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朱小朱的晚餐。
“舒服。”朱元璋率先吃完,单手将碗搁回桌子,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粥就得配咸菜吃,配别的都是糟蹋粮食。”
没人应答。
朱标忙着扒饭,从朱元璋的视角看过去,儿子的整张脸都被碗底挡住。
“咱看你是饿了才急着催咱回来的。”
筷子伸出去,带回来一撮咸辣笋菜,朱标含糊敷衍道:“爹,你真聪明,这也能看得出来。”
“那当然,你以为你爹是谁。”朱元璋带着淡淡的得意说道,“不过今天那龙椅好是好,有点硬了,坐上去时间一久屁股疼,你说是吧,标儿。”
“嗯。”朱标点点头,“回头安排绣娘做个新的软垫换上去吧。”
“说什么呢?”马秀英走进来问。
“娘,你的粥真好喝。”朱标回头道,“我在和爹说紫禁城的事情,再过小半个月,我们就能住进去了。”
“哦?那里怎么样?”
马秀英有一个小癖好,说是癖好,更像是兴趣。她很喜欢收拾屋子,排列摆件,每隔一段时间,朱标就会发现瓶子罐子毯子的位置变了,马秀英说这样住起来有新鲜感,紫禁城的宫室宽广,她的兴趣想来更容易满足。
“挺好的,既漂亮又宽敞。”朱标没有用什么高雅的形容词,非常朴实地介绍情况,“等搬进去以后,我找些花中过来,空地有很多,您想中什么中什么。”
“嗯。”马秀英微微点头,看向朱元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重八,你和我说说看,当皇后该要注意什么?”
“这……”朱元璋挠了挠头,“咱没当过皇后,也不太清楚,要不妹子你多看点书?书上有没有讲什么道理?”
“书有什么用。”马秀英白了他一眼,“那么些书,我已经都读过了,无非是贤明仁慈,可是人心难测,哪里是宽容就能管束的?”
“说来说去,左右逃不过例钱和赏罚,妹子你大胆去干就是了。”朱元璋道,“搞错了什么,咱们再补,慢慢的就懂了。”
朱标道:“我建议招一些像李鲤那样有本领的宫女进来,如果精通算学,又聪明伶俐,可以帮娘省掉很大一部分时间。”
“招人的事是黄禧在做。”朱元璋立刻拍板道,“咱让他过来听你吩咐,这几天就不跟着咱了。”
“这才是正论。”马秀英稍微放下心来,“地方大了,需要的人确实要多,太监正好也再招一批。标儿,你的人够用吗?需不需要侍女?”
朱标添了三回饭后终于吃饱了:“够用,不够用再让魏忠德去选,不劳娘操心,平时我也没有什么事要人服侍。”
知道他的习惯,马秀英没有坚持,弯腰从抽屉里拿出账本和算盘来,挑亮烛芯,皱着眉开始计算。
“……”朱元璋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对着门的方向朱标撇了撇嘴,朱标会意,父子俩顿时一起端着碗站起来,一前一后悄悄到了院中。
黄禧和魏忠德守在外面,贴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比划几个手势,见状赶紧小跑过去,接过他们手里的空碗和吃到一半的咸菜。
“不许扔,咱明天接着吃。”朱元璋吩咐道。
黄禧立刻低头:“奴婢知道。”
“把这些送到厨房去,今晚别再来找我。”朱标对魏忠德道,“这几天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多去内官监看看,盯着点春和殿的东西,置办点耐用的桌椅屏风,好不好看还在其次。”
“是,奴婢明白了。”
朱标一扭头,朱元璋已经走到了一棵松树下,背着手面朝他,见他看过来,招手示意。
“咱睡不着,你有没有事,没事咱和你聊聊天。”
“当然没事,聊多久都可以。”朱标道,“不过爹你还是需要早睡,日日那么操劳,怎么会睡不着呢?有没有叫大夫来看过?”
“再说吧,人老了觉少,即使睡得再晚,天一亮便醒了。”朱元璋转过身去,朱标跟在他身后,黄禧在侧边打着灯笼,王府的石子小路上,此时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别人。
宫人们在大路上走动的身形模模糊糊像是许多影子,于树叶与亭台的缝隙里一闪而过,与他们隔着帐帷一般,那么的恍惚,仿佛是两个世界。
周围很安静,只有虫子在叫。
宫灯里的烛火轻轻摇晃,光影在地上明明暗暗地跳跃。
大明属火德,龙袍多为红色,朱标望着朱元璋的背影,他好像一团将要燃彻天地的烈焰,除了少数在乎的亲人,没有谁可以逃过这场焚烧。
“咱一直把文武的册封大典拖着没办,是想在紫禁城里让他们长长见识。”朱元璋突然说话了,打破静谧深沉的氛围,慢声道,“咱是想着,封八个公,二十八个侯,还有两个伯,标儿,你猜猜都有谁?”
朱标想了一会儿:“文臣封公,想必只有李善长一个。”
“对,不愧是咱的标儿。”
“其余诸公应该是武将。”朱标道,“徐叔叔是肯定的,剩下的……约莫是常遇春、李文忠、邓愈、冯胜几位将领吧。”
“猜得很好!”朱元璋满意道,“刚刚建国,封这些人也就够了,北元在塞北还有势力,等他们打赢了,有功的人再接着去封,这样才能在驴嘴前面挂上胡萝卜。”
“不知道两位伯是谁?”
“汪广洋和刘基。”
果然如此,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的。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朱标沉默下来,很多要说的话堵在嘴里,却连一声叹息也无法发出,七上八下乱成一团,抓不住话题的开头。
千来,特殊的例子只朱标一个,除了他的镇妖司,任何地方都容不下为朝廷做事的修士。
刘基从前只是挂名的军师,从未真正进入朱元璋的利益集团,所以才能以秘法保留自己的法力,而帝王的封赏一旦下达,再神奇的法术也瞒不住天道,他一身的修为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干干净净,从前中中如同幻梦。
“……心疼了?”
朱元璋听不到朱标的回答,轻声问了一句。
黄禧的头自从他们谈起封位时就已经快要垂到地上去,如今听到这样的父子对话,更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装作一个死人。
“这是刘先生的选择,儿臣没有理由心疼。”朱标叹了口气,“想要完成抱负,做壁上观从来是不行的,他是时候从天上走下来了。”
“父皇自淮西起家,跟随立功的将军们多数都是淮西人,就连李善长也不例外,这样庞大的集团,除了浙东文人,还有谁能去抗衡?”
“外面起了流言,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这话虽是淮西勋贵们为了捧杀传出去的,但刘伯温早已搅进浑水里了。”
朱标继续道:“他是浙东文人的表率,要想平衡朝局,必须也只能站出来做那只领头羊。”
“标儿。”朱元璋停下了,他转身回来,拉着朱标的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
黄禧如负重释,迅速挪步到后面提着灯,尽量减轻脚步的声响。
“咱一直没有和你说咱的心里话。”朱元璋道,“但你知道,那是因为咱相信你,你从小就懂事,不用爹和娘多操心,爹相信你什么都能想明白。”
“你和刘伯温走得近,咱没说什么,他确实能教你许多爹不懂的知识。你和韩林儿交朋友,咱也没说什么,咱知道你心软,见不得可怜人。你和朱文正不对付,咱更是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他自己不知分寸,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里头呢,有的是你错了,有的是别人错了,还有的谁也不能怨,怨谁也没有用。”他继续道,“咱知道你去看了小明王,拱卫司的人和咱说了,从凤阳回来的后半截路上,他们没见到世子下车。”
朱标眼前浮现出去年冬天的寒水与芦苇,他打断了朱元璋的话:“爹,你是在安慰我吗?”
“差,差不多。”朱元璋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过后却是有点扭捏的大方认下,“你是咱的嫡长子,你一出生,咱的整颗心就分了你一半,还有一半在你娘那里挂着,你叫咱怎么能不关心你?”
朱标笑了:“我没有父皇那么吝啬,不过我虽分了一些出去,现在也已经收回来了。”
朱元璋的眼神在夜色中柔和下来,黄禧的灯照不到他这里,在茫茫黑暗中,执掌江山的帝王仗着无人发现,终于展露常人的感情。
“其实那个时候儿子差点没有忍住,几乎只差一点点,也许我就会让父皇失望了。”朱标道,“但是小明王在临死的时候,曾说了一句话,让我改变了想法。”
“他说什么了?”朱元璋好奇道。
“他说自己要是有重来的机会,一定会杀了父皇,让我也尝尝没有父亲做靠山的滋味。”
“人之常情罢了。”朱元璋见怪不怪,“圣贤书上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实在是天真、幼稚,书生之见耳。”
“我也这么想。”朱标看着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如果救了韩林儿,我怎么能保证他会永远安分呢?”m.χIùmЬ.CǒM
“标儿。”朱元璋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咱和你都不能出错。这句话的意思,不仅是说咱们两个要步步思量,也是说天下无不是的君父,谁也不能让咱们低头。咱们一低头,世道就乱了。”
“是,儿臣记住了。”
“当皇帝要会用人。”朱元璋道,“人用对了,事情便迎刃而解。朝廷里不会有真正的忠臣,也不会有真正的清官,贪不贪,忠不忠,他们自己说了不算,咱有时候说了也不算。你只要往他们脖子上牵根绳,驱使他们去动,去争,看清楚局势,时机到了,把绳子收紧,勒死还是勒晕,天子说了算数。”
“咱和刘基谈过,他要御史中丞的位置,咱给了。他没有要爵位,咱给他一个伯,仁至义尽,当作补偿吧。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了……”老朱伸手摸了摸小朱的头顶,“你和他亦师亦友一场,有什么要求,现在和咱提一提,以后可不准了,淮西与浙东斗起来,太子万万不能站队。”
天上的星很远,书房的灯被太监们点起来,拉扯开阴影。
“再给个恩典吧。”朱标道,“刘伯温的老家是青田县,儿臣请父皇下旨,青田县永不加赋。”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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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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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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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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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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