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敛了敛胜利者的笑容,平静拉开了车厢大门。
任命,红鱼,六只手,芋头,蛙腿鱼,虔婆,坦科夫斯基已经出现在了走廊上。
这场戏剧的最后一幕,终于上映。
“投票之前,他来找我,说是改变了目标,希望我投出那位女士。”站在门边的坦科夫斯基木讷的摇摇头,指着渝州道。
渝州狭长的眼眸微抬,有些诧异,旋即便笑了起来,“呵,你不仅欺骗了我,还想污我一手吗?”
“我只是刚上车的新人,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坦克夫斯基依然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梳着菠萝头的红鱼斜倚在门框上,戏谑地鼓掌道:“不愧是荷鲁斯的盲棋,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说着,他直接点破了坦克夫斯基的所有意图。这也是几人一开始便策划好的。
六只手终于回过味来,既愤怒于坦克夫斯基的欺骗,又恼怒于自己的愚蠢。
其余几人的脸色也数度变化,情态各异。
只有蛙腿鱼一拍大腿:“这么说,这家伙是故意输给8号,为的是从他嘴里套出他最想投的人是谁?哈哈,我就知道,连本大爷都输了,这个小小8号怎么可能赢?”
红鱼翻了个白眼,直接回屋进房。
“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并无这种想法。”坦科夫斯基摸了摸肩膀上的小橘,并没有多做解释,也回了房间。
尘埃落定,剩余几人即便心中不悦,也无力回天,各自转身离开。
只有渝州还站在走廊上,静静看向了虔婆,漆黑的眼眸似有微光闪过,“你相信我吗?”
他将几缕顽皮的发丝再次捋到脑后。
虔婆此时已穿戴好了厚实的披风,抓绒手套和直抵膝盖的防雪衫。
那一身简洁的素白,在香风缭绕的她身上从未出现过。
她神色复杂,眼神落在渝州真挚的双瞳上,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姐姐自然是相信你的,是姐姐放松了警惕,考虑的太少了。”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愿意陪姐姐走最后一程路吗?”
“当然。”
渝州走上前。绅士的伸出了手臂,挽住了体型比他大了一倍的虔婆。
两人如逆旅中相互搀扶的亲人,迎着白皑皑的雪光,一步一步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上午9时42分
车门大敞,风呼呼倒灌。
渝州和虔婆站在列车门口,车外并没有人,恶鬼面具似乎再次被甩下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曾发誓再不相信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没想到这一回竟又栽了一次。”虔婆的语速很快,嘴里的热气甫一呼出,就变成了一朵白雾。
“对不起。你若不是为了帮我……”渝州略显愧疚地说道。
虔婆咯咯笑了三声,“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他比我聪明,赢了我,我输得心服口服。呵,不过,他似乎也被那个冷面小哥骗了,算是一报还一报。”
渝州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虔婆爽朗的笑了起来,“不过,我也不算最蠢的那个,至少我成功欺骗了你。”
“嗯?”
“你问我为何上车22轮还不下车,我说是为了躲避仇敌,这是骗你的。”
“我知道。”渝州拢了拢衣领,呼出的寒气模糊了视线,“真正躲避仇敌的是六只手。而你…出生于此地,这里是你的故乡。”
“咯咯。”虔婆却愉悦地笑了起来,“你瞧,我又骗了你一次。”
她举目四望,头顶是厚重如铅的乌云,脚下冰峰林立的雪山,而她的双眼似乎穿透了这一切,望向了被大雪深埋的土地。
“当年这是一片富庶之地。50米厚的地壳岩层中满布了层层叠叠的漆金,多少人来这里淘金,妄图一夜暴富,我的爱人也不例外。”她的眼神很平静,雪松与鸢尾根的轻香幽幽弥漫,
“可惜,他遭遇了怪物般的自然伟力-地底飓风。身体被高高卷起,像沙尘一般分崩离析,抛洒于这片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我有心想要为他拾骨,但却不敢踏上这片土地。”
虔婆习惯性地撩动她轻纱裙摆,却发现粉红的裙子已成了厚实的披风。她有些茫然,但很快便无力笑了笑,“你看就像现在这样,灰头土脸却什么也做不了。”
渝州:“为什么?”
虔婆眼波流转:“当时,为了争夺漆金,这片星土上聚集了北域最强的玩家,他们明争暗斗,并排斥一切外来的新人。很多飞船刚一落地就被击沉,那些傻子,甚至不曾呼吸过这片梦寐以求的空气,便客死他乡……”
渝州闭上了眼,那腥风血雨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突然,他想起了某个傻子,他似乎也被骗去挖过高能燃料,不知,那时的他是否也经历过这些?
虔婆空濛的眼神遥望着灰扑扑的天空,“当时,我不敢落地,就坐在星空巴士上,从这颗星球的上空不停地掠过,不停地掠过,心已坠往地面。”
渝州明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颗星球终于被彻底开采,剩下的只有千疮百孔的躯壳和无休止的冰雪。
没有人会对她虎视眈眈。
没有人会阻挡她的脚步。
这个女人终于可以落地了,她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他就在这里。”虔婆指着那苍莽雪原,突然妩媚一笑,“我能感受的到。”
她强壮的身体微微有些佝偻,犹如60岁的老妪,但眉宇间风韵不减,只那双眼睛回到了20岁-初见恋人时的青春年少。
“所以,您想要坐列车环游星球。”渝州心头突的一跳,又或者是……
“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虔婆抿唇一笑,“我红月坊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为了那个死鬼寻死觅活?”
随后他抛了个媚眼,往渝州兜里塞了一张名片:“以后你要是混不下去了,记得来焚城找姐姐,姐姐给你安排工作。”
渝州含笑摇头:“我已经有对象了。”
虔婆指着他的鼻尖,嗔怪道:“又是那个处刑人?这种谎言你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姐姐好歹在红月坊呆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渝州却摇了摇头:“不,不是他。”
虔婆来了兴致,“是谁?”
“是死海之主。”
“嘿,你这小滑头。又耍姐姐是吧?”虔婆笑骂了几句。
列车发出“呜呜”的轰鸣声,车头上的茶杯开始旋转。
车就要开了。
虔婆用围巾将整个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却依然矫情的让渝州握着她的手,如公爵贵妇般莲步走下了车门。
“下次再会,我会给你带见面礼的。”渝州挥手告别。
“死样。还是你小子会来事。”虔婆娇嗔了一句,似乎所有悲伤,所有眷恋都只是过眼云烟。
列车缓缓启动中,像一条游弋在冰原上的巨蛇。
“姐,你有给自己的旅程定一个终点吗?”在那逐渐关闭的车门后,渝州顶着随风倒灌的冰碴说道。
“没有,或许就是明天吧。”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清亮的女声终于赶上了火车,落入渝州耳畔。
“明天吗?”渝州轻声低语。
。。。。
接下来的一日十分平静。渝州除了偶尔去泡泡温泉,其余时间都呆在自个儿房里晒太阳。
昨夜的风暴吹散了漫天繁星,更吹散了所有玩家,整整一夜,再无人上车。
掐丝珐琅壶任君芜房内。
渝州拿着一本《思维风暴》,坐在任君芜,不,应该是任君芜操纵的傀儡对面,看着他将自己的本体取出,用蛛丝在眼睛处缝上一针又一针。
任命则四仰八叉地躺在任君芜的床铺上,心却迟迟静不下来。
近了,距离最后的200万只差一步之遥,可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心就越发不平静。
“与其焦虑这个,不如想想,拿到这200万启动资金,我们要做些什么。”渝州试了试茶杯内的水温,刚刚好。
“还能做些什么,先在白色航道开一家酒吧,虽然现在还拿那个n0.23以利亚德没什么办法,但至少要掌握他的行踪,然后再自创一个教派,混入公约宗教交流会,寻找n0.8的踪影。最后,色诱互助协会的副会长,彻查协会,一举拿下那个隐藏在人民内部的蛀虫。”任命捏紧拳头,掷地有声的说道。xǐυmь.℃òm
啧啧,渝州将泛黄的书籍向后翻了一页,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你有什么想法?”任命问道。
“我已经把饵撒下去了,什么时候能收网,就看天意。”渝州说道,他确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可以同时寻到三人,并且效率极快。
只可惜,那需要的财力物力,根本不是200万尘能拿下的。
“切。说了跟没说一样。”任命翻个身,掏出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这次,你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任君无突然开口。
任命一愣,随后露出讪讪的笑容,“我知道错了,可不可以不要……”
他还没说完,任君芜便毫不留情道:“重新把笔记背一遍,三天后考你。还有,不要在我床上吃薯片。”
“oh,no!”任命鬼哭狼嚎,撒泼打滚了好一会儿,见任君芜无动于衷,只能哭丧着脸从空间中掏出了一本字典厚度的笔记。
渝州也有些好奇,凑过去一翻,便知道了它的来历。
这是任命的心得笔记,包含了火种计划和他自己摸索出的经验,包含了多地的风俗习惯,副本攻略,卡牌种类搭配,战斗技巧,逃生方式等等,只要是涉及到公约的,应有尽有。
突然间,渝州手指一顿,骤缩的眼瞳中倒映出一行小字:新手游戏第一局的壁画分析与疑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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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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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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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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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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