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出了城,便行得飞快。若金从出水口隐约见到一丝亮光时,车子稳稳停下。赶车老汉喊了一声:“到了!”随即桶盖打开,若金仰头望去,天色还未大亮。她不知外面是何情形,扒着桶沿探出半个脑袋向外看去,只见另有一车三马,车前站了四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钟铄!她腾地站起,跳出大桶,雀跃喊道:“钟铄!”却听青葙咳了一声,若金回头一看,青葙站在桶中,赶忙过去扶她出来。青葙向赶车老汉道了谢,那老汉驾车离去。
事不宜迟,青葙若金上车,钟铄驾车,另三人上马随行。这三人正是钱掌柜口中的“血组”成员。“血组”是杀手组,其成员大多是武功高强之人,多执行暗杀任务,平时都在帮中,执行任务时才可外出。此次青葙离京事出仓促,钱掌柜手下的影组成员会武者不多,他向帮中报信未得答复,只得临时向血组借调了本是派到京城执行其它任务的三人随行保护。
青葙身子不便,只能坐车行路,如此一来,一行人只能走官道。为免被人察觉行踪,他们白天一直赶路,未做停留,直到傍晚,走到一个小镇,拣了一家很小的客栈歇息。客栈只有粗茶淡饭,青葙也不计较,尽量多吃了些,还买了烧饼当作干粮。吃完晚饭,几人自去休息。
若金晨间见到钟铄,心中无限欢喜,但碍于青葙在场,不好说话,此时借口去找掌柜的要热水,跑进后院。钟铄正在喂马,看见若金过来,含笑而立。ωωω.χΙυΜЬ.Cǒm
若金含嗔带笑地说:“你明明知道今日要出城,却和姐姐一道瞒着我!”
钟铄笑道:“是王妃不让我说的,她怕你露了马脚。”
“姐姐也真是的,我问你是不是一起走,她也不说。害我一整天都忐忑不安,还以为……”
“以为什么?”
若金娇羞地说:“以为你要丢下我了。”
钟铄目光如水,温言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若金动容,情不自禁地说:“你知道吗,我躲在水桶里的时候,一直在想,不知道你在哪里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了。好怕就此见不到你了。”
钟铄望着若金盈盈双眸,听着动人情话,几乎要忍不住展臂拥她入怀。今日在城外等她之时,自己也一直在想,不知道她走到哪里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出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他也好怕就此见不到她了。钟铄强压下心中冲动,喃喃道:“还好你平安出城了。”
若金轻声说:“钟铄,我们能一起回乾州,实在是太好了。”
一行人走了几日,一路很是平静。若金见逐渐远离京城,重获自由,又得钟铄日日相陪,越来越开心,赏赏风景,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像出逃的样子。青葙却越来越忧心,她知道乾王一收到她们离京的消息,即刻便会起兵,自己和若金的出逃瞒不了多久,随时会有追兵杀至。只盼卞太后的行动不要那么快才好。
又走了一日,晚间依然找了家小店落脚。进店时,那掌柜狐疑地看了几人半晌,问他们打哪儿来去何处,钟铄胡编了几句搪塞过去,掌柜也没再多问,安排了房间备了饭菜。青葙觉那掌柜不甚可信,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换家客栈。钟铄刚把马车赶出后院,就听前门拍得山响,有人高声喊道:“开门!奉旨捉拿朝廷钦犯!”众人大惊,青葙若金急忙上车,钟铄叱马疾驰离去。血组三人紧跟车后。掌柜的在后面大喊:“钦犯跑了!钦犯跑了!”那领兵的头目立刻上马,带兵在后面紧紧追赶,骑兵竟有百人之多。
一匹马拉一车三人,根本跑不过训练有素的骑兵。不多时,那队骑兵已经追至一箭之地,几名弓箭手搭弓放箭,射中血组一人坐骑,他飞身跃上马车。血组另外二人调转马头,拔刀迎着箭雨而上。他们都是不要命的杀手出身,临危不惧,两柄刀上下翻飞,眨眼间冲进骑队,大开杀戒。骑兵头目呼喝一声,骑兵分成两队,一队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另一队跟着头目继续追赶。
托赖这两人拼命阻拦,将骑兵缓得片刻。马车冲进一片树林,前方是条小河,河上有一拱桥。钟铄知如此下去,跑不多时又会被追上,骑兵人多,纵使拼死抵抗,也难脱逃。看见拱桥,灵机一动,停车向青葙说:“王妃,快下车!”青葙若金下车,钟铄也跳下马车,血组那人即刻明白了钟铄的意图,不待言语,接过缰绳,驱车疾行。
钟铄指着那拱桥说:“我们在此处躲一躲!”青葙点头。夜深林暗,也瞧不清脚下是什么,三人连滚带摔滑到桥下,才惊觉这河水竟有一人深。就听不远处马蹄声响,追兵已经跑进树林,马上就到河边了。三人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河里。骑兵跑过拱桥,那头目却又勒马回还,喊道:“拿火把来!”手下举着火把过来,头目向桥底望了望,没瞧见什么,才上马离去。
三人又等了片刻,青葙实在憋不住气了,探出头来,接着若金钟铄也浮出水面。若金大口大口地喘气,刚要说话,忽然又听见马蹄声响,三人大惊,又躲进水中。原来围攻血组二人的那队骑兵已经解决了两人,策马跟了上来。他们直冲过树林,向前追去。
这次三人直等到再无声响了才浮出水面。青葙脸色十分难看,被若金钟铄连拉带拽拖上岸来。三人不敢停留,钟铄抱着青葙,趁夜走出树林,走了一阵,看见几户散落的农家,三人躲在屋后。青葙若金浑身湿透了,不赶紧找衣服换上恐会生病。钟铄偷了晾在外面的衣服,自己走远些守着,让青葙若金换上干衣。青葙歇了一阵,觉得略略好些。便叫钟铄过来商议。
青葙说:“刚才追兵喊的是‘捉拿钦犯’,想来乾王已经在乾州举兵了。朝廷现在一定在四处通缉咱们。咱们不能再走官道了。”
钟铄说:“咱们可以走山道。从此处向北,翻过芒山,就到了芒北地界。过了沐河,就到乾州了。芒山山高道险,少有人走,不易被人发现行踪。”
若金说:“可是我们都没走过芒山,在山中很容易迷路啊。”
钟铄说:“我认识路。”若金看了他一眼,微有诧异。
青葙说:“那好,咱们走。如今也管不了许多了,保命要紧。趁现在天还没亮,赶快走出这个村子,说不定官兵白天就会到此搜查。”
若金扶起青葙,钟铄探路,三人一口气走到天色泛白才躲进一个谷仓里休息。钟铄溜进一户农家的厨房,找了些水及窝头等物,几人分吃了。青葙这一夜又惊又累,一阖眼便沉沉睡去。钟铄守在出口处。若金躺了一会睡不着,坐起身凑到钟铄身边。钟铄问:“睡不着吗?”若金点点头。钟铄温言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若金突遭此变,心神未定,青葙又状况不佳,本是忧惧交加,听见钟铄一句镇定自若的“有我在”,差点落下泪来。钟铄轻声说:“我守在这儿,你睡一会儿吧,晚上还要赶路。”
若金想起他们在沙海中时,也是晓行夜宿,钟铄对自己照顾有加,一肩担起重任。笑道:“你觉不觉得现在的状况有些熟悉?”
钟铄知道若金指的是沙海中的时光,安慰她说:“现在可比那时好多了,至少有吃有喝,还认得路。”
若金明白钟铄这是安慰自己。沙海中虽艰辛,却没有追兵,现在时刻提心吊胆,不知能否逃过此劫。但她不愿给钟铄再添负担,便笑答:“不错。天气不冷,肚子不饿,我没伤病,实在好得太多啦。”最好的是,咱们还在一起。
阳光透过谷仓,照在若金身上,暖暖的。她倚在钟铄身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沉稳的气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天黑,三人将早上剩下的窝头分吃了,悄悄出了谷仓,向芒山行去。
三人紧赶了一夜,终于在拂晓时分进了芒山。芒山峰峦叠嶂,林密幽深,除了猎人,罕有人至,即便官兵搜山,他们也容易找到藏身之处。若金跟着钟铄沿路采些野果,做充饥之用。走了两三日,已进了芒山深处,山风渐大,天色阴沉,似欲落雨。若金采果子时看见一只山鸡在地上扑腾,扑过去一把抓住,得意地向钟铄青葙炫耀。钟铄近前,见那山鸡是被绳子套住了,道:“这是猎人设的陷阱。”若金笑道:“现在这猎物归我啦!”钟铄向四面看了看,心中盘算着什么,离开山道向林深处走去。若金叫道:“钟铄你去哪里?”钟铄回头说:“我找找猎户的房屋。等我一会儿。”说着又向前寻去,走不多远,果然发现一处小屋。若金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猎户的房屋?”钟铄不答,只说:“此处无人,我们可暂时避一避雨。”
这处小屋是猎人进山打猎时暂时歇脚所用,虽然简陋,却有床有被,还有火燫铁锅等物。钟铄找出一把破斧,砍柴生火,把山鸡煮了,若金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赞道:“好吃!”钟铄道:“没有调料,怎会好吃。”若金笑道:“比起沙海中的生马肉,这可算是人间美味啦!”钟铄大笑。
照例由钟铄值守上半夜,若金值守下半夜。若金听见喊杀之声,看见官兵蜂拥而至,从梦中惊醒,发觉屋外大雨滂沱。屋中漆黑一片,她轻唤:“钟铄!”钟铄在门边应了一声。若金循声凑到钟铄近旁,钟铄听见动静,向她伸出手去,若金触到钟铄手掌,轻轻握住,觉这只手温热厚实,坚定有力。钟铄低声说:“还不到时辰,再睡会吧。”若金说:“我也睡不着了,你去歇息吧,我来守着。”钟铄没动,“我不累,陪你坐会儿。”若金靠着钟铄坚实的臂膀,听着他沉静的呼吸,心便安定下来。她喃喃道:“钟铄,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不知道怎么走下去。”钟铄柔声说:“跟着我就好,别害怕。”若金点点头,想起钟铄可能看不见,便又低声补了一句:“有你在,我便不怕。”
山林如墨,雨声如筝。两人肩并肩坐在门边,无心入眠,却又都沉默不语。若金微微转头,望着钟铄的侧容,他的轮廓模糊难辨,而双眸却幽深如渊,目色中似乎透出她看不懂的忧伤,出神地望着空山夜雨,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望见。若金轻声问:“钟铄,你在想什么?”钟铄没有回答,也毫无动作,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但是若金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问话。若金没再追问,两人各怀心事,静默并坐。良久,钟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若金望着他,“什么事?”钟铄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不早了,我去睡了。”便往地上一躺,不再动弹,似乎很快便进入梦乡,但他的呼吸却深深浅浅,直至天明。
青葙身子越来越重,三人走走停停,每日行不多远。好在官兵没有进山搜捕,虽山路难行,三人倒也行得安心。钟铄从猎户小屋中拿走了火燫斧头,便能逮些山鸡野兔之类烤了,若金笑说:“野味鲜美,果子酸甜,泉水清冽,也算饕餮盛宴了。”三口两口啃光了一只鸡腿。青葙被逗乐了,说:“天大的事儿也挡不住你这张嘴!”若金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地说:“那是自然!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啊!”钟铄背靠大树,遥望着南方,余光却时时落在若金身上,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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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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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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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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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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