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生阿念的时候遭了不少罪,但所幸母子平安。
接下来的时间,陈翎收到的指令是必须好好将养。
陈翎原本年纪就不大,不怎么能坐得住。
傅太医会将不好好将养的后果说极其细致,且听起来毛骨悚然,听得陈翎都觉得如果不好好将养这几个月,她以后的人生就完了;
方嬷嬷则是苦口婆心,一口一个过来人,见不得她吃亏,小殿下什么时候都可以跟着殿下,但眼下,重中之重,就是殿下一定要养好身子,没什么比殿下自己将养好身子更重要的事,旁的什么都可以不用管,这三两个月一点差池都不能出;m.xiumb.com
陈修远则是时不时冷脸一句,不养好,等着回去被人发现啊?
陈翎:“……”
温识叹气,“殿下,你就别为难老奴了。”
于是,陈翎只能安心在楯城的小院子里静养着。
这段时日,阿念近乎都是奶娘和陈修远在照看,就连方嬷嬷的精力都主要放在照顾她身上,而后才是念念。
这要是放在早前,陈翎打死都想不到,念念出生的头几个月竟然是同陈修远在一处……
而且,就连陈修远带阿念的时间都比她要长。
虽然是坐月子,但陈翎也不能终日躺着,时不时要起来走走,活动活动,但她走和坐的时间都不能太长,更不能吹风。
方嬷嬷怕阿念夜里吵醒她,没放在她这处,而是在主屋隔壁的东暖阁,其实出门右转就是,也离得近。
但陈翎就是忽然想阿念的时候,又不能出屋,只能折腾阿念。
最后陈翎犯浑,非让人砸了一道门出来,她想去见阿念的时候推门就可以去。方嬷嬷头疼,不知道这么将小殿下放在东暖阁还有什么意义。
但陈翎还是听话了,休息的时候尽量安心静养。
看念念的时候,也不会时间太长。
夜里方嬷嬷和奶娘也会把念念抱到她这里和她一起,总之,她在主屋,阿念在东暖阁,她想见阿念的时候很快就能见到……
陈翎满意了。
而且陈翎惊奇得发现陈修远不仅会陪阿念,还会,给阿念念书……
可怜阿念还没足月,就要听陈修远在一侧给他念些陈翎听起来都生涩无比的书籍,阿念还不识字呢……
陈翎有次善意提醒,“他还听不懂。”
陈修远不以为然,“我是念给自己听的,他搭着听,他听不懂关我什么事?”
那你完全可以在自己屋中念……
陈翎没有戳穿。
只是大多时候陈修远在人前都是一幅清冷孤傲模样,不怎么同人亲近,但日日出现在阿念面前的时间实在久了些。不知晓她在的时候,陈修远还温和,但她在的时候,陈修远大多表现得对阿念嫌弃。
但嫌弃,他也日日来……
有时候陈翎也说不清楚,陈修远究竟什么心思。可有一次,阿念哭得厉害的时候,陈修远抱他起来,阿念就忽然不哭了,但陈修远一旦放下阿念,阿念又开始哭。
在陈修远怀中的阿念,同早前方嬷嬷口中说的不胡乱闹腾的阿念简直判若两人。
而平日里冷淡的陈修远在试了几次之后,就真的一直抱着阿念,很久也没见他放下。
久到陈翎都已经回主屋睡了一觉,起身时,想来东暖阁看看阿念,才远远见到陈修远俯身,轻缓放下怀中的念念,怕弄醒他,就算放下了,也暂时没有松手,又怕念念忽然醒,所以口中一直温声安抚着,“念念不哭,大伯在……”
虽然听到陈修远在阿念面前自称大伯很有些奇奇怪怪,也别扭,丝毫也不像平日的陈修远,但陈翎又忽然想,许是因为阿念出生的时候,陈修远就在,所以对陈修远而言,阿念是不同的……
总归,是多一个人疼爱阿念,不是坏事。
而且陈翎发现,同小孩子在一处真的很神奇,他们好像每日都不一样。
虽然都是念念,但他在一天天长大,很快,就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皱巴巴的,也越来越好看,粉雕玉琢,她觉得像糯米丸子,就是外面一层白米饭裹着肉嘟嘟的那种……
陈翎会趁方嬷嬷和奶娘不在的时候,悄悄伸出爪子,轻轻戳戳阿念的脸。
但小孩子的肌肤实在太嫩的,但凡被她戳过的地方,忽然就红了,陈翎赶紧收手,怕被方嬷嬷或是奶娘看见,尤其是方嬷嬷……
陈翎笑了笑,鼻尖贴上念念鼻尖,“念念,你会不会忽然就长成好大的念念?”
也会不会忽然就像小沈辞了?
她还记得初见沈辞时的模样,阳光温和的小小少年,像春日里的一道暖阳……
他也会成为这样的暖阳。
陈翎不由笑了笑,但眼下,他已经是她里的小暖阳……
而在方嬷嬷眼中,阿念可是很懂事的。
很少无缘无故哭闹,即便是哭闹,也大都是因为饿了,尿了,或者拉臭臭了,这样乖巧懂事体贴人的孩子实在不多见,日后长大肯定善解人意,尤其心疼娘亲。
陈翎更正,“爹,我是他爹!”
方嬷嬷:“……”
方嬷嬷奈何。
但也没错,小殿下是殿下的儿子,这声“爹”也是对的,日后也会唤声“父皇”……
可即便没错,听到陈翎口中的“爹”这个字,再想到日后小殿下口中那声“父皇”,方嬷嬷也不觉加入了头疼行业。
在陈翎和方嬷嬷的头疼中,小阿念也一日日长大了。
于陈翎而言,同阿念在楯城的这段时光,仿佛是她回京以来最不同的一段。尤其是经过了早前的惊心动魄,眼下远离京中和朝中,反倒是最清净和安稳的一段。
日后,兴许再难有这样安宁的日子。
陈翎记得第一次见到阿念的小脸突然涨红,哗得一声拉了臭臭,陈翎懵住,方嬷嬷笑着告诉她,小殿下是在使劲儿呢。
陈翎:“……”
陈翎也见过阿念打嗝,吐奶,然后到两个月就已经能后手舞足蹈,拼命动弹了。
陈翎想起了沈辞。
有人真是沈辞的儿子,一样精力旺盛,日后肯定也是爱闯祸的那种……
方嬷嬷却叹道,小殿下虽然长相不随殿下,但性子倒是像。
陈翎意外:“我,我是这样子的吗?”
方嬷嬷不由笑,“小殿下已经算乖巧听话的了。”
陈翎一时想不到方嬷嬷口中,别人家的小孩究竟该有多调皮捣蛋。
陈翎也会惊叹,阿念一日之内竟然可以有这么长的时间都在睡觉,陈翎直言不讳,“好羡慕。”
方嬷嬷叹道,“那殿下也睡。”
方嬷嬷巴不得她多休息,但自从出了月子,她又开始闲暇时候开始看书,陪阿念的时候也会看书。
有时候陈翎也会带着阿念睡觉,阿念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像她那时靠着沈辞一样。
沈辞不在的日子,原本应当很难过,但似乎是因为有念念在,日子仿佛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也更因为有阿念在,每一日仿佛都有了新的盼头。譬如,阿念何时会翻身,何时会笑,何时会说话,何时会爬,何时会走路,何时会跑,何时能流利得同她对话,等等等等。
而阿念也在她的期盼中,一点点长大,她才觉得时间竟有多快。
快到不知不觉间,念念已经会流利得叫她一声“父皇”,她也收起早前眼中对他的宠爱,他懂事了,她不能像早前一样随意吻上他额头,也不能像早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同他一处,甚至,要更像一个严厉的父亲,也循循善诱,教导阿念做一个合格的太子。
但朝中看来,陈翎贵为天子,一惯清冷自持,勤于政事。自登基以来,天子后宫一直空置,天子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中政事和太子身上,再没有旁的心思了。
也因为有太子在,朝中虽然每隔一段时日就有言官的声音,奏请天子充盈后宫,但陈翎也大都以朝事繁忙,和要亲自教导阿念做挡箭牌搪塞了过去。
阿念一日日长大,在宫中,因为有阿念在,所以多了许多欢声笑语,也因为有阿念在,多了许多教导和严厉之词。
“方嬷嬷,为什么我父皇总是那么忙?”阿念问起方嬷嬷。
回京之后,一直是方嬷嬷在照看阿念,方嬷嬷也是阿念身边的管事嬷嬷,同阿念亲厚。
方嬷嬷笑道,“陛下是天子呀,日理万机,每日自然都有忙不完的事,天子哪那么好做?但陛下再忙,每日都会来看殿下,同殿下说话呀。等日后殿下长大,也会这么忙碌,因为偌大的燕韩,要操得心太多。”
阿念眨了眨眼睛,他年纪还太小,方嬷嬷说的,他似懂非懂。
“殿下快睡吧,方才陛下差人来说了,今日丽和殿的事情多,陛下来不了那么早,让殿下先睡,陛下晚些来看殿下,老奴陪着殿下。”方嬷嬷绾了绾他耳发。
阿念嘟了嘟嘴,“可是,这样念念就见不到父皇了……”
方嬷嬷宽慰,“那稍后等陛下来了,老奴同陛下说,殿下今日没见到陛下,让陛下明日早些来?”
阿念这才点头,“我给父皇背诗!”
方嬷嬷欣慰笑了笑,“那殿下快睡吧,等殿下睡了,明日陛下就来了。”
阿念枕着自己的小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方嬷嬷,我娘亲呢?”
方嬷嬷微楞。
阿念看她,“我想知道娘亲长什么模样。”
方嬷嬷心中酸楚,脸上确实笑意,安抚道,“殿下的娘亲,生得很好看,而且,对殿下很好……”
阿念微笑,“有父皇对我那么好吗?”
方嬷嬷笑道,“一样,陛下对殿下多好,殿下的娘亲对殿下就有多少。”
阿念这才满意阖眸。
方嬷嬷心中轻叹,阿念又古灵精怪睁眼,“方嬷嬷,我悄悄告诉你,我生辰许什么愿了。”
太子刚满了三岁,生辰就是前几日。
方嬷嬷忍不住笑,“殿下许什么愿了?”
阿念道,“我想和爹爹,娘亲在一处!”
方嬷嬷愣住。
阿念虔诚问道,“我有特别认真的许愿,愿望会实现的,是吗,方嬷嬷?”
方嬷嬷顿了顿,喉间微微哽咽,“会的。”
阿念这才安心睡了。
……
等阿念睡着,陈翎才来了朝阳殿。
方嬷嬷见她一脸倦容,“陛下可是近来太累了?”
方嬷嬷跟前,陈翎也不隐瞒,沉声道,“马上南巡了,朝中好些事情都安置妥当,这一趟出行的时间不短,朝中不能生乱子,老师又去了苍月出使,朕心中有些不踏实,所以能多交待些便多交待些,过两日出发就好了。”
陈翎上前,“阿念睡得好吗?”
她心中也愧疚,今日忙到眼下才喘息,倒是连陪阿念的时间都没有。
阿念睡了,她俯身吻上他额头。
他懂事后,她很少这样亲他,怕他敏感,猜出端倪。
他还太小,等他了,她就告诉他应当知晓的,但眼下还太早。
“今日睡前说什么了?”陈翎温声问起。
方嬷嬷看了看她,迟疑要不要说,但见陈翎一脸期盼,方嬷嬷还是开口,“说起生辰时许的愿。”
“哦?”陈翎倒是好奇了,早前怎么问他都不说的。
方嬷嬷轻声道,“说想和爹爹,娘亲在一处……”
陈翎果真愣住。
方嬷嬷心中是清楚的,怎么在一处,太子越大,便越像二公子,不,眼下已经是沈将军了……
若真在一处,旁人看到会如何说?
自玉山猎场一事后,陛下好容易才走到了今日,每一步都谨小慎微,不容出错。
如此,才有了今日朝中的稳定局面,太子也平安健□□得活泼可爱,又懂事聪明。但方嬷嬷是知晓陛下同沈将军早前的事的,这些年不见面还好,若是真的遇到一处……
方嬷嬷看向陈翎,陈翎轻声道,“朕今日来得晚,没顾上同他说话,今晚留下陪他。”
方嬷嬷应好。
等方嬷嬷退出去,陈翎替阿念掖好被角,才温声道,“你要是见到你爹,你也会很喜欢他的……”
就像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
……
当这缕阳光暖洋洋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念念既好奇,又惊喜,还崇拜,更信赖看向沈辞。
当时念念分明都已经吓哭,眼泪鼻涕也都混作一团,却听沈辞告诉他,“听话,闭眼睛。”
阿念鼻尖一吸,呲溜将眼泪鼻涕一道吸了回去。
沈辞愣住,不由笑了笑。
许久之后都还记得。
而对念念来说,同沈叔叔和父皇在一处的时候,好像他的生辰愿望真的实现了!
逃跑路上,他叫沈叔叔爹爹,叫穿女装的父皇娘亲,爹爹会抱着他,娘亲会给他擦鼻涕,阿念忽然觉得,他也是有爹爹和娘亲的小孩了……
虽然,娘亲会时不时凶爹爹,也会赶他去和爹爹一起睡。
但他真的很高兴。
他也愿意被娘亲赶去同爹爹一起睡。
他也记得爹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大声说,阿念,念念不忘的念……
他见沈叔叔愣住。
沈叔叔好像经常这样。
但他还是喜欢他,他想,沈叔叔要真是他爹就好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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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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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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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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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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