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春末夏初的时节,下点雨,屋里就贼闷,我左右睡不着,就一个人爬起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底下透气。
黑猫一直挨着我睡,我一动它就醒了,也跟着我跑出来,蹲踞在门槛上看了一会儿房檐上珠帘一样的雨水,打了个哈欠,爬上我的膝盖,蜷缩成一团。
吃饭时候高老道问的问题言犹在耳,我这会儿想起来还有点心里打鼓,竹杖的事儿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高老道问起来的时候我也只能随便编了点瞎话糊弄过去。
好在他知道我胸口的护命五字有时候总会抽冷子爆出点花招来救命,我把竹杖的事儿往护命五字上一推,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就连贾山这样的粗神经都忍不住吐槽高老道有点敏'感过头了。
还是赵神医说了句“现在是敏'感时期,敏'感点总没什么错处,这县城怕是要不太平喽”,把话题转开了。
这句“这县城怕是要不太平喽”,直到现在都在我脑海里回响。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从赵神医无心说出这句话之后,心里就七上八下地,始终每个着落,像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这会儿周遭清静,我试着静默下来去抓心里这个感觉,可又倏忽一下没了,什么都没感应到。
但是能确定一点,这种不安似乎和白骨填关系不大,可又好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感觉并不美妙。
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雨夜风凉,我裹了裹衣服,微微叹了一口气,把自己从这种杞人忧天的心境里抽离出来。
黑猫耳朵一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我,胸腔振动,发出奇怪的呼噜声。
我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摸了摸它头顶柔'软的短毛,刚要说点什么来缓解情绪,冷不防远远的黑夜深处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嗷!”
我和黑猫都吓了一跳,黑猫更是眼睛瞪得浑圆,活似一对八月十五的月亮,明光锃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长脖子眺望。
声音是从隔壁废弃厂子里传来的。
前头说过,我们这院子的左边是县城的老饲料厂,现在倒闭了,厂房空着,只有个打更老头照看院子,平时这老头深居简出,没啥事的时候绝不出门,偌大个厂房整日只有麻雀成群结队地在院里扑棱。
如果说这一片有人能在距离我们这个院子这么近的距离里发出清晰的惨叫,那除了他之外不做他想。
我立刻站起身,从墙角抓了一把伞,撑开就往院墙方向跑。
墙根底下堆了一堆没用的废砖,估计是之前这院子哪里维修时候拆下来的,杂乱地堆在那里,长了老厚一层苔藓,刚好可以踩着爬上墙头,我用脖子和肩膀夹着伞,解放双手爬上去,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墙的另一面,是沉浸在黑暗之中的饲料厂。
这老厂子里吹来的风都是凉得刺骨的,好像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似地,头顶的雨伞噼里啪啦地掉着雨点,我被这凉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惨叫声散去之后,整个饲料厂静悄悄地,除了沙沙的雨声,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我侧耳听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狐疑,如果真是打更老头儿出了事儿,再怎么也不该只有一声惨叫啊。
正纳闷着,身'下传来一声低低的疑惑:“你小子在这干啥呢?”
我吓了一跳,扒着墙头的手上一滑,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幸好底下的人眼疾手快,一只手稳稳托住了我的屁'股,把我按在了墙上。
我挣扎着重新抓稳了墙头,扭头一看,竟然是高老道。
这老头儿许是出来得急,就披了件外套,这会儿站在墙根底下,冻得直抽冷气,仰面看着我,皱眉道:“怎么回事儿,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嚯,敢情他还以为那惨叫是我弄出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我能干啥,本来好好儿地在房檐底下听雨,隔壁不知道出啥事了,就上来看看,你这突然一嗓子差点给我吓死。”
高老道揉揉鼻子,吸溜两下,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说不定出啥事儿了,我得去瞧瞧。”
“你可拉倒吧。”我赶紧阻止,指了指他这一身单薄,“这下着雨呢,你就这么跑过去?”
高老道摆摆手,“我听着叫得都瘆得慌,睡也睡不踏实,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说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一纵身上了墙头,往下看看,唿哨一下跳了下去。
我这一把没拉住,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老头实在是爱管闲事。
这惨叫绝非寻常,这点我的直觉绝不会骗我,贸然去查探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样的祸事。
这就是为啥我在墙头上趴着,却始终拿不定主意的原因。
白天那白骨填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要是这大晚上的打更老头再被白骨填找上门来弄死,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凭我和高老道这点身手,八成还不够白骨填一只手掐的。
可高老道眼看着就往饲料厂深处走,我总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目送他,最终也只好一咬牙,费力翻过墙头,踩在了饲料厂的土地上。
这场子八成荒废了有好几年了,地上都是一层又一层生长的羊毛草和车轱辘菜,黄叶子堆积在下头,又有新芽从中间钻出来,茂盛生长,周而复始。www.xiumb.com
只是这雨水有点大,此刻这些草浸泡在水里,踩上去咕叽咕叽地从两边排水。
我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高老道身后,我俩摸黑往里走,穿过这大场子里零零散散的建筑,最终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前面雨帘里正点着灯的打更小砖房。
也叫传达室。
这小砖房通体都是红砖砌成的,嵌在一个大库房一样的建筑的一角,周围视野开阔,看上去人在屋里的话,一定能眼观六路。
我和高老道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等走到了传达室的窗户根底下,我俩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从传达室的窗户玻璃上往屋里看。
这一眼,我还没等出声儿,高老道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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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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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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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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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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