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大明预备天子>第 177 章 握不住的荆棘
  朱标自从下定了决心,就真的没有再去看刘基一眼,只赏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物,然后让镇妖司去布雨,便对京城的风雨不管不顾,一心准备迎接朱元璋回京的仪式。

  皇帝北巡回京的仪式浩大,礼部敲定了章程,户部拨了银子,太子带着大臣与众皇子公主出城好几里迎接,天还没亮出去,回来时已是傍晚,折腾了足足一整天。

  一天下来,本来还算好奇的朱樉等人已经萎靡,强撑着按照母妃的意思在朱元璋面前刷了存在感,讨好的话说了几箩筐,又是恭维大明的江山,又是夸赞朱标监国的成效,嘴里念的典故自己都不懂得意思,战战兢兢表演一番父慈子孝后,才总算得以回去,精神和□□感到了极大的折磨,倒头就睡。

  而朱元璋这个明明应该是最累的人,却仿佛磕了药,两眼里发着光,声如洪钟,走路带风,仿佛不是出去辛苦督战,而是出去吃了几头牛似的,直到半夜里兴奋劲儿都没下去,在武英殿里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得了多动症一般翻看堆放的奏本。

  作为太子,朱标自然只能陪着他疯,跟着忙碌,直到月上枝头时才坐下来休息。

  朱元璋挥退左右,仍显得意犹未尽。

  此时殿内无人,国务又已经谈过,最适合说一些自家话,说些皇帝本不该说的心声。

  “标儿。”朱元璋道,“咱在汴梁找到一个很好的地方,绝对适合放咱们的紫禁城,哪天空闲了,咱带上你,还有你娘去瞅瞅。那叫一个美,你们保准没见过,有山有河,有花有草的,瞧着不比应天差。”

  “汴梁怎么样呢?”

  “汴梁不怎么样。”看来朱元璋好像只是找到一个旅游景点,“汴梁不适合做京城,易攻难守,咱看着不如应天,还是得再找再定,所幸咱的宫城能飞,这事儿说急也不急,慢慢来吧。”

  “嗯。”朱标点点头,“就算您没完成,等我即位以后也是来得及的。”

  朱元璋理所当然的应了,端起茶盏一口闷掉茶:“对了,咱看你娘来的信上说,她又怀上了?”

  “是。”朱标笑道,“是个女孩儿,爹可以想名字了。”

  “不急,咱得翻翻书,想个好听的。”朱元璋话音一转,“谢翠娥来过宫里是不是?”

  果然还是逃不掉,朱标暗叹一声,回答道:“爹,你不在应天的时候,勋贵们跳得欢,刘伯温先发了难,他们便急了,正巧娘因为怀孕有些郁郁寡欢,我便做主让那些命妇们进宫,陪着她说说话。”

  “说说话?”朱元璋脸色阴沉,“说的就是咱的房子好,园子好,她也想要?她是不是还想当皇后!她是想让徐达把咱给顶了,还是想自己把你娘给顶了!”

  如此解释实在诛心。

  “这是无心之失。”朱标道,“您也知道谢家的门风,这门亲事还是您赐的呢,现在要怪也不能怪徐叔叔。他就算有野心,也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中,借夫人的口表达出来,只能归于巧合罢了。”

  “放屁的巧合!她是不把咱放在眼里,觉得自己是国公夫人就了不起。”朱元璋骂了一句,显然并不接受大事化小的说法,“咱看他们就是安逸得久,忘记咱的刀有多快了。”

  朱标道:“徐叔叔向来中正无疵,作战英勇,战后又秋毫不犯,立下汗马功劳。再说了,他是爹的兄弟,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事责罚他吧,真要计较起来,这是大罪,除非砍头不能善了,不至于此。”

  话是朱标诚心说的,朱元璋听进去多少,又是怎么想的,暂且不得而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御案后,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烛台上的火焰,在忽暗忽明的光线中,再次转移了话题:“标儿,你这次监国,有没有学到什么?”

  被手指影响的光亮摇曳着在墙壁上移动,像是一抹晦涩的幽灵。

  朱标一愣,呼吸放轻了一些,垂目道:“儿臣学到了制衡之道。”

  “很好,还有吗?”

  “……儿臣还学会了奸诈和狠心。”朱标道,“这些东西儿臣本来知道一点,现在知道的多了,也算是进步。”

  “这怎么能说是奸诈呢。”朱元璋喜道,“这不就是帝王术吗,进步得好。”

  “是。”朱标回答道。

  朱元璋脱了鞋,在椅上盘腿坐起,两手撑在腿上,继续道:“咱还听说李善长病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派过郎中没有?”

  “太医们去看过了,回来都说这病虽然突兀,但是没有问题。”朱标道,“儿臣看这不过是丞相的手段,世上哪有这么巧的病,几轮看过去不见效,李彬出了事便好了。”

  “嗯,你说的有理,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去的。”朱元璋道,“李彬的事儿,刘伯温给咱提前打过招呼,咱也同意了,只是这个祈雨……他倒是舍得。”

  “他是在为了将来铺路,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这样的臣子百年难得一遇。”朱标道,“爹,你打算怎样办?”

  “他有没有说自己想干嘛?”

  朱标主动问出这样的问题,让朱元璋心里有点不舒服,联想到情报上所称的,应天百姓们对祈雨的深信不疑,杨宪对他的马首是瞻,他认为刘基对朱标的影响还是有些深了,说不出道不明的不满,还有隐隐的忌惮,皱着眉回问一句,语气有些不好。

  说到底,作为一个帝王,朱元璋的能力超越了大部分的同类,但他的偏执疯狂和暴虐亦独一无二。

  “……他没有说。”

  朱标察觉到了这一点,迟疑着回答。

  “没有说就是还想接着干。”朱元璋道,“他想把位置让给杨宪,那是他的事,咱才是皇帝,咱想让谁做官,就让谁做官。”

  “爹,你明明知道刘基的……”朱标想到朱元璋吃软不吃硬,迅速改口道,“我猜刘先生是想回乡的,这与丞相的思退不同,应该是没有复起的意思。”

  朱元璋没说话。

  朱标知道他应该是又在猜忌了:“爹,经过这一回,刘伯温的名声会减下去的,他的造势有浙东和淮西的份子,只要李善长和刘基都退下去,当然不攻自破,两边会把宝重新押注,势力也会跟着消减,没有必要再用激进的手段。”

  “那天刘基来找我,是他主动提起的求雨。”朱标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开口继续补充。

  “咱知道你不会这么干。”朱元璋终于开口了。

  “可是我毕竟同意了。”朱标道,“爹,你在想什么?”

  “咱还是放心不下。”

  “爹,你是想杀了刘基?”朱标开门见山,问出了朱元璋心里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嗯。”

  朱元璋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其一,这是帝王心事,其二,它毕竟残暴,违背纲常,其三,担心受到阻挠。而朱标既然问了出来,他便失去了顾虑,大方承认。

  朱标的手颤抖了一下,险些将茶碗里的茶水泼出去。他用力抓住那并不重的瓷器,把它慢慢放回桌上,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像小孩子那样撒泼打滚是没用的,这也不是几颗糖几个玩具的事情,面对朱元璋坚定的决策,一定要沉着才有机会。

  “怎么,标儿,你还是舍不得?”哪怕朱标的表情并无破绽,朱元璋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被他洒在手指上的水渍,“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

  “我……”

  朱标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却突然起身,连鞋也没有穿,只着袜子冲了出去,朱标听到一众太监宫女焦急的询问声,还有黄禧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杂音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片刻,朱元璋又冲了回来,手里用袖子裹着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掷在朱标面前。

  一根布满了刺的荆棘静静躺在地上。

  跟上来的黄禧一脸担心茫然,惊恐地站在殿外的入口处,探着头向里直勾勾地望,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出去,把门闭上,该干嘛干嘛去!”朱元璋扭头大喝一声。

  黄禧慌忙应是,阖上了门退出去,几息过后,武英殿外又重归寂静。

  “标儿。”朱元璋把目光转回来,“把它捡起来,不准用法力。”

  朱标看着地上的荆棘,心里何等明白,从椅子上起来,一弯腰就要去拿。

  见他真的要去拿,朱元璋反倒急了,拍开他的手,抢先将它握在手里,紧紧地捏着,鲜血立刻向下流淌,浸湿了袖口。

  “爹?”朱标迷惑了。

  “看见没有,这就是皇帝的权柄!”朱元璋大声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根木头就好比是权力,这些刺就是功臣,他们处处限制你,妨碍你,谁都不愿意你去拿起它,你要是动了,就会流血!”

  他的手开始向下移动,坚硬的木刺随之弯曲,倒伏,皮肉拉葛着,带着它们脱离,朱元璋的手变得血肉模糊,树枝的刺也逐渐消失,变得光滑。

  “给你,现在你再拿上它。”朱元璋荆棘塞进朱标手里,连带着塞给他满怀的鲜血,“爹给你把刺拔了,你如今握着它试一试。”

  朱标沉默着,握上这根树枝,也握上了朱元璋的血。

  “你懂了没有?”朱元璋欣慰许多,“咱流了血,你就不用再流,咱背负了骂名,你就不用再背负,咱杀了人,你就不用再杀!咱留给你一个完全准备好的王朝,海清河晏,标儿,你难道不愿意?”

  朱标仰头望着朱元璋,空出来的那只手撕下里衣一角,递给自己的父亲止血,见他胡乱裹了,然后才道:“父皇,权柄上莫非只能有刺?”

  “除了刺,它会结出花朵,结出果实,这些也要通通除掉吗?”朱标道,“浙东是刺,淮西是刺,李善长是刺,杨宪是,胡惟庸是,可刘伯温不一样。他这样的人,就像是道同和卢近爱,会帮着这根荆棘变得更有用,更绚丽。”

  朱元璋一怔,随即怒道:“结果子是吧,果子会把它压弯,人人都只会看到这些果子,看不到这根树枝,看不到你!他们会说树枝的作用就是结果子,让它挂靠。你拿着它去打人,人还会痛吗!”

  “为什么要打人?”朱标道,“百姓们求的不就是好日子,枝干既然能长出充饥的果实,何必再去争斗?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父皇不照样是这样想的吗?”

  “好,你说得好,说得对!”朱元璋怒极反笑,“只可惜有一点,标儿,你还不是皇帝!等你什么时候继位,什么时候再说这些话吧!咱现在就是要杀人!这根荆仗,你握也得握,不握还得握,这是咱赏给你的,你只有拿着!”

  朱标静静地看着他,不做半分辩解,像是一颗顽石,不会为了任何事而动摇。

  愤怒好像烧不尽的火焰在朱元璋心里涌动,材料是他的理智和清醒,他死死地盯着朱标,两个人的目光仿佛实质的刀剑交锋,只看谁会退让。

  渐渐的,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红,手也攥得越来越紧,被草草裹住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裂开,更多的鲜血溅在红色的龙袍上,雍容华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只有肃杀和狰狞的气息,配合着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可怕。

  在朱标的视野里,盘踞在他身上的金龙也昂起了头颅,须发皆张,目眦欲裂,显然是陷入了极为暴怒的情绪,面前的人若不是他的亲子,恐怕早已扑了上来。m.xiumb.com

  终于,朱元璋抬脚走向门外,理也不理朱标,大步再次走出武英殿,发出包含压抑的怒吼与命令:“这几天你不要再去上朝了,老老实实呆着。”

  朱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良久后放松下来,坐回椅上呆着,视线下移,看向右手里始终没有放开的荆棘,良久后把左手也放了上去,抹起仍然新鲜的血液,在昏暗下来的灯光中愣愣端详。

  外面传来朱元璋因距离变远而微弱的声音。

  “黄禧,送太子回宫!”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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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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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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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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