膀扇动的风声,我抬起胳膊,接住从天而降的夜枭。黄昏前我派他去和那个珍珠之光阿尔瓦联络,现在它带回消息了。
我展开小纸条,上面的自己一瞬间刺伤了我的眼睛。
因为那字迹不是先前和我联系的阿尔瓦的,而换成了一个男人沉稳的笔法,苍劲有力,不过,错别字很多……
上面写着:埃蒙斯,你好,我是老G。我在提斯泊丁没找到你,在你的鸡地(击字上面打了一个叉,又写上了一个鸡字)也没找到你,我猜你应该会来帕拉汶。我现在在马就,你来找我吧。
我想也不想,一把把这张纸条撕成了碎片丢在地上。
远处的泰达米尔正好回头看见了这一幕,马上策马奔了过来,远远就说:“怎么了?有问题?”
我看了看被我撒了一地的纸屑,手忍不住发抖起来。
我撕碎这张纸条,完全没有过脑子,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动作,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激动,一受到刺激就不淡定了,智商直逼零点,什么问题都想不清楚。
现在,我深深呼吸几次,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说完,我伸手招过来夜枭,进入它的记忆里,想看看到底是谁写的这张纸条,但我只看到一团黑暗中,一个朦胧的人影,男女都分不清楚,显然,那个人防了我这手。
然后我开始回想那张纸条上写的内容。
他说,他是老G。可是我没有见过老G的字迹,或者说,我没有亲眼见过老G在我的面前写字,所以这一点并不可信。
第二点,这张纸条是夜枭送过来的,而夜枭我知道,陌生人无法近它的身,更不可能会塞上纸条进去。天才记住只需1秒,秀书网www.xiumb.com!免费无弹小说手机站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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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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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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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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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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