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岭镇,云来客栈。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贩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卖糕点的,卖包子的,卖烙饼的……各种浓厚香味杂糅在一起,从街头飘到街尾。
这里几乎没有修士,往来的不论男女老少,大多都穿着最为简单的粗衣麻布,发黄的脸映着光,上面是淳朴的笑容。
在云来客栈第二楼,正对街上的那间上房,正敞着木窗,阳光落入房内,倾泻了一地。身形修长,气质通透的蓝袍男子靠在窗边,眉眼柔和,容貌清绝。
肩上紫藤是唯一的艳色,虽穿着素净,却是无尽的雅致矜贵,并未有半点的小家子气。
有人无意间瞥见那一处,不经意撞进那眸子中,恍然之间,只觉得是传闻之中慈悲为怀的神降临了世间,正爱抚地怜望着他的子民。
不过在这位不染尘世之气的神身后,却堆满了烟火味的玩物。
挂在墙上的老鹰风筝。
插在桌上憨态可掬,顶着红脸蛋的泥人。
正迎着从窗外吹来的风,呼呼转着圈的风车。
红彤彤格外喜庆的大红灯笼。
……
满屋子,几乎全是师弟师妹他们给容淮买来的东西。好几条街,不管大的小的,但凡他们觉得好玩的,好看的,全给容淮买了过来。Χiυmъ.cοΜ
若非知道容淮吃不得杂食,只怕这间屋子早堆成了山。
前几天刚到镇上的时候,因为人多,全是浓重的凡世气息,师父师弟师妹他们还担心容淮适应不了。
容淮气质太过清透干净,虽无灵根和修为,但即便将他放入修士之中,那也是绝无仅有的。如今来了这布满俗人的镇子,像极了不染淤泥的莲,硬生生折断扔进污泥之中,只觉得格格不入。
原来开开心心带着大师兄来的十一师弟,本打算要带大师兄好好玩一玩,结果到了镇上反倒退缩了。
这么些年了,谁也不知道当初大师兄是不是亲眼见了俗人的丑陋心思,才厌恶来镇中。还是只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才避开来镇子。
若是前者,他们强行带着大师兄过来,且非为难大师兄?
一行人忐忐忑忑一道进了镇子,本就担心大师兄不喜欢这些,结果方一进来。往日镇上躺在树下要饭的泼皮无赖,一眼瞧见大师兄,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拖着残腿一把扑到大师兄面前。
头长癞子,手生疮,一身又破又臭。
平日里,他们都没理这无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以为大师兄是外来人,讹上了大师兄!
这无赖痛哭流涕,说着自己身世多么多么可怜,一双腿又是怎么怎么瘸的,自己又是如何孤苦无依。
小十一他们本欲拉着大师兄走,没曾想这人往前一扑,一双脏手直接印在大师兄的衣服上,蓝衫瞬间染了黑。
除了容淮,所有人瞬间黑了下来。
刚等小十一发火,非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东西时。容淮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反而向他们借了点几文钱,买了两个包子递给这泼皮无赖。
谁知这泼皮无赖只要银两,瞧不上那包子。等大师兄弯腰递给他的时候,竟然一手打翻了。
气得小十一他们上去狠狠踹了他几脚,方才还残腿的人,痛得当即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走开。
一番心意喂了泥,衣服还被弄脏了。
十一他们心惊胆颤,只怕大师兄彻底厌恶了此处,然而并没有,容淮只是看着那无赖略为不解。
“他的腿?”
“装的。”
容淮点头:“装得倒也比真的好,他怎么不吃包子?”
师弟师妹们:……
人家压根不稀罕!
有人小心观察着容淮神色,直到小十一轻轻拽了拽容淮袖子,仰着头问:“大师兄,你不生气吗?”
容淮一笑:“生气什么?”
小十一眨眼:“那你不讨厌他们吗?”
容淮:“为什么要讨厌他们?”
之后他们带着大师兄去镇子上的各处地方,不管是舞得威风禀禀的狮子,还是耍得破绽百出讨不到打赏的杂耍,更或者弹得不成调子的曲子。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容淮是真的开心。对于这些修士看一眼都嫌脏眼睛,觉得无比低下的俗人,容淮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发自内心的喜欢。
像喜爱着花草树木般,他喜爱着所有生灵。
确定了容淮不厌恶这里,灵玉门的人彻底放开了,每天都要买一堆玩的送给容淮不说。又吃又喝又玩,只恨不得吃光这个镇子所有的东西。
在窗边靠了一会儿,容淮回到桌边。这几天,师弟他们天天带着他出去逛,得亏镇子不大,好不容易逛得差不多了,才勉强消停下来。
如今这时辰,他们全在外面玩,房内难得有了片刻安宁。
“重锦。”
抱着灵石的紫藤懒洋洋一动:嗯。
容淮掌心伸向紫藤。
做什么?
抱住灵石的紫藤敷衍地缠住手指,顺势来到掌心。
容淮托着紫藤放到桌上,重锦瞧着面前的人,见得这人勾住他一截藤身,颇为忧愁道:“已有十天了,自从离了灵玉门,你鲜少沾水,不知道会不会对身子有影响。”
重锦:呵,也不知道谁当初把他摁土里的。
同重锦说了一会儿话,容淮又看起了经书。
不得不承认,尽管那些师弟师妹们做事确实不怎么靠谱,不过有时候他们所想的还真这么有点道理。
比如他们怕容淮过不惯外面的生活,干脆搬空了整个屋子,虽说大多数用不上。好在总归有这么一两件派上了用场。
若非他们带来了经书典籍,容淮此时只能闲着无事了。
夕阳渐斜,重锦藤中的灵石换了好几枚,经书也翻完了一本。
“大师兄!”
小十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容淮起身开门,刚一打开,嘴边沾满糕点屑的小十一高高捧起一个布老虎递到容淮面前。
“大师兄,送给你!”
容淮接过布老虎,软绵做的老虎只有巴掌大,捏在掌心里软软的。
“谢谢十一。”容淮转身回房,将这个布老虎放好。
“不谢不谢。”小十一开心地往里一瞥,顺着容淮动作,突然瞥到容淮枕边那个一模一样的布老虎:“啊,我送过布老虎了吗?”
“刚来的那天买的。”这家伙,买的东西太多,已经忘了自己买过什么了吗?
容淮心中好笑。
“居然送过了。”小十一低声呢喃,原本咧开的嘴角,瞬间掉了下去:“大师兄,我先去下去吃饭啦。”
“好的。”
合上房门,容淮拿起两个一模一样的布老虎,一手捏着一个。
正好。
容淮递了一个给肩上的重锦:“小十一送的,你要玩吗?”
重锦白了眼几乎怼到他脸上花里胡哨,斜眼歪鼻的布老虎。丑兮兮的,谁要玩?
“不试试吗?”
容淮得寸进尺伸到重锦面前,握着布老虎的纤长五指捏了捏,看上去极其柔软:“你要不先碰碰看?”
把谁当小孩呢?
重锦不耐烦缠住布老虎掉出来的尾巴,一把扯到肩上,正缠住布老虎想给这个呆子扔到床上时,藤身深陷了进去。
嗯?
紫藤又放开,布老虎极为有弹性的弹起来,然后紫藤又用力,布老虎又软软地陷了下去。
好像确实挺软的。
“是不是很好玩?”
又捏了下布老虎的重锦:还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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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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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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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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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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