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村落,苏君侯便已经见到了农夫。他正扛着锄头,看上去刚从田地归来,只是手里还拿了一束野花,不知道是不是阿瑛采的花。苏君侯便也快步走过去,招呼了他一声。农夫抬头,茫然的看了眼苏君侯,片刻后才认了出来。他有些不自在的搓搓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才道:“上次送到家中的礼物……”
苏君侯笑道:“不算什么,上次若非是你,我还不知要在那里待多久。对了,你家女儿今日不曾一起同来?”
农夫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当初,我家女儿和她约了这个时候一起过来玩,此次我办的事情急,未曾把她带过来。过两日,我得空了,便带着她一起过来。”
农夫抖动了两下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苏君侯颇为不解,考虑对方可能有为难之处,便也打算作罢。只是,回家后他就要想想怎么跟云蓉说了。农夫见苏君侯脸色有变,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wWW.ΧìǔΜЬ.CǒΜ
“阿瑛没法子出来玩,实在对不住了。之前的约也只能算了。”
苏君侯奇怪道:“她是出远门了?还是……嫁人了?”
农夫嘴唇颤抖了一下,哽咽道:“前些日子,长安城外下了暴雨。当时地里有秧苗毁了。我出来冒雨收拾,阿瑛说她是长女,便也来帮我的忙。回去后,她便发起烧来,因她看起来还很精神,所以我们就想着熬熬或许也就好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严重了,我这时去找了人帮忙一起把她送去医馆。但还没等我回去,她就已经去了……”
苏君侯心中也仿佛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只能道:“节哀。”
农夫蹲到地上,痛哭起来:“她年幼夭折,连立个墓碑都不得。我也只能给她立个坟……都是我无能,要是我早点送她看医,也不至于这般……”
苏君侯沉默良久,旁人如何抚平父母的丧子之痛?他想不起有什么可劝说的话可以让他节哀。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孩子,那就宛如割下心头的一块肉。
良久后,农夫抹了抹脸,跟苏君侯告别:“实在对不住,我还要去看看她,就先走了。”
苏君侯点点头,看着他走向远处田间一处隆起的小土包,将手中的野花放在旁边,静静地站在那里。虽是暮夏,田间仍旧点点繁花,粉蝶四处翩跹起舞。然而,如此美景对于他们一家而言也不过触景伤情,每每看到野花烂漫,只怕都会再次想起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儿。
回到府中,苏君侯沉默不语,径直回了房间。长公主正坐在床边,摇着团扇,见他径直走进来,连忙示意他小声点。苏君侯这才看到苏云蓉正睡着。长公主将手中的团扇放下,把他拉到门外。
“云蓉今个过来找我,一时困倦,我就让她在这睡了。也省得来回跑着被晒到。”长公主看了看天色,问了下时辰,又道:“娘还说让我近日进宫呢,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去了。反正你这会无事,就给她扇下扇子,让她多睡一会。”
苏君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下,长公主颇为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只是,这会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长公主便也没有多问,急匆匆地走了。苏君侯在榻旁坐下,拿着扇子扇了几下,便放了下来。
看着女儿沉沉睡着,苏君侯又忍不住惆怅,终有一天她会长大,嫁到别人家中。当初,她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骨不好,经常生病。长公主和他都操碎了心,四处为她寻找名医。两个儿子那时还小,也知道要照顾妹妹。后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学会走路,渐渐的开始淘气,但是又总是最贴心的那个孩子。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可是,如同珍宝一样养大的孩子,日后怎么能看着他们受苦?希望他们一辈子平安康乐,免去忧,免去苦。父母拳拳爱子之心都是一样,无论身份和地位的区别。丧子之痛如何用言语说得?
苏君侯此时也只能想起,先贤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世间有苦,老无所终,幼无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亦不在少数。如何能够使得世间再无饥馑,如何使世间和平安康?
苏君侯知道自己给不出这个答案,但是已见过此情此景,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身为治粟内史府上吏官,苏君侯能想到最近的路便是让百姓收成更好,丰衣足食,再也不会因为病小,就为了省钱而忍耐硬熬。只是,这个愿望已经是遥不可及。
“爹,你怎么了?”一旁,苏云蓉轻声问道。
苏君侯愣了一下,才觉察自己方才竟湿了眼眶。
苏云蓉上前,拍了拍苏君侯的背,道:“爹,你若是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君侯抱住女儿,深深叹了口气。自此之后,苏君侯任职吏官的工作越发上心,有时忙的时候也曾彻夜未睡。长公主劝不了他,只能做些补品,给他定期滋补身体。好在苏君侯现在也会去练武场上待上一会,勉强没有累坏身子。
立秋后,各地早晚不同,农夫们已经开始收割谷物。谁知,此时匈奴再次冲击边关,不仅掳走大批粮食,还将大批的边民一同掳走。距离上次和亲也不过两三年而已。急报传入长安,已经任职丞相的周岩便跟御史大夫一起赶紧报告给陛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魏王大修宫殿,如今竟然直接按照长安宫闱的规制建设。而且他所用器具都采用的金子,所坐的马车仪仗规格也都不输天子。陛下原本身子骨就不好,最近又经常去长公主府上寻欢作乐。同时得到这两个消息,陛下气急攻心,吐血后晕了过去。
瞬间,天下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太后出面镇住了局面,但是陛下毕竟算是重病一场,只能离开宫城去外面修养。而长公主府上,得知了军报的苏瑾瑜再也忍耐不住,想要离开现在的职位,前去守住边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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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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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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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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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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