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高悬,涌浪拍打着镇海号的船舷。潮汐来了,很大的一次潮汐。掀起的涌浪足足有一丈多高,破碎的浪花甚至能够溅到甲板上来。这是一次天文大潮,随船的老渔民说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潮汐。琇書網
滚滚的黑烟和机械的轰鸣伴随着海潮声震耳欲聋,镇海号庞大的船身开始前进。身后,跟着同样庞大的定海号。两艘战船好像两只洪荒巨兽,顺着磅礴的潮汐重进了礁石林立的鹿耳门。
云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今天他要经历一场大战。或许,只有朔方城的一战可以与之比较。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的四千将士,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三万海盗。
做了最坏的打算,云浩甚至准备好了一桶火药放在身边。泉州城的数万冤魂让云浩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海盗们施暴的场面。一排排的人头,一具具光溜溜的女尸。破开肚子的孩子,烧成焦炭的老人……!海盗们做下的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
尽管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可冲进鹿耳门时的情景仍然让云浩大吃一惊。港里面只有十几条小船随着波涛摆动,岸上好像有很多人。不过却没有篝火!云浩犹豫了很久,才让程处默带着陆战队上了小艇去查看一下。
程处默紧张极了,三艘小艇装满了也就一百人。对面可是几万海盗,靠近海盗船的时候。火柴点燃了燃烧瓶,奋力的掷过去。不一会儿,熊熊的烈火就吞噬了那些船。出人意料的是,船上居然没有人。
借着火光和月光,小艇小心翼翼的冲上滩头。上面的场景,让程处默瞪大了眼睛。
“跑了?”云浩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自己困了鹿耳门十天,而张仲坚在十天之前就已经借着夜色逃走。
“是逃走了!咱们看到的那些船,都是被咱们打散之后回来的。他们回来的时候,张仲坚已经跑了。”程处默艰难的答道。
眼前的场景,只有电影上纳粹的集中营里面见过。到处是瘦骨嶙峋的人,还有已经发臭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落满了苍蝇,人靠近的时候成群的苍蝇会腾空而起。那声音,好像轰炸机在起飞。
几万人被张仲坚从泉州抓来,就是为了修建这一座水寨。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劳作,已经榨干了他们所有的体力。因为天气炎热,不管男女都赤裸着上身,胯间只有一块布遮挡。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身上裸露出来的肋骨,还有尚未愈合的伤口。有些人的伤口发了炎,圆滚滚的蛆虫在上面爬来爬去。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好一个张仲坚,自己跑了留下几万人来牵绊住自己的脚步。很想丢下这几万人去追赶张仲坚,可做不到啊!这些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南方的天气又热。一旦出现瘟疫,很难说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人。
“别给他们这么多吃的,饿了这么久吃多了会撑死。把锅架起来,熬粥!多放水少放米,再多弄些咸菜。”云浩气急败坏的踹了分发食物的尉迟宝林一脚,这个夯货刚刚把大饼塞给一个小姑娘。饿了这么久,吃这个大饼下去绝对会撑死。
狗子卖力的在熬粥,叔叔说能撑死人就是能撑死人。米粥里面加了很多水,弄了跟棍子拼命的搅。粥虽然熬得稀,但要熬得香才行。云家人做事,从来没有马马虎虎的。
一个椰子壳伸到了狗子面前,竹竿似的胳膊后面是一张稚嫩的脸,脏兮兮的像是个小花猫儿。头发乱蓬蓬的,像是个鸡窝。狗子甚至看到一些不明的小生物,在头发之间爬来爬去。云家的人都爱干净,看着这脏兮兮的家伙狗子却没有丝毫不适。亲自舀了一勺米粥倒进椰子壳里面,狗日的张仲坚连土陶碗都没给他们留下。他们吃东西的时候,用的就是椰子壳。
“谢谢!”说的是闽南话,但狗子还是能勉强听得懂。笑了笑没说话,随手掰了一小块饼子给那孩子。张仲坚拉来的都是青壮,这么小的孩子实在是异数。
“多给孩子点儿吧!”身后一名脑袋同样乱蓬蓬的家伙说道。
狗子看了他一眼,看到胸前好像布袋子一样的**。他娘的张仲坚,这就没拿人当人看。摆了摆手道:“走吧!吃多了对他不好。”
“求求你,多给孩子点儿吧。他三天都没吃东西了!”孩子的娘哭着说道。
“走!走!走!后面还有人!”狗子烦躁的摆了摆手,叔儿说的道理岂是谁都能知道的!
一旁的程处默皱了皱眉眉头,云家的人就是认死理儿。云浩的话,他就没见云家人违逆过。“死心眼儿!”程处默嘟囔了一句,悄悄走到孩子的身后。一张大饼无意当中落到地上,程处默好像没发觉径直走了。
“谢谢!”女人跪在地上对着离开的程处默磕头。然后立刻捡起大饼,拼命往孩子嘴里填鸭似的塞。必须赶快吃下去,就算在嘴里那些混蛋也会从孩子嘴里面掏出来吃下去。这也就是朝廷的大兵来得及时,再过几天自己母子可能就会被人吃了。
“娘……!唔……!”孩子被大饼塞得直翻白眼儿,灌了好大一口粥这才缓过来,丝毫不估计稀粥惊人的温度。也就是粥熬得稀,不然孩子会被活活噎死。
就是这样塞也只塞进去不到半个饼,一群光着膀子的家伙就围拢过来。一堆脏兮兮的手抓过来,孩子娘吓得大声尖叫,明知道这样没用,可还是要叫。谁让她的男人被海盗砍死了!
“滚!”正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刚刚那个年轻的校尉冲了过来。手里横刀抽出来一半儿,那些脏兮兮的手就消失了。女人趴在地上向程处默磕头,孩子却在捡地上的碎饼,连着沙子往嘴里面塞。
听着让人牙酸的“咯吱”声,程处默扭头就走。看不下去啊!
尉迟宝林没兴趣施粥,他扛着横刀到处巡查。看到不法的家伙,上去就是一刀鞘。坏人总是无处不在,云浩又让把粥熬得稀一些。饿了三天的人,一仰脖就灌下去。然后那些身强力壮的,就虎视眈眈的看着其他人椰子壳里的粥。
小规模的抢劫不可阻挡,雄阔海在扔出去几个家伙之后,直接抽出了横刀。一阵左劈右砍,残值断臂乱飞之下局面迅速平息。尤其是在乱扔了一些残肢,还有血淋淋的人头之后,秩序好的一塌糊涂。几万人迅速变成了良民,再善良不过的良民。
“大帅,咱们的存粮不多。狗日的张仲坚带走了所有的粮食,这些人已经饿了三四天。想养活他们,咱们必需去广州调粮才行。”王哲看着迅速瘪下去的粮仓,有些发愁的说道。
云浩无奈的摇了摇头,稀粥喂不饱这么多人。几万人想要运回到陆地,不但需要船更需要时间。张仲坚的计谋得逞了,十天时间不足矣让他逃过云浩的追杀。不过这么多人却可以,安顿好这么多人。没个十天八天想都不要想,这一次他算是有足够的时间远走高飞。甚至还有时间回到交趾的老巢,将这些年抢劫成果也打包带走。
茫茫大海,再想找到他谈何容易。纵贼入海啊!别人不知道,云浩可知道这个世界的海洋到底有多宽阔。张仲坚这一次被打怕了,铁了心下海。天知道他会躲到哪里去!
飞了!到嘴的张仲坚算是飞了!
“缴获了些船,带着些人上船送回到大陆上去。你立刻和李文仲去广州,定海号运一次应该够这些人吃些天的。”云浩很无奈,只能求助于冯盎了。
“诺!”王哲无奈的点了点头。让他很冯盎打交道,的确让他很发憷。越国公就是岭南王,冯盎的贪婪天下皆知。
“算了!还是我去吧!”云浩无奈的摇了摇头,让王哲去对付冯盎有些残忍。身份上的差距,可以让冯盎把王哲吃得死死的。不管冯盎扔出什么条件,王哲都只有接着的份儿。那冯盎还不狮子大开口?
“诺!”王哲松了一口气,越国公的贪婪早就传开了。真不敢想象,自己要怎样对付这个位高权重的国公。还是让两位国公去打交道,自己这灶王爷可惹不起大神。
留下定海号和几乎所有的粮食,云浩带着镇海号开动起来。
澎湖距离广州其实并不算远,镇海号跑了一天一夜也就赶到了广州。
这还是云浩第一次来广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高大的青砖城墙耸立在珠江岸边,气势之逼人云浩只在长安和洛阳城下领教过。珠江三角洲土地肥沃,很是适合耕种。早在秦汉年间,广州就成为华夏神州的一部分。这里盛产两季稻米,一年两熟让广州人没有饥饿之忧。海上贸易的兴起,让广州变得富庶。
隋末战乱,这里没有遭受北方的兵灾。冯盎治下的广州,其富庶程度甚至一度超过了长安。
但看人口就能看出来,洛阳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仍旧不能从当年的战乱中休养过来。城墙外面的民居稀稀拉拉,哪里有广州的景象。城墙外面也是密密麻麻的民居,好像是另外一座城市。港口里面桅杆林立,码头上的人更是摩肩擦踵。挑夫们辛苦的从船上扛着货物下船,另外一侧则是在向船上搬运货物。
一边卸货一边装船,足可见广州的海运之繁忙。冯盎这狗东西闷声发大财,还向李二说广州的税赋入不敷出。居然有脸向李二要救济,如果李二看到眼前这番景象,估计能气中风。
从镇远好晃动着庞大的身躯进入珠江口开始,就有飞马奔向广州城。冯盎好奇的钻出来看,前些天听探马说过,朝廷派来两艘巨大的船。没有船帆还冒着黑烟,速度却快若奔马。冯盎认定探马疯了,随口吩咐一句就让人拖下去打死。现在看来,那斥候死的有些冤枉。
不过冯盎不想改正,一个斥候而已死了就死了。冯家,什么时候有道歉这种恶习。
一叶扁舟上站着名穿着绿袍的七品官儿看起来像螳螂,鬼知道他喊些什么。该死的粤语在云浩听起来,就他娘的是另外一种语言。小船非常小,也就是普通的渔船。镇海号经过的时候,小心的避开了渔船。不过珠江就这么宽,小船还是被镇海号掀起的浪花吞没。
七品官儿在水里不住的扑腾,嘴里依旧在大喊。云浩觉得,他似乎是在喊救命!
吃不准码头上能不能停靠,这时候搁浅可就闹了大笑话。
王哲被小艇送上了岸,云浩在望远镜里面清楚的看到冯盎也在码头上。让自己登着小艇去拜望他,云浩怎么也做不出来。
冼夫人高贵的血脉变质了,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毫无廉耻的小人。泉州城失陷三月有余,冯盎居然就能按兵不动,看着张仲坚在泉州城里肆意屠戮。泉州距离广州不算近便,可三个月您爬也应该爬过去了吧……!现在看冯盎,一丁点儿去泉州的意思都没有。居然还有脸在码头上,喜笑颜开的向自己挥手。
云浩的行为非常失礼,可以说是对冯盎的蔑视。可冯盎立刻就答应了王哲代云浩发出的邀请,因为他实在是想看看,这艘巨大的船究竟是个什么鬼。没有帆也能航行的这样快!
越国公的谱非常大,不过他实在找不到能和镇海号匹敌的船。事实上,放眼大唐也只有定海号可以和镇海号比拟一下。
冯盎找到了广州最大的船,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向镇海号驶去。可到了镇海号下面,冯盎有些气馁。因为广州最大的船,甲板也比镇海号矮七八丈。堂堂越国公,需要爬绳梯上去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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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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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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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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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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