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丰年不愿意,她先住进了俞任家中,宋绘香说不像话。女儿说那你帮我买一套房子?宋绘香又说不出话。于是第一桩大事算是解决。
刚想喘口气,一大早还在睡懒觉的她就被骑着电驴的宿海喊下楼,“坏丰年,陪我去装修市场。”
“我不懂装修。”丰年说自己最多只是陪逛,不要指望她懂得材料工艺,她更不会杀价。
“我知道。”大姑娘说你陪着我就行,“装修公司说材料他们一并包了,和我说三百块一个平方,墙面也算平方。”宿海一算装修的账,她还要再掏出十万块,“我妈愿意帮我付,可我觉着左右不急,为什么不能自己省一省呢?”
宿海边开车边和丰年进行一会儿杀价演技的突击培训,“看我眼色啊,我拉你,你就说‘咱们走’,但是别拉得太快……”前方有个转弯接下坡,大姑娘说要了命,这年头还有这种路?
“抱紧了!”她提醒丰年。
鸡窝头的丰年伸出手臂,搭上了宿海的肩膀,果不其然,下坡时她整个人被惯性加重力送贴在宿海后背。
“坏丰年,你没胸诶。”大姑娘体会着后背的副教授那平缓的地势不由感慨。
丰年面窘,“又不必观涛壮天险。”
“什么意思?”大姑娘转弯虽然放慢,还是甩得丰年抱住她肩膀,她只好提醒:“诶,你搂腰,要不我胳膊不灵活。”
内聘副教授就抱紧大姑娘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蛮腰,“怎么样?虎背熊腰让人有安全感吧?”宿海自夸着。
丰年说这是弹力腰,觉着很有劲儿。腾出手摸自己的,丰年只摸到一层无力的软肉。
陪着大姑娘在装修市场跑了十几家问了四小时,看宿海在小本本上不断记录着数据,中午十二点时丰年以为结束了,岂料大姑娘从小挎包里摸出两个糯米饭团子,“吃吧,吃完了咱们接着看。”
前有一百本无用的巴洛克专著的厚重心意,丰年就耐心地吃着喝着,听宿海嘀咕着那本账,“300毫米乘300毫米的塑胶地板,普通木天棚,纤维板墙壁……嗯,这三样加起来都得一万七八,还不算人工。”
小时候听多了宋绘香嘀咕,什么猪肉白菜韭菜面粉涨了又涨了,丰年本来怕听此类唠叨。可宿海念叨得不一样,大姑娘顶着小道姑般的丸子头,趴在电驴座椅上写着字儿,偶尔咬一下笔头,眼珠子因为思考而神彩偶现。天真而可怜,认真又踏实。
丰年一下子找到了糯米饭团子最好的配菜,她站在一旁看着宿海微笑,大姑娘说你别笑,“帮我看看这个面积算得对不对?”
探头扫一眼那排数字,丰年心算已经结束,“说算错了,墙面是126.8平方米。”
宿海看副教授,那一眼写满了惊诧崇拜,“厉害啊,真没白留级。”
帮宿海全部核算完,丰年和大姑娘屁股挨着屁股背靠着背坐下休息,丰年问她为什么不喊小柳来陪?为什么是我?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小柳好歹还帮家里装修过。
“她愿意来我心里也该有数啊,小柳忙着谈恋爱,这几天也要填志愿了。”宿海说人家孩子不容易,在柏州待几十天就要两地分居,还不得抓紧时间甜一甜?
她们甜不甜我还不清楚?丰年笑,“俞任下班就去印秀那儿,小柳也陪着。谈完了事儿再各回各家,这叫哪门子恋爱?”她甚至怀疑老同学越活越回去,好歹十几年前她都知道和白卯生抽空吃小饭馆压马路。
“小海,这群人里就数咱们俩最上进,一门心思搞事业。”丰年靠在大姑娘背上,“这要不是你以后一准儿结婚生孩子什么的,我都想和你搭伙过一辈子。”
谁说我就要结婚生孩子?大姑娘往前一探,丰年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吓得伸手撑座位。
宿海捏着矿泉水瓶子,“你是不是看我妈结了两次婚、生了俩孩子,我又不像小柳、俞任姐姐和你那样读书多,就觉得我一定会女承母业?”她眼尾笑得细细飞起,“小柳也这么认为的。”
丰年忽然察觉自己看宿海的眼光太刻板了点儿,这种“弯好友”和“直好友”的微弱区分影响到了自己。如果是弯好友,丰年便默认她们的生活就在搞对象和分手的路上循环,如果是直好友,便想着哪天她要结婚生孩子,这好友缘分怕也快到头。
“我和我妈说过不结婚的。”宿海说完这句拍拍手跳下车,“走,咱们去看看卫浴产品。”
大太阳的,丰年被晒得脸红皮热,大姑娘却面色白皙,似乎一点儿不受紫外线的照顾。丰年啧啧称奇,大姑娘骑了会儿电驴忽然停在路边,说“换你载我”。
终于知道累了,丰年在宿海面前把着龙头,大姑娘一点儿都不见外,一双修长灵秀的手缠住丰年的腰,整张脸不嫌热地烙在丰年背上。
“是不是看洗手台?”丰年看着家装市场的指示牌问。
“嗯。”宿海声音小了些,人像在犯困,这声“嗯”让丰年生出摸一把她脑袋的冲动,这才是从小儿看到大的乖宝宝啊。她笑着将车停在一家卫浴店前,大姑娘却不动弹还抱着她,“坏丰年?”
诶?丰年回头看宿海,发现她白脸蛋上都是汗,“怎么了?”
“我肚子疼。”宿海忽然紧锁眉头,“烦死了,我肚子断断续续疼了两天。”
“例假吗?咱们这就回家好不好?”丰年脚踩地面,以扭腰别头的别扭姿态终于摸到了大姑娘头顶,“今天就不看了,等你好了再看。”
“可回家还是疼!”宿海爆发了极为强悍的生命力和计算力,“你等我会儿,过会儿不疼了咱就下车。”
丰年的腰扭得酸,大姑娘嫌弃地撩起眼皮子,“你转过来啊。”
丰年小心下车支好车架,走到宿海身边,大姑娘直接将头靠到丰年怀里,嘴里还在埋怨,“哎呀妈呀,疼死我了。”她这会儿疼出的不仅仅是汗,还有泪。丰年只好替她轻轻揉着腹部,“这样能好点儿吗?”
“好……呜——”宿海没哭,而是忍不住吐了丰年一身,她捂住嘴去找公共洗手间,剩下丰年看着从胸口到肚子上的污秽傻愣着,“小海——”丰年也追了上去,两个人进了公共洗手间,一个吐,一个忙着咧嘴冲洗衣服。过了十几分钟,宿海吐完了扶墙,丰年的T恤被洗得湿了一片更黏糊糊贴在身上。
“好点没?”丰年狼狈得满头汗,见宿海摇摇头,这姑娘又疼得哭出来。
还看个什么卫浴?丰年跨上电驴,大姑娘坐她身后哭,“坏丰年,我痛死了。”
走走,去医院门诊,让医生给你开药打针打点滴,什么管用来什么。
“坏丰年,你快点啊。”宿海搂着她的手更用力,还无意掐了丰年的软肉一下,“哎哟——诶,诶,我尽量了。可这是电驴啊。”
“你动动脑子啊!”宿海又捶了丰年背后。
“诶诶,我抄近道。”丰年说这话就拐进了条小路。
“打车啊!坏丰年,我要死了!”宿海一声疾呼惊醒了丰年,她将车停在路边锁好,扶着宿海在路边招出租。招了几分钟也没车路过,白花花的太阳像给她俩头顶下了场雨,一米七八的大姑娘疼的一身汗,一米六八的瘦丰年被湿衣服和大姑娘前胸后背地贴着,她说,上电驴!
于是重上车后,在宿海一路又骂又捶又掐中终于进了市立中心医院。丰年使出吃奶的劲儿扶着宿海去急诊科,挂上号后就喊,“医生,医生,救救她!”
急诊科里疲惫的医生和几个面有苦难的病人一起回头看着俩人,“排队。”
丰年一看宿海都不捶打自己了,知道她疼得已经浑身没劲儿,她扶着大姑娘坐下掏出手机直接找俞晓敏。朝内有人好办事,医生脸色马上和蔼起来,说来,来,这姑娘怕疼得快昏过去了。问查按压后,让宿海去坐彩超。
副院长也赶过来看宿海,听说还吐了,她眼神一敛,狐疑地看着大姑娘。又听说右下腹疼,她说有可能是阑尾炎。而此时宿海已经双臂耷拉在丰年腿上,嘴里只剩下小声的“呜呜”声,坏丰年,我痛死了。www.xiumb.com
“等彩超结果出来就知道是什么了,咱们先听医生的话打点滴啊。”丰年哄着宿海,一下子给大姑娘摸摸额头,一会儿抓住她的手传递力量。俞晓敏看到后觉得医院的冷气是不是开得太低,她怎么觉着后颈发凉?
等毛信霞赶来医院时,打着点滴的大姑娘已经蜷缩着身体一个人占了三把躺椅,头还枕在怀丰年大腿上似乎睡着。丰年的裤子被她抓得皱巴巴,上衣更是还窜着股酸味儿,一手护着大姑娘不滚下去,另一只手还被宿海攥在手心。看到两人,她抬起头,小声说,“睡了呢,医生说观察一两天再看看要不要开刀。”
毛信霞眼睛红了,她蹲下看女儿。大姑娘睡迷糊了,口水淋到丰年膝盖上,还吸了下鼻子,“呜,坏丰年,痛啊。”
毛信霞和丰年对视一眼,卷毛副教授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尴尬诡异,她笑,“阿姨——她,她真被疼坏了。”
毛信霞摸着宿海的脸,“疼她一回!昨天也说疼,还吃了一个西瓜。”
做妈的坐在丰年身旁,忧心忡忡又心疼地看着宿海,丰年低头看着腿上的大姑娘,她抽出手给她整理了下濡湿的发丝,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太喧宾夺主,正儿八经的妈就在她身边呢。
丰年笑,“这……阿姨,等小海醒了就好。”
“真的亏了你今天陪她跑市场。”毛信霞说,她和丰年聊了会儿,说要去谢谢副院长,让她们等着。丰年点头,而大姑娘这时醒了,她先喊了声“妈”,又贴近丰年的肚子,跟只一米七八的长毛猫似的,“坏丰年,你要陪我。”
好嘞。丰年低下头看宿海,大姑娘的双眼皮调皮地眨了又眨,“你肚子有两层肉。”但是,枕着还挺舒服的,大姑娘靠住丰年的肚皮,“哟,这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还不是你的味儿?小海,从小到大,你记我一点儿好不?每次都——”丰年笑,刮了下宿海的鼻梁,“哎,咱们俩,算是孽缘。”
大姑娘身体僵了,她呆呆看着丰年,重新弓起身体,白了大半天的脸开始发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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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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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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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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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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