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金提起弯弓,不由想起之前钟铄几次比试箭术的情景,那时两人亲密无间,而今两人心生隔阂,郁郁不欢,觉手中弓重如千斤,实不愿再与钟铄对垒。而且她知道钟铄箭术神准,自己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三箭之局,最多和他打个平手,何况自己心乱如麻,更加难以取胜。但场外的红鹞飞骑呐喊助威,呼声震耳欲聋,都在期待着她一举获胜。
钟铄摘下弓箭,走到箭靶百步之外的位置站定。若金慢慢踱到另一箭靶之前。箭靶边的令官挥动着小旗,示意两人可以开始比试。场外渐渐安静下来,兵士们都紧张地盯着二人。琇書網
场内黑虎军大旗迎风飘扬,树枝摇摆,戎服翩卷。钟铄望着大旗,仔细感知风的强度与方向,随后张弓搭箭,瞄准箭靶,微微校正方向,便弦动箭出,稳稳落在红心之内。神羽营一片喝彩之声。
若金望着钟铄矫健利落的身手,心里也暗暗赞叹。她缓缓举起手中弓箭,望着前方箭靶,余光却瞥见钟铄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忽然想起在曜城钟铄的家中,他们一众人等在院中比箭,钟铄和自己都是十发十中,但是自己仍然稍逊一筹,之后长桌欢饮,尽兴而归;想起江边道上,两人不约而同放箭,一左一右,射落吴基常涛,默契有加;想起碧亭山的雪坡之上,钟铄身姿翩跹的那一跃和出神入化的那一箭——他一向低调内敛,很少在自己面前展露英姿,那一次是为保金刀不失才会如此。金刀,金刀……无数过往在若金眼前浮现更迭,最后想起的是钟铄对自己说:“我不能收。”
“嘣”地一声,长箭离弦而出。若金心思纷乱之中,手中一松,胡乱将箭射出。弦动声响,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箭落在箭靶边缘,远离红心。红鹞飞骑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若金万分沮丧,她想自己就算射中红心也未见得能胜过钟铄,这下必输无疑了,她只觉非常愧对红鹞飞骑的兵士们。
钟铄十分惊讶。若金的箭术他是知道的,不至于偏得如此离谱啊。他下台时就拿定了主意,有心要让一让若金,因而第一支箭虽射中红心,但故意只落在红心边缘,只要若金的箭射在红心上,便是她占上风,怎料若金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偏离红心如此之远。钟铄不愿让若金落败,但又不能让大家看出他是有意歉让的,这可让他犯了难。
钟铄低头沉思片刻,方才举弓射出第二箭,这一箭去势不疾,却比第一箭更准,正中红心中央。若金既然必输无疑,便只想赶快离场,心无杂念之下,连射两箭,反而都正中红心。她正欲转身离去,见钟铄屏气凝神,满弓似月,箭指红心,却半晌都未射出,看上去他似乎十分谨慎。若金心中奇怪,驻足观望。
钟铄耳中无声,眼中无物——只除了红心中央的那支箭。他紧紧盯着那支箭,仿佛天地之间只余这一只箭,别无他物。他调整呼吸,平心静气,手指微微一动,箭矢飞射而出。满场将士几百双眼睛随着箭矢划出的弧线,等待着这毫无悬念的一射。那箭矢不负众望,直向红心而去——神羽营已有兵士欢呼胜利——却听“当”的一声,紧接着是“嚓”“嚓”两声——第三支箭仍然正中红心,却好巧不巧,箭尖正击在第二支箭的箭尖之上,前箭入靶甚浅,后箭力道甚大,竟然将第二支箭击脱箭靶,双双掉落于地。于是钟铄的箭靶上只剩下一支箭,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神羽营兵士欢呼半声,戛然而止,都目瞪口呆,大出意料。场中静了一瞬,忽然爆发出欢呼之声,那自然是红鹞飞骑,他们本以为自己要输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激动万分。
乾王抚着下巴,笑叹:“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是何时知道的?”青葙得意道:“不告诉你。反正你输了。哦,别忘了,还要给若金赏赐。”乾王把若金叫过来,问她想要什么赏赐,若金正在神思恍惚中,说不知道想要什么,乾王让她想好了再向他要。传令红鹞飞骑可自去领赏,便携了青葙回帐了。
红鹞飞骑兴高采烈地去领赏,神羽营垂头丧气地离开。其余兵士见无甚热闹,逐渐散去。素戈要去找若金,被高剑拉住,高剑冲钟铄努努嘴,素戈心领神会,二人离去。
若金站在钟铄箭靶前,看看那三支箭,又看看钟铄,若有所思。钟铄将弓箭挂在弓架上,走过来说:“别傻站着了,把弓箭给我吧。”钟铄语中流露出一丝宠溺之意,他不自觉,若金却听了出来,心中不由温柔如水。
她没动,只盯着钟铄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
钟铄躲着若金目光,“啊?我哪有……”
若金看出他是说谎,轻笑道:“口是心非。”
钟铄面上一红:“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可以瞒过大家。”
“你应该是瞒过了很多人,不过你忘了么,在碧亭山的雪坡上,我亲眼见识过你精湛的箭法,所以你瞒不过我。而且你撒谎的时候和平时不一样。”
“我不是故意让你,我是看你似乎状态不佳,我胜之不武。”
“我不是状态不佳,而是走神了。不过就算我专心致志,也赢不了你。其实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赢,对吗?”若金指着箭靶上钟铄的第一支箭说:“我想听实话,别再对我撒谎。”
钟铄老老实实地说:“我知道你赢了便会很开心,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钟铄费尽心思,不惜愧对神羽营的兄弟只为了让自己开心,若金心湖翻涌,脱口问道:“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吗?”钟铄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若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若金咬着嘴唇,深深地望着钟铄,她从钟铄的眼中望见了自己,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鼓起勇气说:“刚才有一瞬间,我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你曾经问过我,是否仍记挂韩岭,我那时问你为何如此相问,你并没回答。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但我想告诉你我心中的答案。年少之时,我随姐姐赴曜城拜见乾王,结识了韩岭,我俩整日在一起玩耍,那时我少不经事,以为这就是深情了。直到……直到后来遇见了你。这些年,你我一起经历过艰难险阻,经历过生生死死,并肩作战,携手对敌,绝望过,也坚守过,悲伤过,也开心过。我们之间共度的那些时日,点点滴滴,我都难以忘怀,无论是谁,也替代不了。时至今日,我才深深懂得何谓深情。我与韩岭,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我心之所系,是那个舍命救我的人,是那个在门前守候的人。你一定明白。”
若金如此直白热烈,钟铄心潮澎湃,感动非常,他强抑住心中冲动,望着若金,眼中温热,声音发颤,“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倾心托付?”
若金坚定道:“你是我心中最好最好的人,我说你值得就值得。”
钟铄觉心底柔软之处被狠狠击中,痛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垂首不语,半晌才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另一面,你会发现我不是你心中想象的那个样子。你会失望至极,甚至恨我入骨。”
若金迷惑不解,“你在说什么?”
钟铄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若金,你……你将来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若金脸色微变,凝视钟铄,钟铄躲开她的目光。若金觉这不像他的真心话,上前轻轻拉住钟铄的手,“可是我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钟铄,我只想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有,还是没有?”钟铄大恸,他在心中千遍万遍地大呼,可是他不敢说出声来。若金柔声道:“钟铄,我想听实话,别再对我撒谎。”
钟铄心中酸楚,甩开若金的手,狠声道:“若金,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吧。”说完疾步向外走去。
他听见若金在身后大叫:“钟铄!”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遏制不住地向她奔去。他听见身后一声脆响,有弓弦绷断的声音。他担心若金伤到自己,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见若金已经走远,她手中的弓掉在地上。钟铄走近一看,弓弦断了,但是好在上面没有血迹,应该是被大力摔断的。他看着这断了的弓弦,感觉自己心中的线也被生生扯断,无牵无依,空空荡荡。呆呆地望着若金远去的方向,心痛难抑。
如果若金此时回头,看到钟铄的目光,那混杂着深情、怜惜、隐忍、痛楚、舍离种种情愫的复杂目光,她就会明白,钟铄对她用情之深。可是人往往总是容易轻信言语,而忽略真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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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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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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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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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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