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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遮风挡雨

  沈辞是禁军统领,出入宫中不会有人拦他。

  沈辞是太子太保,早前在京中就时常出入朝阳殿,朝阳殿值守的禁军和内侍官都与他熟悉。

  是沈将军回京了!

  值守的禁军和殿中侍奉的内侍官见了他都纷纷行礼,沈将军?

  沈辞颔首,“太子在吗?”

  内侍官应道,“在,方大人正在授课,太子与各位伴读小公子都在偏厅听课。”

  沈辞遂才入内。

  七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七月过后天气就会渐渐转凉。朝阳殿是太子寝殿,太子所在之处都会置冰降暑。即便如此,偏厅还是会开窗通风对流。

  沈辞远远见到偏厅中的孩子整整坐了两排,一共八人。

  方四平正同几个孩子说着典故。

  沈辞一眼认出阿念和山海来。

  两人都坐在第一排。

  第一排有三个孩子,阿念在中间位置,山海在最左边,两人都在最引人注目的位置。

  第二排的位置上另有五个孩子。

  八个孩子中,阿念是听得最认真的两人之一,旁的孩子都会时不时走神,但阿念一直都很认真专注。

  阿念是很像他,但熟悉若他,才会看出阿念的侧颜轮廓像陈翎。

  尤其是认真专注听课时候的模样,也像极了那个时候的陈翎……

  其余的几个孩子里,有认真的,也有注意力不集中的,只有山海偷偷打起了呵欠。

  沈辞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刚好,方四平目光看向沈山海,“山海,重复下,我刚才说什么了?”

  沈山海:“……”

  沈山海一脸懵,刚才明显瞌睡去了。

  “山海哥哥~”阿念悄悄戳了戳面前的书册。

  因为都是孩子,所以授课准备的配套书册多是图册多,文字少。也因为图册多,所以沈山海瞥了一眼阿念手中的书册,就瞬间回过神来,“哦,我想起来了,老师是说山上有老虎出没,老虎不常见,于是百姓都结伴上山看老虎去了!”

  几个孩子哄笑起来。

  方四平:“……”

  阿念叹气,“山海哥哥,是苛政猛于虎也~”

  沈山海脸红。

  方四平轻叹,“山海,你觉得这样对吗?”

  沈山海摇头。

  方四平叹道,“你二叔早前也是天子的伴读,但他的功课从来不差,更不会说像山上有老虎出没,老虎不常见,于是百姓都结伴上山看老虎去了。今日的功课结束,山海,你留下来。”

  “哦。”沈山海懊恼挠了挠头。

  方四平说完,心中也轻叹一声,但抬眸时,忽然见到窗外熟悉的身影。

  方四平一时以为看错,刚才才说到他,他怎么就回来了?

  方四平以为自己魔怔了,但见沈辞脸上标志性的笑容,旁人模仿不来,他也魔怔不来。

  真是沈辞回来了?

  方四平笑,“今日就到这里吧。”

  方四平放下手中书册,几个宝贝集体“哇~”了一声,好似忽然有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都“咯咯”笑了起来。

  提前下课了,好像有许多事情想做。

  “我想去玩~”“我想吃点心了!”“我想去逗萝卜。”“一起去跳绳吧。”“踢毽子好不好?”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围着阿念,阿念被围在中间,仿佛在想要去做些什么好。

  沈辞入内,“子初。”

  方四平也上前,“自安。”

  “沈叔叔?”阿念忽然惊呼!

  “二叔!”沈山海也惊喜。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就一同往沈辞怀中扑过来。

  沈辞要接住他们两人,便半蹲下来,两个孩子果真一左一右扑入沈辞怀中,沈辞险些被他们两人扑倒。

  方四平也不得不让开。

  早前就知晓太子同自安亲厚,眼下亲眼所见才知不同。太子见到沈辞时天真欢喜的模样分明都写在脸上,同山海无异。而太子待沈辞的亲近,也非旁的朝臣可比。方四平能想到怀城之乱时,太子对沈辞的依赖。天子让沈辞做太子太保是思虑周全,不无道理。

  “沈叔叔!你终于回来啦!阿念都想你啦!”阿念不加掩饰。

  “二叔!我也想你了!”沈山海也朗声。

  沈辞一手揽紧阿念,一手揽紧山海,既激动,又压抑了激动,温声道,“殿下,山海,我也想你们了。”

  两个孩子都同他亲近,也都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尤其是凑到一处的时候。

  沈辞看了眼方四平,见方四平朝着他笑,沈辞又朝阿念和山海道,“我同子初先说说话。”

  几个孩子都知晓子初是老师的字。

  方四平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辞起身,“今日,刚回来。”

  几个孩子去一处玩了,有内侍官照顾,沈辞上前,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又都笑了起来。

  “早前在东宫就属你功课最好,如今果然都是太子太傅了。”沈辞感叹。

  方四平笑道,“功课最好的是天子,我是勤奋,但你功课从来不比我差。只是上课就打瞌睡,也走神,也不知道你晚上是不是翻墙去了。”

  沈辞笑,“自然是。”

  正好偏厅中几个孩子在一处玩,因为什么缘故开始拍手起哄。

  几个孩子里,最大的是山海,所以注意力都在山海这里。

  方四平凑近道,“看到没,山海同你好像,但估摸着没你功课好。你是上课走神,但从来宁相一问起,天子给你使个眼色,你就对答如流。”

  沈辞也想起那个时候,略微有些出神。

  那个时候的陈翎仿佛就开始在给他解围,收拾烂摊子,也会事后同他说,日后上课别出神了,他总是笑,知道了,然后该走神走神。

  有一次惹了宁相生气,宁相罚他抄书,陈翎偷偷同他一道,模仿他的字迹抄书,那是陈翎第一次同他置气,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陈翎还是在他屋中,替他抄完了书才走,但整个过程中都没再同他说话。

  他逗她也好,认真也好,她都不出声。

  最后他也只得认真抄书,只是时不时抬头看她,见她认真专注握笔,侧颜好看像个姑娘家似的。

  最后抄完书,陈翎临走的时候也没理他。

  “殿下,还生气啊?”他拦在门口不让她走。

  陈翎才抬头看他,“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话?你要是再惹老师生气,老师真会同父皇说将你赶出去的,你真要离开东宫吗?”

  他愣住。

  “让开。”陈翎平静。

  他从没见过生气的时候,还这么平静的人,陈翎就是。

  “阿翎。”他换了称呼,“真生气了?”

  陈翎认真道,“你是真要被赶出东宫去才高兴吗?”

  他愣住。

  陈翎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我没生气,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沈辞:“……”

  陈翎看他,“沈辞,如果我怎么同你说你都不听,我就不同说话了。”

  于是,平日里从不和她置气的陈翎,有将近半个月没同他说话。

  没生气,就是不想同他说话。

  像极了眼下……

  沈辞回神,敛了眸间情绪,问道,“范玉呢?”天子下诏,亲封了太子太傅两人,一人是方四平,另一人是范玉。

  方四平应声,“既明外出公干了,两门课我一道先上,等他回京再说。”

  方四平见他目光落在太子和山海上,便朝他道,“你先见见太子和山海吧,回头聚。”

  “好。”沈辞颔首。

  朝阳殿是太子的寝殿,旁的伴读在离朝阳殿不远的名扬阁。

  阿念有午睡的习惯。

  平日里,伴读都是回名扬阁午睡的,今日因为沈辞在,所以山海同阿念一道,两人都在朝阳殿偏殿的小榻上一面同沈辞说着话,一面准备睡觉。

  沈辞回来,两个孩子都很兴奋,兴奋得睡不着。

  沈辞陪着两人一起。

  “沈叔叔!”

  “二叔!”

  一人一句,似是有说不完的话,沈辞也耐性陪着。

  其实两人都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即便躺在小榻上,一人一句说着话,也很快就开始打呵欠。而且一人打呵欠,另一人也会一道打呵欠。

  慢慢得,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也差不多半阖着眼。

  开始的时候,是山海先睡着的。

  后来,阿念也跟着快入睡了,但又像有些舍不得。

  沈辞陪了两人许久,最后,两个孩子头靠着头睡了,都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辞才起身,吻了吻阿念额头。

  念念,爹回来了……

  *

  沈辞是禁军统领,这趟入宫出来,要去了禁军东大营看看。

  临行前,正好告诉方嬷嬷声他去趟禁军答应,可能要到晚间,赶不上阿念入睡前,让方嬷嬷带阿念入睡,别等他了。

  方嬷嬷应好。

  看着沈辞的背影离开殿中,不知为何,方嬷嬷心中却莫名踏实起来,沈将军回来了,天子和殿下身旁也有人了伴着了。

  立城之事,方嬷嬷并不知晓,但途径安城时,却是经历了前一日沈老将军还在,后一日即没了,老将军是沈将军的父亲,沈将军心中必然难过。

  方嬷嬷心中轻叹。

  眼下有殿下在,沈将军心中许是更有寄托……

  *

  “将军!”“头儿!”“沈将军!”禁军东大营中,人人见了沈辞都很激动。

  早前将军去了立城,眼下终于回京,都是大半年的事了,京中禁军都想他。

  “太好了,头儿!你终于回来了!”

  校场中正在演练,沈辞的到来,演练都暂时打断。

  “继续。”沈辞吩咐,禁军都归位继续。

  “京中还顺利吗?”沈辞身侧只剩戴景杰和关书博两人,遂问起。

  关书博道,“将军放心,一切顺利。”

  到戴景杰处就是,“将军不在,但都记得将军交待的,京中是燕韩心脏,即便平日无事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找紫衣卫麻烦,也没让紫衣卫比下去。”

  沈辞嘴角微扬。

  禁军在演练,关书博和戴景杰就陪同沈辞在大营中一边走,一边看。

  沈辞离京大半年有余,恰逢今日演练,是最快能知晓这段时间禁军操练水平的。

  沈辞久在边关,演练的时候,配合,传令,反应,突发状况处理,都能看出端倪。

  这场演练一直持续到黄昏前后,沈辞也认真看到黄昏前后,心中也约莫有了数。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操练是跟上了的,也没断档,都在预期的范围内。

  明日才有军中的演练复盘,他今日大致同戴景杰和关书博二人交待了声。

  演练的资料陆续送来,沈辞一面看着,一面听戴景杰问起,“头儿,边关如何了?”

  沈辞想起立城的事,微微愣了楞,但无论是苍月也好,西戎也好,还是陈翎,这一趟都没有露过明面,沈辞一语带过,“没什么大事。”

  关书博是有些担心,“头儿,京中是有传闻,说你在立城杀了几个西戎人,百姓和驻军都拍手称快。”

  照说若是百姓和驻军都拍手称快的事,应当是好事,但关书博是禁军,知晓西戎人死在立城,是极有可能有发边关冲突的,但所幸边关无事。

  戴景杰接过话,“头儿,可是替军中同僚报仇了?”

  方才关书博是没说破,但当日小五来寻将军,说薛超死的时候,将军的模样周遭有目共睹。

  眼下戴景杰忽然提起,沈辞沉声道,“报了。”

  戴景杰和关书博心中微舒,却又听他道,“但忽然觉得报了,也并非痛快,有时候一时痛快许是会惹出旁的事端。”

  “头儿……”戴景杰和关书博都听出他话中有话。

  沈辞低头叹道,“早前在立城边关,刘老将军一直在,就似一盏明灯一直指引着,所以步步稳妥。如今自己当明灯,若没有看准,误导的是整个边关。”

  他同刘老将军比,还欠许多火候,早前总有人事事商议,也替他把关。

  如今老将军不在军中,才知晓吃一堑长一智。

  他是应当要学会的如何做一盏明灯。

  关书博见他出神,便又换了话题,“对了头儿,老将军的事军中都听说了,头儿,节哀。”

  忽然说到父亲身上,沈辞颔首。

  戴景杰也道,“头儿,没赶上见老将军最后一面,也是要保家卫国,老将军会理解的。”

  “将军,方四伏方大人来了。”有禁军侍卫前来通报。

  方四伏?沈辞才回京,不知方四伏来禁军大营的缘由,但今日他去丽和殿的时候,正好见方四伏同京兆尹从丽和殿中才见了陈翎出来。

  关书博道,“头儿,京中每四年一度赏月宴,今年正好是。方大人在礼部正好负责此事,赏月宴当晚,京畿安危都是禁军在负责,早前方大人是说今日同京兆尹入宫面圣,初步的方案定下来,就同禁军谈布防之事,眼下来应当就是此事。”

  “辛苦了。”沈辞拍了拍关书博肩膀。

  此事关书博同方四伏在对接。

  戴景杰则同沈辞一道,沈辞不在,禁军中也积压了一堆不好处理,但是不怎么紧急的事,眼下沈辞回来,正好可以逐一看过,陆续处置了。

  沈辞同在禁军大营一不留神就呆到夜深了,全然没有察觉。

  “我入宫一趟,明日再说。”沈辞起身,戴景杰应好。

  都这个时辰了,阿念和山海应当都睡了,沈辞快马加鞭,但等到朝阳殿的时候,方嬷嬷是说太子睡了许久了。

  沈辞分明在朝阳殿和名扬阁照看了会儿阿念和山海,再往寝殿去。

  等到寝殿时,是云池值守,“将军,陛下歇下了。”

  这个场景不算陌生,在立城的时候就是。

  沈辞看了云池一眼,云池怕他误会,悄声道,“陛下没说,不见沈将军。”

  沈辞看了看殿中,又忽然想起盛文羽早前的话。

  ——你一直跪在那里,你让天子见不见你……你从来没有站在天子的立场考量过事情,你总是如此……她处处顾及你!你顾及过她吗!

  她早前来立城闹那么动静,是为了消除京中的风言风语,所以今日在丽和殿,她同他说晚些再说。

  他回京,京中自然多少双眼睛看着。

  沈辞收回思绪,朝云池道,“不用了,我过来看看就好,替我给陛下。”

  云池诧异从他手中接过那枚草编的蚱蜢,云池应是。

  而后,见沈辞背影离开了殿中。

  早前,师傅不是这么说的……

  云池的师傅就是启善,启善是同他交待过,在宫中,沈将军要出入何处,陛下都是允的,当问的问,不当问的不问。

  但,云池又错愕看了看苑外,沈辞已经走远。

  云池入了殿中,“陛下。”

  陈翎是没歇下,只是早前同他说,有人来就说她歇下了。

  云池将那枚草编的蚱蜢双手呈上,“陛下,沈将军方才来过了,说将这个给陛下,人就走了。”

  陈翎伸手接过那枚草编的蚱蜢,目光微微出神。m.xiumb.com

  ——沈辞是不是恃宠生傲,陛下应当能判断。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为君者,一旦偏颇,如何让朝臣信服?既然是天子近臣,就更应当知晓轻重,不轻易置天子于风口浪尖处。

  陈翎看着那枚草编的蚱蜢,今日,她说歇下了,他算有分寸。

  隔了这么久,他心中应当慢慢有数了。

  她宁肯这个时候晾他,让他多冷静思忖,也比让他日后在旁人跟前再栽跟头强。

  他要何时才会想明白。

  他要同她在一处,要约束和警醒的越多……

  *

  回了沈府已经将近子时,他去立城,府中的下人也都在,沈府一直有人搭理。

  既然他先入宫,而后又去了禁军大营,小五先回了府中,府中知晓他回京,都已经收拾搭理过一番。

  明日还要早朝,他今日也确实累了。

  “将军!”小五是见他面有倦色,这一路,因为府中的事,将军一直脸色不大好,回了京中,小五原本以为将军见了天子会好些,但好像还是同早前一样。

  “有些累了,有事明日再说。”沈辞宽衣。

  “哦。”小五就提了句,“对了将军,平南侯世子晚些来过,等了将军好久,一直没见将军回来便先回去了,说明日再寻个时间来见将军。”

  凡卓?

  沈辞轻叹,倒是将凡卓忘了。

  他回京,凡卓是会来见他的……

  今日才回京,就忙晕了,那明日再说,沈辞朝小五道,“知晓了,你也歇着吧,这一路都在赶路。”

  小五应好。

  待得洗漱完上了床榻,沈辞躺下,脑海中还莫名想起盛文羽的话。

  ——你是清醒的吗?

  沈辞阖眸。

  他是应当清醒了,别让她再绞尽脑汁,处处护着他。

  沈辞却又睁眼,这些日子,但凡他快要入睡,又会想起大哥的事……

  更不知晓要如何才好。

  *

  沈辞也不知什么时候入睡的,但小五来唤的时候,是要出发去早朝了。

  小五有些担心,“将军,好像从安城起,你就一直歇不好。”

  沈辞看了看小五,一语带过,“没事,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小五安慰,“我娘说,人固有一死,我爹不在了,但我爹在天上看着我呢,总希望我好的。老将军也是,肯定也希望将军安好的。”

  沈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了,小鬼。”

  小五咬唇。

  “我洗漱,你去备马车。”沈辞吩咐,小五才照做。

  ……

  沈府离宫中不远,马车前去不长时间。

  许久人昨日就听说沈辞回京了,今日也见到沈府的马车在,看来沈辞确实是回来了。

  入了中宫门,便三三两两一处不行入内宫门。

  “听说了吗,沈辞回来了?”

  “刚才看到他马车了,是回京了,听说昨日入宫见了天子,也就同天子请安了一次,没照面多久就去禁军大营了。之前还觉得他同天子亲近,眼下看,也同旁的朝臣一样,是早前京中风言风语传得太过了。”

  “可不是嘛,人沈辞在边关都成亲了,听说夫人生得极美,又娇气了些,但人就是看对眼儿了。”

  “我看啊,沈辞就是好这口,谁不喜欢娇软美人,沈辞也是男人嘛!”

  “早前京中还乱传天子之事,要真是同天子有……,沈辞他敢吗?”

  “那可不!再想想早前的东宫伴读里,沈辞,盛文羽,方四平……哪个不得天子器重?天子是念旧的人,谭王之乱,沈辞那是豁出性命去救的天子,那一段自然同天子走得近,风言风语也传得委实过了。这一趟从立城回来,倒也正常了。”

  今日上朝路上,议论沈辞的声音不少。

  “沈将军!”“沈统领!”也到处都是问候声。

  沈辞颔首致意。

  ……

  大半年不在朝中,早朝时,百官高呼万岁,陈翎口中的“平身”二字响起,沈辞还是会顺势抬眸,看向殿上。

  正红色的龙袍,并着十二玉藻旒冕,威严也看不清天子神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启善高声。

  “臣有本要奏。”工部侍郎袁伟青入了殿中,“启禀陛下,临近夏末,但京中附近近来接连降水……”

  耳中是袁伟青的声音,沈辞目光却少有从天子身上挪开过。

  但大殿中,他又不可能一直看着她。

  沈辞遂又低头。

  大殿上,十二玉藻旒冕后,陈翎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辞身上,想起云池昨晚说起,沈辞来过,又走了……

  在东宫的时候,沈辞就是最聪明的一个。

  他不会猜不到。

  正好袁伟青说到尾声,“……怕京郊附近堤坝堵塞,一旦大雨继续,积水不能顺利排往会河,附近的城镇会有问题,所以还需排查京郊堤坝,若是堵塞要疏通,怕是要禁军帮忙,辛苦几日。”

  “自……”陈翎刚开口,沈辞已入内,“陛下,此事由末将协助工部。”

  在立城边关,这些事情都是驻军在做,所以沈辞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袁伟青却如临大赦。

  京中禁军都是大爷,虽然倒不至于使唤不动,就怕耽误,夏日尾巴上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如果沈将军在,那自然不同。

  袁伟青大喜,“沈将军在,自然好!”

  大殿之上,陈翎看他。

  没有犯浑的时候,诸事都好。

  *

  袁伟青是没想到早朝时候才提起此事,原本也预计着禁军下午会有人来和工部接洽,最快明日可以开始动作,但晌午前,禁军人都已经到河沟了,还是沈辞亲自来的。

  袁伟青上前,“沈将军,感激不尽,诸位禁军兄弟辛苦了。”

  沈辞看他,“在边关,驻军原本就要负责这些事,禁军负责护卫京畿,事关京中和附近安稳,禁军责无旁贷。袁大人,我人给你带来了,你安排。”

  “是!”袁伟青恨不得沈辞说什么,他应什么。

  但袁伟青虽然吩咐下去了,心中却也不是没有担心,活儿安排下去了,禁军真正开始做,会不会推三阻四。

  毕竟,沈将军是禁军统领,下面的事也得下面的人来做。

  早前他是同景阳侯世子打过交道,暗地里吃了不少亏,眼下,是有些怕了,也不好明说,就让人看紧些,然后自己寻了理由,暂时留沈辞下来,就怕一会儿沈辞不在了,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催不动。

  但等袁伟青这头的事交待好,工部的小吏上前,“大人,进展顺利。”

  袁伟青喜出望外,遂又叹道,“那就是不用沈将军再留下了。”

  工部小吏应道,“大人,沈将军自己下去挖堵塞的淤泥了,旁的禁军见了,谁敢马虎?”

  亲自去了?袁伟青意外。

  工部小吏道,“是啊,沈将军在,禁军都干得热火朝天,尤其是沈将军说边关驻军都会帮忙做想这些事,禁军就道那不能输给边关驻军了,这不,都干得可快了。”

  袁伟青忍不住笑。

  原本还想着五六日完成的工程,眼下这么看,应当三日多些就能完工了……

  “沈将军!哎,沈将军在吗?”有内侍官来寻。

  “将军!”有人吆喝一声。

  人群中,沈辞窜出头来。

  来的人是丽和殿当差的内侍官,“将军,陛下宣见,您快随我入宫吧。”

  阿翎?

  沈辞同袁伟青简单招呼了声才离开。

  京郊离得不近,马车上行了好些时候才入宫。但面圣总不能一身淤泥,沈辞是想去宫中禁军办差处冲了这身泥,再换身衣裳的,但内侍官道,陛下让人问了两次了,将军先去,稍后再换吧。

  于是沈辞顶着这身淤泥入殿中的时候,余亚和陈翎都顿了顿。

  眼下北边的驻军统帅正是余亚,余亚见了沈辞,不由笑了起来,“沈将军,你这是?”

  陈翎却是知晓的。

  沈辞也没想到是余亚在,随意应了声,“疏通大坝淤泥去了,没来得及换。”

  余亚笑,“沈将军亲自去了?”

  “嗯。”沈辞没多说,也知晓自己眼下这幅模样很是狼狈,早知如此,就先换身衣裳来了。

  “去换身衣服再来。”陈翎温声。

  沈辞应当不是错觉,方才陈翎笑了笑。

  沈辞愣住。

  陈翎才低头看向手中折子,轻声道,“别把丽和殿给朕弄脏了。”

  “是。”沈辞退了出去。

  陈翎莞尔,沾了泥的木头……

  等沈辞在禁军办差处冲洗完,又换了身衣裳,再回丽和殿的时候,余亚还在。

  沈辞估摸着陈翎叫他来,应当是同余亚有关。

  果真,余亚朝他道,“沈将军来得正好,我正同陛下一道说起眼下北边驻军巡防换守之事,刘老将军早前说,若是你在,让我同你一处商议。”

  听到是刘老将军的缘故,难怪陈翎会让人叫他。

  沈辞应好。

  陈翎起身,“你们两人先看吧,朕去歇会儿。”

  等沈辞从京郊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了好久余亚在北边的布防,眼下有些犯困,正好沈辞刚到,余亚光是要同他说起北边就要好些时候,她也不必重复听,刚好可以去后殿小寐一会儿。

  余亚:“沈将军,你看……”

  沈辞:“这处是?”

  殿中余亚和沈辞的声音传来,关于军事和布防,沈辞很快就能进入角色。陈翎侧躺在小榻上,隐隐约约听着他和余亚说话的声音,莫名睡得安稳和踏实……

  什么时候睡着的,陈翎自己都不知晓。

  反正醒来的时候,小榻一侧坐着有人的身影。

  陈翎看他。

  沈辞也看她,“余亚走了,布防的事都商议完了,你要听吗?我告诉你……”

  陈翎没有出声。

  他沉声道,“阿翎,是我不好,都是你在替我收拾烂摊子,我知晓你没生气,就是不想同我说话是不是?”

  陈翎继续看他。

  他也继续道,“我知道,你几次三番说的事……是我仗着你待我不同,冲动行事。说好的替你和阿念遮风挡雨,我……”

  他低头,而后继续,“我食言了,再给我些时间。阿翎,我……”

  他凝眸看她,“我爱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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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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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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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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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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