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龄约莫五十多岁,又黑又瘦,留着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一双不大的眼,眼白比眼珠还要多些。
怎么看也不像不世出的名医,倒像是一个江湖骗子。
不过,顾莞宁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正如有些人,生的相貌堂堂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位钱大夫,既能被选中进宫,还入了徐沧的眼,必有过人之处。
“是,草民姓钱,自幼学医,从十六岁起行医,至今已有三十多年。”钱大夫恭敬地答道:“草民是洛阳人氏,在洛阳薄有虚名。”
薄有虚名,当然是自谦之词。
这位钱大夫,在洛阳大名鼎鼎,擅长医治疑难杂症,有神医之美誉。徐沧暗中派人各地寻访名医,洛阳离京城颇远,因此钱大夫此时才进宫。
这些事,徐沧早已禀报过了。
顾莞宁略一点头:“有劳钱大夫,为皇上看诊。”
钱大夫相貌丑陋,见惯了轻视怀疑的眼神,进宫之后颇有些战战兢兢。万万没想到传闻中精明凌厉的中宫皇后竟如此随和,一时间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应了一声,瑟缩着走到床榻边。
萧诩还在昏睡。
坐下诊脉后,钱大夫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
这一个月里,陆续有十几个名医进宫,过了徐沧这一关,亲自给萧诩看诊的一共有五个。前面四个都没什么建数,钱大夫是第五个。
顾莞宁在月子里未能亲至,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民间大夫为萧诩看诊。
她看似从容镇定,实则一颗心高高提起,连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这纯粹是一个人最真实最本能的反应,和坚强与否无关。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地久天长。
钱大夫终于收回手,然后站起身来。
就连徐沧也有些难言的紧张,抢着问道:“钱大夫觉得皇上脉象如何?”
“脉象并未凝滞,畅通无阻,却又十分微弱,很是奇怪。”钱大夫皱着眉头,低声道:“草民行医几十年,见过众多奇病怪病,像皇上这等病症,还是第一次得见。”
徐沧顿生知音之感,长叹一声道:“我看过众多病例药方,也从未听闻过此类怪病。”
钱大夫略一思忖,问道:“皇上昏厥之前,可有征兆?之后除了昏睡之外,可还有别的症状?”
“没有征兆。皇上是忽然昏倒。”
徐沧迅疾答道:“一个月前,娘娘早产,皇上坚持陪在娘娘身边,之后昏迷三日未醒。这一个月来,皇上嗜睡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一日之内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时辰。奇怪的是,胃口还算不错,醒来之际,神智也如平日一般清醒,并不糊涂。”
两人说得兴起,浑然忘了顾莞宁还在一旁。
钱大夫眉头拧得更紧:“蹊跷!确实蹊跷!”然后眉头一动,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症状,不像生病,倒像是中了巫蛊邪术。”
徐沧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顾莞宁已经霍然看了过来,目中闪着令人心惊的寒光:“钱大夫,你说得可是真的?”
……
钱大夫脱口而出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大胆妄言。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等话岂能随意出口?
不过,说都说了,想装着没说也不可能。
钱大夫正欲跪下,顾莞宁已迅速说道:“无需多礼,钱大夫有何猜测,只管说出来。便是说错了,本宫也绝不怪罪。”
钱大夫谢了恩典,狠狠心,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草民也只是胡乱揣测。皇上陡然昏迷,除了嗜睡之外,并无其他症状。”
“便是疑难杂症,也脱不了医学的范畴。太医院里汇聚了众多医术精妙的太医,可众太医用尽手段,也不见皇上有所好转,反而病情愈发严重。甚至说不出病因为何。此事本身已十分奇怪。”
“草民早年间行医,曾遇到过一个中了巫蛊邪术的富商。这个人常年在外行商,甚至曾远至吐蕃。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个吐蕃巫道。因对方势大,仓惶逃回大秦。”
“这个富商回来不到两个月,便患了重病。面孔肿胀,全身麻木无力,食不下咽。被抬至草民面前时,只剩最后一口气。”
“草民惭愧,未能救这个人性命。他死在草民眼前,临死前状若疯狂,胡乱叫嚷。说是那个巫道用巫蛊邪术害他性命。”
这件事显然给钱大夫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钱大夫在说及此事时,目中依旧有骇然之色。
徐沧听得心惊肉跳,一抬头,就见顾莞宁目中闪出了令人心悸的冷芒:“钱大夫对吐蕃的巫道可有研究?”琇書網
钱大夫被追问至此,不得不说实话:“回娘娘的话,草民当年被巫术四个字困扰半年之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吐蕃一探究竟。花重金聘请了十几个侍卫随行护送,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到了吐蕃。”
“草民在吐蕃住了两年才悄然回来。这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此事除了草民妻儿之外,无人知晓。”
吐蕃远在关外,离大秦数千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个突厥。
这个钱大夫,为了心中疑问困惑,竟有此胆量勇气,实在令人震惊。
徐沧看着钱大夫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就像色鬼见到了绝世佳人酒鬼见到了绝世佳酿赌徒见到了骰子……
从对医术的痴迷来说,两人可谓是同道中人。
徐沧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张口说道:“钱大夫为钻研医术,竟有这等勇气和决心,委实令人敬佩。”
钱大夫颇为谦逊:“既做了大夫,总得有精益求精刨根问底的态度,不然,有何颜面行医救人。若论对医术的痴迷,我哪里及得上徐太医!”
徐沧为了钻研医术,一直未成家。直至数年前才娶妻。钱大夫远在洛阳,也听闻过徐沧的赫赫大名。
顾莞宁根本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
她全身僵硬,目中闪出怒火,胸膛里似有火焰在燃烧。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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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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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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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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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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