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则骑着马,带上画月,先一步赶到了长安西市。
从灞川别苑出发,东市虽然比西市更近,但周钧不得不舍近求远,却也是无奈之举。
东西二市,虽同为长安市坊,但所营商品,却迥然不同。
东市位于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左近,市周多为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故而坊内『四方珍奇,皆所积集』,经营的大多是奢侈品和高档食宿。
而西市靠近寻常百姓人家,无论是牙市行当,还是商铺数量,都要远远大于东市。
在中唐鼎盛时期,西市囊括了220个行当,固定商铺超过了4万多家,又被人称之为『金市』。
来到西市的东门,周钧放眼望去,这西市之内,用人头攒动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这场面,甚至都能赶上前世里春运高峰的火车站,
无奈之下,周钧只能寻思,不如先把承马寄在市厩,再带画月步行入市。
可到了市厩,周钧一问才得知,厩中早就没有位置了。
牵着承马兜兜转转,周钧来到坊口,见那些树上拴着形形色色的不同骡马,有那穿着玄色半臂(马褂)的大汉站在树下,在一旁看着。
走去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看马人』,专门给那些找不到厩位的人看马。
好不容易谈好价钱,把马寄在树下,周钧带着画月,走进了西市。
二人刚一走进西市,就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向前冲去。
画月身材纤细,走在周钧身后,一个不注意,险些被人冲散。
周钧见状,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画月的手,朝她问道:“你故乡的市坊,也有这么多人吗?”
画月大声说道:“就算是麦地那中心集市,在最繁忙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周钧:“不是,我也奇怪,明明就是寻常日子,哪来这许多的人?”
二人在人潮中艰难前行,一边打听着匠作街的位置,一边向着目的地靠近。
好不容来到西市南区的匠作街,这里的人明显要少上了许多,周钧和画月总算能休整片刻。
听着耳边传来叮叮咣咣的打铁声,周钧喘了口气,带着画月向前走了一段路,挑了一家铁匠坊,走了进去。
店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铁质器用,除了常见的锹耙锅盆,居然连刀剑都有出售。
站在店口,周钧朝堂后的院落看去,隐约还能看到烘炉和风箱,还有那飞溅四散的花火。
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看见走进店里的周钧,连忙迎上来问道:“小郎君,可要买些什么?”
周钧还在看着店内的商品,画月先向老者问道:“店家,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西市里会有这么多人?”
老者看着画月,笑着说道:“小娘子怕是有些日子没出家门了吧。”
“那歌伎许合子,不日就要入宫,今日可是她最后一次,唱乐于市坊,误了这次,以后可就很难听见了。”
画月恍然。
周钧则在一旁说道:“某想求购一物。”
老者:“我这店里应有尽有,倘若看不到也不打紧,留个样式,都能给您打将……”
周钧:“某想买打铁废下的炉渣。”
老者听完一愣,接着摆手道:“炉渣?小郎君莫要说笑,谁闲着无事,会买那物什?”
周钧:“某买来的确有用。”
老者见周钧不似说笑,于是便带着他和画月来到堂后的匠铺,指着堆放在墙角那小山一般的黑色废渣,说道:“都在这里了。”
画月蹲下身一看,朝周钧说道:“不对,不是这些。”
周钧向四周看了看,朝老者问道:“敢问店家,你这店中打铁用的薪材,究竟为何物?”
听了这问题,老者回道:“打铁薪材,用的自然是木炭了。”
周钧和画月交换了一个眼色。
周钧又朝老者问道:“为何不用石炭(煤炭)呢?”
老者一听,摇头笑道:“小老儿这招牌,可是祖辈儿传下来的字号,哪能用石炭锻铁,来糊弄客人呢?”
周钧和画月听了觉得奇怪,用煤炭来炼铁,怎么会变成糊弄客人呢?
老者见二人的确不知,便解释道:“石炭与木炭相比,便宜不说,温度高,而且持续也长,按常理来说,的确是打铁的好薪材。”
“但这石炭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用它作薪去煅烧铁料,打出来的铁器会脆生易坏。”
“寻常农具也就罢了,倘若是盛器,甚或是刀剑,用石炭作薪,被买家知晓,可是要被砸招牌的。”
周钧和画月,听了这话都愣住了,他们倒是没想到,锻铁薪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画月看向周钧,问道:“怎么办?”
周钧还未说话,老者又说道:“倘若二位一定要石炭废渣,倒也有个地方。”
周钧连忙扭头问道:“还请店家指教。”
老者:“指教二字不敢当,从这里向南口再走些路,有一家新罗人开的铁匠坊,那里用的正是石炭薪材。”
周钧听了面上一喜,朝老者道了数声谢,带着画月出了店门,朝那新罗铁匠坊直奔了过去。
南坊口相比西市中街,明显要冷清了许多。
周钧走进老者口中的新罗铁匠坊,看见一位络腮胡的汉子,正坐在月牙凳上修补着铁箍。
发觉周钧走进店门,那汉子连抬头都没有,只是说道:“想买些什么,尽管说。”
周钧说道:“某想买你店里炼铁的炉渣。”
汉子一愣,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周钧问道:“买那玩意儿作甚?”
周钧:“某有用。”
汉子又看了周钧一会儿,开口道:“全部都堆在后院簸口,客官想要,便去拿吧。”
周钧带着画月,来到后院,在墙角里,看见了那堆炉渣。
画月找来一根树枝,挑开上面的沉渣,看见里面发白的灰粉,激动的说道:“是了,就是这个。”
周钧松了口气,走回店中,对那新罗汉子说道:“那些炉渣,某全要了,店家给个价吧。”
新罗汉子用一种看怪人的眼神,再次看了看周钧,直说道:“都是无用的废渣,你要便全拿去吧,收了你的钱,定要被人笑话。”
周钧一听,道了一声谢。
说完,周钧带上画月,从市坊的南口出去,绕回到东口,与屈家父子汇合之后,又一起赶到新罗铁匠坊,将那些炉渣统统搬到了车上。
全部装车完毕,屈家父子驾着大车,顺着长街,向着灞川别苑的方向赶去。
周钧总算是结了一桩心事,他长吁一口气,对画月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Χiυmъ.cοΜ
画月歪着头想了会儿,又转头看向西市的中街,开口问道:“不如,我们去听听那许合子的唱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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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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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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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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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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