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注意到林溪的上身穿着淡粉色的衬衫,袖子捋到胳膊肘,笑起来像电视演员,比她认识的很多女生都好看有气质。
林溪看着她说:“昨天陆严抓了那么多娃娃给你,我可羡慕得很。”
“羡慕”这个词,沈嘉能看出来,说的很真诚。
陆严扬扬下巴:“你旁边不有个人。”
李延东看过来。
林溪笑笑:“我就是羡慕沈嘉,不行吗?”
她们身高相仿,或许林溪比她还要略高一些,她一米六二,林溪一米六五,还穿着高跟鞋,目光是俯视着看她。
林溪又问:“你是从江水初中上去的吗?”
沈嘉“嗯”了一声。
林溪:“那我们差点就是校友。”
沈嘉笑了笑。
“以后没事,让陆严多带你出来,我们一起组个局玩什么的,给你忙碌的高三添一点乐趣。”林溪说,“江水的高中课业又重,压力不小吧?”
沈嘉:“还好。”
陆严看向李延东:“管管你家的,问这么多,别吓着我家公主。”
这么光明正大喊她“公主”,沈嘉真想找个地洞钻。她将手伸到背后掐了陆严一把,陆严疼的“嘶”了一声。
李延东笑了一声,手机响了。
四个人这一场多余的对话,男生倒不觉所谓,只有两个女生心知肚明,或许说这是林溪一个人找的场子。
陆严趁机道:“你忙吧,我们先回了。”
林溪很温柔的说了一声“再见”。细观李延东,目光朝着陆严示意了一下,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走出好几步,沈嘉做了个深呼吸。
不得不说林溪这个女生真的是很厉害,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客气淑女,可是总觉得不是那么个事,哪里不自在又说不出来。
陆严走在她身侧,道:“这么社恐啊?”
沈嘉缓缓摇头:“铁琻的这个对手不简单。”
陆严失笑,回头看了一眼原地还站着的林溪,视线又落在沈嘉身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你不是说想办法,想到了吗?”
陆严:“你以为我是诸葛亮,怎么也得选一个黄道吉日,日晒三杆,沐浴更衣,饱餐裹腹,再动脑子。”
沈嘉:“…………”
“你说呢?”
“你给我滚。”
俩人一路说着,走到烟霞巷的路口。沈嘉忽然不敢往里走了,这么走势必要经过那个抛尸点。她想起电视里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一阵恶寒。
于是,陆严带她绕了一大圈从南面走。
这条路后来是沈嘉整个高三期间一直走的路,从南面穿过去,意味着要多走两公里,还得经过一个新小区。
沈嘉很少走这条新路,一直在记路。
陆严说:“还是一起回来,有什么好记的。”
沈嘉:“依赖别人活得都不好。”
陆严:“…………”
“这么点事就叫依赖了?”他笑问。
“很多事都是不经意间积少成多,懂吗少爷。”沈嘉说,“还是多读点书吧,你这样以后进入社会我都替你捏把汗。”
陆严:“…………”
“很容易被骗的。”
陆严看着她说教。
沈嘉:“你也别想着让别人依靠你,没用的人才依靠你,到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互相嫌弃,你会后悔。”
陆严不说话了。
沈嘉:“我跟你讲——”
她说的时候,往右边一看,不见陆严,再一回头,陆严正活动着拳头,将她的书包拿在手里,做了个抛物线的准备动作。
陆严:“沈二嘉,你给我站住。”
沈嘉脚步一停。
“还说上瘾了是吧?”
沈嘉表情瞬间一收,假笑着看他。
陆严不管三七二十一,吓唬的动作没有停,拎着书包,手腕使力,抡了一圈造势,好似要抛出去的样子。
沈嘉凉他也不敢扔,原地站着。
可惜,陆严手掌出汗,一滑——
书包真被扔了过来。
沈嘉:“…………”
她一连往后退了几步,大喊:“陆严——”
陆严也一惊,作势就跑。
“你给我站住。”她嚷。
沈嘉躲过书包,看跑的没影的那货,气不打一出来。她从地上捡起书包,拍了几下土,愤慨的往回走。走过一个街道,拐角处有两条路,沈嘉忽然一个哆嗦,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这货跑的也太快了。”她自言自语。
她看了一眼这两条路,凭着感觉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却不知和陆严越走越远。一个以为在后面追,一个以为在前面等。陆严再回头去找,始终找不见。琇書網
走到下一个街道的时候,沈嘉意识到走错了。
她有点妥协的拿出手机,想给那货打电话,按了几下才发觉,这是没电了。巷子的风从脚踝滑过去,感受到冰凉,沈嘉忽然有点怕了。
风声阴森的刮过,头顶的路灯昏暗无常。
沈嘉只听到身后有些动静,她慢慢回过头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吓了一跳,想原路往回走,那条路的灯此刻却奇怪的灭了,前路一片漆黑。
凶杀案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沈嘉都不敢喘气。
她原地站着,平静的琢磨了一下来路,风慢慢静下来,细一听,巷道某处真的有一个微小声音。
沈嘉开始给自己壮胆,先是小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
他妈的陆严,第一感觉居然是背这个。
那道细小的读书声由着风传了过来,角落里的男女静止片刻。历史是出奇的相似,像回到最初的那一面。
李延东无声一笑,对林溪道:“回去吧。”
林溪:“我妈不在家,你要不要上去啊?”
李延东没说话。
林溪倾身到他胸前,亲了亲他的唇:“都送到家门口了,我上去一个人害怕,多呆一会儿好不好?”
李延东偏了偏头,道:“林溪,过了。”
“过了?”林溪声音很轻,“这么正常的事情哪里过了,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那我来十四中有什么意义。”
李延东:“那是你的事。”
林溪苦笑:“我们就不能好好谈个恋爱吗?”
李延东从裤兜里拿出根烟,一边低着头一边道:“这不是在谈着。”
林溪一把打掉他的香烟。
“你看陆严和今天那个女孩,沈嘉是吧,那才叫谈恋爱。”林溪眼泪都快出来,“我们差十万八千里。”
李延东看了林溪一眼,从地上捡起烟。
他道:“随你怎么想。”
李延东说完就走,林溪拉住他的胳膊。
那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只好服软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李延东抬眼:“是我没有好好说吗。”
林溪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擦了擦眼泪,鼓足了勇气,双手搂过他的肩膀,直接就凑近嘴唇亲了上去。
李延东一动未动,抬手拉开了林溪。
黑夜慢慢笼罩这条街道,窄窄的,短短的,弯道很多,低低的墙,昏黄的光线,罕见的行人,一切都是那么沉静。
李延东道:“还是算了。”
林溪不依不饶:“算了是什么意思?”
李延东:“你知道。”
林溪这一刻终于破防,被这个男生的绝情伤害。这是她放弃大好前程,追了整整一年的人,也笑过,虽然不多,却也真的在一起过。从前也有过这种冷漠,她一味退让,觉得喜欢可以改变他。可是现在,林溪哭了。
李延东抹了抹嘴角。
他将烟塞进嘴里,打起火机,点燃了好几下,才点燃,猛吸了一口,看着火焰燃烧香烟,忽而一灭,光亮消失了。
李延东说:“对不住。”
他没再停留半分,直接走向黑夜。
寂静的巷子里,偶尔有只猫在叫,接着,传来狗吠,和家家户户的小动静,门户紧锁,只亮着一束微弱的光。
李延东走过一条街,才看到那个身影。
读书声已经背到“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嗓音清亮,咬字清晰,一字一字传到他耳朵边。但那背影,抱着书包,缩着身子,渺小而胆大。
李延东看着那个身影,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他短暂跟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给陆严,轻声说了一句:“我好像看见你家公主了。”
枯黄的一片叶落下,风吹过,搅乱一地的秋。
李延东斜靠在巷口的墙上,偏头看着前方笔直的路,路上的女生。他没再往前走,自顾点了支烟,轻轻吸着,余光里火星一亮一灭。
不出两分钟,陆严就找了过来。
喘着粗气,轻责:“跑哪儿去了你?”
沈嘉读书声音一停,使劲咽了咽嗓子,道:“这边的路又绕又长,谁让你跑那么快,怎么不参加马拉松去。”
陆严看她还能开玩笑,道:“你不也跑得很快,十分钟从十四中跑到江水,这速度别说马拉松,我看奥运会短跑冠军都没问题。”
沈嘉:“…………”
她气的真想拿书包砸他,想起刚刚走夜路的寒意,吸了口冷气,道:“我那会儿走着,真觉得有人跟着我。”
陆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巷口那处,地上的烟头亮着火星,没有人。
陆严:“哪有什么人,大晚上的都是风声,赶紧回家,外婆给我打电话说叫你吃饭,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一句话,注意力被成功带偏。
沈嘉说:“就是没电了。”
风上树梢,黑夜笼罩。
听着声音慢慢走远,变轻,变小,直到听不见。李延东把玩着打火机,摁亮,又被风吹灭,反复多次,往家走去。
家里还是冷寂的老样子,平房,有个小院。
院子里一切都是干枯的,长方形的石凳上落满了树叶,龙头滴着水,放着盆在接,四面墙已经破旧,角落里堆着的农具落了灰,生了锈。卷帘有一角卡在门缝上,里屋亮着淡淡的光。
他走进去一看,饭桌上放着两道菜。
李延东没说话,坐下就开吃。房间里有抽烟的声音,黑黢黢的。他知道父亲李家林回来了。半晌,有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身上披着衣服。
“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延东咬着馒头,“嗯”了一声。
“山里不忙?”他问。
“不忙。”
“明天还去吗?”
“还有些事没做完。”父亲李家林说,“我昨天收到个信封,周智寄来的两千五百块钱,直接给我寄到山上了,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李延东:“打比赛赢的。”
李家林沉默半天,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别耽误你念书。我常年在山上顾不上,周智那边你别管,有我呢。”
李延东吃着菜,不吭声。
“还有医院那边今天通知,你妈状态不是很好。”李家林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你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李延东说:“知道了。”
深夜静悄悄来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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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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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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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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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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