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是第一日到京中,有些兴奋,沈辞知晓他在府中呆不住,便让府中小厮带小五去京中逛夜市。
他自己并不热衷。
陈翎想早些回京,最后这几日一直在赶路,他也有些累了。
他在军中的品阶到了,又是外地的驻军统帅,返京之后是要在早朝上出现的,否则朝中会有微辞。
对他而言,明日早朝是重要之事,他要准备。
所以小五去了京中逛夜市,沈辞并未一道。
等小五回来的时候,沈辞差不多沐浴洗漱过后准备歇下了。
小五明显还未从早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将军,京中这么繁华!”
小五出生就在边关,见多的是立城边关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与荒漠戈壁。那时候见过来来往往的各地商旅,以为互市的时候就是繁华模样,后来至阜阳郡,至淼城,小五一路都在感叹。
但真正到京中,才知晓全然不同,京中的繁华远非边关能想象的。
小五兴奋得睡不着,还想拉着沈辞说话。
沈辞心中有旁的期盼,温声道,“明日早朝,你要不要驾车去宫中?”
小五眼前一亮,“去去去!”
“那还不赶快去睡,卯时要起,迟了让顺子去。”沈辞话音未落,小五已经一溜烟跑开,“说好了,将军,我去我去!”
沈辞忍不住笑。
等回到床榻上,沈辞也躺下。
他早前也未早朝过,明日,也是他第一次见阿翎早朝……
沈辞阖眸笑了笑。
他也在想,天子在龙椅上的模样。
夜深了,阿念在朝阳殿还兴奋着,睡不着。
方嬷嬷哄了许久,最后临到陈翎已经忙完了手中的事,每晚例行来朝阳殿看阿念的时候,听到阿念还在叽叽喳喳得同方嬷嬷说话。
“父皇!”一听这声音,便是没有睡意的。
离家数月,阿念回宫了,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
“朕陪他会儿吧。”陈翎朝方嬷嬷道。
方嬷嬷应好,殿中伺候的内侍官和宫女都退了出去,又按照陈翎吩咐,熄了旁的灯,就留了一盏夜灯。
“父皇,明日要开始早朝了吗?”
陈翎同他一道躺在床榻上,温声应道,“嗯,明日早朝。”
这一趟出去,经历了不少事,阿念好像真的大了许多,也有了许多自己的意识,也会问,“父皇,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起早朝?”
这些话,阿念早前是没有问过的。
陈翎伸手绾了绾他耳发,温声道,“等你长大些,就可以同父皇一道早朝了,也可以帮父皇分担很多事情。”
阿念眨了眨眼睛,认真道,“那父皇就不用每日那么辛苦了。”
陈翎微怔。
恍然间,真的有种阿念已经长大的错觉。
但这句话从阿念口中说出时,陈翎心中一暖。
那种暖意,不知从何处而起,却可轻易驱散冬日的寒意,疲惫与倦意。
陈翎拥他,“好啊,父皇等你长大,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阿念眸间清凉,“那念念要快快长大。”
陈翎莞尔,“也不用那么快。”
阿念眼中疑惑。
陈翎吻上他额头,“舍不得你那么快长大怎么办?”
阿念又笑,“那念念就不那么快长大了……”
陈翎被他逗乐。
回宫第一日,陈翎陪阿念到很晚,方嬷嬷入内的时候,见天子搂着太子睡着了。母子两人头凑在一处,很亲近,脸上也都带着温暖笑意,应当是睡前都带了欢喜。
方嬷嬷心中轻轻叹了叹,嘴角微微扬了扬,眉头却又慢慢拢紧。
回京了,一切回复如常了,但天子明日还要早朝。
方嬷嬷想了想,还是提醒,“陛下。”
陈翎迷迷糊糊睁眼。
方嬷嬷轻声道,“殿下睡了。”
陈翎轻声道,“明日早起些起,朕今晚睡阿念这里。”
方嬷嬷遂才应好。
天子惯来自持,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是真的想同太子一处了……
这次南巡,虽然途生波折,却也让天子和太子更亲近了。
方嬷嬷退了出去。
……
翌日卯时,方嬷嬷再来唤陈翎,陈翎虽然没怎么睡醒,但心中惦记着早朝的事。
方嬷嬷只唤了一次,陈翎浑浑噩噩中撑手起身。
回宫便不比在宫外的时候,诸事都要回到正轨。
她昨晚歇在阿念这里,还要回寝殿去更衣,稍后是南巡后的第一次早朝,怀城之乱在之前,朝中都等着看她今日的态度,察言观色,陈翎起身,吻了吻阿念额头,没有吵醒他,由内侍官领着,上了龙撵先回寝殿。
十月中旬,卯时的天色一片漆黑。
好在朝阳殿离寝殿不远,陈翎在龙撵上小寐了一会儿便至寝殿。
后殿中沐浴洗漱,很快,便有宫女入内给她更衣。
都是在东宫时的旧人,知根知底。
南巡归来第一次正式早朝,要着龙袍中较为隆重的日月星辰九条金龙红色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脚踩天子赤舄,陈翎虽然斯文秀气,但这等斯文秀气在龙袍冕旒的映衬下却没有丝毫违和,反而多了说不出的帝王威严,让人心生臣服,但从相貌上便少了些棱角明显与武断专横,温和睿智,天子威仪。
……
另一处,沈辞也身着戎装出了屋中。
小五看呆。
在边关,将军虽然也是一身戎装,却很少这么正式过,透着说不出的……
小五上前,“将军,没见过你穿这身!”
这种正式的戎装上身,瞬间显露挺拔秀颀的身姿,军中出来的人,天生带了英气与硬气,再加上沈辞本就生得好看,五官端正轮廓深邃,很难让人印象不深刻。
小五忍不住“哇~”了一声,“将军这身戎装绝了!”
小五还在纠结此事,沈辞笑了笑,不好同他说都是陈翎备好的,他昨日初到京中,总有顾及不到之处,但今日他总要去禁军,不能不正式,这些她都替他想了,但他只能憋在心里,所以看向小五的时候,眼生中又害羞有温和,又没有多说,只拽了他往外,“走了,早朝要迟了……”
“哦!”小五才想起早朝是大事。
小五驾车,沈辞同小五在一处。
小五不认识宫中的路,但这对小五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沈府原本就在明珠巷内,明珠巷内都是达官权贵,时常潜入西戎,小五这些眼力是有的,马车驶出不远就陆续见到不少马车往同一个方向去,这个时辰,街道上尚且冷清,去的都是宫中方向,小五跟着就是。
一路上见了不少马车,马车上帘栊吹起一角的时候,小五也大抵都能看到,人人都身着正式,小五心中唏嘘,幸好将军准备了!Χiυmъ.cοΜ
明珠巷离宫中不远。
临近宫中的时候,马车行驶缓了下来,沈辞撩起帘栊,同小五道,“看着了吗,那是外宫门,稍后马车会排队从外宫门驶入,会有禁军检查腰牌,不用怕,陆续入内就行。”
“好!”小五也是第一次来,一脸懵。
沈辞笑道,“入了外宫门,你就跟着前面的马车继续走,到中宫门的时候,所有的马车都会陆续停下,早朝的官员都要下马车,由中宫门步行入内,你稍后在中宫门处放我下来,就同他们一道折回,我今日恐怕很晚,也可能留在宫中,不必等我,明日我会提早拆人送消息给你,你来接我。”
“哦,好!”小五还沉浸在初见宫墙的震撼和惊讶中。
沈辞没有打扰他,正欲放下帘栊,却听小五道,“将军,你看。”
沈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井井有序的排队队伍,从后方上来一辆马车,马车直接往前,绕开了所有马车,直接行至外宫门处,后面的马车都停下来避讳。
沈辞笑,“你说呢?”
小五轻叹,“这么厉害,旁人见了他的马车都避讳!将军你看,值守的禁军还要多客气有多客气,同之前不一样!”
沈辞道,“京中就是如此。”
沈辞顿了顿,又道,“你猜猜是谁,你还见过。”
小五一脸懵,“啊,我方才没注意。”
沈辞轻声道,“看到马车上的牌子了吗?”
“太远了看不清。”小五应道。
沈辞拍了拍他的头,“敬字。”
小五机灵,“将军,敬平王?!”
沈辞点头,“嗯,你看旁的马车上都挂的姓氏,但陈是国姓,所以避讳,用敬平王的字。旁的马车见是敬平王的马车自然都避开,禁军当然也不同。”
小五唏嘘,“京中说道真多,稍不注意就冲撞了,可在聊城的时候,也没见敬平王特殊。”
沈辞道,“京中是京中,所以早前怎么同你说的?”
小五叹道,“多听,少说,管好嘴。”
“唔,记得很清楚,那就我放心了。还有,我这两日不在家中,一定会有很多人打探消息,你知道怎么做?”沈辞问。
小五笑,“将军放心!和稀泥嘛,我最擅长了!”
沈辞忍不住笑,“好了,马上到了,谨言慎行。”
沈辞放下帘栊,小五遂坐直了去。
小五驾车入内,旁人看了眼马车上的牌子,沈?
而后又见小五眼生,又有门口值守的禁军侍卫上前,“大人是?”
小五刚要应声,原本在宫门处候着的内侍官连忙上前,“眼拙了,未见沈将军到了。”
值守禁军看向内侍官,只见内侍官上前,双手递呈了腰牌给小五,“沈将军的腰牌。”
小五一听是陛下给的,连忙收下。
禁军侍卫一看,眼珠子都瞪直了!
禁,禁军统领的腰牌?!
还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官亲自在此处候着的,禁军侍卫顿时会意,是陛下让人去禁军领取了腰牌,送至此处的!
当即禁军侍卫拱手,“沈将军,末将需查验车中。”
初次见沈将军马车,禁军侍卫要说明。
沈辞轻嗯一声。
禁军侍卫撩起帘栊,大致看了眼,马车中没有旁人,遂而放行。
小五驾车入内。
禁军侍卫还有些懵。
没错,方才的不是旁人,是沈辞沈将军,沈将军早前一直在立城边关,怀城之乱后护送天子回京,方才天子特意让人取了禁军统领腰牌,是不必沈将军再特意走一趟,那就是……
禁军侍卫喉间轻轻咽了咽,禁军要来新头儿了!
这次是真的头儿!
带禁军统领腰牌的!
……
马车在中宫门处停下,小五聪明,跟着前车路线离开。
沈辞下了马车,依次在中宫门处排队盘查入内。
沈辞离京四年,但大抵京中都是能认出他的,由尤其是这次护驾有功,周遭的人都热情招呼,沈将军!
沈辞一一应对。
“哎呀!这不是沈将军吗?”
沈辞一听这声音就愣住,忽然想起陈翎那天晚上的头疼。
——那你该知道朕是真的头疼了吧?他朝着我哭,没完没了得哭,好容易不哭了,又开始拍你们每个人的马屁……
沈辞忍不住笑,“方大人,许久不见。”
方四伏自来熟加热忱万千,“可不是嘛!早前在淼城,沈将军就一直随侍圣驾,下官都没来得及多同沈将军说说话,哎呀,沈将军难得回京,这得抽空替沈将军接风……”
沈辞头疼了。
……
入了中宫门,官员三三两两处议论着。
“听说了吗,这次沈家是翻身了,早前还不信,这次真见沈辞回来了!错不了!”
“那谭进是什么人?巴尔人都闻风丧胆,那时候在陛下身边的,哪个不是九死一生,沈辞那是拿命换的,换一个人,兴许死谭进手中了。”
“是啊,天子念旧,你看看盛文羽,方四平,再怎么说,沈辞都是东宫旧人,同旁人能一样吗?”
“盛文羽这次也有功,但做的都是苦差事,沈辞一直伴着圣驾,你没见方四伏方才那幅谄媚模样?方四伏那就是朝中的指路明灯,谁是天子跟前的红人,看看方四伏就知道了,你我没随驾南巡,但方四伏清楚得很!”
“没毛病!”
另一处,也有两人低声议论。
“这次回京,沈辞恐怕不会再回西边了吧?”
“谁知道呢!眼下正寒冬,北边吃紧。北边一吃紧,这西边也不敢掉以轻心,不好说。”
“但这次南巡出事,石怀远难辞其咎,早前禁军都是石怀远在看,早就应当整顿了,再加上出了这档子事,天子怕不是要借沈辞回来的机会,重新给禁军寻个头吧?”
“但禁军可不好带啊,边关也要人……陛下的心思不好揣摩。”
“陛下信赖沈辞,怕是巴不得将他劈几瓣,西边放一个,北边放一个,京中再放一个。”
“难说!”
……
这日早朝路上,便都是议论沈辞之人。
终于,沈辞也入了中宫门,方四伏还在一侧,“……谁不知道沈将军眼下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沈将军日后在京中,可得多提携……”
沈辞耳边嗡嗡不绝时,终于见到前方的救命稻草,遂朗声,“敬平王。”
陈修远脚下驻足,眉头微拢,这声音不怎么喜欢……
方四伏脸色都变了。
见陈修远转身,一脸皮笑肉不笑看向沈辞,方四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握拳轻咳两声,“诶诶,沈将军,晚些再同你说。”
“好。”沈辞笑。
方四伏又连忙拱手,“敬平王。”
陈修远看他一眼,方四伏自觉有多远走多远,敬平王可不像沈将军脾气这般好……
见方四伏走开,沈辞也上前,陈修远看他,悠悠道,“沈将军,我这当挡箭牌用得客还顺手?”
沈辞握拳轻笑一声,“许久不见。”
陈修远轻笑,“是啊,许久不见。”
尤其是他这幅春风得意的模样,尤其让人恼火……
殿外的日晷去到辰正时刻。
百官依次入了殿中,晨曦穿过金殿琉璃瓦上的飞檐翘脚,在殿门处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将大殿映衬得庄严肃穆。
天子赤舄在龙椅前驻足,端正落座。
百官手持笏板,跪于殿中,高呼万岁。
陈翎轻唤平身。
殿中官员皆起身,抬头看向殿上,只见天子身着一袭正红色的日月星辰龙袍,威严庄重,头戴十二玉藻旒冕遮挡,不容逾礼正视。
“臣有事启奏。”殿中已然开始。
沈辞站在殿中,远远地,虔诚地看着她。
一直以来,他都在想,天子殿上是何模样。而今日终于见到,才知晓比早前想象过的无数多次,都更让人爱慕,憧憬,不舍移目,但又怕旁人看到,不得不移目。
他终于看到。
沈辞想一直看她,但不敢久看。
但陈翎不同。
金殿之下,目光并无遮挡,十二玉藻旒冕之后,她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又不会让旁人察觉她在看他。
若不是早前玉山猎场意外,他不会去边关,他会一直在……
收起思绪,由得今年严冬,大殿之中兵部和户部因为抗寒物资已经开始了一轮相互推诿,眼下进入到相互驳斥和攻击阶段。
虽然这等场景,沈辞早前也想过,但真正在殿中,听起来又是另外一幅模样。
沈辞觉得光是听着都让人焦头烂额,但大殿之上,陈翎一直没吭声,让他们去吵,一直听着,不打断,不表态。
很快兵部和户部之外,工部也加入了撕扯。
最后,兵部的人心一横,“沈将军今日不是就在吗?正好问问沈将军,边关眼下是何模样!省得说我们兵部无中生有,侃侃奇谈。沈将军,这物资延迟,兵部能接受,立城驻军能接受吗!”
沈辞断然没想到兵部的人会忽然祸水东引。
这也是方才同户部和工部在早朝时撕过劲儿了,憋了一肚子气,所以好容易逮着了一个边关驻军统领就赶紧拉到统一战线上来。
沈辞回京原本就是朝中焦点,眼下兵部的人这么一提,“唰唰”所有的眼睛都齐齐看向沈辞。
又都替沈辞捏了把汗,这才刚回京早朝第一日,就遇到这种烫手山芋!
这种话怎么好接?
要么得罪兵部,要么得罪户部!
这原本就是难题,眼下天子还在都没开口,忽然拽到沈辞这里,沈辞说什么都不会对!
这是直接将沈辞拱到了风口浪尖上!
沈辞刚回京,竟然就赶上这档子事儿,是运气不好!
朝中都等着看沈辞如何应声,殿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天子竟然出声了,“既然提到沈辞,薛式,宣旨吧。”
薛式上前,宣读翰林院拟定的圣旨,紫衣卫授皇令,执掌侍卫,展列仪仗,随同出巡,隶属天子,于禁军护卫京畿分隔开来,又宣读了曲边盈为紫衣卫统领一职,石怀远从禁军左前卫副使调任至紫衣卫任职,最后便是沈辞执掌京中禁军。
圣旨一处,殿中纷纷哗然。
原本都在兵部,户部因为物资争执之上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京中护卫职责和紫衣卫与禁军的护卫职责切割上来。
这是动了原有的驻军和禁军体系啊。
隶属天子,便等同于天子手中的刀刃,天子让去到何处便去何处,全然不同于各处的驻军。再加上这次怀城之乱,手握驻军的将领只会更让天子忌讳。
恐怕这次怀城之乱以后,天子手中的权力会更盛!
这些猜想,早就冲淡了方才兵部和户部的冲突,此时,陈翎轻描淡写了一句,“北关物资要保,西边的也要,不必问谁的意见,朕要的是两处都周全,此事朝中不必再议,颜卿,何卿,早朝后来丽和殿同朕再议。”
“是!”兵部和户部不敢再吱声。
殿中的人都不傻,天子看似一句话都没替沈辞说,但已经将沈辞从坑里带出去,更重要的是,谁都没有觉得不合理。
早朝继续。
接着是礼部请奏,此次怀城之乱,并未影响国之气运,但要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需行祭天大典消除邪祟,祈祷国运。
礼部说完,殿中纷纷附议。
陈翎淡声道,“朕知晓了,等阜阳安定,百姓安稳后再行祭天之事。”
“臣领旨。”礼部退出殿中。
“启奏陛下,我朝每逢三年开设恩科,三年前为陛下登基后恩科第一批,论年份,明年当重新开设恩科,奏请陛下恩准。”
陈翎简练,“准奏,责成翰林院筹备此事,宁相不在京中,四平,此事你代为负责。”
方四平入殿中,“臣领旨。”
……
整个早朝信息量很大,天南海北,地方至朝中,零零散散。
再后来,便是工部同户部吵。
大理寺同刑部冲突。
沈辞听得头疼。
每至一处,也都会替陈翎在心中捏把汗,但每听陈翎处置,又觉自己操多了心,她是天子,早就游刃有余。
……
下了早朝,天子移驾丽和殿处理朝事。
有天子传召,或是有事要面见天子的官员都往丽和殿去等候,旁的朝中官员陆续出了殿中。
方才早朝中宣读了沈辞和曲边盈的任命,曲边盈不在,能恭贺的只有沈辞。
早朝前来不及同沈辞寒暄的官员纷纷围了上来,沈辞分身乏术,等到抽身至宫中禁军所在之处,已经过了好些时候。
禁军重要职责之一便是守卫京畿,宫中更是。
所以宫中是有专门地方供禁军办差用的。
他今日去,办差之处空无一人,方才下了早朝,宫中的消息最为灵通,用脚指头想也知晓他会最快往这处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火还没烧过来,这里鬼都没一个。
沈辞想起石怀远早前同他说起过的禁军之事。
沈辞也不恼,就在办差处等。
良久,听到说话声,才见一堆人拥着赵伦持上前。
早前京中没有禁军统领,或是说禁军统领是文昌老将军代管,禁军中的事都是石怀远在统筹,但石怀远是禁军左前卫副使,赵伦持是景阳侯世子,也是禁军右前卫副使,相对石怀远干得粗活儿重活儿,赵伦持要养尊处优的多。
石怀远在禁军中有些年头了,赵伦持始终忌惮,也给石怀远颜面。
眼下,明知沈辞回来,宫中的禁军有官职的照说都应在办差处等候,但看模样,应当都被赵伦持支走了……
赵伦持很清楚,天子用人,不会管这么细致。
他就是给沈辞下马威,沈辞也处说理去。
“哟,那不是沈辞沈将军吗?”赵伦持轻嗤,由得他笑,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沈统领。”也有人有些怕,开口唤了声。
但大多是同赵伦持一道的,也不好吱声。
沈辞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温和道,“初来乍到,不知有没有记错,这个时辰应当是禁军中有官职的人在此处轮值,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我还以为来早了。”
沈辞同石怀远不同。
石怀远是剑眉,天生带着凌冽,所以一看就容易唬住人,沈辞英气,虽然一看就是军中将领,也让人心中忌惮,但却因为刚才的一句话,多了几分温和之气。
原来,沈辞是这种性子的人……
周围禁军心中纷纷拿捏。
赵伦持更一面上前,一面笑,“沈将军才回京中,禁军中的事情还不熟悉呢,等时常长了,我们同沈将军好好说道说道,沈将军就明白了。”
跟着赵伦持的人哄笑。
因为赵伦持平日里就不是这样说话的人,是特意模仿沈辞方才说话的。
也有人觉得尴尬。
沈辞低眉笑了笑,继续礼貌道,“好啊,但眼下到时辰了,人应当不止这些吧,我要见所有人。”
赵伦持也温和笑道,“沈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这儿人手还不够呢,眼下紫衣卫又来,大家心中没个底儿,都在着急打听,沈将军你要找人,怕是得自个儿找去了。”
赵伦持说完,身后的人还未来得及笑,就见早前一直温和的沈辞忽得动手,将赵伦持按倒在地。
速度之快,不止赵伦持,周遭的人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赵伦持就一脸着地,吃了一鼻子灰,还没来得及反应和反抗,双手就被沈辞握住,按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旁的禁军都瞠目结舌。
赵伦持顿时恼了,“沈辞,你他妈的疯了是不是!”
只用了一只手按住他,他都挣扎不开。
这是赤条条的羞辱!
赵伦持恼怒,也继续挣扎,“沈辞,你个卑鄙小人,你他妈的偷袭我!”
沈辞慢悠悠单膝跪下,听他继续道,“你这是滥用职权!你以为仗着天子宠信,就人人都服你,老子不服,别以为天子跟前就可以不讲道理!”
话音未落,骇然的是身后的沈辞径直将佩刀拔出,“嗖”的一声,寒光战栗,就插在赵伦持脸侧。
刀刃就在他脸侧晃了晃,映出赵伦持一张惨白的脸,终于噤声。
沈辞冷声道,“去御前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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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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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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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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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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