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闰也终究不是汪庆中。”面无表情,董闰执刀之手稳如磐石:“不会那样轻易倒戈,更不会因此罔送自身性命。”
“他罔送性命?那是他咎由自取,自寻死路。”赵厚幽扬眉:“当年你想出诈降之计,我同你一并进入赤峰劝服汪庆中相助。谁知大事将成略起波澜,他竟欲再反助叛军。此等贪生怕死墙头之草,唯有杀之以绝后患。”
嗤笑一声,董闰收回尖刀,气场仍凌厉,与在韦野身旁时判若两人。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俱是一触即发之势。我双手隐在阴影中握的极紧,听董闰貌似悠闲自在:“这计谋若对付旁人也罢了,偏是冲董闰而来。如此故技重施,赵兄是不怕山有虎,还是以为董闰记性不佳?”
“此计如何便专属于你了?”赵厚幽转了转茶盏,端起轻抿:“此乃平州王妃之计。”
微讶着欲言又止,董闰看向我,须臾摇头:“本该赞一句王妃与在下所见略同,只是此计在董闰这里行不通。”他露出回忆神色:“那年赤峰一战,我军数量与敌方虽相差,但远不至于悬殊境地。当年为之,只是不愿多耗时间。而王妃此行,却是不得已而为,即便董闰相助,也毫无胜算。且韦野将军疑心已起,便断无成事可能。”起身欲走,董闰低了声音:“依董闰之见,二位便从此刻告诉自己,二位真是来降,别无它意。如此,为着昔日情谊,董闰还能尽力保二位性命。”xǐυmь.℃òm
“阿闰。”赵厚幽唤住他,拿起茶盏:“兄弟铭感五内,敬你一杯。无论结果如何,你此时所言,对赵厚幽而言已然足够。”
我默默站起,也端起茶盏。董闰滞了脚步,片刻回身,却拿过赵厚幽茶盏,将自己未动的递去。杯盏轻碰,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略留片刻,董闰告辞。站起还未走几步,身子忽然僵住,一手捂住腹部,迅速回身,单手撑撞于桌缘,茶盏杯具不稳而晃。他满脸不可置信,我在他惊疑目光中又浅抿一口茶水,这才抬眸看他:“董闰将军,无妨吧?”
不支倒在椅上,董闰又看向赵厚幽。赵厚幽移了目光,我知他心有不忍,轻声道:“董将军是不是在想,明明茶盏是赵大人用过的,明明茶水从同一个茶壶中倒出,为何伶月与赵大人无事,而将军却……中毒了?”
“中毒?”董闰痛呼一声,我见赵厚幽眸色愈沉,终于叹道:“董将军当真有幸,有赵大人这般挚友,即便身在敌营也依旧重情重义。赵大人,将解药与董将军饮下吧。咱们也好开诚布公,仔细谈谈。”
稍许恢复精神,董闰更生戒备,颇有些威逼气势:“王妃终究是如何做到的?”我轻笑,再拿起茶盏慢悠悠品了一口,不答反言:“董将军方才认为伶月此计在将军面前是班门弄斧,可是赵大人既在,我们又怎会原封不动,布鼓雷门?从最开始,伶月就不希冀董将军会直爽答应。伶月知道,董将军心细如发,精细入微。见到赵大人转着手中杯盏,便定然会立即想到茶水有毒。可伶月与赵大人却平静饮下,将军便自然而然,认为是杯上涂毒。此等雕虫小技,自是瞒不过董将军慧眼。”
“难道说……”逐渐反映过来,董闰又显出难以相信模样,我点头:“不错,茶水是被下毒,为防万一,杯壁上也确实涂了毒液。我与赵大人同董将军一样,俱也中毒。只是这毒,未中之前,便已经解了。”
“以己为饵,以身试险。”董闰眼神中几许赞许几许无措:“王妃果非常人。”收了收心神,董闰重又冷静:“只是若王妃认为对董闰略施小恩小惠董闰便会叛变,就太轻视董闰了。”我波澜不惊,他缓缓起身,拱手坚毅:“是董闰对不住王妃,王妃便将董闰认作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徒吧。事了之后,董闰必请法师为王妃超度安魂。”言罢垂头示意,转身大步流星。我冷冷望着他走至门口,甫要开口,身侧却蓦然一声闷响。
赵厚幽痛苦倒地,冷汗连连。我忙上前扶起他,反映片刻惊呼:“你未服解药?”
我惶惶模样不似有假,赵厚幽痛楚神色全然为真,董闰在原地站立许久,举步走回。顾不得他仍旧防备着不肯蹲下,我急切不解:“赵大人何苦?你为何不提前服用解药呢?”“王妃若现下给赵兄服下,想来也会无碍。”漠然开口,董闰环臂从壁上观。我急道:“为免夜长梦多,解药我只带了一份,现下哪里去寻多余?”低头看着赵厚幽,我叹道:“赵大人到底为何如此?”
“虽,虽各为其主……但董闰是我兄弟。”腹中剧痛,赵厚幽还能笑出声:“下毒害他已是难为,若我再置身事外,只令他中毒,岂非违背当年同甘共苦之誓?”董闰微有动容,但仍只是看着赵厚幽,不置一词。赵厚幽苦笑:“自你离乡,你我二人虽数年未见,但总互通书信,亲密如旧。得知你身在定山,而我赴任邢州,当时当真喜极。未成想,再见竟是这般场景。我知你赤子丹心,认准一事便再不会轻易违背。因此听从王妃谋划,却是感怀更多。我也知你必不会因小利转念,本想铁石心肠不管你生死,却终究不能冷眼相待。”
“厚幽……”董闰俯身扶住赵厚幽,我默默退开。“此行我毛遂自荐,不止是为邢州,也是为你。”赵厚幽勉力坚持:“韦野为人如何,你比我更加清楚。我最怕他得手成事后,便过河拆桥,对你下手。若我前来,还能警醒你此言,若是旁人来,便不会顾及。阿闰,”他极沉重的叹息,“咱们同日出生,亲如兄弟,没想到我竟早走一步。”
“不……”董闰慌神,稳稳扶住赵厚幽,手背青筋暴起。“你离家数年……伯母总想你得紧。日后得空,别忘了回去看看。”赵厚幽微阖了眼眸:“伯母腿疾将愈,我寻的那名郎中不错,药钱早已垫付了……想来待你回乡,伯母便能痊愈……”
“不……”董闰眼中竟有泪水,他双手极大幅度的颤抖起来,在听到赵厚幽话后却蓦然僵住。“还有……伯父曾说是韦野救了他,可是那日我与杨刊将军同行,伯父却指着杨刊将军唤救命恩人……韦野心机颇重,你勿要,再被其利用……”
赵厚幽昏厥过去,我掩唇无声。董闰整个人似静止在原处,许久才动作,将赵厚幽挪到内间床榻之上。我默然良久,无力道:“事已至此,伶月亦无话可说。董将军想要如何处置赵大人与伶月,悉听尊便。”
“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我话音未落,董闰便紧接着询问。我微愣,他不厌其烦再问一遍,我方恍然,将桓恪计划和盘托出,道:“因此伶月与赵大人希望董将军相助,将毒水混入骑兵饮食中。”
“可是毒水在何处?你们进城时已被搜身,不说毒水,极小的毒丸都不可能带进来,又怎么……”说着自己觉出疑点,董闰思索片刻倏尔转望向那些木箱。我缓声:“毒水并非现成,而需现制。董将军方才已亲身试过,白果之效立竿见影。”
我在内间开始浸泡白果,因平压在木箱底层有的已经破碎,效力也该更显著。董闰不知如何避开旁人,将广旗三人分别带来相助。我擦拭手心水迹时他凑近些,轻声:“王妃,恕董闰多疑。厚幽会如此,您当真毫不知情?”
我将丝绢拿到鼻尖轻嗅,回眸与他对视:“我知不知情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大人自己心甘情愿。他在赌与董将军之间的情谊,在赌董将军仍是他所熟识的重情重义的董闰,在赌将军能分清时势,弃暗投明。纵然我知情,阻拦担忧也定然大于稳操胜券。不似赵大人,对待将军,有比待自己还大的信心。”
我看着昏迷中仍紧紧皱眉的赵厚幽,对愣住的董闰浅笑:“即便这是一出苦肉计,其中所蕴含的真情,也远多于本该只有的算计。”
计算着时间已足够,我与董闰等人捞出白果,将余水倒入备好的茶壶中。正自动作时,外门被毫不客气的砸响,在外阴阳怪气的不是韦野又是何人:“赵大人,平州王妃,还有董将军与其他几位兄弟,俱在房中吧?”
众人均滞了动作,我屏气凝神,听着韦野推门而入,粗犷嗓音传至内室:“我命董将军前来探望二位,却未想到董将军与故交颇有体己话说,竟一整上午都未曾回来。看来本将军要董将军送给赵大人与王妃的礼物,还是亲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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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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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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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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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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