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内,面容可憎的疯女人发狂泄愤的抽打着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孩。
受酷刑的女孩不过八岁的样子,白皙的背脊早已遍布各种深浅不一的鞭伤,有新生的血痕,也有发黑的陈疤,让人看得只觉得触目惊心。
“你个贱丫头!你就不该活下来!”疯女人一边打着,一边骂道。
“你要记住,你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拜你爹所赐!那个冷心薄情的人渣!殷书桓!殷书桓!”疯女人一遍遍咬牙切齿的念着一个男人的名字,眼里藏着无尽的咒怨和痴狂,“还有他和那个贱蹄子所生的孽种殷梨素!哈哈哈,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受折磨?而我……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哈哈哈……殷书桓……殷梨素……你们……你们都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疯女人疯癫的哭笑,手上抽打的力道更是恶意凶狠的加重不少,女孩裸露的背脊近乎血肉模糊。
女孩只是闷声咬着唇,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不哭闹,也不求饶,她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也没有仇恨,只有两个词。
殷书桓,殷梨素。
疯女人,也是她现在的亲娘,最怨恨的两个人,也是她应该恨的人。
她要报仇,她要亲手杀了这两个人,替娘报仇,替她自己报仇。
“你的脚冻坏了,我刚好买了双新鞋,不过对你来说大了点,你就先将就穿着吧,等我们回家了,我再给你一双小点的,可以吗?”
野郊林外,女孩坚持不懈的追逐着那辆马车,终于换得马车上的那名殷庄大小姐殷梨素为她停了车。
殷梨素温柔的眼里没有丝毫在意过她褴褛肮脏的外表,她亲切的牵起她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车。
对女孩而言,她的情绪并没有任何波动,因为野外偶遇,穷追马车,直到殷庄小姐愿意和她说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预谋已久的阴谋,她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利用殷梨素的善心,顺利进入殷庄报仇罢了。
可能对于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殷庄大小姐来说,善心同情只是她悠闲的时光里多余的调剂品,而恰恰就是这种虚伪的善心同情,女孩只会加深自己报仇的心愿。
然而,在女孩更加深刻认识到殷梨素后,她动摇了。
她没有料到的是,殷梨素给她的并非只有善心与同情,还有一种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与真实。
而那份真实温暖,就像罂粟般,让她只想贪婪的攫取。
“你看外面桑树长得多美啊,不如,我给你取名为‘桑枝’,意寓我们是在桑树下认识的,好不好?”
“桑儿,我们去梨林玩吧,我给你讲啊,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
“桑儿,你今天可以出门了,真好啊,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点城西新开铺子的点心,听丫头们说很好吃呢。”
“桑儿桑儿,我不想喝药了,喝了那么多年,一点好转都没有,我想出去玩,我想出去看外面的天空,我不要一辈子都呆在殷庄,什么都还没经历过就病死了。”
“桑儿,要是我的病好了,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了,桑儿,你有去看过海吗,等我可以出门了,我就让爹爹带着我俩出海怎么样?”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一个外面流传容貌倾国倾城,品行娴静典雅的绝世美人,竟会那么喜欢说话,一旦她展开话题,就会喋喋不休说上好一会儿,话里的内容多半是她看过的书籍野志,她听过殷庄其他人说的传闻,甚至她做过的梦,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她想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自由的出门游玩。
不过,这是一件很难达成的心愿。
女孩看过她发病时性命垂危的样子,好几次,女孩都觉得只需要轻轻一阵风的力量,就会把这条虚弱的生命彻底带走。
报仇?杀殷梨素?
不需要的,殷梨素的命线已经走到了尽头的边缘。
她离死已经很近很近。
本来要报仇的女孩却没有感觉到丝毫仇人即将死去的快意,反而是一种很令人窒息的难受,割舍不下的痛苦。
她不舍得殷梨素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和殷梨素是有着姐妹的血缘,或者,仅仅只是为了那份殷梨素曾给予的那份短暂的真实与温暖。
她不想她死。
“我会帮你的,你姐姐的病,我有办法。”
女孩在一次外出为殷梨素寻药时,偶然救了一位名叫元一慎的男孩,那男孩的身份似乎很神秘强大,他为了报答女孩救命之恩,带来了名奇特的女子,据说那女子身上的血能够种植很多奇花异草,说不定某味花草就能救治殷梨素。
女孩满怀希望终于找到医治殷梨素的方法,然而,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疯女人,破坏了一切。
那是中元节的那天,女孩出门,她答应殷梨素要去参加镇上的庙会,还承诺过要把庙会发生过有趣的事情通通讲给她听。在庙会上,女孩买了很多殷梨素喜欢的东西,又去看了庙会里独有的花灯戏,好准备给殷梨素讲讲里面的趣事。
然而,她再次回到殷庄时,那里已经变成了死庄,庄子的人都面色发青,身体僵硬的变成了尸体,没一人生还。
她愣在了原地,当她看到疯女人拿着瓶熟悉的药瓶,嘴里叨念着“都死了,都死了”,疯疯癫癫的从狼藉遍布的殷庄出来时,她就明白了一切。
那药瓶里装得是拥有奇特血液的女人的血,那女人的血虽然可以种植许多稀有罕见的奇花异草,然而血液却含有剧毒,一旦被人误食,药石罔顾。
殷庄的人都是被这毒血毒死的。
那殷梨素呢?
被弄得六神无主的女孩回过神后,急忙慌张的跑进庄内,来到她最熟悉的那间卧房,然而殷梨素不在那儿,随即她又跑去了昔日她们经常去的梨林,终于在那里,她见到了殷梨素。
殷梨素安静的沉眠在梨林中央,没有死亡前的狰狞面孔,也没有离世后的不舍眼泪,她走得很安详,很宁静,微风婆娑,满院梨雪纷扬回旋,似在祭奠,似在悼离。
“姐姐……”
女孩哽咽一声呐喊,像是牵动了本来离去的亡魂,在那一刻时,亡魂止步了。
皇宫,漫雪殿。
殷梨素虚弱的瘫坐在地上,她迷茫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脑袋中尘封的记忆訇然炸开。
“原来,我死后看过桑儿的记忆……所以,我才………我怎么能忘呢……”
殷梨素按着自己阵阵作疼的额头,洪水而来的记忆为她解开了好多好多不明白的谜题。
“桑儿……杀了夏红……她杀了自己的母亲,而我……没能阻止她……我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不是一个好姐姐……不是……”她双手匍匐在地上,痛苦又自责的反复呢喃着。
“殷姑娘,殷姑娘你怎么了!”
跟来的净初一进门,就见殷梨素虚弱的瘫倒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痛彻心扉的神色。
“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桑儿……桑儿!”
沉浸在自责中的殷梨素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目光一紧,突然站起身来,向某处飞去。
“殷姑娘!”
净初担心的跟了上去。
未央宫。
沐谷雨拿出春泥之前给他的锦囊,一语道出殷桑枝的真实身份,殷桑枝的面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
沉闷好一会儿,殷桑枝缓缓回神,她看向沐谷雨的目光依旧淡定平和,但眼神深处带多了几分异样的偏执与晦暗。
“沐公子,想知道卿洛箫为何会躺在这里?”她丝毫不接沐谷雨刚刚的话,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将关注度再次投向躺在棺材里的卿洛箫,笑答道,“在你们去紫晨皇陵后,我与他打了一个赌,赌输的人就把自己的命赔给对方,我赌运一向很好,所以,我赢了。你想知道,我们赌的是什么吗?”
“赌的内容应该与我和卿羽笙有关吧。”
“呵呵,没错,他下注的,是你们不回宫,而我下注的,是你们一定回宫。不过,倒是浪费他一番苦煞算计,本来这局他可以赢得漂亮,可惜啊,棋差一招,功亏一篑。”殷桑枝颇为惋惜的摇摇头,转而看向沐谷雨问道,“对了,沐公子,‘澄心’可在你身上?”
一听提到“澄心”,沐谷雨就想起卿洛箫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试探道,“你想要‘澄心’做什么?!因为长生不死药吗?”
“一开始,我本打算用千珍鼎来炼药,谁知香故那丫头下落不明,就连千珍鼎也失去行踪,害得炼药一说成了空想。”殷桑枝沉声说道,眼里的晦暗越发加深。
“炼药?”沐谷雨心里闪过一丝不解,随即想通惶然道,“你、你该不会是想用卿洛箫的肉身……!!”
“没错,焚身炼药。卿洛箫服用长生不死药,但用千珍鼎炼制,想必就能把药重新炼制出来。”殷桑枝见沐谷雨神色惊惧,想是自己把他给吓住了,于是换了一种轻柔的口吻,对沐谷雨道,“沐公子不用害怕,现在已经不需要做那么恐怖的事了,沐公子是拥有‘澄心’的人,听说只有靠‘澄心’,才能让长生不死药从已经成为死尸的卿洛箫体内取出来。所以,沐公子只需要稍稍动用澄心诀,把药取出来就好了。”琇書網
“……”
沐谷雨不见任何动作,一声不响的看着眼前越来越暴露出自己恐怖一脸的殷桑枝,她的脸上,已经习惯性的洋溢着殷梨素才会有的神态与气质。
而且,漫雪殿前那片梨花林……想来在她心目中,殷梨素的地位也是非比寻常。
可她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为什么想要长生不死药?”沐谷雨沉思很久,说道,“你不像一个贪生之人。”
殷桑枝怔了怔,扬起嘴角,笑着反问道,“沐公子觉得是为什么,何况在沐公子心里,只怕早就把我与魔鬼相挂钩了吧,一个魔鬼,想要得到永生,很难理解吗?”
“……”沐谷雨回答不出来。
殷桑枝也没指望沐谷雨会回答,继续说道,“哦,我忘了,沐公子是不会对魔鬼有偏见的,沐公子心地善良,不管是背叛过你的卿香故,还是万般算计的卿洛箫,甚至是,那个无人情的卿羽笙,你都那般宽容的去接受去体谅,这样的你,和她真像……”
“她”指谁,殷梨素吗?
沐谷雨正准备说殷梨素的事时,殷桑枝又道:“沐公子,我不会伤害你,你只要将长生不死药取出来放进一个人的身体后,我就放你走,我知道子夜时分卿羽笙会有危险,但我能保证,你能及时救下他。”
卿羽笙今夜要与姚策决战苍梧山啊!
突然间想到还有个这么棘手的要命事,沐谷雨脑袋直喊作疼,一时脑袋短路不再思考的直接问道,“放进谁的身体里?”
话音一落,未央宫外,一个黑色高大的人影拖着一副沉重的棺材而来。
来者是黑璇,曾经卿洛箫的下属,也可以称是九阴楼楼主。
他沉默的将这副棺材拖到与卿洛箫的旁边,而那副棺材冒着一股很深的寒气,当他揭开棺材的一刹那时,沐谷雨呆了。
里面躺着的人,竟然是梨素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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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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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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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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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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