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放肆打量着容淮的那些修士,如今双腿发软,再也不敢往这边瞥一眼。
灵植虽稀少,但远没有灵药稀罕。加上灵植又是草木化形,所以在修真界中除了极少部分自身品种外的原因,几乎很多灵植算不得强大。
但就算人家再不强,那也是高出他们好几个大阶段的金丹灵植啊!谁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偏僻之地,出现一个金丹灵植啊?!
整个客栈一楼诡异地寂静,所有人被一个奶娃娃吓得大气不敢出。
咕咚!
同样,这群被指着鼻子骂饭桶的灵玉门弟子们,平日里最是嘻嘻哈哈,连楚漠有时说他们一两句,也得顶半天嘴。此时此刻在重锦逼视的目光下,却心虚得嚼也不敢嚼口里面的饭菜。
话最多,前面还和重锦一直说话的小十一,也只有敢在重锦没有发怒的时候才敢口无遮拦了一小会儿。如今重锦气势全开,他脖子耸得比谁都厉害。
还没桌沿高的小孩微抬着下颌,冷瞧着递到容淮面前那盘子里乱七八糟堆着的食物。他们确实剔除了杂质,可正是因为剔除了杂质,这些食物全散了开来。
本青翠欲滴,看上去格外诱人的灵菜,软软地趴成一团黏腻的绿泥。
妖兽肉本一片一片雪白剔透,如今也变了一滩白泥,和那绿泥混在一起。
原本晶莹饱满的灵果,坑坑洼洼,跟虫子蛀过般。
……
没一样看得过去的,他们还将这些全堆在一个盘子里。
也就容淮脾气好,没一盘子砸在他们脸上,还真就一样一样尝了。
小孩打量着盘子,一直偷偷看重锦的灵玉门师弟师妹们,瞧见那紫眸中的嫌恶满满溢了出来,似乎才后知后觉发现确实不太妥当。
羞愧自心头浮起,方才还吃得香的饭菜也瞬间没了味道。
最后坐在容淮旁边的二师兄,埋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悄悄捏住盘子边,一点一点带离容淮面前。
重锦:“呵。”
听得小孩的冷笑,二师兄拽着盘子的手指一抖,险些掉了下去。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沉闷,原本捏住容淮手腕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重锦不耐转头,对上面带笑容的容淮。
后者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然后双手将他抱起。
灵玉门一共十二个人,偏生又爱挤在一起,多的椅子放不下,容淮只得抱起小孩。
方化形的灵植个子丁点小,别说抱在怀里,就是抱着站在容淮双腿上也并不麻烦。
安置好了重锦,容淮两手从小孩两侧穿过,动作自然,眼神清润干净。
先不说重锦如今只是小孩模样,就算他是原本的样子,单看容淮的神色和看似亲昵但并未有多余冒犯的动作,也让人升不起半点旖旎心思。
本来重锦还不习惯这个姿势,不过在看见这双眼后,又随容淮去了。更何况他先前连容淮的手腕和肩膀这种距离更近的地方都待过了,现在计较倒显得别扭。
很快重锦便自在起来,还颇有闲心地调整好更舒服的位置。
容淮身上独有&记30340;怡人清香,萦绕在周身,让人情不自禁身心舒缓。
不得不说,还是高点视野好。
方才在地上,看灵玉门的人还得扬起脖子,如今坐在容淮怀里,重锦可以毫无障碍地冷觑着他们。
师弟师妹们:……
他们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连小十一胸口都还没到的小破孩子,就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心中一半羞愧难当,一半怕得不敢出声,筷子都已经不敢动了。
容淮夹了一片雪鲟鱼放在碗中,竹筷轻巧挑着里面鱼刺。
重锦扬眉,目光终于从这群不靠谱的师弟师妹们身上挪开,转而认真看起了容淮剔鱼刺。
看着行云流水的动作,心知这人以前怕是没少给他师弟师妹剔刺,重锦撇了撇嘴。
不过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就连剔个刺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挑出的鱼刺有序地放在一旁,白嫩鱼肉看上去格外鲜嫩。
重锦看着碗筷抬起,灵气方在指尖运转,准备顺带剔除一下鱼肉里面的杂质,免得吃了,病出个好歹来,又得折腾人。
然而竹筷却夹着那鱼肉递到了他嘴边。
重锦抬起眼:“干什么?”m.χIùmЬ.CǒM
容淮看着怀里的人,几岁大的稚童,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道:“尝一下吗?”
重锦:“你当我和这群饭桶一样,贪吃贪喝贪玩?”
饭桶师弟师妹们:……
被骂得已经没有脾气了都。
容淮忍不住一笑:“并非贪吃,只是难得化成人形,若不尝尝这世间百味,倒也可惜了。不过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吃这些东西。”
重锦轻嗤,一口咬过那剔了刺的鱼肉,鱼肉鲜嫩弹爽,味道确实甚好。
他一边吃,一边嘲讽:“我可不像某些精贵的人,什么都吃不得。不过几块糕点都会病得在一个人躺在床上,半夜烧得不省人事。”
分明呛得是大师兄,可在场的灵玉门所有人心中一惊,原本埋得低低的脑袋,再也忍不住唰地抬起来,看向了容淮。
原来不是会吃坏,而是已经吃坏了身体。
但他们压根不知道!
所以以前,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或者根本没在意的?
只见得容淮那张分明还有几分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责备,依旧温温和和的。听见重锦的话,他惭愧地笑了笑:“下次不会了。”
是这样。
还是这样。
和记忆中完全相同,从来不会生气,从来没有任何不满,自始至终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即便他们什么都不知情,甚至第二天还欢乐地再给大师兄买去无异于毒药的吃食,但没有丝毫责怪他们的意思,仿佛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忍着。
那些素来一直被忽略的事情,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一桩桩一件件如钝刀子般在心尖上翻搅,疼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比如他们小时候,吵着想吃糖葫芦,灵玉门离镇子尚有些距离。那时候他们很少主动下山,大师兄也不过才十几岁,甚至几岁,没大他们多少,又没有修为,每次上山下山只能徒步而行。
可无论什么时候,大师兄总能在他们吵着要的时候,从身后变出糖记葫芦。
渴望的视线全部聚集在沾满糖浆的糖葫芦上面,却没看见下面那因为长期来回跋涉,而强行抑制住颤抖的双脚。
又比如,他们刚来灵玉门会怕生,会哭。
自小被扔在灵玉门无人照管,之后又要照顾他们的大师兄会用竹叶,吹着从镇上别人年轻娘亲那儿听来的安神曲给他们听,给他们讲老人哄孙子时,所记来残缺不全的传说。
竹叶吹成的曲子,悦耳安神,总能轻易地哄着他们入睡。却没发现那时常吹着竹叶的唇时常带着不正常的红,里面被并不锋利的叶边割出一道道血痕。
听来的传说虽不全,但经过大师兄填充补满,总能引人入胜。他们缠着大师兄,让大师兄讲到深夜,只记得那些传说太过吸引人。饶是进了梦中,依旧全是稀奇古怪的鬼怪书生。却忘了轻拍着他们被子的手,在寒寂的死夜中过于热得滚烫了些。
一点一滴,如同潮水悉数涌了上来。
他们最小的十一师弟在灵玉门也呆了七年。七年前的大师兄,仅不过十五。
在别人家中,明明自己都还只是个让爹娘百般操心的少年孩子,偏生把他们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无忧无虑的贵家子弟。
数不清,算不尽。
他们总以为自己对大师兄并无什么不足的地方,此时才发现他们从未真真正正给过大师兄什么,不仅不清楚大师兄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如今竟是连他什么时候生病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在大师兄最需要别人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八师妹最先没忍住。
她碗里还盛着半碗灵米,竹筷立在碗中,手指捏紧了筷子。鼻尖泛了红,眼珠里蓄满了泪水。
像再一次一瞬间又长大了般,她努力咬着才勉强没发出声音的唇在颤抖。她知道,如果一旦大师兄看见了,又得担心他们。
容淮向来心细,发现他这群一直埋着脑袋的师弟师妹们似乎有些奇怪。
方想问怎么了,怀里的小孩不耐烦地拍了拍他手,道:“上去了,不喜欢吃,待在这里生烦。”
确实。
重锦方化成人形,周围又全是修士,怕是该不舒服了。
容淮放下小孩,先看了下楚漠:“师父,我先带重锦上去了。”
容淮又看向他这群始终埋着脑袋的师弟师妹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十个弟子全部将脑袋埋得更低。
“不用管他们,估计吃撑了。你身子方好,先上去休息吧。”楚漠也颇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
“好的。”
容淮带着重锦上楼回房间。
刚一转身,绷不住的小十一喉咙发出小声的呜咽,灼热的泪珠子滚了下来,裹着嘴角的饭粒掉在了碗里。
方进了房间,重锦耳尖听见下面传来声音,紫袍一拂,用灵气全部将那悔痛不已的哭声隔绝在外。
啧,丢人现眼的。
打开木窗,在清风徐徐吹来中,容淮取出灵石递到重锦面前。
重锦懒懒掀开眼皮。
容淮忍住想揉揉重锦脑袋的冲动,笑道:“多谢。”
他虽无灵气,听不见那几桌修士&记30340;话,但他并非傻,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他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重锦不客气地接过灵石,轻嗤:“白痴。”
客栈一楼。
罗承门弟子头一遭见灵玉门那群没心没肺的人,居然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哭鼻子了,着实新奇地瞧着。
不过显然二长老对这些人没有兴趣,他厌恶地瞥了眼灵玉门的那桌,随后又看了下容淮他们方才离开方向,甩袖回屋。
罗承门弟子原想看热闹,见二长老一走,也不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回到客房中,罗承门弟子道:“没曾想灵玉门居然还有株金丹期的灵植。”
有金丹期的灵植在,灵玉门之所以在他前面抵达远阳城的事也说得通了。
“不知道那灵植究竟是何品种,二长老,你看可需要告知宗门?”
二长老摆手:“不必在意。先不说我修为高他甚多,即便他同为金丹巅峰也不足为惧。”
见得身后弟子诧异,二长老脸上全是不屑:“这种藤系灵植最是怕火,老夫主修火灵根。我只消用筑基期修为,便能轻而易举置他于死地!”
说罢,二长老吩咐:“待到时机成熟,容淮和此灵植交由我来处理,灵玉门剩下的人你来清理干净。”
罗承门弟子拱手:“弟子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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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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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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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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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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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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