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楼春山面对毒蛇时反应很快,看来已经走出了关于父母的回忆。如此极好,免得他还要绞尽脑汁想安慰之词。再联想到早前“求人不如求己”的发言,徒弟的现实生活里估计确实有些磋磨。但那也正常,真实世界本就艰难,不能和游戏相比……
所以,以后该如何避免再扯到此类危险话题?不再对楼春山发火吗?
就在操无天认真考虑可行性的时候,一股尖锐的刺痛突然袭击了他的脑袋。随即而来的眩晕让他本能地扶住额头,脚步也停下了。
楼春山还在跟自己生闷气,但操无天一落后他就注意到了。再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正半闭着眼睛按太阳穴,他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师父?”他一个箭步迈回去,手臂从背后绕过去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疼痛和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操无天又想到了他之前的迷惑,关于他是否违反了哪条逍遥NPC必背守则。上次忘记了,等会儿有空他必须得问问主控智能,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师父?”
操无天睁开眼睛,立即看到近处一张写满了焦急的脸。“无碍。”肩膀附近有个温暖有力的支撑,他偏头看了看,用眼神示意对方放开。
楼春山有点犹豫。但在其他玩家投来的纳闷眼神里,他还是照做了。“师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那毒蛇……”
“别胡思乱想,”操无天有点好笑,“这世上能放倒本座的毒怕是还没出现。”
想到简介里更新的那条毒术深不可测,楼春山其实是信的。然而,如果一切都好端端,操无天怎么会突然停下?“可是刚才……”
操无天从不知道自家徒弟还可以这么死脑筋。“没事,接着往前走。”他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本座估计,那些蛾子就在近处了。”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激灵灵地打了个抖,迅速警戒起来。楼春山还想追根究底,但很明显时机不对,只能暂时放弃。
操无天不用看就知道自家徒弟还没被彻底说服,因为楼春山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好像毒蛾子一出现就会往他身上扑一样。
这回护多少触动了操无天,让他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一个NPC,跟玩家计较有意思吗?再说楼春山那时喝醉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又何谈可不可怜他呢?最后,就照他徒弟的老好人样儿,就算真可怜也绝不是坏的那种意思,对不对?
操无天做梦都料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在心里列出一二三条理由来替楼春山开脱。总而言之,他对自己强调,过去了就过去了。邓州郊外归林居里的事情他早就决定当没发生过,此时更不应该拿出来做迁怒楼春山的借口。就算他是反派大boss,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思来想去,操无天总算打定了主意。口头道歉不可行、而且很尴尬,他尽力把剩下的关卡带过去,聊作补偿好了。
就在他这么考虑的时候,那些蛾子在一行人的视野前方出现了。它们全都趴在土墙之上,有些双翅平贴着墙面一动不动,有些则在轻轻扑扇着。亮绿的磷粉随着它们的动作弥散在空气中,在过道中形成一股颜色诡异的云雾。无风自涌的雾气再配上那些翅膀上宛如响尾蛇眼睛的花纹,就差把“我有剧毒”明写出来了。
见此,阎阗火立马打开团队频道,用文字要求所有人有啥防护用啥防护,不够的和他说。
在财大气粗这方面,楼春山从不怀疑阎阗火。他从随身仓库里掏出一叠最高级的防护面具,回头见虞晚空和达摩已经戴好了,便尝试着拿给身边人。
操无天不知道是什么让楼春山觉得他也需要,此时又不好开口,便摇了摇头。
楼春山只能收回去,多少有点失望。奇怪,他都知道操无天是个挂了,到底有什么好失望……
正这么不着边际地费解着,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了过去。
是操无天。他飞快地在掌心处写了几个字:“屏——息——静——音——”
指尖稳定,力道适中,看来身体确实没啥问题,也没再一次生他的气……
楼春山暗自松了口气,很快将这两条通关要点直接发到了团队频道。其他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俩的小动作,看到后纷纷点头表示清楚。
在阎阗火示意开始后,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憋住。在操无天的带头示范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猫下腰,从狭窄的羊肠小道中央迅速穿过,还得时刻注意着不碰到两边的飞蛾。
因为人多,二十人副本向来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好在不是这一次。待到所有人都安全地远离了那些绿幽幽的幺蛾子,阎阗火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勉强稳定下来。
一群人里有大半是他焱焰的,要是谁笨手笨脚拖累全队……让他在楼春山面前抬不起头还是小问题,在操无天跟前落下个治下无能的坏印象那就糟透了!
其他人跟他一样大松口气,有心急的已经去扯面具带子了。
“全都住手。”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开口的居然不是阎阗火、楼春山和操无天之中的任意一个,而是一贯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雁负水。
“怎么?”楼春山侧头去看不远处的小女孩,声音因为面具的隔绝而有些嗡嗡的。
雁负水指了指自己的肩侧和脖后。“磷粉沾到了。”
被这么提醒,所有人都低头往身上打量——果不其然,衣物料子纹路里全是细细的粉末,不认真分辨还发现不了。
“……这衣服还能要吗?”虞晚空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重灾区,又看了看达摩背后,相当怀疑他们没法保证在不中毒的情况下清理干净。
这问题十分实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可能。
“早知道该穿防护服的。”阎阗火有些懊恼,但只是一瞬间。“装备都换一套,”他指示焱焰众人,“要是确定不能用,出去以后找我报销。”
在逍遥里,搞一套好装备不容易,换装备却很简单。毕竟就算游戏做得再逼真,也没人想体验洗衣服。所有玩家纷纷按了一键换装,只有作为NPC的操无天得自己手动——
但没人真的看见。因为楼春山往地上丢了个便携式衣帽间,精致厚重的绸帘凭空升起,完全隔绝了他人视线。
实话说,上面的刺绣还挺好看。但它的价格更好看,好看到曾经登上过逍遥性价比最低道具排行榜。
要是被世界频道的玩家们看见这种情形,必定会引来一大片吐槽,像是有钱没处花之类。不过目前在副本里的玩家基本都位居排行榜前列,对此熟视无睹,顶多在心里嘀咕一句怪不得楼春山能拜操无天为师。
至于阎阗火,他更加坚信楼春山在使劲表现自己了。随后,他注意到,原本一身紫色常服的偃术师已经换成了全黑劲装。小女孩这会儿正盯着绸帘看,似乎在发呆。
要是没她及时提醒,这会儿队伍里至少得减员三五个……
虽然阎阗火很不情愿,但他还是开了口:“你的装备我也报,包括偃甲材料那些。”
雁负水原本在思考。操无天换个外袍而已,为什么楼春山还要用衣帽间?但没等纳闷的她得出个合理的答案,就捕捉到了“偃甲”俩字。待到两边再对上视线,她才堪堪反应过来,阎阗火居然在对她说话。
“呃……”她下意识摆了摆手,“我没关系。”
阎阗火一贯不喜欢听到别人的拒绝。倒不是说他就喜欢当冤大头;但他主动给出去的东西,他更爱看到别人高兴地收下。“你……”
见他脸色不好看,雁负水几近本能地想起了对方后面会说什么。“实际上,我拿那些装备还有用……”迎着阎阗火瞬间飞到发际的眉毛,她飞快地找出了一个理由,“多音婆罗门蛾的磷粉也是珍稀材料。”
但阎阗火并没完全接受这种说辞。磷粉是珍稀材料不错,但这话从雁负水嘴里说出来,基本上就等同于不愿和他打交道的意思吧?不管沾上毒粉的装备有没有用,平白多拿一套新的有什么不好?
见他瞬间笼上阴云的脸,雁负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是她也得承认,尚清和心眼不坏,待人接物十分慷慨,有些时候甚至称得上体贴;但就是少爷脾气太大,无论游戏里外,都真心带不动啊!
好在这种僵局没持续太久,因为操无天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他也觉得楼春山多此一举,但对比代无穷出门的盛大排场,他堂堂幽阳教教主用个衣帽间应当都算简朴了。“这迷城里的毒物,如今已经五去其二。剩下三样,天龙、金虫必居其中。”
众人互相看了看。天龙是蜈蚣,金虫则是指蝎子。不得不说,每个听起来都挺难打。
“这两样都住在沙下,木载蚁可以触发。”雁负水开口,“咱们在远处就能发现,至于战术……”她望向操无天。
最佳办法自然是一路轻功飞过去,根本不需要和毒虫打照面。但操无天在第一关前就检查过自己的面板,发现他只能带有主线任务的玩家。说起来挺合理,他也挺想这么做,然而把一大堆幽阳势力玩家丢着自生自灭好像不怎么符合设定……
左右无法偷懒,操无天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天龙命门在颈部,金虫的则在腹部。但是要注意,天龙失去头部以后,百足仍然会移动三个瞬息;而金虫贴地而行,一般不会将腹部露出。”m.χIùmЬ.CǒM
前一个要求自己多加注意,后一个听起来却像是需要有人先冲上去炸虫窝、也就是垫底……
所有玩家再一次面面相觑。这就很难选择了,毕竟没人想做牺牲品。
就在这气氛紧张的节骨眼上,雁负水再一次开了口。“将金虫翻过来就行?我刚好做完两条地龙刺,也许派得上用场。”说着,她就将东西掏了出来。
地龙是蚯蚓的别称,唤作地龙刺的偃甲长得也挺像超大号的蚯蚓。它没什么攻击力,但身上每个环里都有可伸缩的长刺,一看就适合在地底下搅风搅雨。
“……为啥你什么都有?”有个焱焰玩家终于忍不住发问,迷惑得要命。他也是偃术师,清楚绝大多数偃术师根本不会花精力去做这类更像是玩耍取乐用的东西。
雁负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楼春山心里不由生出了点疑惑。但他想知道的不是雁负水到底有多少偃甲,而是她出声的时机。
众所周知,微月派系的剑客有个落剑群攻技能,震地绰绰有余,他刚才已经做好了打前锋的心理准备。现在,雁负水抢在前头拿出了地龙刺,便免去了他的冒命风险。
这是偶然吗?
话再说回来,雁负水那么谨慎小心的性子,真的会在接到副本邀请后想也不想地赶来?就算与主线任务有关,连多问两句都没,也确实有些反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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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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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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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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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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