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明天子,一切事情最终都要他来决断。
治贪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完成的,需要对症下药且有坚定的决心。
眼下朱厚照不确定以商治贪是不是一味良药。
见天子凝神沉思,谢慎也就没有继续说。大明走过了一百余年,从外面看依旧光鲜亮丽,实则已经千疮百孔。假如再不下猛药医治,恐怕就要病入膏肓了。
当然,病发并不会在正德朝。但谢慎觉得有必要提前医治而不是等到将要病发再乱投医。
真到了明末除非带着金大腿穿越,不然还真的束手无策。
既然谢慎现在身居高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这个帝国做点什么。
良久朱厚照才开启金口道:“朕觉得先生所说有道理,不过恐怕会遭到满朝官员的反对啊。”
谢慎却并不担心,只要朱厚照认可这一点就不存在障碍。
官员反对?那就让他们去反对好了!自从谢慎推行新政以来,有哪一次他们没反对?又有哪一次他们不被谢慎打脸?
只要天子支持谢慎就有信心把新政推行下去。至于旁的事情,他完全不需要理会。
“陛下无需担心。可以将此事在朝会上引出,届时百官们有什么想法意见叫他们冲着臣来。”
呃......
面对谢慎的强势朱厚照早已习惯,他点了点头道:“便依先生所言。”
说完这话朱厚照意识到首辅还没有发声,这才尴尬的找补道:“首辅怎么看?”
李东阳笑道:“陛下和四明说的在理,臣赞同。”
时至今日李东阳再不必像当初那样事必躬亲。
许多具体事宜都可以交给谢慎去办。李东阳乐得如此,主动放权给谢慎,这等于是在间接培养谢慎的独断能力为他将来接班首辅做准备。
至于顾鼎臣,自然亦附议道:“臣亦赞同。”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做一个僚机还可以,叫他独挑大梁恐怕是不行的。
君臣四人达成共识,自是皆大欢喜。
翌日,天子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一上朝谢慎便出列奏请以商监官。
此言一出,举朝哗然。
像君臣四人事先料想的那样,顽固派文官对谢慎和他的方案口诛笔伐,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谢慎就静静听着他们装逼,等到最后一个人的声音消失,他才咳嗽一声道:“既然诸位大人说完了,那谢某便也来说两句。”
他神色一凝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出过贪官无数,诸位可曾想过为何?那是因为缺乏监察体制。也许有的人要反驳谢某,说监察御史就是用来监督官员的。可诸位觉得一个监察御史真的能够把整个布政司巡视过来吗?即便他们真的精力过人能够巡视的过来,说句诛心的话要是他们被贪官收买了呢。”
谢慎这一通连珠炮似的发问显然把那些反驳他的官员镇住了。谢慎打脸打爽之后继续道:“诸位别忘了监察御史也是官,和那些地方官一样都是食君俸禄的。既如此就免不了出现官官相护的事情。”
“次辅大人此言差矣,你这是怀疑我大明官员的操守品性!”
右佥都御史罗立听不下去了,小阁老这分明就是冲着他们都察院来的啊。要是他再不反驳,恐怕会给天子留下一个因为都察院不作为才导致贪官屡禁不止的印象。
这可就麻烦了。
“罗大人,谢某并没有质疑都察院御史们的操守,只是有些事情制度比操守来的更为稳妥。”
这句话谢慎说的掷地有声,举朝上下都听得分明。
罗立也身子一震,似乎小阁老说的很有道理啊。
“大明如果把监察的权力全部给到监察御史,那等于是靠监察御史的个人操守办事。如果这些御史有操守,那尚且还好。无非就是累一些罢了,不会出现同流合污的事情。但要是这些御史没有操守呢?岂不是就出现官官相护的情况了?相信罗大人也不能保证都察院御史里没有一个蛀虫吧?”
“这......”
罗立这下被问住了,他怎么也不可能把话说死啊。
“既然能用制度约束,就不要去赌官员的个人操守,谢某要推行的就是制度化的监察体制!”
经过多年的朝堂历练,谢慎早已具备强大的气场。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一时无人敢反驳。
过了良久,吏部左侍郎郑实秋才道:“小阁老说的轻巧,可制度哪里是那么好创立的。弄不好不但制度没创好,还伤了根基那就不合适了。”
郑实秋说的隐晦,但谢慎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无非是担心地方官员不贪以后,京官的冰敬炭敬受到影响。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利益,由不得郑实秋不担心。
谢慎笑道:“动根基总比根基烂了好。郑大人以为呢?”
见朝堂之上谢慎舌战群儒,顾鼎臣不由得心生感慨。
小阁老确实是天降神人啊,许多想法绝不是他能想出的。
“看看史书吧,哪朝覆灭不是因为贪污?贪污动的是国家根基,伤的是百姓感情。一个百姓反对,根基动摇的王朝怎么可能继续统治?”
“小阁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大明根基已经松动,且伤了百姓感情吗?”
通政使冯晓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前面谢慎说的滴水不漏他实在找不到置喙的地方。但这一条却是可以咬文爵字做做文章了。
谢慎就知道有人要抓住他这句话不放,十分淡定的回应道:“非也,非也。谢某可没有说大明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肯定是不行的。既然有了病那就要查出病根,一步到位的医好。”
“可商人有什么权力监察官员,这不是胡闹吗?”
士农工商,这是封建王朝的地位排序。
士是第一位的,商是最末尾的。
谢慎之前就曾经主导五口通商开海禁,并允许商贾独自办厂兴实业,现在又打算赋予商贾监察官员的权力,他究竟想做什么?
冯晓真觉得文官集团中出了一个叛徒。
......
......
在治贪这个问题上,绝不能有任何的妥协。因为一旦有了软弱之心,就不可能壮士断腕。
对贪官妥协等于任由大明这颗参天大树从根烂掉。
朱厚照和谢慎君臣一唱一和,让反对派无话可说。
虽然他们觉得谢慎背叛了文官集团,但谢慎做的十分在理又有天子撑腰,他们除了逞一逞口舌之快,也是无计可施了。
就在此时,朱厚照发话了。
“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朕便下旨先从顺天府开始试行以商监官。商贾凡有检举官员者可将检举信投至顺天府衙前的检举箱。检举信由顺天府负责整理,定期呈送内阁。”
这等于是把谢慎的一个设想具体化了。
群臣想不到天子这么快就下旨试行这一政策,也太雷厉风行了吧。m.xiumb.com
不过这倒是与天子的行事风格相吻合,当初北巡南巡时天子也是言出必行的。
政策虽然只是试行,但无疑表明了天子的态度。
就像清丈土地先在南直隶松江府试行,紧接着是京师进而是全国一样,这个政策恐怕很快也会在大明推行开。
“退朝。”
皇帝陛下威严的声音一响起,便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
......
......
大朝会结束后谢慎并没有返回内阁而是去到了翰林院找唐寅。
重返故地,谢慎颇为感慨。
十几年前谢慎便是从这里开始了仕途,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现在唐寅也要沿着他的老路继续前行,只不过谢慎有对他新的安排罢了。
见当朝次辅,谨身殿大学士亲临翰林院,小吏自然恭敬道:“不知次辅前来翰林院有何要事?”
谢慎不怒自威道:“本官是来找唐修撰的,他可在翰林院中?”
“唐修撰正在编史,次辅请随小的来。”
谢慎随着小吏来到公署,阔步迈了进去。
见唐寅正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史书,谢慎屏退公署中的其余人等垫着步子走到他身后猛的一拍唐寅的肩膀,吓得唐修撰差点昏死过去。
“四明,你这是做什么。真是吓死我了。”
唐寅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才是缓过气来。
“这些时日都不见你来翰林院,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你个没良心的。便是谁忘了你,我也不会忘了你。唐寅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个我信。”
“不过四明来翰林院怕是有要事吧?”
唐寅狡黠笑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伯虎。”
谢慎双手一摊道:“我来翰林院是想亲口问你一句,想不想换个环境?”
唐寅一愣道:“什么意思?我要升官了?”
谢慎耸了耸肩道:“倒也不能算升官,只不过若是干的好了能够简在帝心罢了。”
谢慎说的云淡风轻,唐寅却是听的口水直流。
乖乖,那可是简在帝心啊。
能够做到简在帝心的臣子有哪个不是官居要职,最后位极人臣。
最好的例子便是谢慎啊,跟皇帝陛下关系处的好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四明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这新官职是什么?”
唐寅和谢慎不一样,二人虽然都是状元,但中状元时的年龄可差了二十来岁。
唐寅是四十岁的状元,实在是不值钱,如果这几年没有闹出大动静恐怕仕途前景也会比较黯淡。
“嗯,大朝会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当然,四明你舌战群儒,太了不起了。”
“别拍马屁了。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谢慎徐徐道:“你愿不愿意出任顺天府尹?”
“啊?”
这下唐寅彻底惊呆了。
“顺天......顺天府尹?四明不是在开玩笑吧?”
乖乖,这等于升了...升了几级?
唐寅觉得自己有点晕,有些数不过来。
虽然顺天府尹比不了侍郎尚书,但也是实权官啊。
并且品级在那里放着,将来不管是平调还是升官前景都十分可观。
不过...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好事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见唐寅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谢慎咳嗽道:“伯虎啊,你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你的能力足以当好这任府尹。陛下不是将检举箱放在顺天府衙外了吗?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整理这些检举信然后把其呈给内阁。”
“......”
唐寅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那种委屈无奈交织着在一起就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怎么你不想当这个顺天府尹?”
谢慎打趣道。
“不,我当然想。只不过这是一个得罪人的活啊。”
唐寅心道他真将这些检举信呈递给内阁肯定会得罪被检举的官员。但若是他不递交这些检举信就成了和被检举官员沆瀣一气,恐遭天子雷霆之怒。
这可是让人进退维谷啊。
唐寅抿着嘴唇显然在权衡利弊。
谢慎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最后唐寅咬牙道:“算了,既然四明你这么看的起我,我自然不能做那叫人取笑的退缩事情。”
“好兄弟!我没看错你!”
谢慎拍了拍唐寅的肩膀,喜笑颜开道。
“嘿嘿,我这可是为四明你两肋插刀了。就怕到时挨的黑刀不止两刀,要被戳成血窟窿了。”
“这个你放心。大不了到时我跟陛下奏请,特批给你些锦衣卫护佑你周全。到时看哪个小毛贼敢近你的身。真有那不识趣的,便叫锦衣卫用绣春刀把他们捅的满身血窟窿。”
唐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四明嘴里都那么轻松,好似玩耍一般。”
谢慎耸了耸肩道:“心态很重要啊。伯虎难道没听说过心态差老的快吗?”
“这......还真的是从未听过。”
唐伯虎苦笑道:“陛下对四明还真的是器重。只要是四明在推的事情陛下一概支持。就连授官的事情也就是四明一句话。”
“可不能这么说。我推举你为顺天府尹也是因为你有这个条件。堂堂状元郎又在翰林院熬了资历,便是破格擢升为顺天府尹也没那么多人反对。换个普通进士出身的还不得被吐沫淹死。”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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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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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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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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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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