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花母又是摆果桌、又是唤女儿倒好茶。可花家能有什么好茶?袭人难堪不已,觉得满桌果品无一样可入口,勉强笑道:“不用白忙了,可不敢给二爷乱吃东西。”一边从荷包里取了两个梅花香饼子,搁入自己带着的手炉中焚上,转身欲放入宝玉怀中。
宝玉顾忌金荣在侧,早伸手接过,笑言:“袭人姐姐总是这等仔细,这是你们自己做的梅花香饼吧?花妈妈且闻闻这味儿。”说着话将手炉搁炕几上,微叹:“我是没福的,向来她们用香熏了衣,我总要放上两天才敢穿,味儿稍浓便打喷嚏。”
这确实是假石头的习惯,但梅花香味他向来喜欢,袭人大感没意思,低声道:“二爷略坐会就回去罢,这儿不是您该来的。”
宝玉抓了把松子穰,笑摇头:“有你这等赶客的?金荣,莫冒充客人,给爷倒杯茶!”
花自芳抢着倒了杯茶递给他,一脸纠结道:“二爷贵趾临寒舍,原是求都求不到,只这地头万不是二爷来的,给人瞧见怕不妥。”
金荣可不愿就这么走,出声道:“宝二爷又不是三岁孩儿,若大家塾都是他打点,走趟后街能有什么事?你不是说有事求宝二爷,好容易将他请来了,有话便说罢。”
花自芳更纠结了,与花母面面相觑。袭人心中气愤,冷笑一声:“我道二爷这等忙人,如何会特特跑来这块!原我卖的便是死契,已是死了,再不必起赎我之念!”
宝玉闭了下眼,原著中袭人的话比这难听许多,或许在他来以前已讲过。唉,无非副小姐的生活比出来好许多,且她存了做姨娘的心思,这方不肯。
他不由感到自己跑这趟唐突了些,原该私下谈的,可他东忙西忙拖了下来……好吧,他比琏二好不了多少,尴尬事没逼到头上便能拖且拖,终是越拖越糟,这会不把话说开,金荣心里定有看法,便是最后两人能成,以后的生活也会留下一道阴影。
略一沉吟,他苦笑道:“袭人姐姐,这我竟是要说你两句,除了真个狠心的,谁家愿卖儿卖女?你家只有一子一女,更是舍不得。我闻当年你父病重,不说没钱抓药,连买付薄板的钱都没有。那会你哥能有多大,十一二吧?自从卖你那天起,怕是他心里就不曾安过,总想着为奴委屈,总怕你挨打受骂。你看看他已是娶亲年纪,不思为你娶个嫂子,只想着赎你出来,因想着是卖的死契,弯弯绕找上我金侄儿,又找来我,你何忍说那等诛心话?”
满屋人早哭成一团,袭人几个表堂姐妹拥着她哀哀,苦求她回家。
宝玉作势抹了抹泪,叹道:“不瞒你们,我金侄儿冷丁那么一说,我这心里一百二十个舍不得,只因我身边竟无一人能替代袭人姐姐!可我又想,为奴婢终不是个事儿,便是现眼前看着不错,以后呢?顶多再过两三年,我就得说亲了。不怕你们笑话,荣府这等家世,娶亲有各种考量,不会以夫妻和乐为第一,故此宝二奶奶会是个什么性子,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将来后宅是宝二奶奶打理,现今越是得我用的,只怕越难熬,这便是我一得着机会便将小红她们放良的原故。总要将你们安排妥了,我才放心娶妻。”
袭人玉容惨变,以她的处境哪会不想将来,总以为宝二奶奶不是黛玉就是湘云,但听宝玉的口气依稀两个都不是!也对,一个是老太太看中的,一个是太太看中的,最后老爷可不就两个都不要。若宝二奶奶最后似琏二奶奶那等性子,通房可没活路!听说琏二爷成亲前有两个通房,一个撵出去自嫁,一个据说卖去了青楼!
宝玉瞄了她一眼,起身道:“袭人姐姐,你原是通透之人,万不可使性子。这事咱们商量着办,如何对你自己才是最好的,你且仔细想清楚。你先在家住两天,我去老太太那块替你告假。等你回抱厦,我还有话跟你细说。”
金荣心知宝玉挂着司塾贾代儒家的事,暗恨贾瑞废物一只,连婆娘都管不好,生生耽搁他的事,却也只能陪着一并告辞。
花家哪敢让他们就这样走,花自芳非要去雇乘小轿,袭人更紧着劝,说若是撞上嚼舌根的小人,告到太太那儿便糟了。
宝玉思衬尤氏大概已到贾代儒家,她后头铁定跟着大帮宁府下仆,便点了头。
一时花自芳雇来顶小轿,又坚持亲送。宝玉推辞不过,暗衬爱送就送吧。
小轿上路没一会,果然看到贾代儒家被大帮衣着光鲜的下仆包围,路都断了,一众健仆吆三喝四不许闲人靠近。又有眼利的认出扫红、墨雨,可着嗓门喊茗烟。
结果不只茗烟跑来,还有赵嬷嬷的儿子赵天梁、赵天栋。
茗烟赶着撇清自己:“尤大奶奶差人去请了琏二奶奶,这会她们都在儒太爷家,定会处治的妥妥帖帖,咱们赶紧回家塾。”wWW.ΧìǔΜЬ.CǒΜ
赵天梁、赵天栋也劝宝玉走人,说瑞大奶奶极蛮横,差点挠花琏二奶奶的脸。
假石头没见识过这等奇葩,暗呼自己有先见之明,先时没一头闯去贾代儒家。正掉头欲上轿子,意识海中响起个声音:“看看去!这么多人,夏金桂还能要你的命?”
哎哟喂,五彩石童鞋!竟自破诺言开腔了!假石头无限希望五彩石能将诺言一破到底,肃容道:“奶奶们处治那悍妇,我去探一下儒司塾,头前带路!”
末了四字甚是凶恶,茗烟们没法子,只得吆喝“让路”簇拥着宝二爷往里走。又有下仆怕凤凰蛋出事,可着嗓门往里传话。
贾代儒家原是三进的砖瓦房,因瑞秀才娶亲,额外多给了些钱盘下左右草舍茅房,扩成了四进屋,圈了个大大的外院。
一行人还走没到门口,便听到尖利的嘶叫:“谁不知你们宁荣二府的势头儿!说什么秀才公,不过是借着读书的名头在外找妄八粉头乐子……”
凤姐断喝:“好个没规矩的!你太婆跟族长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
夏金桂厉叫:“哈,我没规矩?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上我们家求亲!这会子人来了,金的银的也赔了,却是吃个饭也横挑鼻子竖挑眼,竟是不让人活了!还怕谁笑话来着?如今我也不要这条命了……”
凤姐呷舌:“可不成!你是八抬大轿抬来的,不能混闹死了,便是嗓门儿喊哑了,我们老贾家也没法交差,堵嘴!”
院子里可算安静了些,宝玉没忙着进门:听声音院子里全是女的,不大好进去。
但听儒太奶哽咽着诉苦,说并非她这个做太婆的挑刺,乃孙媳妇每天都要杀鸡宰鸭,将肉赏给下仆吃,自己只吃油炸的脆骨头,她一世人没见过这么糟蹋的。想着孙媳妇娇生惯养长大,吃的也是她自己的嫁妆,便忍了。可孙媳喜喝酒,每喝了点小酒便乱骂一通,今天更一气杀了十只鸡七只鸭,命丫头婆子拿肉喂狗,又嫌狗长相难看,要将她养了七八年的看家狗打死,她这才不得不出来拦着。孙媳越发不管不顾肆意海骂,终是惊动了两府当家奶奶,她一张老脸没法见人了。
尤氏叹道:“瑞弟妹,向说长辈屋里的小猫小狗得敬着,你竟是喊打喊杀,全没规矩。即是太婆都不肯敬,足见忤逆。儒太奶,阖族脸面丢不起,她家嫂乃官家女,且请她叔婶兄嫂来说话罢。”
儒太奶慌了神,尤氏这话摆明是个“休”字,当下连连喝骂夏金桂,要她向两位当家奶奶求饶。
凤姐巧笑圆场:“请是一定要请的,没得给人说咱们老贾家欺负新媳妇。只瑞弟妹显是喝醉了,且先让她下去醒醒酒,看她醒过神还敢不敢这等没皮没臊。”又笑扬声:“不是说宝二弟来了,如何这半天还不见人影?”
宝玉应声而入,看到一个穿红着绿、嘴里塞着巾子的俏媳妇被几个婆子拉下去,那两只大眼满是疯狂。他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闹出人命可不妙啊!
凤姐拉着尤氏早迎上前,修眉一挑:“亏我们姐妹成日说嘴,竟是远不及宝兄弟细心,族里出了这等事一点不知情!只我们奉令赶来了,你却避去了何处?”
宝玉冷眼瞧见院子里绑了十多个丫环婆子,想是夏金桂的陪房们,凤姐那番话定是说给她们听的,好叫夏大小姐将来莫找错算账对象。
他无意从此事中脱身,还想借此向贾瑞卖好,将该劳力逮回来。于是苦苦一叹:“好些日子没见司塾去家学,担心他老人家身子,便过来一探,不意撞上瑞嫂子骂儒太奶,便差人请珍嫂子过来。又想瑞大哥很该管管,走半路又觉不妥,若传到官学去,瑞大哥还如何见同窗们?二位嫂子,好歹帮着劝劝瑞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雨村世兄乃京机参赞,官声最是紧要,这事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尤氏心烦,又不好不管,苦笑回头:“儒太奶,终究是你孙媳,你看如何是好?”
儒太奶垂泪道:“她是年少不醒事,若能骂醒,您几位可就是我阖家的救命恩人了!”
凤姐斜瞟宝玉一眼,笑言:“我却是不怕做恶人!把那个叫宝蟾的提过来!”
两个婆子立即拎了个十七八岁的大丫头上前,宝玉一瞧,不过小有姿色,原著中蟠大呆竟会为了她暴打英莲,只能说蟠大呆是瞎子。
那头凤姐喝令婆子打宝蟾的手心板,直打得该丫鼻涕眼泪横流。眼见宝蟾一双手成了箩卜手,凤姐方命人抽了她堵嘴的巾子。
宝蟾满脸惊惧,喉吭卡卡,却不敢哭叫。
凤姐笑吟吟道:“看你是个聪明的,你奶奶犯糊涂,焉何不劝?”
宝蟾叫起撞天屈,说她家姑娘向听不进人劝,母亡后到二叔家,守着孝,顿顿要喝酒啃肉骨头,不依她便满地打滚。夏金桂的二婶也狠管过,将她关进佛堂,命几个婆子守看,只给清水白饭。夏金桂不吃不喝、一个错眼便撞墙。盖因夏母去前有话教导女儿:“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宝玉大吃一惊,心的话怎么这等耳熟?不会夏母也是穿越的吧?
忽闻尤氏哧笑:“向听走卒粗汉拿这话横行街头,却没见谁真个不要命。”
凤姐冷笑:“今儿咱们见着了。宝蟾,我且问你要不要命?”
宝蟾立叩头,表示自己无比惜命,但求主子开恩。
凤姐扫了眼一地丫环婆子,淡笑道:“夏二老爷原是想将你们姑娘远远嫁去平安州,是生是死与他家再无干系。谁知你们姑娘命大,竟是嫁到我们贾家,又有儒太奶怜惜,不忍一纸休书打发。即如此,被打发的就是你们了。来人,将这些欺主刁奴一并送回夏家,老贾家用不起!”
宝玉两眼发直,这些人是夏金桂的嫁妆,贾代儒夫妻并贾瑞都无权处置,凤姐有什么权利将她们发回夏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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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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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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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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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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