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翌一开口,第三次强调了军饷的归属,然后才道:“县尊忠于朝廷,是个好官。但正因如此,军饷才不能交给他。”
郑五紧握朴刀,突然自嘲一笑:“是我看错了你。我以为你重情义,知忠孝...老爷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没想到啊...人果然都有贪念,你看上了这二百万两银子,想据为己有。”
嬴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的确看上了这批银子,也的确要据为己有。不过与你想的,可能有些差距。”
嬴翌心平气和道:“郑五兄弟,我问你一个问题。”
郑五把刀一摆,断然道:“你要银子,就杀了我。不必废话。”
兵卒们此时,早已茫然失措。他们对郑允芝有好感,但也知道嬴翌的厉害。不是自己人吗?怎么现在搞成这样了?
一片鸦雀无声。
郑五的话嬴翌权当作没听见,自顾自道:“县尊是个好官,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从朝廷,从天子的角度出发。所以我才不能把军饷交给他。不但不能把军饷交给他,三个千户的兵马,我也不会交给他。”
他道:“大明朝倾覆在即,这是看得见的。即将到来的这次剿贼必定不会成功。而郑县尊组织这支兵马的用意,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一待左良玉等人的湖广兵抵达,我们将作为策应,屈从于湖广兵之下。”
郑五神色微动。
嬴翌又道:“左良玉是什么狗贼?连三边总督汪乔年也被他卖了,死的凄凉。多少次剿贼,都是这样的货色第一个跑路,生生把大好局面败坏。郑县尊忠于朝廷,但他左良玉可不是。郑县尊可以把这三千人送给左良玉当炮灰,但我却不能。”
他神色如铁:“所以,军饷我绝不交给县尊。军队,更不能交给他。军饷在县尊手中,我就无法掌控军队。无法掌控军队,就要被当成炮灰。没有军队,我就无法报仇雪恨,没有这三千人,更无法护住这方城山里两万多百姓。郑五,你说我该怎么办?”
郑五脸色一片铁青,却不等他说话,嬴翌又道:“我绝不会给一个狗贼策应,更不会因为郑县尊去听从左良玉这样的狗贼的命令,作他炮灰,被他卖。如果我遇到他,我甚至会杀了他。这个狗贼比流贼也不差分毫。流贼要打,但不是跟左良玉打,我自己来。”
然后嬴翌看向郑五背后的百余兵卒,道:“你们呢,怎么说?是愿意跟我嬴翌,还是愿意听从县尊的指挥?”
郑五终于说话:“嬴翌,如果不跟你,你待如何?”
嬴翌淡淡道:“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黑夜压抑,气氛一下子沉凝到了极点。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临。
突兀叮铛一声,打破了这份沉重。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随后这百余人陆陆续续丢下兵器,从郑五身边越过,来到嬴翌身后。
郑五看的面色通红,浑身发抖,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有人鼓起勇气道:“郑哥,县尊是好人。但...嬴大人说的也没错。我们只是想保护家人,不是为朝廷,也不是为天子。”
“是啊。记得前年大旱,朝廷连赈灾的都没有,我大哥就是生生被饿死的。”
“流贼杀来的时候,永远看不到朝廷的影子。”
一声声怨声载道,顿时让郑五精气神全消。
嬴翌叹道:“大明朝早就失了人心。可叹郑县尊还视而不见。郑五兄弟,你是郑县尊的亲近心腹,我想你首先考虑的,应该是郑县尊,而不是朝廷。如果郑县尊此番卷入剿贼之战,失败之后以他的性子,你以为后果如何?”
郑五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他闭上了眼睛。
良久,道:“你要怎么做?”
嬴翌露出了笑容:“军饷我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军队更是如此。我更希望郑县尊以治理民生为主。山里两万多百姓,如今还有好多没有着落。”
顿了顿,然后道:“剿贼之战,我当然会参与。但绝不是郑县尊所想的那样。回去之后,我不会去见县尊,但希望你把我的话,转达给他。”
“你要软禁老爷?”郑五开口道。
“不得已而为之。”嬴翌道:“等此间事了,任凭县尊自由。”
随后嬴翌精神一振,道:“先取军饷要紧。这里的确不安全。大家伙都行动起来,不要耽搁时间。”
“喏!”
士兵们的心态转换的很快。这不是说他们都是白眼狼,而是他们的意愿,与郑允芝相左。郑允芝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而在百姓眼里,朝廷早已失去信任,不值得为之付出生命。
实际上,历代王朝末年,军队的战斗力下降极快,除了汉朝之外,其他的无不如此。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在百姓心目中,失去了地位,已经不值得百姓为之生,为之死。
没有这个信念,还怎么打仗?往往一触即溃,都逃命去了。
后世有一支军队,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都能坚持下去,直到夺取天下,他们的装备不是最好的,地盘是最贫瘠的,资源是最苛刻的,但为什么能坚持到最后?
那就是信念。
有人愿意为之死,前赴后继。这才是根本原因。
与之相对的,正好是同时代的另一支军队。不但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还占了天下大义,却也是因为失了民心,最后被赶到一个小岛上苟延残喘。
郑允芝不可谓不好,有才具,有能力。但他的立场,却与民心背道而驰。
这才是嬴翌三言两语,就能策反士兵的根本原因。
郑五并没有擅自离开,他知道此时嬴翌不会放他回去。嬴翌还没有完全夺取军权,在尘埃落定之前,会瞒着郑允芝。ωωω.χΙυΜЬ.Cǒm
两人站在一旁,看着一箱箱的饷银被抬出来装上马车、牛车,各自神色不同。
嬴翌忽然道:“对于县尊,我是敬佩的。但敬佩归敬佩,我与他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站的位置不同。郑五兄弟,如果我是你,我会劝县尊,劝他不要为大明朝陪葬。”
嬴翌看着郑五:“短时间内,我不会让县尊离开月牙谷。除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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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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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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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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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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