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囚不恼不惧道:“他不是病了,是因受刑腿上有伤,行走站立皆不便,不能作战,这位队正大哥,能否给予方便,让他前去城防营做工?”
队正喝斥:“谁知真的假的?就算是真的,爬也得爬去!你不去他不去大家都不去,谁去守城?”
若金皱起眉头,按刀走近。素戈担心她心中不快,又要发怒,忙赶在若金之前,向那队正说:“别在这里啰嗦了,还不快将他们带走!”
队正上前大力拽起女囚,扔回队中。那男囚坐在地上望着她,温言道:“别管我,你去吧。”若金正走到队正身后,闻听此语,心中不由一动。
队正转身看见若金,忙行礼道:“公主!”若金颔首。
那女囚听闻队正唤若金为“公主”,猛然回头,却见若金一副将军的装扮,她细细打量若金面容,一望既知她并非梁人,心中微有诧异。若金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女囚施了个万福,道:“拜见公主!”若金颇为惊讶,这女囚身出囹圄,直面刀剑,却泰然自若,守礼有度,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囚服污秽,蓬头垢面,看不太出相貌如何,只有一双眼睛,安然从容,如平湖静流。女囚走到男囚身边,说:“公主,他确实受了伤,”说着蹲下身子,轻轻挽起男囚的两只裤脚,腿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她抬头望着若金,确认若金看见伤痕,便轻轻将裤脚放下,又环视四周囚友,“大家都可以作证。”若金不由随她目光看去,见囚犯纷纷点头。女囚接着说:“就算他上了城头也无法作战,还恐怕拖累诸位将士。如果定要凑足人数,我愿意代他守城。”
男囚急道:“不行!你又不会打仗,只是白白送死。要去我去!”
女囚语气中似有一丝不悦,“你连站着都十分困难,难道不是白白送死吗?”向若金道:“公主,我虽是女子,但是还有些力气可用,请公主恩准我代他守城!”
男囚又气又急,“小雪!你怎么如此固执!”
名唤“小雪”的女囚静静望着他,低语道:“我们不是有约定,谁也不再丢下谁。”
若金心上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画面,沙海、山洞、沙场,她和钟铄,也曾不止一次地像眼前这两人一样,生死相依,艰险不离。如果现在钟铄在自己身边,他一定会跟自己说:若金,别怕,有我呢。但是幸好,幸好呵,他不在这里。
若金向那队正说:“既然她自愿守城,那就让她去吧。”转身前行,听见身后传来小雪欣悦之声:“多谢公主!”
当夜梁军再次集结兵力,发动猛攻。若金在城上看见尹其蒙着左眼,像疯了一样,癫狂地挥着大刀,不断敦促梁军向前、向前冲、再向前冲。无论乾军的箭矢有多么密集,梁军都不能后退,凡有后退者,尹其挥刀便砍。梁军一波波倒下,又一波波涌上,仿佛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力。乾军击退一轮又一轮进攻,然而这进攻似乎毫无尽头,永无停歇。
乾军渐渐没有那么坚定了,漫山遍野只有橙衣大军,望眼欲穿的援军依然无影无踪,也渐渐没有那么勇武了,他们已经断粮两日,只能靠挖草根、剥树皮、捕麻雀果腹。谁都不知还能再撑多久。
猛攻两日两夜后,梁军终于从西面首次登上挽城城头。两军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素戈身先士卒,冲向敌军,长刀上下挥舞,将几名刚刚攀上城头的梁兵斩落城下。梁兵越来越多,素戈一时不慎,被砍中右臂,长刀落地,她不及退后,敌兵一刀已攻到身前。忽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刀从肩头飞过,刺中敌兵面门,那人仰面栽倒。高剑跃到素戈身前,替素戈挡住敌兵攻势,大喊:“跟着我!”素戈左手捡起长刀,两人并肩对敌。原来是把守南门的高剑得报梁军登城,率兵前来增援,正见到素戈遇险,甩手飞出素戈赠他的那把短刀。此时把守北门的若金也率兵前来增援,两军在城头激战半日,梁军始终不能站稳脚跟,胡潮劝尹其暂且收兵,休整再战。
乾军已经没有伤药了,高剑只得向民家寻了干净衣物,撕成布条,为素戈包扎伤口。素戈的伤口很深,裹了厚厚几层,仍不断渗血,短时间内是无法握刀了。高剑捧着素戈的伤臂,忧心道:“你以后就不要再上阵了。”
素戈笑道:“不要紧的,我左手好好的呢。”
“不用哄我,你左手不会使兵刃。”
“别担心我,我会小心的,大不了我跟着公主就是。现在这种境况,我怎能退缩不前呢?”
高剑叹了口气,从颈上摘下长生符,为素戈戴上。素戈诧异道:“你做什么?”
“戴着它。保佑你平安。”
素戈不依,“我们说好的,一人一个,你把你的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我比你武艺高,还比你多一只手,我比你安全多了。”
“狡辩!”说着素戈就要摘下长生符。
高剑按住素戈的手,说:“素戈,我们俩早就不分你我了,戴在你身上,就如同戴在我身上。只有你平安无事,我才能心无旁骛,全力作战。况且,这长生符本来就是一对,应当合在一起。让它们分离而居了这么久,现在也该团圆了。”
素戈明白高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说了这么多不着头脑的话,其实不过是担心自己。素戈觉得颈上的长生符沉甸甸的,坠着高剑的深情厚意。她含嗔带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高剑见她不争了,松开了手,望着素戈盈盈笑意,想起那年青园中自己初坠爱河时她的模样,虽不复当年双瞳剪水,朱唇流丹,但仍然一如既往,清秀动人。他幽幽道:“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永远开开心心的,但好像气你的时候比较多。我从送你长生符的那天开始,就希望咱们俩能像这长生符一样,有一天团团圆圆,永不分离,但好像机会不多了。”琇書網
素戈深深望着高剑,眼中情丝万缕。“我跟你在一起,一直都好开心。不管以后如何,我此生能得你青睐,有你陪伴同行,共度这几年欢乐时光,就算明日长路将近,我也无憾无悔。”
高剑重重颔首,“我也是。能遇到你,是我攒了这一辈子的运气。”顿了顿,又黯然道:“但我怕,我的运气就要用完了。”
素戈淡淡一笑,“不怕。是生是死至少我们在一起,从此以后永不分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刀山火海也随你去,阎罗地狱也随你去。”
“素戈……”高剑心中犹如火炽,忍不住揽过素戈瘦削的肩膀,两人紧紧相拥。至少此时此刻,在一起,不分离。
素戈在高剑耳边喃喃说:“高剑,我早就认定你了,早就认定你是我夫君了。”
高剑眼中迷蒙,在心中默念:老天,请你再给我一点运气,让我能有机会和素戈共结连理。
尹其誓要拿下挽城,为他那左眼报仇,再发起猛攻,梁军从北面登上城头,若金高剑素戈都身受数创,仍负伤作战,乾军兵士拼至刀刃崩卷,便徒手肉搏,个个战成血人,又一次奇迹般地将梁军击退。连胡潮都感到不可思议,两军激战两月,挽城粮草耗尽,援兵不至,九万梁军已折损四万有余,而四千乾军依然未克。不由感叹:“撼山易,撼挽城难!”尹其暴跳如雷,胡潮劝他少安毋躁,等待良机。梁军又开始日夜不断向城内投射劝降书。
又一个茫茫无尽的长夜。冷月寒星,断壁残兵。乾军或坐或卧,意志消沉,等待着下一个生死未卜的黎明。若金缓缓走上死气沉沉的城头,穿行于一道道或空洞或绝望的目光中,感觉这些目光仿佛无形的枷锁,牢牢地将她缚住。
萧萧风中,传来一阵细细的歌声。若金侧耳倾听,听出是一个女子声音在轻声吟唱:“……离人泪,素手酒一杯,欲饮衷肠马上催……”若金浑身一震,疾步向前走去,歌声渐渐清晰入耳,“……夏风吹,征鼓擂,将军酒一杯,此去沙场几人回……”真的是《四时歌》!想不到竟在危城之上又再次听见这支《四时歌》!她一时恍然若梦,不知身在何处。她犹记得钟铄在自己身边歃血而誓,激昂悲歌,唱得自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而此时此刻,分明是同一首歌,这女子唱来,却低回深幽,哀婉凄绝,歌声随风飘散,如滴滴泪珠,洒落入心。
高剑大步行来,不悦道:“是谁如此大胆,敢唱这哀歌动摇军心?”若金从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与高剑循声前行,走到歌起之处,在寒甲残石间,一名身着囚服的女子抱膝而坐,怆然而歌。若金认出正是那名唤做“小雪”的女囚。月光落在她眉间发上,映出她淡淡的面容,衬着这渺渺的歌声,透出一股清远绝尘之气。
有兵士转头,向着歌声的方向。有躺卧的兵士慢慢坐起,倚着城墙静静聆听。有兵士遥望沉夜,和着这歌声吟唱,“……兄弟酒一杯,明朝未知同谁醉……”。另一名兵士也随声低唱,又有几名兵士陆续加入。低沉的歌声渐渐汇成一股悲流,在城上回旋不绝。他们的嗓音枯涩喑哑,曲调也并不和谐,但齐声唱起“……冬雪碎,白骨悲,谁人酒一杯,千里孤魂何处归”,却令人荡气回肠。歌声里有金戈铁马,有思乡情切,有手足难舍,有慷慨赴死,却没有恐惧退缩,没有哀怨自伤,好似要用这悲怆挽歌为自己送行。若金凝望着悲歌将士,心中如火如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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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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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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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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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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