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堂内的中央,周钧看着周身那六十九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中有些是长安贵胄家的子弟,有些是久经沙场的战卒,有些只是位卑身贱的奴婢。
生时曾言色目有别,死后皆是白麻裹尸。
什么出身,什么家世,临头了,不过都是一筐白骨罢了。
耳边听着堂倌清点尸体的唱述,周钧心中开始逐条分析起,今日车队被袭一事。
一、被袭地点发生在绥州,而且靠近王忠嗣朔方大军屯营的渍口。
二、袭击者皆是蕃兵,而且训练有素,箭术了得,明显来自于漠北蕃军。
三、敌人对监军使车队的行进路线,还有出现时间,以及行伍中的军官服饰皆是相熟。
综合上面这三条,可以大致推断出:
首先,敌人非常熟悉朔方大军的扎营位置和巡逻路线,所以才能穿过军队设立的防线,穿插并埋伏到绥州地界上来。
其次,敌人事先就已经知晓了监军使的出行信息,所以才能守株待兔,识别并优先射杀了龙武、羽林卫的主官。
对方的意图也非常明显,截杀监军使,使得朝廷降怒于王忠嗣。
毕竟,在朔方大军所屯集的绥州地界里,皇帝派出的监军使居然被杀。
往小了说,这是朔方主将无能,居然让敌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还杀了监军。
往大了说,御史倘若借机发挥,参王忠嗣一个不满朝纲,勾结外寇,或有反心,也并非是不可能。
倘若敌人真的得手,监军使范年吉身死。那么,即便当今圣人乃是王忠嗣的假父,后者为了避嫌,也不得不主动交出兵权,自缚前往长安,以证清白。
想通这些,周钧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袭击监军使的敌人,究竟是谁派出的呢?
倘若有人说那些蕃兵,是突厥余孽,周钧第一个不信。
突厥眼下正在被大唐、回纥、葛逻禄、拔悉密四大军势合力攻伐,骨咄叶护与乌苏米施可汗相继被杀。
群龙无首、国内大乱,甚至突厥汗庭都撤拔北迁,在这种情况下,突厥人哪来的心思,去截杀一位监军使?
退一步来说,突厥人即便有这心思,那又是怎样查清了大唐布防,并得到了监军使的行进路线,做到了一击必杀?
所以,突厥人主导这次刺杀,这根本不现实。
倘若不是突厥人,那么又可能是谁呢?
周钧双臂抱在胸前,开始冥思苦想。
一个人名,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
李林甫。
王忠嗣身为朔方主将,统帅三万唐军,又有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姓相助。
这一次北伐突厥,可谓是毕其功于一役,极有可能会彻底解决大唐来自北方的威胁。
倘若王忠嗣功成,那么其功劳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人也自当器重依仗。
凭借这一战,身为李隆基义子的王忠嗣,很可能会『出将入相』,从朔方回到长安。
而且,王忠嗣自小在十王府中长大,与太子李亨交情甚好,可谓是情同手足。
他一旦被调回长安,自然会与李林甫为敌,将会对其权势造成极为严重的冲击。
周钧反复思考着这个可能,但是越想,心中就越是升起一个声音。
“这次袭击,真的会是李林甫做的吗?”
“勾结外蕃,刺杀监军,嫁祸朝将,这罪过倘若东窗事发,就是被诛九族也不为过。”
“李林甫算无遗策,又审时度势,风险如此之大的谋划,他真的可能去做吗?”
“这种近乎于鲁莽的行事,与李林甫的谋定后动并不相符。”
“倘若这次刺杀,不是李林甫所为,那么又可能是谁呢?”
周钧还在那里苦苦思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周令史。”
周钧闻言回过头去,只见一群身上皆负着伤的龙武、羽林卫,聚在义贤堂的门口,瞧了过来。
那群卫卒,彼此看了看,最后推了一人出来。
那人周钧倒是认识,正是被一箭射下马的羽林副尉骆安源。
肩膀上缠着布带,骆安源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周钧面前,艰难的唱了一喏:“此次倘若不是周令史出谋御敌,大家伙儿怕是都要折在了那貉望谷。”
“故兄弟们举某来言,多谢周令史大恩!”
周钧连忙扶起了骆安源,又听见门口那群卫卒们齐声说道:“多谢周令史大恩!”
周钧摆手说道:“此番虎口脱险,乃是众人合力齐心的功劳,怎可言某恩泽?”
“以数十之躯,抗数百之敌,岂是谋略二字便能掩了?”
“敢教诸位知晓,此番退敌,仰仗的乃是我大唐将士悍不畏死,杀敌争先的血性!”
周钧此言一出,卫卒们先是睁大眼睛,身躯颤抖,接着激动万分,纷纷作昂然状。
就在众人深感于周钧仗义之际,门外又走来一行军司马,朝堂内行了一礼说道:“不知哪位是周令史?”
周钧闻言向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某是。”
行军司马说道:“王都护有请。”
周钧听了,精神一震。
王都护,说的便是王忠嗣。
跟在行军司马的身后,周钧一路穿过层层岗哨,又入了中尚大帐,再等待通报之后,又走向了侧厢的军议帐。
还没走到军议帐的门口,周钧就听到了范年吉那独有的尖嗓门。m.xiumb.com
“数万大军把守的镇军州,层层严防的关燮内,居然漏放进数百个蕃子!”
“你们这帮子边将,天天只知道吃粮打秋,眼睛怕是都瞧到天上去了吧!”
“今天是咱家被盯上,往后是不是要把那敌寇,放进长安城里作乱,才算是息了心思?!”
又是一声通报,周钧入了军议帐,见账内站着十来位将校,皆是一脸的怨愤。
在那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都帅,面容黢黑,雄毅不凡,想必正是王忠嗣。
周钧垂下头,还没来得及见礼,范吉年一把拉过他,朝账内诸将说道:“且瞧瞧!今日倘若不是周令史身先士卒、出谋退敌,咱家这个监军使,怕是就没了!”
“咱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在座的诸位也别想落好!”
坐在主位上的王忠嗣,看了一会儿周钧,开口问道:“周令史出身行伍?”
周钧拱手说道:“某祖上乃是奴牙郎。”
帐中诸将皆是一惊。
王忠嗣又问道:“连车布阵,固圆作守,这战法你是如何得知的?”
周钧:“某曾看过些杂书,闻得连车圆阵,自汉便有之。”
王忠嗣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一说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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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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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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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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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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