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全挣脱麻绳,就先是抬脚狠狠踹了离他最近的人一脚,而且下脚之重,只听到一声闷响,那个人的脖子几乎是被踹断,直直倒下之后,就再没有动弹。
夏有凉的反应也是迅速,他最先看准“方愚”另外一只还没挣脱的手,甩手一张符箓飞了过去。
“方愚”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利用那条还吊着手腕的麻绳的惯性,“方愚”的身体在半空荡了起来,避开了夏有凉那张符箓。
而顺着这个动作,“方愚”也挣脱了麻绳的束缚,整个人落到地上,脸上的神情却不过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因为现在体内的真方愚,正喋喋不休说着。
“谢姑娘,不可轻取他人性命,咱们快些逃跑便可了。”
方愚因为自己的视角而看到有个人被自己的脚踹断的脖子,吓了个半死,连忙好言提醒谢莹舟不要杀人。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谢莹舟会突然出现,但他却不会放下自己不杀人的底线。
“你可我不可。”谢莹舟回了一句,而只是一瞬间,正要扑上来的夏有凉突然顿了起来,因为他在兆穰与谢莹舟跟叶无渐对决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此时再次出现,这他惊得眼皮直跳。
“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没死?”谢莹舟控制着方愚的身体,歪着头单纯奇怪地询问。
因为之前叶无渐跟她说过,她在兆穰城拷问夏有凉自己的下落时,几乎是把他弄得面目全非才问出想要的答案的。
黑暗笼罩,繁星璀璨,许久没用的九幽第二式血湖星岸,在今时今日的谢莹舟用出来,更让夏有凉胆颤心寒。
他看着眼前的穷书生,好像突然被附身了一般,知道自己原本所谋划的事情已经落空,大吼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想要先发制人,拿下眼前的书生。
只不过他们现在在浈阳,本来就灵气被压制到了,而且眼前的谢莹舟早已今非昔比,她控制着方愚的手臂,只是轻轻往前一推,在场的罗教信徒膝盖一下,立刻血肉崩离,露出一截小腿腿骨。
这让他们立刻失去往前的冲力,齐齐跪在谢莹舟面前,就如被拦腰斩断的芒草,脆弱可笑。
而明明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在谢莹舟的领域笼罩内,却变得好像无限宽广一样,微笑站着的那个书生,背后弥漫出一片如烟如尘的星辉,在四周虚空的黑暗中荡开,璀璨而寂静,让人心神沉寂。
谢莹舟看着腿骨森白,血流一地的罗教教徒,咧嘴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往前走了两步,从容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被罗教徒扔下的剔骨刀。
“老实说,我虽然做过职业杀手,但我不喜欢杀人。”谢莹舟说着,她身后的星辉在她说话的时候,开始渐渐散去。
屋外的阳光又照射进来,驱散了一屋的漆黑与冰冷,只不过罗教信徒们的哀嚎却让眼前这本该是温煦的一幕变得惊悚。
夏有凉看着自己两条小腿的腿骨像已经死去多年的骷髅一般,虽然触感依旧存在,却疼得满头大汗。
只不过毕竟也是过来人,他没有像其他罗教信徒那样哀嚎,而是依旧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书生,准备念咒开始诅咒。
“但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人真的没有活着的必要。”谢莹舟操控着方愚的身子,走到了夏有凉面前,不理会这具身体内失控尖叫的方愚。
随着她这个动作,一股如来自地底的幽深灵气缠绕在夏有凉身上,后者双手的前臂,鼻子以下的下半张脸,如同融化了一般,全部变成了白骨,包括他想要念出诅咒的舌头,也一并消失。
“呜——”夏有凉的喉咙发出一声脆弱的声音,接着伸手想要去扶起自己脸上往下掉了血肉,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只剩下白骨。
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死。
谢莹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夏有凉身前,冷眼看着他身上的血肉开始一寸寸消失,看着他身上的白骨慢慢显露出来。
这个造成秦月痛苦了一生的人,谢莹舟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
一些无法宣泄的真实情感,谢莹舟一向习惯将它们妥善地埋于心底平静冰层之下,刚刚降神过来,因为跟夏有凉猝不及防的相遇,让那些情感依旧沉睡着,只不过她随着夏有凉的生命消逝,她心中那种愤怒与悲伤,终于在此刻彻底沸腾了起来。
她想起秦月的诗集,想起她喊自己小丫头时嗔怪的笑脸,想起她被做成鬼蜇的样子,想起她最后消失时,依旧在守护着自己……
心中的那股恨意焚卷着她,灼烧着她,让她在夏有凉脑袋还挂着血肉,只是露出一半白骨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抬脚狠狠踢向倒在地上的夏有凉脑袋,把那一半是白骨,一半是血肉的脑袋整个往外面踢飞。
“砰!”夏有凉的脑袋飞出房间,重重撞在了门栏上,撞成了碎块。
体内的方愚开始痛哭了起来。
谢莹舟喘着气,双目赤红,她转过身来,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冷冰冰地看向已经惊得无法动弹的陈怀远。
“秦月的鬼蜇你们藏在哪里?我只问你一遍,好好回答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我不知道,我们先,先进了城,鬼蛰,鬼蛰没能那么快被送进浈阳……”
陈怀远看着眼前这如被厉鬼附身的书生,结结巴巴地回答了起来,而随着他的话语刚落,谢莹舟手中的剔骨刀已经挥出,前者的脑袋就此被无声地剃掉。
“呜呜……”方愚无能为力地大哭着,他看着谢莹舟手起刀落,把眼前的所有罗教教徒全部杀死,然后还不离开,依旧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往后面走去。
“别哭了,这些都是坏人。”谢莹舟因为在努力平复着胸口中依旧沸腾的怒意,喘着气,有些生硬地安慰哭个不停的方愚。
方愚因为谢莹舟用自己的身体去杀人,而且还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心中大恸,泪如雨下。
“这些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儿,却都被我杀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啊……”
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方愚在看到死人的时候,想的是那些人也有长辈妻儿,他的家人亲友会因为他们的死而悲痛,因为他想到的是,自己要是死了,乡下的老母也会变得无依无靠。
而他自然不懂得谢莹舟的心情,不懂得她在参与秦月最后的人生时,心情是如何地悲恨交加,摧心剖肝。
谢莹舟见自己对方愚身体的控制权居然因为这书呆子的情绪波动而险些也流起泪,也不知道该去解释些什么,只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他们的父母妻儿,要也是罗教信徒,过不了多少日子,也会被朝廷杀死的。”
谢莹舟这句“安慰”,让方愚哭得更加大声,他开始念叨起什么“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注1),什么“仁者爱人,推己及人”(注2),接着就开始劝谢莹舟戒杀戒嗔,慈悲为怀云云。
“要是他们要杀复礼,你也不杀他们吗?”谢莹舟却并不恼方愚的婆婆妈妈,在她看来,方愚虽然有些迂腐,却并不讨人厌。
控制着他的身体,谢莹舟飞身上了一处屋顶,举目观察起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我自然会难过得恨不得杀了他们,可,可要是真有那样的事,还是需交给律法来处置的。”
“律法处置不了的呢?”
谢莹舟接着问,而她的这个问题,成功地让方愚沉默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以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谢莹舟显然也不是想要跟方愚争论杀人的对错,所以就算现在看起来是她赢了,她也没有摆出一副我的话是真理的高傲模样。
“我只是得去为她做些什么,你知道吗,方大哥,这是我欠我的一位朋友的。”秦月的遭遇,永远都是谢莹舟心中无法抹去的难过。
她想要为秦月做些什么,她想要在彻底处理掉鬼蜇之前,把这些害得秦月悲苦一生的人也都捎带送走。
谢莹舟站在甄卷府邸中一处屋顶,开始灵气外放。
“你说这些人家中有父母妻儿,如果知道我是他们的仇人,那就让他们恨我怨我,杀我刮我,可我还是要杀罗教徒,见一百个,就杀一百个。”
谢莹舟的心并不会因为方愚的恸哭而动摇,也不会因为什么这个罗教信徒没有参与兆穰城的事,那个罗教信徒不知道秦月的事之类就放过他们。
在她的心里,但凡是她看到的罗教徒,她真的会见一百个,就杀一百个。
这时已经有人被惊动,其中既有罗教信徒,也有国舅府邸的护卫,谢莹舟有些愧疚地叹了口气,用更加强大的精神力剥夺了方愚的意识。
她本不想跟方愚这种心怀礼仪道德的君子探讨这些问题的,可她却突然被架在这种环境之中,如不果决下手,再让夏有凉这些人逃走,后续肯定又会有许多麻烦的事情。
谢莹舟也是不想带着这样的麻烦去见殷离的。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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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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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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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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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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