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铄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若金默默地倚在床边,深深地望着他,轻轻地握起他的手。钟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若金忙唤了几声,然而钟铄并未睁开眼睛。若金忧心神伤,怅然良久。素戈在帐外轻唤道:“公主,我们回吧。等钟将军醒来,再来看望他。王妃十分担心你,还是先向王妃禀告一声吧。”若金伏在钟铄的耳边轻轻说:“钟铄,你一定要醒过来,我等着你,等着你来娶我。”又凝望片刻,才吩咐兵士进来。素戈掀起帐帘,兵士抬着若金出去,若金不舍地回头望着钟铄,他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缚辇出了帐子,素戈放下帐帘,若金才转回头来。她没有看见,一滴泪珠从钟铄眼角悄然滑落。
青葙得知若金醒来,欣慰不已。两人见面,青葙少不了一番唏嘘感慨,若金大难不死,倒觉豁达了许多,反过来劝慰青葙。她询问青葙自己和钟铄是如何得救的,青葙一边帮若金换药,一边把经过详述了一遍。原来在小道入口处的铁牛发现梁军火烧一线天,一边派人上山截击,一边带人冲入谷内救人。但一线天中火势太猛,无法进入,而梁军也根本不与乾军对阵,箭石放完,即刻撤军。铁牛在外急得跳脚,但束手无策,直等到火势渐小,他才冲进一线天。此时乾兵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队尾尚未进入火场的少数兵士逃了出来。然而铁牛却不放弃,命人逐一查找,终于在山洞中找到了钟铄和若金,两人俱已昏迷,幸得尚存一息,铁牛便将他们救了回来。若金感叹万分,心想若不是钟铄浸血的方布,恐怕两人也撑不到铁牛进谷了。她笑道:“这次当记铁牛一大功!”青葙却不作声。
铁牛非但没有记功,反而被绑在了中军大帐外的木桩之上。大帐之内,除了钟铄、若金和已阵亡的神钧营都尉,乾军将领悉数到齐,个个神色凝重。乾王脸色铁青,怒气冲冲。段销坐在角落,仍是一副平常神色,似乎此事与他并无多大干系,但目光却悄然扫过帐中诸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高剑见诸将都不说话,斟酌着开口道:“殿下,铁郎将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他追随殿下多年,忠心不二,绝不会是梁军奸细,此事可否再详查一番?”
乾王怒道:“我也一直以为他忠心不二,想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我身边潜藏了这么多年!连累我乾军无数将士冤死沙场!”
神羽营都尉说:“殿下,此前铁郎将也中过梁军埋伏,差点命丧葫芦岭,今日又冒着生命危险从火海中救出钟将军和公主。若说他是奸细,这……怎么说得通呢?”
乾王冷冷道:“正因他曾葫芦岭遇伏,所以我从不怀疑于他。但此次芒山之行,我只对钟铄、若金和他面授机宜,再无第五人知晓昨夜的乾军动向,竟依然被梁军窥得先机。梁军所用火箭、火毯、滚石等物,必需事先备好。若不是奸细透露军情,梁军如何得知?现在钟铄和若金都还在昏迷之中,只有他好端端地回来了,这奸细是谁还用说吗!”
铁牛在帐外听见乾王之言,大骂道:“奶奶个熊!就因为我活着回来了,我就是奸细?!他奶奶个熊!早知道我还不如死在那儿!”
乾王拍案而起,喝道:“你还敢狡辩!还不如实招来!”喝令左右道:“给我打!打到他招为止!”
韩岭心想这还了得,依铁牛的脾气,打死也不会招的,忙出言相劝,“请殿下息怒!此事颇有蹊跷,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奸细就是铁郎将,若屈打成招,反而令真的奸细逍遥法外。不如——”
韩岭话未说完,乾王冷笑一声,道:“屈打成招?你说我是昏聩不明、忠奸不分喽?若不是他,还有谁能透露机密军情?难道是昏迷不醒的钟铄若金?”
铁牛在外大喊:“奶奶个熊!打就打!老子被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谁怕谁!祁阳,告诉你,我不是奸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是奸细!我要是奸细,在阔独乌山就不会救你了!现在老子背上还有三道伤疤!那都是为你祁阳拼的命!你如今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说我是奸细我就是奸细,他奶奶个熊,老子不干了!有本事你杀了我!阎王爷那儿自有公论!”
高剑一头冷汗,心想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忙道:“殿下——”
乾王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拖下去!斩了!”
众将大惊,高剑急道:“殿下!铁郎将他绝不是奸细,我敢以性命担保!万万不能处斩啊!”
乾王断喝:“谁敢求情,与其同罪!”
向亮话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被乾王这么一说,众将都不敢再贸然求情,真恐乾王盛怒之下,也摘了自己的脑袋,帐中一片焦躁的安静。乾王举起令箭,“来人——”www.xiumb.com
“殿下!”段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乾王皱眉,“你也要求情?”
高剑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乾王很器重段销,段销说话乾王或许听得进去,铁牛这回有救了。却听段销不紧不慢地说:“非也。铁牛是该杀的,不过如果只是简单斩首,就没有震慑全军的效果。我有个提议,先把他关押起来,等两日后全军操练时,在所有将士面前将他缚于高台,万箭穿心,以儆效尤。”
高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要反驳,乾王已经发话,“不错,的确应该杀一儆百。那就照你说的,先把他关起来,后日午时处置。”众将瞠目结舌,纷纷起身,乾王冷冷扫视诸人,狠声道:“谁敢再说一个字,一同军法伺候!”
翌日清晨,乾王召裘巩、韩岭、高剑、向亮等诸将到帐中议事。乾王说,梁军经历一线天这场大捷,必定会认为乾军元气大伤,不敢再主动出击,从而在防守上有所懈怠,乾军要把握此机攻其不备。命诸将兵分四路,裘巩佯攻绿柳梁营吸引梁军主力的注意,韩岭、高剑、向亮领兵从三个方向攻打绿柳之西营寨。韩岭认为林如经验丰富,梁军不会松懈,此时大举进攻似乎不妥,但乾王未采纳他的意见。命当日整兵,次日出发。各将领命而去。
向亮回到神卫营,如常处理军务。黄昏时分,他独自巡营,然后信步向马厩走去,沿着马厩近旁的小溪悠闲踱步,渐渐远离军营。他在小溪旁驻足片刻,有意无意地观察四周,月光清明,蝉鸣蛐吟,微风拂柳,四下空无一人,溪水潺潺流向南方,一片夏夜独有的静谧。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用油纸折好的小船,蹲下身子轻轻将纸船放在水面上,纸船随着溪流缓缓向南飘去。他站起身,望着那纸船晃晃悠悠,越飘越远。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喀嚓”声,这声音极细极弱,掩在蝉鸣蛐吟中几乎难以分辨,但是向亮敏锐地听出这是脚踩树枝断裂的声音。他倏地转身,目光如剑,迅速扫过月下的树林,同时右手握住了刀柄。林中仍然空无一人,只有树影昏昏。但是他却已然感到危机四伏。他缓缓向旁跨了一步,一棵树后,有微弱的亮光闪了一闪——他蓦地睁大了双眼——那是刀刃变换角度,反射的月光!
他“呛”地拔出腰刀,转身大喊:“快跑!快跑!”同时疾步向南奔去。只听林中一声呼喝,树林中陡然冲出几十名乾兵,有人持弩,有人持刀,将向亮团团包围。向亮前后左右皆是□□手,但他们只射下身,□□射速极快,向亮根本挡不开,眨眼腿上便中了数箭,跌倒在地。向亮欲横刀自刎,忽然劲风袭至,一支长箭狠狠射中右臂,透骨而出,刀落于地,向亮闷呼一声,想必手臂已断。兵士拥上来将他五花大绑,另有人跳入溪中将那纸船追回。
乾王手握铁弓,走进圈内,喝令道:“给我搜!务必把他的同党抓回来!”兵士点燃火把,四散搜查。乾王从一名兵士手中接过那张油纸,借着火光,看到上面写的正是当日清晨他给诸将安排的作战部署,冷哼了一声,走到向亮跟前,俯首凝视着他。向亮不避不闪,不惧不愧,坦然回视。乾王挥手,冷冷道:“带回去!”
向亮被抬回营中,乾王并未立即审问,而是命军医给他止血,但不许接上手臂断骨。又召裘巩、韩岭、高剑等人前来,告知今晨的进攻计划取消,这只是引蛇出洞的一个诱饵。众人得知向亮才是那个奸细,不禁惊讶万分。高剑痛惜向亮的同时,为铁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心想,铁牛待斩这件事究竟是乾王真意抑或也是做戏呢?
刑帐之中,铁牛被反捆着双手坐在地上。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对他这种食量如牛的人,这哪受得了,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啊。他扯着嗓子叫嚷:“喂!有没有人?奶奶个熊,想饿死老子啊?万箭穿心也得给顿上路饭吧?”守卫没有应答,反倒听见乾王哈哈大笑,掀帘入内,亲切地说:“哎呀,委屈你了!我来给你赔不是了!”说着亲自蹲下解开铁牛手上的绳子。铁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呆呆地看着乾王。乾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十分真诚,“真正的奸细已经抓住啦!之前那都是做戏给奸细看的。我知道你的忠心,也记得你的救命之恩,怎么可能杀你呢?来,快起来!”铁牛被乾王拉起来,半晌才转过弯来,长出了一口气,“嗨!做戏呀!吓死老牛了!奶奶——”后半句被他强咽回了肚里。乾王不以为意,笑道:“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铁牛嘿嘿地乐,“先来一只鸡垫垫肚子!再来一壶——”乾王嗔道:“还敢喝酒?你知道你贪杯误了多大的事儿吗?”铁牛莫名其妙地看着乾王。乾王说:“奸细是向亮。你想想看他是怎么得知一线天行军之事的?”铁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乾王道:“你虽不是奸细,但你触犯军纪,铸成大错,该罚还得罚!先去吃饭,吃完饭过来领罚吧!”转身出帐。
铁牛愣愣地站在帐中,想起昨夜段销独自前来问了自己许多话,把自己从得到乾王命令到出兵这之间的事情详详细细问了个清清楚楚,自己瞒不过他,便承认喝了点酒,其时向亮来陪他喝了几口,之后就记不得了。难道是自己酒醉之下将机密军情透漏给了向亮?所以才导致一线天遇袭?他想起谷中遍地焦尸,惨不忍睹,钟铄若金重伤昏迷,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暗暗道:铁牛,你要是再喝酒,就叫你万箭穿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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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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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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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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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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