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赢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鲤子心领神会,起身打发舞姬退场。
宫乐戛然而止的瞬间,九宫里的宾客们立即感到一种凝滞的气氛。人们陆续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截教元老们开始就截教主之事发表言论,无论多么口若悬河,唇枪舌剑,无非是对两个截教主人选的抉择争执不下。
沐灵雨已经盯了苏季半个时辰,看他喝足了酒,吃饱了饭,剔好了牙,打完了嗝,才慢吞吞地举起酒爵,高声道:
“诸位前辈的连珠妙语,让小弟醍醐灌顶,不禁生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斗胆提议用二人切磋的形势决定截教主的人选,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地,墨殊面具里的眼睛突然一亮,喜上眉梢,而姜赢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那张原本就不带血色的脸,在听完苏季的发言后愈加惨白,随即陷入短暂的沉思。
沐灵雨正坐在离他只有两步的席位上,紧盯着他的背影,隐隐感到时机即将成熟。然而苏季却迟迟没有摔爵,这令她感到十分奇怪……
苏季凝望着面如白纸的姜赢,手中的青铜爵犹豫不定。其实他方才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刻意针对谁,不过这个提议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病入膏肓的男人来说,却似乎意味着什么……
正在苏季他纳闷的时候,黄眉嗤嗤一笑,附在他耳边说道:
“阁主有所不知,姜赢先天身患顽疾,每逢重阳之日,玄清气消散大半,无法修炼高深法门。昔日申掌教时,他为了让部马首是瞻,却求墨掌教帮他设法隐瞒此事。但如今申不在,二人针锋相对,墨掌教一直想找机会戳穿他,不曾想被阁主刚才的提议抢了先,正中墨掌教下怀。”
苏季恍然大悟,难怪姜赢会如行将就木一般憔悴,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无法依托玄清气修炼。他反问黄眉道人:
“他这种顽疾,可有办法医治?”
黄眉道人想了一会儿,说:“世上能治这顽疾的只有一个姓沐的巫医,不过沐家多年前已被仇家灭门,因此姜赢的病怕是再也治不好了。”
说罢,黄梅道人表情释然地微闭双目,似睡非睡,好像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漠不关己,让人捉摸不透。
苏季虽然不知他从哪儿知道这些小道消息,但已猜到他口中姓沐的巫医,分明就是沐灵雨的父亲沐鹤。若真是如此,那沐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也许并不像沐灵雨想象的那样。
姜赢虽然视犬戎为敌,但要说他处心积虑想杀一个犬戎的巫医,未免太过牵强。何况世上只有沐鹤一人能治姜赢的顽疾,姜赢在痊愈之前没理由置他于死地。
由此推断,沐家灭门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沐灵雨手按剑柄,眼睁睁看苏季把酒爵放回桌上,心头顿时涌起焦急的怒火。愤怒之余的一丝疑惑,让她不敢冒然出手。
此时,墨殊已从座位上站起来,高举酒爵,扬声道:
“旋灵阁主提议化零为整,化两家之争为两人之争。老夫以为甚好,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若想切磋,我们大公子还从没怕过谁!”
说话的是人脸猫身的老衔蝉,她轻盈地落在酒桌上,一边说,一边跃跃欲试地舔着猫爪子。
话音刚落,旁边微闭双目、始终未发一言的义渠,突然睁开眼睛,语气不无激昂地说:琇書網
“再争得面红耳赤,也是废话连篇!早该做个了结!”
两位大祭祀用如此强烈的态度表达意见,姜赢这边的元老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一个个燃起了斗志,神色大有来者不拒之意。
“先生,莫不是想今天就和我动手吧?”
说着,姜赢剧烈地咳嗽起来。这种憔悴的举动在他手下的元老看来,非但不是病弱,反而是一种隐藏实力的表现。
然而墨殊就算隔着一层面具,也能看透他色厉内荏的本质,举杯道:
“今日聚教欢宴,岂能扫了大家的雅兴?老夫建议把决斗定在下月初八,地点设在截教祖庭,蓬莱之巅,碧游宫外。若列为元老没有异议,就请随老父共饮此杯!”
说罢,墨殊一饮而尽。没等苏季看清他隔着面具是怎么喝酒的,但见那酒爵一眨眼空了。
墨殊高举空爵展示众人,目光扫视整座宫殿。左侧以他为首的黎如魅、苏季、黄眉道人,等十一位元老陆续斟满酒爵,一饮而尽。
然而,右侧以姜赢为首的老衔蝉、义渠、等十位元老,却纹丝不动。
老衔蝉用爪子焦急地挠着酒爵,发出簌簌的声响;义渠按难不住的大手已经攥紧了酒杯,圆瞪的双目紧紧盯着姜赢;
只要姜赢不动声色,左边就没有一人敢喝酒。即便这样也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二十五位元老之中,已有十三人表示赞同苏季的提议。
仅仅一人之差,虽不能直接决定截教主的人选,却能在这次决议中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成为整盘棋最关键的一步,赢得一次先机。
墨殊的目光一分一毫也没有离开姜赢,只等他最后的反应。
重九宫出奇的安静,仿佛连空气也已凝固。
“嗖!”
一道白光冲进宫门,如流星急坠,落在墨殊桌上。
那白光是一只银狐。绒毛间的光芒极其微弱,依稀可见斑驳的血迹,明显受过很重的伤。
人们看见惊现的银狐,一个个面面相觑,表情各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倾听银狐的墨殊。
苏季清楚这银狐就是海棠林中被狐姒打伤的狐九,果然它还没有死。他虽然看不清那青铜面具后的表情,但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惊愕,肩部正发出一阵阵抽搐。
黄眉道人听席间一片窃窃私语,睁开一只眼睛望着墨殊,嘴巴凑近苏季,小声说:“看掌教的样子,莫不是玄狐宗出了什么大事?”
苏季看着墨殊聆听着银狐虚弱地呢喃,面具上露出的两颗眼珠不停地转动。那游移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苏季身上,让他感到一阵不安。
他虽不知银狐对墨殊说了什么,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现在能让墨殊如此惊慌的,怕是只有与净世青莲被毁的事了。
一阵长时间的寂静过后,墨殊努力压抑着情绪,缓缓抬起头,高声道:
“既然元老之中已有半数以上,同意旋灵阁主的提议,那切磋一事就此敲定。恕老夫临时有事,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说罢,墨殊起身离席,前脚刚要踏出门槛,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前所未闻的阴沉声音:
“先生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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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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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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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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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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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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