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检查完中秋赏月宴时,京中各处禁军的巡防部署和各项临时安全举措差不多已是晌午过后。
沈辞又寻了戴景杰单独交待一声。
赏月宴时京中的巡防是关书博在负责,但同时也要加强京郊各处的巡防,要比平日更严密些,确保若是有人趁中秋宴生乱,京中的禁军是来得及反应的。
戴景杰如实道,“头儿放心,虽然眼下曲将军不在京中,但早前已同石将军商议过了禁军与紫衣卫的协防事宜。中秋赏月宴前后,紫衣卫会配合我们禁军协防,线路,地点,人手,注意事项都沟通好了。”
沈辞颔首,“好。”
戴景杰又继续道,“另外,按照头儿的吩咐,禁军已参照驻军边防,在京城之外多处设置哨点,一点不对,可以及时传递消息,确保外地驻军可以第一时间入京。”
沈辞拍了拍他肩膀,“做得好。”
“对了,小五的事……”沈辞提起。
戴景杰笑道,“放心吧,头儿!小五我已经安排到禁军中了,按照头儿的意思,好好操练操练。等他回驻军,那肯定是妥妥的禁军英姿!”
知晓他是在打趣,沈辞笑道,“费心了!替我多看着点儿。”
“是!”戴景杰应声。
从禁军东大营离开,沈辞径直入宫,今日下午有宫中的的骑射课,射箭还早着,但要带宫中的几个孩子骑马和锻炼体力。
“沈叔叔!”
“沈叔叔!”
“二叔!”
沈辞入宫时,几个孩子都已经在宫中的马场等候他了。
宫中马场有专门的御马监,也有负责马场安全的禁军侍卫。
沈辞去之前,御马监已经将几个孩子要的小马驹从马厩中牵了出来,也有禁军侍卫陪同着阿念等几个孩子同马匹熟悉。
阿念和山海的小马都是沈辞亲自挑选的,或是韩关根据沈辞早前那匹小马驹挑的,几乎是一样,只是毛色不同;旁的几个孩子的小马驹则是由宫中御马监负责挑选的。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小马驹,小马驹也都有自己的名字。
几个孩子都很小,骑马也都是初学,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是同自己的小马驹建立亲密度,熟悉自己的小马驹,而后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都是从简单的训练开始,要等这些孩子再大些,能够有基本的临场判断能力后才到下一步。
于是刚开始的时候,课程都很简单。
授课的时候,沈辞大都温和,温声细语,如三月柔和的柳絮。
但沈辞也有严厉的时候。
沈辞的严厉不是在言辞之间,也不会像方四平这样循规蹈矩,但当某个孩子明显没有认真,或是反复练习也没有掌握的时候,就会带着他一直重复,即便是哭着摸眼泪也要继续。
阿念也好,山海也好,还是旁的孩子也好,都一视同仁。
但即便有孩子哭,沈辞也是半蹲下,陪着他哭完,然后问他,现在可以继续吗?
孩子们有怕沈辞的时候,但也听沈辞的话。
中途小歇的时候,几个孩子凑到一处,歪着脑袋看着不远处同御马监说话的沈辞,你一句我一句道,“我最喜欢沈将军了!”
“是沈叔叔!”
“我也喜欢沈叔叔!”
“我要做沈叔叔那样的将军!”
“我也是!”
“嘿嘿,那是我二叔!”山海骄傲。
阿念笑嘻嘻看着山海,山海哥哥骄傲,他也觉得骄傲,因为那也是他的沈叔叔啊!
阿念欢喜笑了笑。
等沈辞同御马监说完话,折回几个孩子身边的时候,中途的暂歇就算结束了。
另外几匹小马驹是御马监的人挑选的,所以日常照料,生活习性都很了解,太子和沈公子的两匹小马驹是沈将军这处来的,是边关的战马品种,御马监找沈辞多问了几声。
沈辞折回,这一轮是每个孩子熟悉骑在马背上,抓紧缰绳,坐姿,胆识和目视前方时要观察的基本点训练。
每个孩子身边都有禁军侍卫在,沈辞先到阿念这处。
“殿下,我们开始吧。”沈辞上前替他牵马。
阿念当即坐端正了。
早前沈辞就教过他骑马,其实阿念是熟悉的,但眼下还有旁的伴读在,阿念当复习了。
沈辞还是逐次说了知识点,阿念都认真听着,也笑着看他。
说沈辞说完,一面牵马在马场中溜达,一面问他,“殿下今日怎么了?”
阿念悄声道,“沈叔叔,父皇是不是还在生你的气呀?”
沈辞看他,轻轻笑了笑,“没有啊。”
阿念抿唇笑着,一幅人小鬼大的模样。
沈辞轻声道,“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阿念应道,“因为,沈叔叔你很久没同父皇一起来看我了呀!以前沈叔叔在宫中的时候,都会等父皇在丽和殿忙完政事之后,和父皇一起来看我的呀~”
沈辞微怔。
许是阿念不说,他自己都没留意。
他是很久没同陈翎一处了……
不止阿念看到的,还有阿念没看到的时候。
但在阿念面前,沈辞不能说太多,遂而笑道,“是陛下同我这段时日都太忙了,还没得空闲呢,等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嗯。”阿念连连点头,“念念想沈叔叔和父皇一起来看我。”
沈辞眸间温和,“为什么?”
阿念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还是认真道,“在宫外的时候就是沈叔叔和念念,还有父皇一起的呀,为什么回宫就不是了呢?”
阿念心中其实隐约有很多念头,但都因为小,所以捉摸不透。
沈辞笑了笑,“好,等忙完这一阵的。”
阿念也跟着笑起来。
沈辞已经牵马走了许久,刚开始的时候,有一只手是放在马背上的,以免发生意外;但后来,那只手也慢慢松开,只牵了缰绳。
换成旁的孩子许是会害怕,但是阿念没有。
沈辞笑,“不怕吗?”
阿念摇头,“不怕,有沈叔叔在都不怕。”
沈辞看他。
阿念继续道,“念念如果害怕就抱紧沈叔叔,然后闭上眼睛大声数数。”
沈辞忍不住笑,“殿下都还记得?”
阿念扬起嘴角,“当然记得,念念会一直记得。”
沈辞温和看他,“末将也会一直记得。”
当时那个抱紧他,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奶声奶气从一数到十的糯米丸子。
沈辞目光中的暖意尚未褪去,阿念问道,“沈叔叔,中秋时京中有赏月宴,我们一起去吧。”
“殿下想去?”
阿念忙不迭点头,“可想去了!我都没去过赏月宴,沈叔叔,你去过吗?”
沈辞微顿,既而笑道,“去过。”
“好玩吗?”
“好玩。”
阿念更加好奇,“沈叔叔同谁一道去的?”
沈辞仰首看他,目光中又缱绻,“和陛下。”
“哇,是你们小时候吗?”阿念忽然想起父皇早前同他说起过,小时候就同沈叔叔认识。
“嗯。”沈辞颔首。
阿念瞪圆了眼睛,眸间一片清亮,“像我和山海哥哥这么小吗?”
一边说话,还一遍伸手比划。
沈辞提醒,“殿下,握紧缰绳。”
“哦!”阿念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骑马,刚才就这么说高兴了竟然连缰绳都忘了。
沈辞严肃道,“殿下,在马背上,什么时候都不能松开缰绳,记得了吗?”
“嗯,记得了。”阿念点头。
沈辞已经牵着他在马场走了两圈,正好唤了另外的禁军侍卫上前,趁着一侧禁军侍卫上前的间隙,阿念又道,“沈叔叔,那我们说好了,中秋赏月宴一起去,还有父皇!”
“好。”沈辞应好。
禁军侍卫上前,沈辞交待了声,“小心些。”
“是!”禁军侍卫应声,待得禁军侍卫牵了阿念继续在马场中溜达,另一个禁军侍卫牵了山海的小马驹上前,山海就坐在小马驹上。
沈辞颔首,“山海,骑得很好。”
山海是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要大阿念四岁,所以像骑马这样的课程,山海都要比旁的孩子融会贯通。
“来,继续。”轮到沈辞亲自照看。
山海是骑得很好,但明显今日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山海?”沈辞看出。
山海起初不想说,但沈辞牵马停下,山海才低声道,“马上中秋了,他们几个要么娘亲在京中,要么娘亲会入京看他们,我也想爹娘了……”
山海忽然说起,沈辞眸间微沉。
他在京中这么久,是应当想爹娘了。
山海看着他,眸间稍许氤氲,“二叔,我好想我爹娘啊……”
沈辞心中轻叹,还是朝山海笑道,“这样啊,那不如我们今晚去吃松鼠鱼,大嫂做的松鼠鱼最好吃了,我们先望梅止渴,然后再商议商议什么时候可以带山海去见娘亲?”
山海原本耷拉下来的嘴角,忽然间便勾起。
“好好骑马,晚些二叔带你去!”沈辞摸了摸他的头。
山海这才来了精神。
沈辞牵着马,面色无异,心头却不知当怎么办。眼下山海尚小,日后总会长大的,要怎么同山海说?
……
等去玉兰阁吃松鼠鱼的时候,山海特别高兴,同沈辞说起了在宫中做伴读的许多事情;沈辞也同他一道回忆了在安城时候,大哥大嫂同山海在一处的时候。
山海吃了很多松鼠鱼。
沈辞又带他去画了糖人,买了好吃的糖果,山海还记得要带回去给太子。
因为太子有糖果的时候都会留给他。
今日骑马累了,小孩子又都睡得早,不多时,山海就有些困了,沈辞背着他从东市回宫中。
山海在沈辞背上,迷迷糊糊道,“二叔,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爹娘了?我好想他们。”
沈辞善意,“嗯,等二叔有空了,就带你去见,先见娘亲好不好?”
“嗯。”山海抱紧他,“二叔,你最好了。”
沈辞心中很不好过。
“二叔。”山海其实已经困了,只是趴在沈辞背上依赖般唤道,“二叔……”
沈辞温声,“山海,二叔在。”
“山海听二叔的话,二叔,你不能不要山海。”山海说这番话的时候,沈辞皱眉,“山海?”
这句话不像是山海会说的,沈辞心中担心,想问清楚,但又想起山海眼下应当困了,还是换个时候……
只是沈辞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踏实,又担心可是有旁的事。
“睡吧,山海,二叔带你回去,别怕。”二叔宽慰。
背上,山海听到他这句别怕,忽然低声呜咽了出来,“山海不怕,爹爹带山海入宫的时候,让山海不怕,要记得听二叔的话。”
沈辞愣住,入宫?
沈辞继续问道,“山海,同二叔说,是大哥带你入宫的吗?”
山海应道,“嗯,爹带我来找二叔,二叔不在,爹就带我入宫见了陛下。爹说,他要出趟远门,要很远很远,可能要等山海长大了才回来,让我在宫中的时候,一定要听陛下的话,等二叔回来,就要听二叔的话……”
沈辞僵住,大哥见过阿翎……
阿哥同阿翎照面过。
沈辞脑海中一片混乱,“然后呢?”
山海继续道,“然后我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见到陛下了。陛下说爹爹已经出远门了,托陛下在二叔回京之前照顾我。陛下很温和,也对我很好,替我擦眼里,也牵我去见太子,说以后我同太子一起……”
沈辞鼻尖微红。
“二叔……”山海搂着他脖子,渐渐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沈辞却双目通红。
阿翎见过大哥!
她都知道!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大哥同谋逆和叛国有关……
——自安,你怎么会去怀城的?
——看姑母啊,爹不让我回来,姑母在淼城,大哥说山海生日,寻了借口让我回来……
沈辞眸间轻颤。
——谁说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从小都是父兄照顾我……
——只要你和阿念安好,我父兄安好,我就满足了。
她早就知道大哥的事,但没动大哥,也没动沈家。是大哥带了山海入京寻她,她留下了山海,也留下了沈家……
——是不是觉得你救了珩帝,珩帝就信任你?
——有沈迎在,你们天子怎么会信任你?”
但她其实不仅信任他,还到了立城同他成亲。
她这是踩在刀尖上,同他成得亲。
——陈翎喜欢沈辞,要多喜欢,有多喜欢……
沈辞喉间哽咽。
她是没生他的气,她连大哥的事都放在了一侧,又怎么会因为哈尔米亚的事同他置气。
她是,对他失望……
送山海回名扬阁的时候已经入夜,沈辞在名扬阁坐了许久,脑海中嗡嗡一片,似是杂乱无章得想起许多事情,又似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等到天子寝殿外时,寝殿中还有灯盏的光,是陈翎还看折子,还没睡。
沈辞没有入内,只是环臂靠在苑中的暖亭处,目光望着寝殿处出神。
“沈将军?”启善上前,“沈将军,老奴去告诉陛下一声?”
沈辞摇头,“启善,不用,我就在这里呆会儿。”
启善不知他何意。
他沉声道,“别告诉陛下,我稍后就走……”
启善拱手应是。
沈辞一直靠在暖亭的柱子一侧,从寝殿中灯火通明到灯盏陆续熄灭,只剩几缕微光,再到最后微光也搁浅,沈辞都没有动弹,一直在暖亭处至翌日拂晓。
……
翌日拂晓,陈翎很早便醒,洗漱后,谨慎服侍的宫女替她更衣,等旒冕束好,上了龙撵往大殿去,启善在一侧说道,“陛下,沈将军昨晚来寝殿外,一直在苑中站着,到拂晓时才走。”
站了一晚上?
陈翎微微拢眉,“怎么不告诉朕?”
启善奈何,“陛下,沈将军特意嘱咐了,勿扰陛下,说是稍后就走,后来陛下歇下了,老奴也不好来扰陛下,沈将军就一直在苑中站了一晚上?”
这又是哪根筋犯了?
陈翎心中担心,“他说什么了?”
启善摇头,“回陛下,没有呢,沈将军一直没说话,就看着寝殿,一直到天亮,拂晓才走……”
启善顿了顿,又道,“瞧沈将军的模样,脸色不大好。”
沈辞不会无缘故如此,陈翎又道,“让人打探下。”
“是。”启善应声。
马上早朝,陈翎收起思绪。
今日早朝,沈辞不在,他昨晚在宫中就是轮值,轮值次日的早朝是不会参加的。
还有四五日就是中秋了,早朝中奏禀的事项大都同京中的赏月宴有关。整个今日早朝,陈翎都有些心猿意马。
等下了早朝,陈翎去了丽和殿,晚些时候,启善折回,陈翎看向启善,他是让启善去打听沈辞的事了。
启善拱手,语气中也有诧异,“陛下,沈将军告假了。”
陈翎手中的御笔微悬,告假?
陈翎出乎意料,抬头看向启善时,启善正好叹道,“陛下,沈将军今日告假了,晨间的时候就离京了。”
告假离京?
陈翎脸上的表情罕见僵住,马上就是中秋了。
他……
陈翎心底好似忽然有些堵得慌,沉甸甸的;但又似有什么东西忽然轰塌一般,空捞捞的……
等到中秋赏月宴这日,京中处处人山人海,衣香鬓影,摩肩接踵,整个京中都很热闹。
火树银花不夜天,繁华应接不暇。
京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值守的禁军也不敢懈怠,巡防严密,还有紫衣卫协防。虽然今日晚间人多,但还算井然有序,热闹有余,也没发生旁的踩踏或冲撞。禁军除了巡防,还留了协助处理赏月宴时的突发情况。
今年的赏月宴很安稳。
陈翎答应了阿念带他出宫看京中的赏月宴,原本,阿念是说沈辞也会一道来的……
沈辞告假几日,她没同阿念提起,今日临出宫,阿念是说,沈叔叔会来的!
今日山海同阿念一道。
他们是堂兄弟,在一处的时候,天然要比旁的伴读亲厚。
在赏月宴的时候,山海一直牵着阿念,也护着阿念,一侧有陈翎,周遭还有禁军和紫衣卫,山海和阿念都安稳。
今晚京中很多人,一轮圆月高挂,京中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吆喝的小贩,琳琅满目的饰物,精彩绝伦的杂耍和表演,还有每半个时辰的夜空烟花,都彰显出盛世安康,安居乐业才有的热闹繁华气氛。
两个孩子今日都很高兴,尤其是看烟花的时候,拍手欢呼着。
四年一轮的赏月宴,似是比年关还要热闹些。
陈翎也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烟花,上次赏月宴她没去,沈辞去了立城,阿念也还小;她原本以为这次赏月宴,沈辞会在……
陈翎想起那年赏月宴的时候,陈翎砸了陈宪的天灯,然后牵着她跑,后来她跑不动,他就背着她跑,再后来,也不跑了,就一直背着她,在赏月宴以外的地方。
她在他背上,轻声道,“我日后,也不让旁人欺负你……”
他忍不住笑,“好啊。”
但他又道,“那你日后不能再这么哭了……”
“嗯。”她就靠在他肩头,正好能看到他侧颜,好看,温和,又带着少年特有的俊逸。
“沈辞哥哥。”她轻声。
“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今晚的月亮太圆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不假思索,“怎么可能?殿下,你总要长大,身边会有很多人陪殿下,殿下也要成亲生子,我怎么能一直陪着殿下呢?”
她其实也知道,只是想到日后没有沈辞,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又忽然想起他方才才说的,日后不能再这么哭了……
她微微咬唇。
“怎么不说话了?”他转眸,“阿翎?”
她忍着眼中氤氲,轻声道,“你说了,带我去喝酒的。”
沈辞忽得笑了,“等你再大些的。”
他没说,就她这样,一杯就倒了。
“可是,我想去。”她细声,“沈辞哥哥,我想去……不喝多。”
沈辞:“……”
但凡她要撒娇,沈辞总会惯着她,屡试不爽。
终于从酒肆出来的时候,沈辞只能再背上她,轻声叹道,“唉,都说了等你再大些的……”
她是真喝多了,也靠在他肩头,似喝多了的胡话,又似撒娇,“沈辞哥哥,你一直陪着我吧。”
他愣住。
她眼眶红红,只是藏了起来,才继续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沈辞沉声,“阿翎。”
她哽咽,“你是沈辞哥哥啊……”
他心中似是被什么触动,也似一直都拗不过她撒娇时的话。
“好。”他沉声。
“说话要算数的。”
他轻叹,“你下次别喝酒了……”
她坚持,“我不贪杯。”
他轻笑,“我是说,喝多了,又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陈翎:\"……\"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你不是真睡了吧?”
“沈辞哥哥。”她又唤了一声。
他莞尔,“又怎么了?”
但她那时已经有些醉得迷迷糊糊,他的背上踏实而温暖,以至于她听到空中烟花绽放的声音也不愿意睁眼。
耳畔却依旧是他的声音,“诶,阿翎,你错过烟花了……要等四年呢……”
“呵,真睡了?”
“真睡了我才说的——骗你的,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怎么这么傻……”
陈翎收起思绪,眼眶中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
夜空烟花绚烂,璀璨盖过十五的月华。陈翎伸手拂过眼角,转眸时,目光却停留在不远的地方,灯火阑珊处,他的身影于人山人海中翩然出尘,也让周遭黯然失色。
他看着她。m.χIùmЬ.CǒM
她也看他。
长大后的少年,朝她温和一笑,眸间似万千容华。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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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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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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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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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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