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有各的心事,皆是一夜未眠。眼看着天就要大亮,扶渊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骨碌坐起来,抬脚就往钟离宴屁股上踹。
“诶呦!你干嘛!大清早发什么疯!”钟离宴险些被扶渊踹下床,他借势滚到床边,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你可立了誓了,给我买酒。瞅瞅现在都几时了?”扶渊昂着头,一副讨债模样。
“哎——小渊,我突然发现,我虽然说给你买酒可并未说明何时付清啊。”钟离宴笑逐颜开,及其无耻。
“你……”以往都是他这么耍钟离宴,如今风水轮流转,令扶渊哑口无言。
二人打打闹闹的起身洗漱,那领事的宫女折卿见了二人的黑眼圈,打趣道:“殿下与上神该不会又聊了一宿吧?瞧这一个个都像熊猫似的。”
二人笑笑,都有些勉强。
“可有头绪了?”钟离宴悄悄问道。
“最笨的方法,去太医院查当年参商散的单子……但不排除凶手在宫外请高手的可能。不过现在还有当年的记录吗……你今天有时间吗?咱俩进宫一趟。”扶渊道。
“有,一百年后才会销毁一次。不过今天没时间,但咱俩都得进宫。”
“为何?有什么事么?”扶渊诧异道。
“今天有为你接风洗尘的宴会,忘啦?别想着不去,主角是你,你总得露个脸。”钟离宴摆出了兄长的架子。
“……唉,行吧。那咱们趁机溜。”扶渊只觉得好笑,明明他只比自己大个几天罢了。
“好。”钟离宴应下。
既然是迎接扶渊的宴会,自然有人轮番敬酒,钟离宴怕扶渊醉酒误事,帮他挡了不少酒,结果扶渊没什么事,钟离宴倒是醉的七七八八。
“你莫不是忘了,我酒量还可以,再不济也比你强。”扶渊架着钟离宴,已然从宴会中溜了下来,“往那边走?”
“我不过是怕你还在吃药,沾不得酒。嗝……嗯,你不会在沁水也没断过吧?”
“怎可能?”扶渊暗道此人喝成这样都能猜对,当真厉害,“太医院怎么走?”
“这边……呃不对,那边。”
钟离宴领着扶渊兜兜转转,不知经过了几次御花园。扶渊干脆放弃他,找了一个宫女带他们过去。
太医院。
“他醉成这样有些不认路,我也不大认得。莫名其妙就转到这里来了,麻烦先开服解酒的方子,煎了给他服下。”扶渊吩咐前堂的太医们,又问道,“周先生在吗?”他问的是专门给他治病的那位,文山殿周家二爷。
“回上神,今日周先生不在。但昨日他来过一趟,拿了些药材,应该是为您配药所用。”一位年轻太医恭谨道。
“这样啊……那有劳诸位,各自忙吧,我带太子殿下去偏房休息,药煎好了直接送去就行。”扶渊吩咐道。
“恭送上神,恭送太子殿下。”众太医皆是恭谨地行礼。
药不一会就送来了,扶渊给钟离宴服下,须臾,钟离宴就清醒了不少。
“厉害,”扶渊闻闻碗里剩的汤药,“这都什么药,这么厉害。”
“管他呢。你跟他们说了没,咱们要查档案的事。”钟离宴接过药碗,把里面的苦药汤子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看得扶渊好生佩服。
“当然没有啊,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万一太医院里也有他们的人呢?”扶渊也不是傻的。
“有理。”钟离宴环臂于胸,“那咱们偷摸去,那地方有禁制,先研究研究怎么打开。”
二人说干就干,他们偷偷溜到堂后的档案阁,果然发现了禁制。
“你说周二爷有没有钥匙?”扶渊问道。
“应该没有,毕竟他算是外聘。”
“好吧。”扶渊有些泄气。
又是一阵翻找,二人一左一右,在寻找禁制上可能有的漏洞。
“娘的。”钟离宴忍不住骂了一句。
“怎么了?”
“他娘的怎么这么难找。”
“你该庆幸他难找,不然咱们找到东西早就被毁掉或者换掉了。”扶渊说着,手继续在墙上摩挲着,“阿宴,我好像找到了。”
“等一下,小渊,先别开,过来。”钟离宴低声,拉着扶渊躲在禁制旁的药架后,又用术法匿去二人的气息。
“怎么——”
“嘘,你看。”钟离宴指指窗外。
扶渊向外看去,是一个老宫女和一个年轻太医。那老宫女神色严厉,而年轻太医背对着扶渊,扶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这人我认识,那个太医。”扶渊认真道。
“你认识?”钟离宴有些诧异。扶渊脸盲,短短两年没回来竟然连老三老四都分不清了,怎么会认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
“此人乃周二爷的徒弟,好像还挺有前途,以前跟着二爷来过沁水,每次药劲过了我疼醒过来,看到的都是这个背影,你要是问他长什么样子我还真记不清了。”
果然,钟离宴无语。
说话间,年轻太医和老宫女已经走进了廊道,藏匿于药架后的二人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当年的事也有你一份!若论起罪来你得跟着我们一起死!当年人都杀了,如今毁尸灭迹你却不肯行个方便,管杀不管埋,事情败露早晚查到你头上!”是那老妇,声音不大,却十分狠戾。她看着颇为凶恶,一看就是宫里头经常打骂小丫头的嬷嬷。
“姑母,当年是你们骗我……医者仁心,我已经害了一条人命,不能再错下去了!”
“谋害皇后,诛九族的大罪!你今天若是不让我进去,你就是害了一百多口人命!我可告诉你,扶渊上神抓了陆姑姑!”
……
扶渊几乎是下意识的按住钟离宴。
而钟离宴却没有动。
他眼睛很亮,让扶渊想起了即将猎到猎物的鹰隼与豺狼。
“小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扶渊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那二人。
年轻太医纠结一番,还是带那老妇进了档案阁。
扶渊与钟离宴二人也隐了身形,偷偷溜了进去。
“怎么办,动手么?别一会真让他们毁了证据。”钟离宴问道。
“稍安勿躁。”扶渊道,“又不是什么实质证据,找到那老妇的主子才是正经事。”
“你倒是沉得住气。”钟离宴扯扯嘴角。
“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人一定不简单,可别大意了。”扶渊瞥了他一眼。
“嗯。”钟离宴的表情很阴沉。
老妇篡改了档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太医院,那年轻太医脸色有些苍白。
“阿宴,最开始我还想,二爷的那个徒弟若是不让那老太太进档案阁,就算他不自首我也会给他留条活路。”扶渊话说一半。
“呵,就像那老宫女说的,谋害皇后,可是要诛九族的。”钟离宴冷笑。
二人跟着那老宫女进了后宫,七拐八绕,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叠翠宫。
“这里是——?”
“成贵妃,老四。”钟离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先进去看看再说。”扶渊看了看叠翠宫,又看了看钟离宴。
成贵妃赴宴尚未归,而扶渊这个宴会的主角,却已经在她的叠翠宫里绕了三大圈了。
自然是因为跟着那老妇,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只见她气定神闲,一圈一圈地转悠,活像个监工。
不一会儿,成贵妃回来了,那老妇也并没有特意去请安,还在指挥着小宫女们把菊花盆搬到向阳的地方。
“不是成贵妃。至少她本人,应该不知情。”扶渊笃定道。
“为何?”钟离宴一脸诧异看向扶渊。
那老太太既然去毁掉了证据,应该立刻告诉主子事情办妥了。既然没有告诉成贵妃,那应该就是她的主子另有其人。”扶渊道。
“也对。”钟离宴收回视线。
直到宫门快要落钥,那老妇也不曾踏出叠翠宫一步。二人无法继续在后宫逗留,只得偷偷在那老妇身上留了符,来监视她。
笠日一早,二人便兵分两路,扶渊去了周家二爷那里打听那年轻太医,钟离宴明面儿上是去看望钟离宁,实则是为了更加靠近叠翠宫,更方便控制符纸。
扶渊这边,他不仅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家二爷,还见到了那名年轻太医。
“呦!扶渊上神!稀客稀客!”一位穿着粗麻长衫的中年男子笑着招呼,“这是这么多年来您第一次主动找我呢!”
“啊……哈哈……是吗?”扶渊干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夫刚配好了药,想着巳时去连远殿一趟呢!”周二爷笑眯眯地捋捋胡子。
“那个……小神还有点事儿,要不改天?”扶渊转身欲逃。
“上神既然来了,就省着老夫跑一趟连远殿了。”周家二爷负手而立,心念微动,周府的大门便砰地一声关的严丝合缝。
哼,就凭这还想拦住我,这老头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扶渊轻笑,驾云欲走。
可在周家二爷面前,他总是高兴的太早。二爷亦是轻笑,轻轻翻手,便有三根金针飞出,刺进扶渊的穴位,锁了他的经脉。
“二、二爷……”扶渊哀求道,已经不能自由活动了。
“小令,抬进去!”扶渊身后响起二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师傅。”年轻太医恭谨道。
接下来便是医科圣手周二爷亲自为扶渊施针,把他扎成一个刺猬。扶渊怕疼,每次二爷为他施针时都要大费脑筋甚至大动干戈,今日他自己撞在枪口上,还真是省了二爷许多力气。
“唔……二爷,为什么这么疼啊……”扶渊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那是单纯的疼哭的生理泪水。Χiυmъ.cοΜ
年轻太医第一次见他哭时,心里还不免有些奇怪,心想堂堂上神怎么会怕疼?而如今早已见怪不怪。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疼成这样,说明你病入膏肓啊上神!”
周二爷姓周,九重天四大神殿之一周氏文山殿次子,门第之高,令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才华横溢,却不屑为官,只喜欢鼓捣些奇花异草,研究歧黄之术。世人常说,若是周家二爷入仕,这丞相之位可就没习洛书什么事了。不过,周家二爷毕竟是周家二爷,在医术上的造诣,他仍是九重天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
其人放荡不羁的很,年轻时没大没小,老了仍旧恣意妄为。别说和扶渊说话这么随意,就是见了天帝,他也敢称对方一句老不死的。可谁敢指责周二爷呢?就算是天帝他老人家也是一笑而过,从不追究,有时心情好,还会赞他一句真性情。
周家二爷狂可有狂的资本,就凭他这一身本事,九重天上下谁敢怠慢了他?
而且这般疏落旷达,倒也合扶渊的性子。
而且,若不是周二爷对喝酒这件事深痛恶绝,扶渊一定会怀疑他就是那位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同样行事清奇的嘉兴楼掌柜的。
“哈……”扶渊疼的倒吸凉气,“二爷,其实你从惠东爷爷那找的方子也不算完全失败,至少我能站起来行动自如了。我还想……”
“你还想再来一次?你是非要逼得我人头落地不可!”二爷嗓音很大,中气十足。
“不是,这样差不多了,我很满意。”扶渊连忙解释,“只是体内余毒未清,留着总是不妥。我想的是,既然催不出来,那就放血,我自身造的血总该是干净的。”
“那得放出身体绝大部分的血,而且反复几次才能干净。”周二爷脸色有些阴沉,“你个连扎几针都受不了的能遭那个罪?”
“遭不了,您帮我呗。”扶渊厚颜无耻。
“不行。”时辰到了,周二爷替扶渊除针,难得正色,“放那么多血,与重伤将死无异。我当年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连我都没有把握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根本不可行。”
“嘶……若我有丰荣丹保命呢?”扶渊狡黠一笑。
“你有几颗?”周二爷眼睛一亮。这丰荣丹可是不世出的宝贝,别说活死人肉白骨,就说它有起死回生之效也丝毫不夸张。
这药原本是南边云都传来的,传说是云都遮月侯亲手所制。以往周二总想着在医术上与老侯爷分个高下来,暗暗较了许多年劲儿,待看到了这丰荣丹的威力才甘拜下风。
“四颗,足够了吧?”扶渊觑着周二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差不多,但还是不行,你的修为都在血脉里,很可能会因此降了修为。”二爷不知何时皱起了眉。
“我再渡劫不就成了嘛,哪那么多幺蛾子。”扶渊故作轻松道。
“上神劫可是那么好渡的?有的人别说渡劫,就是望了那门槛儿一眼就被天雷给劈死了。而且万一给你治伤时渡劫雷到了,老夫还得陪着你一起死,多不划算。这样吧,若是陛下答应,我就给你治。”周二爷眼仁儿一转,也是老奸巨猾的主儿。
这跟不答应有何区别,扶渊想,天帝是万万不会同意的。“那我就自己放血,到时候,你想治得给我治,不想治也得给我治。”扶渊无赖道。
“那你就尽管放吧,我可不吃医者仁心那套。”周二爷拔出最后一根针,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它重新扎进扶渊的睡穴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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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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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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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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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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