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是初次到南顺,这一路从慈州到南顺京中齐长平一直陪同着,途径各处,齐长平都会同陈念说起各处的风土人情,虽然在来南顺的路上,朱天运都给陈念看过类似的册子,但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却有不一样的感受。
譬如慈州码头是南顺最大的水运码头。每日往来的货船与商船络绎不绝,从天刚亮开始,一直到入夜很久才会停歇。也因为往来的客流和货物量巨大,慈州码头有设有专门的码头管事,这些码头管事都隶属慈州府的官吏,已经有一套成熟的运作机制。
而且慈州不仅是周遭诸国通过水路运输往来的货物集散地,慈州本身刺绣之风也盛行盛行,每年有大量的慈绣从慈州码头发往周遭诸国。所以慈州既是码头城市,其本身商贸也非常发达。
而从地理位置上看,苍月,长风,南顺三国乡邻,中间隔着一条天堑,慈州就是这条天堑背后的码头,是商贸中转的必备之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仅次于南顺京中,所以南顺在慈州屯有重兵。
这些固然都能从书册上看到,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书册和消息上看到的,和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带来的影响和思考全然不同。
陈念也忽然理解,为什么娘会这么看重林北一带同巴尔的商贸互通,也让范相全权负责此事。如同南顺地理位置的限制,西戎掐断了南顺同西域的联系,所以南顺的着力点只能在水路上,慈州和水路商贸是重中之重,也不惜代价从东陵手中取了滨江八城,就是为了将水路打通一样;燕韩的水路并不发达,但燕韩的地理位置却是周遭诸国中最优越的,西戎,西秦,羌亚,巴尔,苍月,都可以通过燕韩互通往来,甚至更远的长风,南顺也不例外。
在西戎这条路掐断之后,南顺想要发展路上的贸易,绕过燕韩很难。这也是当初许相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出使燕韩,同燕韩达成私下协定,确保燕韩的粮食供给,也要燕韩给南顺的陆上商贸提供庇护和便利,而许相也出面同巴尔交易了大量战马,这才有了娘亲手中的紫衣卫雏形。
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没有一环是割裂的。
因为即便都是临近诸国,但都在同一片土地上,休息相关。
所以当初燕韩同苍月会联合向巴尔施压,划出眼下这段通商区域,而如今林北已无战事,但林北的驻军并未大幅削减,爹也会每年都在林北巡视,都是为了保证林北区域的安全。
娘让范相亲自主事林北一带的商贸互通,同南顺看重慈州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真正走出了燕韩,所见所闻,甚至所想,都与早前不同,陈念心中庆幸娘亲开明,让他出使这一趟,这还只是慈州一处,从慈州到南顺京中还有十余日路程,南顺结束还有苍月,等这一趟折回燕韩,于他而言,收获应当远不止如此。
……
从慈州到京中,途中一共用了十余日。
从慈州到京中这一趟走过,陈念心中也渐渐有了更深的印象,抛开慈州不谈,南顺原本的地理位置就得天独厚,战略纵深足够,偏安一隅,战争又少,又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再加上商贸发达,南顺国中百姓富足,太平安定,是盛世景象……
陈念深有感触。
沿途途径多处,也一直是齐长平陪同陈念一道。齐长平早前在翰林院任职,曾是许相的副手,对国中之事熟悉,但凡陈念问起,齐长平能说的皆未隐瞒。而且只要陈念问的细,齐长平都事无巨细。
陈念也同齐长平慢慢熟悉起来,但陈念也总有错觉,虽然齐长平是鸿胪寺卿,负责全程陪同,但也断然不用如此周遭详细得说与他听。总像是,被人打过招呼,多照顾他一些一般。
但他认识的人里,会如此耐性待他的,又在南顺的,仿佛除了许相也没有旁人……
但许相几年前就过世,不应当。
又或许,齐长平是许相的旧部,知晓许相生前待他亲厚的缘故。
等抵京的时候,陈念也忽然说起,“对了,齐大人,不情之请,我想去拜祭许相,不知可否方便?”
元帝路上耽搁,要后日回京才,宫中的接风宴设在大后日,这两日正好有时间,齐长平原意是想带陈念在南顺京中各处转转,但陈念忽然提起拜祭许相,齐长平意外,但对方是燕韩东宫,齐长平并未敷衍,“殿下,如今陛下不在京中,此事容下官先行禀命中宫,再告知殿下一声。”
“有劳齐大人了!”陈念也知齐长平此事难做。
驿馆中暂歇,朱天运等鸿胪寺官员都在陈念这处简单做了后日的分工与安排。
这一趟出行的主使虽是陈念,但燕韩与南顺两国交好,鸿胪寺官员抵达南顺也有鸿胪寺中的要事处理,陈念在一旁听着。
等朱天运同旁的鸿胪寺官员交待完,又单独同陈念道起,“这两日元帝并未回京,殿下自行安排即可,不需要过问老臣了。”
陈念温和颔首,“好。”
等朱天运等鸿胪寺官员都退开,小五也带人去熟悉南顺京中各处环境,尤其是驿馆周围,确保这两日殿下的出行安全。
沈山海则留在屋中同陈念一道,“殿下怎么突然说起要去拜祭许相?我看齐大人方才有些措手不及模样。”
陈念从小就同山海要好,也近乎无话不说。
陈念想起早前的事,轻叹道,“许相是南顺的宰相,在我小的时候,许相来燕韩出使过,那时候许相日日都会到宫中同父皇商议事情,他到宫中,我就会找机会往他跟前凑。许相会和我一起下棋,吃糖葫芦,玩各种游戏,还会给我讲故事……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喜欢许相,天天都想同许相一处,后来许相要离开南顺了,爹还带我去送过……”
陈念眸间氤氲,低头捧着手中的水杯,看着杯中漾起的涟漪,声音略微有些发涩,“我那时还同许相说,等我长大了,我去南顺看他,他说好啊。但没想到,等我到南顺了,他却过世了。”
“殿下……”山海轻声。
陈念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没事,就是忽然想起,许相早前同我的那些话,我都还记得,就想他不在了,我也应当去拜祭他,那也是见他了……”
沈山海颔首,不知为何,也忽然想起父亲。
那时父亲带他到宫中,同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
小时候的他不懂事,真的以为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真正等长大了,才知道沈家早前陷入泥泽之中,父亲为了保全他和母亲,自己去了巴尔,后来,死在巴尔……
他也想见父亲,但也没有机会了。
沈山海鼻尖微红,“那殿下先歇着,我也回去了。”
“好。”陈念应声。
回了屋中,沈山海坐在窗棂上,仰首看着窗外。
六月初,正值盛夏,苑中鸣蝉不已。
南顺抵触偏南,本就比燕韩要炎热,更勿说六月。
山海目光看向窗外,思绪回到很久前,父亲还在世时,会时常在家中书房带着他一道看书,那时便看过一本南顺杂记。他从小喜欢就骑马练武,同二叔一样,但父亲却喜欢看书,他同父亲不像。
但父亲却一直护着他的不像,从未刻意让他去做旁人眼中,他应当做的沈迎的儿子。
如今想来,从小到大,父亲给了他最大的包容和关爱。
沈山海眼底微红。
——爹,你在看什么书?
——南顺杂记。
——说什么的?
——讲南顺的风土人情,那里同燕韩不一样,地处偏南,夏季炎热,但冬日不冷。山海,等你长大了,爹带你去看看?
——好,还要带上娘亲,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沈山海眸间笑意,幼时起根植于心的暖意,足以抚平心中的遗憾……
在他心中,爹是英雄,就够了。
沈山海笑了笑。
原本以为齐长平要明日才会答复消息,但没想到黄昏前后,齐长平亲自来了驿馆,“殿下,中宫听说殿下想去拜祭许相,让下官来同殿下说声,她想请殿下明日入宫。”
中宫?陈念意外。
虽然元帝不在,礼数上中宫是可以出面见他,但到底是后宫,因为许相的事见他,陈念有些没想明白其中道理。
齐长平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中宫是相爷的妹妹,听说殿下想去拜祭相爷,所以才想见殿下的。”
许相的妹妹?陈念恍然大悟,难怪了……
齐长平又道,“另外,殿下不必顾虑旁的,同燕韩不大一样,陛下不在朝中时,原本也都是由中宫早朝。中宫熟悉朝中之事,所以陛下不在,朝中之事也都是中宫在拿主意,陛下在于不在,其实都一样。中宫要见殿下,殿下不用顾忌旁的。”
虽然齐长平口中那句“陛下不在朝中,都是由中宫早朝,朝中之事也都是中宫在拿主意”已然让陈念意外,但陈念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叮嘱,元帝和嘉帝都是长辈,只要礼数周全,对方都不会为难。m.χIùmЬ.CǒM
所以齐长平说完,陈念虽然眸间惊讶,却也没让自己的惊讶失了礼数,陈念笑道,“那有劳齐大人回复中宫一声,陈念明日便入宫拜见中宫。”
齐长平也拱手,“明日宫中会让人来接殿下,届时,下官与殿下同行。”
“好。”
目送齐长平离开,陈念心中还有些不能平静。
中宫是许相的妹妹?
元帝不在京中的时候,都是由中宫早朝主持朝政,陈念虽未见过中宫,心中却已开始对中宫好奇了……
中宫要见他,是因为许相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陈念低眉笑了笑。
心中,仿佛有了不一样的心境和寄托。
翌日晨间,南顺宫中遣人来驿馆接陈念,齐长平也在。
因为是中宫单独宣见,所以南顺国中的额鸿胪寺官员没有一道随行,是小五和山海跟随陈念与齐长平一道入宫。
原本出入宫中是不允许佩刀的。
但陈念是燕韩太子,又是燕韩使臣,随行护卫的二十余个禁军侍卫能特许佩刀入宫,宫中并未阻拦。
中宫所在之处是后宫,不便轻易出入,今日也不算正式会见,中宫便在花园中的暖亭处等陈念。小五和山海跟着陈念入了苑中,其余侍卫都在外苑候着。
“娘娘,殿下到了。”齐长平拱手请示。
暖亭中,许骄一手放下茶盏,一手放下手中书册,远远朝来人看去,也温声道,“请殿下来亭中吧。”
亭中只有中宫身边的内侍官在伺候茶水,齐长平也退出,小五和山海也都在暖亭稍远处候着。
“陈念见过娘娘,娘娘万福安康。”陈念躬身拱手。
对方是中宫,他是晚辈,应当礼数周全。
许骄看了看陈念,唇畔缓缓浮起一抹如水的笑意,依稀觉得记忆里的时间仿佛才刚没过去多久,怎么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许骄想起燕韩宫中那个小小的糯米丸子,总会牵着她的手,仰首看她,“许相许相,我又见到你啦”,“许相许相,你想去哪里,念念带你去呀~”,也会同她说,“许相,我不沉的,你抱抱就知道了~”,“那许相,你牵我吧~”
许骄莞尔,收回思绪,温声道,“殿下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陈念这才缓缓抬头,只是见到许骄的一刻,陈念顿了顿,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整个人僵住……
许,许相?
他不会记错的,他记得许相的模样……
他那时候虽然年幼,但同许相一处的时间不短,那时日日都会闹着要同许相一处,许相走得时候他还舍不得哭了,他怎么可能记不住许相?
眼下,因为毫无征兆,也毫无准备,陈念眼底微红,但又忽然想起许相已经过世了,只是许相的妹妹,所以同许相长得像也是情理之中。
陈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娘娘勿怪,就是觉得,娘娘同许相好像,陈念小时候见过许相,许相待我很好,看到娘娘就想起许相,失礼了……”
许骄莞尔,“过来坐。”
陈念大方上前。
许骄身侧的内侍官替二人斟茶,而后退了出去。
斟茶的时候,许骄一直在打量陈念。陈念余光见到对方在看他,也尽量抬头,不避开。
许骄笑了笑,是真长大了。
小时候可以目不转睛得看她,想要她抱,还会往她身上爬,说要听故事;眼下做了东宫,腼腆了,看她的时候都会避讳,也有羞涩了。
许骄先开口,“来南顺的一路可还顺利?”
许是因为对方同许相生得像的缘故,陈念心中总有股熟悉感,便也没那么拘谨和约束,“顺利。”
“那还习惯吗?南顺的气候和饮食与燕韩不同,怕要适应一阵子。”许骄语气温和,在陈念听来,就似一个熟悉的长辈在同自己说话一般,陈念也面带笑意,想了想,不知还不是因为旁的缘故,也没隐瞒,如实道,“其实,还不怎么习惯……”
没说谎,许骄笑了笑。
陈念也跟着笑起来,但笑容里还是有腼腆。
许骄又道,“燕韩的菜式清淡,与南顺不同,即便是燕韩的厨子,在南顺也很难做出燕韩的味道来,我让人嘱咐了驿馆一声,但多少还是有差别。”
陈念连忙应道,“多谢娘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总要四处走走看看,尝百味,方不虚此行。”
是真的长大了……
不会闹着陈修远要吃糖葫芦了。
许骄端起茶盏。
陈念看着她,还是如实道,“娘娘同许相好像……不仅长相,连声音也像。”
许骄温和,“还记得?”
陈念点头,“记得,我听过他讲故事,他总说故事给我听。许相说的故事同别人说的故事都不一样,我很喜欢听。就是那时候小,不怎么专心,许相讲故事给我听,我总会问他问题打断,但许相耐性,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会停下来告诉我,然后再继续讲……但我那时候总想着让许相讲完一个,又讲下一个,还再想听一个……”
应当是说起早前的事,心中感触,然后又忽然反应过来,一直在说许相,“娘娘不会介意吧?”
许骄摇头,“怎么会?”
陈念低头。
许骄叹道,“许相见到殿下一定很欣慰。”
陈念抬头看他。
许骄平和道,“我听许相说起过殿下,他对殿下印象深刻,也很喜欢殿下。说殿下是他见过最喜欢的孩子,他也愿意同殿下一处,是殿下让他在燕韩的那段时日,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他说,他很重视同殿下的友情,也希望殿下能平安健康得长大。一晃眼,殿下都这么大了,他若是见到殿下一定很欣慰。”
不知为何,陈念看着她,一瞬间,仿佛就觉得见到的是许相本人……
——许相,你也说一个愿望吧。
——那我希望殿下能慢慢长大,每一日都过的开心,日后做一个合格的东宫,再做一个受人称赞的明君,我会替殿下自豪的。
陈念眸间晶莹,许相同他说早前那翻话的时候,和刚才中宫是一样的。
陈念看她,隐在袖中的掌心攥紧……
许骄继续道,“珩帝陛下能让殿下出使南顺,说明殿下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接触了许多朝中之事,也能替珩帝陛下分忧。而且殿下一定行事稳妥,珩帝陛下才会放心让殿下同鸿胪寺官员一道出行。殿下长大了,是一个合格的东宫了,日后,殿下也一定会是一个受人称赞的明君……”
陈念嘴角微微勾起,“会的,我想让许相看到。”
许骄莞尔,“下棋吗?”
“好。”陈念应声。
许骄唤人布了棋盘来。
还是下的五子棋,很快,笑声也多。
但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与许骄在一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娘娘。”内侍官端了锦盒入内。
“放下吧。”许骄轻声。
等内侍官退出,许骄放下手中棋子,朝陈念道,“生辰礼,不贵重。”
陈念意外,才恍然想起眼下是六月,今日是他生日。
陈念看她,“也是……许相告诉娘娘的?”
许骄轻嗯一声,“说起过,还知道你十五岁了。”
时间过得很快……
陈念低了低头,不由笑起来。
“拆开看看?”许骄提醒。
陈念却之不恭,打开锦盒的瞬间,陈念再次笑了起来,锦盒里是一枚糖葫芦,全是葡萄的糖葫芦,之前在燕韩的时候,许相非逼着店家做的,店家说见都没见过,后来他同许相吃得津津有味……
都是早前的记忆,陈念鼻尖再度微红,“多谢娘娘,这是最好的生辰礼。”
不贵重,却又最贵重……
“娘亲~”身后欢快的脚步声传来,许骄目光遂又柔和了几分。
陈念转身,见是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孩子,粉雕玉琢,很好看。
娘亲?那是南顺的太子……
“小龙包。”许骄唤了声。
小龙包冲进许骄怀里,“娘~”
听到小龙包这个名字,陈念又不由笑了起来,是了,这是许相才取得出来的名字……
忽得,陈念心中彻底了然。
见许骄抱起小龙包,就像当时抱起他一样……
陈念眸间笑意。
“小龙包,这是念念哥哥。”许骄朝怀中的小龙包说道。
小龙包好奇打量了陈念一眼,忽得就笑了起来,“好好看的哥哥啊~”
许骄心头骇然,呃,小龙包喜欢好看的……
陈念很好看,小龙包下一步该要人抱了。
但没想到,没轮到小龙包开口,陈念先问道,“娘娘,我能抱抱太子吗?”
许骄看他,小龙包在许骄怀中拼命点头,“娘亲,要念念哥哥抱抱的!”
小龙包和他小时候很像。
陈念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但小龙包还算矜持,他那时候,大伯拦都拦不住,他就已经朝许相扑过去了。
陈念笑起来。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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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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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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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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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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