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重姒(双重生)>第 76 章 串珠
  宣珏怕她脑袋磕碰,一只手还在她头下,抽手敛笑:“你金枝玉叶,性命安危并非儿戏,切勿莽撞。”

  谢重姒从不怕他怒火,笑得肆无忌惮:“不没事儿么?更何况——”

  她一扯宣珏前襟,将他支起的身拉得下沉两分,“这不还有你在吗?”

  宣珏:“……”

  他呼吸一滞,喉结滚动,瞥了眼拽着衣领的手,道:“殿下慎言,臣多靠运气,真逢凶遇险,还没那么大本事。”

  说罢,他弹指扣了扣谢重姒腕间经脉,逼她松开手,缓缓起身。

  谢重姒坐起微愣,没弄懂他在生哪门子气,见宣珏牵马过来,拾起长弓,声音温和,却比平时冷淡几分:“需要弓箭么?记得殿下箭术不错,猎几只兔子回去也是可以的。”

  谢重姒一时半会还在纳闷,摇头:“不了,两年没碰,手生得不行。”

  宣珏淡道:“习得的技巧,熟能久记,一般三年五载,也不至于忘个干净,更何况区区两年。殿下当真——”

  他走到谢重姒面前,与她四目相对,仔细辨别每一点神色,然后轻缓开口,犹如蛊惑:“不想试试?”

  谢重姒心跳漏了一拍,又不敢挪开视线。

  ……这厮又在试探了,同是七窍六魄,他是怎么做到比常人更能见缝插针的?

  “不了。指尖茧子退了不少,硬拉弓射箭,手疼得紧。”谢重姒头疼,“我见你也没打着猎物,还好意思说我呢?”

  宣珏:“猎物太多,交予文澜带去前哨了。”

  他终于移开了视线,搭箭上弓,瞄准不远处的逡巡的白狼,抬指放箭,利刃破空声里箭中了白狼,宣珏没看不住翻滚痛嚎的猎物,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殿下不出手,那可有想要的猎物,珏替你打?”

  谢重姒盘膝而坐,拆开散乱的发髻用指尖梳扎,她咬着绳带,含糊不清地道:“有啊。科考之中,楚家被父皇削了一顿,夹着尾巴做人,销声匿迹不足为奇。江家、蒙家都有插手,齐家也靠着和三哥关系紧密,不甘落后。但只有秦家,奇了怪了,竟然没声没息的。”

  她将绳带一束,没盘云鬓,而是扎了个高挑利落长马尾,轻快地道:“我怎么总感觉,近来会有动静呢?就是不知道,是朝廷的动静,还是秦家的动静了。”

  她起身,向那匹没力气再挣扎的白狼走去,好整以暇地道:“朝中不止秦风一个秦家人,漓江更是秦家盘桓之地,父皇这么急着提你入户部,恐怕不单单只是赏识你吧?”

  宣珏:“不敢揣摩上意。圣上什么意图,殿下更心知肚明。”

  谢重姒当然知道——凭借处置后宫态度,就能猜个大概。

  看三哥母妃黄氏未被责罚,说明前朝也不想动三哥。

  看李美人和兰妃联手,揭了秦云杉无恶不作的面目,父皇大发雷霆,将秦云杉打入冷宫,就知道秦氏也该被磨刀霍霍相对了。

  父皇想让宣珏做这把刀。

  不过据说,宣珏客客气气地以履历不足拒绝了。

  “父皇想让你去漓江,查秦氏矿脉和官商勾结的事。”谢重姒近乎怜惜地摸了摸恶狼,“或明或暗地和你说了,宣大人为何未应?”

  宣珏轻笑:“一家老小,有后顾之忧,怕得罪人,不行么?”

  谢策道确实看得起他,满朝文武没一个敢接的棘手活,想甩给他。他素来谨慎,敬谢不敏。

  谢重姒:“情理之中。”

  宣珏失笑,当没听到揶揄,问她:“殿下想让我去?”

  谢重姒摸索手腕的玛瑙,点头道:“嗯。”

  宣珏只是笑:“那臣能有什么好处呢?”

  谢重姒反问:“你要什么呢?”

  宣珏斯斯文文地一抬眼,没说话,眸光甚至可称含蓄有礼,意味却不言而喻——

  你。

  谢重姒一愣。

  宣珏又道:“殿下给,还是不给呢?”

  这话谢重姒没法回答,将手腕的玛瑙串珠一解,道:“过来,手伸过来。”

  宣珏走来,像是犹豫,手刚抬起一半,谢重姒便拎起他的手腕,垂眸道:“皇兄自百越之地寄来的玛瑙石,一个孤女送他的,我做成了手串。”

  说着,她将细珠串扣在宣珏骨节分明的腕上。

  宣珏眼神倏地深了,像是兽类察觉到猎物时闪现暗光,旋即又被他强压下去,伪装成柔弱的被捕食者,温顺无害道:“殿下何意?”

  谢重姒“哎”了声,道:“漓江多有矿难,希望侍郎大人记得这些冤魂亡灵,替他们讨个公道。喏——”

  她扣好绳纽,拇指不轻不重地抚摸了下艳红玛瑙石,叹了口气:“他们在看着咱呢。”

  宣珏耐心听她不着四六地瞎扯,垂眼,浓密睫羽盖住眸中深色和压抑,像是听进了话:“臣尽力而为。能成多少,尽人事、听天命。”

  他不想成为帝王手里纵横捭阖的棋子。

  却甘愿为她掌心刀刃。

  宣珏肤色极冷,整个人都像是块凝霜的玉,谢重姒本以为艳红的玛瑙会显突兀,没想到在他腕间格外自然好看,若雪间红梅。早知道手链做好就送他了。

  她有些遗憾地放开手,讨了狼皮作雪靴,没再影响宣珏狩猎。

  耽搁了不少时辰,最终秋猎上,宣珏战绩竟也不算太差,排入了前五。

  第一戚文澜,断层甩开第二名十几匹猎物。

  第二安荣那丫头。

  第三名谢重姒不认识。宣珏居了第四。

  倒是这第五名,让谢重姒些微惊异——竟然是长平侯世子,展佩。

  据说这位世子爷秋猎完,就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谢重姒也未能目睹庐山真面目,只能坐在看台上,对来归还金灿弓箭的安荣郡主道:“见着那位世子爷没?怎么样?”

  谢依柔笑得不怀好意:“先谢过堂姐的弓箭啦,真是好使,又快又锋,别说畜生们了,就是杀敌,恐怕也能刺破敌人的咽喉和骨头。”

  又道:“展世子呀——见着了,今儿穿一身黑服,看上去挺沉稳讨喜的,我听到好多姐妹都在讨论他呢。然后我就说了,别想了,陛下有意这位做驸马爷的。她们都知道争不过堂姐你,一哄而散咯。”

  谢重姒:“……”

  这哪跟哪啊?

  她艰难地道:“不是,安荣,我不……”

  谢依柔:“知道堂姐不好意思问了,我就都打听清楚了。展佩十七,比你还小仨月,不过完全看不出来,人又高又俊。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也看不出来娘胎里带着病弱,而且我看他上马射箭,挽弓也都挺有力气的,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在那方面应该也不会让堂姐委屈的……”

  谢重姒:“…………”

  谢重姒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得了,是给你选夫婿还是给我选,打探地那么一清二楚?”

  谢依柔撇撇嘴:“我也不想堂姐你嫁人啊,可是这不瞧见,难得一个才貌皆佳,人品也可的么,错过这村真没这店了。要不然,你还想在整个望都,那些入了仕的青年才俊里头选呀?看陛下不削你。”

  谢重姒轻轻垂眸,没接她话。

  诚然,父皇宠她,但社稷还在前头几分。不会让得力的栋梁,委屈成有名无实的驸马爷。

  所以她一直没敢说明,也不敢和宣珏挑明身份,这是其一。

  其二,宣珏……

  谢重姒眯了眯眸,遥遥远看草场之上,和戚文澜有说有笑的宣珏。

  宣珏变得有几分不一样,她怕失控。

  事实上,他伪装得天衣无缝,她也只能勉强凭借十几年相处的直觉,窥见他一两分的执拗。

  比如梦魇难眠,比如那盘棋,比如眸里沉得不见日月星辰的浓雾。

  更多的……

  看不出来了,皆埋于深雪之内,皑皑雪上,仍旧一尘不染——就像他还能和戚文澜温声细语一样。

  再等等。

  谢重姒对自己说。

  等时机成熟,等江南压制,等皇兄回来,等一切尘埃落定。

  等那时,再和他说。

  秋猎只持续一天,过得快,秋祭却要持续整整五天,事无巨细都要礼部操劳,提前准备。

  宣琮是忙活得整日整夜不沾脚,见弟弟优哉游哉,还在找店铺缝制狼皮,气不打一处来,把人拽去帮工,等傍晚时分才踹人走:“回家用膳去,我再忙会儿。”

  宣珏好脾气地和兄长告辞,出礼部,上了马车,白棠在车里等他,在渐暗的黄昏里道:“主子,兰木已将江南的事务暂时交接给齐岳了,北上来望都,不日便将抵达。”

  宣珏垂眸,像是倦怠,不轻不重地“唔”了声:“不错。陛下近日忙得焦头烂额,又暗中找了几个人,都是刚入仕不算太久,想让他们南下去漓江。我给暗地里撺掇撂担子了,没一个敢接的。估计过上几日,陛下他老人家又得找我一次。所以,你让兰木快点。”

  白棠后背一凉,点头应是。

  跟在宣珏身边,已有快五年了。

  帮他做事,比一般人甚至家眷,都更了解宣珏几分。

  白棠是看着他如何扶摇直上的,也听过一耳朵望都风声,都是对主子的赞赏。

  说他清润脱俗,雅正淡逸。

  白棠却觉得,主子拿这些当儿戏。

  他不在意声名利禄,也不喜民生百态,甚至暗地里想搅弄浑水,越激烈惨痛越好。

  他远远旁观。

  像是个疯子,可又有所顾忌地活成了个人样。

  “对了,西入漓江,估计是年节前夕——毕竟年关镇邪。”宣珏伸指拨开车帘,外面,昏沉的夕阳里,望都沉浸在血色之中,他望向仿佛远在天边的天金阙,“锦里坊的工活慢,得明年正月才完工,我可能不在望都,若是做好,你差人送去。”Χiυmъ.cοΜ

  白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又是送到哪儿去,连忙道:“是。”

  又有些不安地问道:“主子,此次出京,为何不带属下而带兰木。那小子莽撞胡来,怕是会给您惹乱子。”

  宣珏放下车帘,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当陛下为何要选入仕不久的,为何那些人又都不敢接?”

  白棠:“……为何?”

  吱呀吱呀的马车,遮掩宣珏带了几分寒意的声:“刚入仕,不算油滑老道,该查就查,不讲私情,也不会阳奉阴违,陛下放心。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会真知道,秦家势力到了哪种地步,有胆子去卖命,为那以身击石的刀刃。”

  “……那这些人,为何又不敢接了?”

  宣珏一抬眸,温和地看向白棠,轻飘飘地对他道:“因为,我和他们说明道白,讲清利害了啊。圣宠虽好,也要命在不是?当然略有夸张,但这的确是块硬骨头——哪颗棋子,会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去卖命呢?”

  宣珏轻柔地摸索了下腕上串珠,对背后冒着冷汗的白棠道:“懂了为何不让你去吧?你还有文人那套繁文缛节,心软得很,所以不带你去。绿林之人,有时比朝堂百官,用起来更得心应手,兰木尤是如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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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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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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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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